●▄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我修仙只靠嘴》作者:callme受 文案 石子砾是一颗天外异石,赶在建国前成了精,拜入蓬莱仙家学院修行。 他自带言灵体质,说啥啥灵验,想啥啥实现,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直到他又一次被大师兄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一时怒极,脱口骂了一句:“我真是【哔】了个狗!” 修习衍龙九变功法、半个月前刚刚三变为吞月天狗的大师兄:“……” 现代修真文,主攻,受是个假冰山真痴汉,苏甜爽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爽文 升级流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石子砾,封郁 作品简评 子砾是一颗天外异石,赶在建国前成了精,他自带言灵体质,说啥啥灵验,想啥啥实现。自从拜入蓬莱仙家学院后,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团宠,上有校长罩,下有师兄宠,在家养小弟,出门捡法宝。以为自己天生幸运S+的石子砾渐渐发现,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本文设定新颖,以言语战斗的方式独特有趣,奇思妙想碰撞,让人读来捧腹。随着剧情的展开,石子砾身世的秘密渐渐浮出水面,西昆仑、北海、剑冢等场景即将开启,小石头的修仙之途,愈发引人期待。 第1章 石头急了也咬人   蓬莱有仙山,缥缈云海间。   末法时代,灵气枯竭、万法齐喑,蓬莱、瀛洲、方丈三仙山汇聚了天朝一半以上的修真者。   比起主要面向人族修士招生的瀛洲、方丈两学院,各路精怪聚集的蓬莱仙家学院,是修真界有名的刺头集中营。   此时此刻,蓬莱仙家学院最为热闹的地界就属大竞技场了。大竞技场五百年前还叫“生死阁”,乃是首代校长以无上大法力,开辟出诸多小空间,供修士们较量切磋所用,阁上还有块匾,上书“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可惜他的继任者身有反骨,老校长前脚刚破碎虚空、渡劫而去,还不到百年,早就嫌这标语老土的徒子徒孙们就将牌匾撤下,连名字都改成了大竞技场。   各类奇形怪状的生物此刻都聚集在大竞技场前的广场上,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天空飞的,应有尽有。   一只还没化形的鲤鱼精长有数十米,卧在特制的水缸中,以法力趋使着水缸在半空中急驰而来,嘴里念叨不住:“真的假的,石头能打赢封郁那牲口?我可是把用来化形的法力拿来看热闹了,碎嘴铃你可别晃点我!”   一个面色泛金、脖颈细长的少年骑在鲤鱼精露出水面的背鳍上,跟骑马似的不住夹着两条腿催促它快一点:“你瞧这周遭这么多人都跑来了,就该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封郁的对战表上多出了一次败绩,两个小时前,有人瞧见他就是拎着石头进了竞技场。”   两怪且说且行,已经冲入了人群密集区,这时候还敢在天上飞的都没好果子吃,他们这种化形期前后的小妖根本不够看,鲤鱼精急忙减速,乖乖落地。   石子砾是和封郁一道出来的,一瞧见外面围了这么多人还愣了愣,一转眼,瞥见实时对战显示屏上,封郁的排行仍是第一名,其后紧跟的战绩显示上却有了一个鲜红的“败”字,就恍然了。   想来他们在小空间内耽搁了太长时间,消息已经漏出去了。石子砾一秒露出了笑容:“显示屏出错了,你们瞧,我像是打赢了他的样吗?”   石子砾满身都是伤,说话间还疼得龇牙咧嘴,他法力枯竭,甚至无法自行恢复伤势。   封郁却衣衫整整,神色极为平静,从头到脚瞧不出有一丝狼狈。他根本不睬四下看热闹的人群,抬腿便走,走了两步想想不对,又折回来,反手一拍石子砾的嘴,塞了颗丸药进去,便径自走了。   石子砾特意先品了品,还是熟悉的味道,是他惯常吃的疗伤药,这才跟糖豆一样嚼了咽下去。   封郁每次揍完他给的伤药都是极好的,几乎刚咽下去,他就感觉到身上的伤口痒痒的,禁不住屈指挠了挠,见人都还围着,也不在意,只道:“大傻鱼、碎嘴铃在吗?”   果不其然,此等热闹,他两个舍友不会错过。鲤鱼精这次不怕飞起来就挨揍了,直接悬在空中,拍拍尾巴示意。   三人结伴离开,待走远了,金面少年才道:“胡说,显示屏是老祖宗留下的,用了几百年没错过,三年前校长才带着那帮老怪物检查过一遍,不会出这么大岔子。”   老祖宗留下的叫前尘镜,功能繁多,也是继任校长给做了改动,能够实时判断、统计对阵双方输赢情况。   这其中,封郁不爱竞技,他的胜场不是最多的,却从无一败,是经年的第一名。他的胜场次数中,少数是偶尔手痒接受各路不服气的强者挑战,绝大多数是满学校四下逮石子砾,逮着一次就抓去揍一次。   石子砾排名第九。他败绩很多,除了寥寥几场是刚入学修为浅时被前辈们打的,九成九都是封郁一个人刷出来的。   还是近十年,排行榜第三、四、七名都在他手下吃过败仗,显示屏综合计算得分,把他名次提了起来。   这次打败了封郁,他的排名又小跳了一跳,跃居第七。   石子砾挑起了一边的长眉:“我真打输了。”输赢很明显,但显示屏会判封郁负,他也不吃惊,谁让他把封郁艹哭了呢。   想起这一茬来,他就一阵烦躁加尴尬,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嘴贱。”   在石子砾心中,封郁就是阻碍他修行康庄大道上唯一的绊脚石,不说烦得很,也绝不喜欢。   想他好不容易才赶在建国前成了精,以一颗小石头的姿态从大西北大老远滚来蓬莱拜师学艺,为了赶水路,还扑了只鲤鱼精当基友结伴同行——水路是鲤鱼精驼他,陆路是他驼鲤鱼精——瞧鲤鱼精那大身板,容易嘛他。   结果一进学校就被校霸欺凌,瞧封郁顶着一张死人脸、翻着一双三白眼,那帮颜控还天天跪舔,封学长好封学长棒封学长呱呱叫。   石子砾跟这人选了一个导师,见面第一天被师兄领着转了转校园请吃了顿饭,那时候还乐呵呵觉得这人不错,也没传言中那么高冷。谁想等到他化形成人,就让露出狰狞面孔的封郁弄去竞技场来了一顿狠的,自此苦不堪言。   鲤鱼精瞧他一脸牙疼样,知道这人又在回首往昔,宽慰问:“没事儿,你六十年时间就从通智期跨越三个境界到化形期了,封郁六十年都没能突破神游期,你早晚能把场子找回来。”   当然不能这么算,凡间游戏练级也都是头20级升得飞快,封郁六十年能从凝魄中期升至神游中期,称一句惊才绝艳并不为过,何况他功法特殊,可以跨大境界战斗,以后前途不可估量。   石子砾一时默然,他想到了两人各自穿好衣服后,封郁和颜悦色宽慰他不必放在心上,自己发情期正好也到了云云——这人竟然好似心情很不坏的模样。   鲤鱼精本来就属于坐骑型修士,所有的技能点好似都点在了速度上,说话间就回到了宿舍。   宿舍附近的封印是整个学院中最强的,将他们的修为都压制到维持基本人型的地步,否则百多名修士挤在一个楼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拆房毁墙不在话下,学校建设部的压力很大的。   石子砾有仨舍友,一只鲤鱼精,还一个金刚铃成精——这家伙身为佛教密宗法器,丁点佛性都没染上,反而叽叽喳喳十分嘴碎,外号碎嘴铃。   本来还有一只九尾猫,可惜鲤鱼精一直没化形,兽性显著,见他一次昏厥一次,校方出于学生心理健康考虑,给九尾猫调了宿舍,那床铺就一直空着。   每间宿舍没有卫生间也没有浴室,修士们早已辟谷,没有卫生间的使用纷争,倒是鲤鱼精极喜欢冲凉水澡,这对他修行也有利。   石子砾每隔几天都要声情并茂朗诵《壶口瀑布》一文,利用自己的言灵天赋,召唤出大瀑布来给他洗澡——说来也怪,宿舍的禁制能封住修为,却并不能封住他的这一天赋。   念及今天情况比较特殊,石子砾特意唤来瀑布给自己冲个澡,懒洋洋擦头发的时候,一只纸鹤破窗而入,直接撞入他眉心。   石子砾一喜,他导师是只莲花精,十五年前闭关突破,久无音讯,今日竟然传讯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莲花精人称“莲仙人”,算是导师中的小年轻,但根基深厚,传闻乃何仙姑渡海时手持的莲花,每年想拜入他门下的精灵妖怪数不胜数。   鲤鱼精一听石子砾要去找莲仙人,神色忸怩,本想求他带自己一起去,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下了。   莲仙人眼光极高,轻易不肯开口收徒,数百年来门下就封郁这一根独苗,六十年前才又收了石子砾。   封郁的天资自不用说,石子砾入校时还是颗不起眼的小石头,又毫无根基,多少人暗地里笑莲仙人看走了眼。然而石子砾进步神速,功法独特,近十年风头不在封郁之下,莲仙人眼光独到、教徒有方的名头就传了出来。   鲤鱼精深知自己天赋有限,没那个被莲仙人相中的命,但若蒙他指点一二,也是天大的造化了。然而他这念头一动,就觉唐突,不愿让石子砾为难,便也不提了。   待石子砾脚步轻快地离开,金刚铃立刻凑了过来,小声问:“大傻鱼,我问你,石头到底什么来头?”   蓬莱仙家学院每五十年一调整宿舍,他们三个能分到同一个宿舍,自然是当初修为相差不大,如今石子砾却已经将他们远远甩在后头了,天资是一方面,他们私底下猜测,这颗石头的来头也一定不凡。   就像封郁能修行衍龙九变功法,有次某位学院高层喝醉了,透露说他觉醒了一丝真龙血脉,石子砾这说啥啥灵验的臭嘴,恐怕也传承自某个不得了的上古种族。   “我俩刚通了灵智时就相识了,一路互相背着来蓬莱拜师,他要有什么大来头,我能不知道?”鲤鱼精想了想,“不过百年前,这小子在西北还是挺出名的,陕甘宁一带,把他当天降奇石供奉,据说许愿极为灵验。”   比起花草动物,石头本身无灵,是极难开启灵智的,若非受香火供奉、凡人朝拜,石子砾也未必能有此机缘。   要让石子砾来说,他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自己是真不知道,毕竟他开启灵智前真的没半点记忆。   但谁叫他长得好看呢,虽然个头不大,但外表有璀璨流光、晶莹剔透,凡人见了引为奇石,再随便杜撰个出身,拜一拜发现可能大概也许有点作用,名头就越传越远了。   ——所以这年头,脸是身上最重要的零件,哪怕是块石头也适用。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师兄,你什么时候变成的狗!   封郁:……半个月前。 第2章 来自土豪的礼物   石子砾并不意外会在导师处见到封郁,眼瞧着封郁还是一副死人脸,神色平淡到冷淡,见到进来的是他后,面颊的线条才柔软下来,微微点头示意。   这是封郁见到他的一贯态度,一般简单示意后,就是“竞技场-揍一顿-喂伤药-顺毛摸摸”节奏走起了,不过今天莲仙人在,这丫揍不了他了。石子砾对他笑了笑,见封郁好似一点没被刚才的意外影响到,便也放下心来。   现代社会普世的道德观愈下,而修真界本来没啥道德观的说法,尤其是妖修发情期一到,那叫一个群魔乱舞、荤素不忌。石子砾原型是颗石头,年纪又太小,还没有此等困扰,他瞧封郁天天一张性冷淡脸,想不到也会有发情期这玩意。   莲仙人是个略显阴柔的美男子,手持一白中透粉的拂尘,轻轻一拂,石子砾便被一股无形力道托起,置于封郁右手边的蒲团上。   莲花本是两性花,雌雄同体,修真界其余雌雄同体的植物成精,一百年中会维持男性和女性面貌各五十年,唯独莲仙人,数百年一直以男性面貌示人。传闻他化形时有仙人在旁掠阵,助他将雌蕊炼化成了手中拂尘,是以他同拂尘心意相通,战力倍增。   莲仙人拿拂尘在石子砾身上扫来扫去,惊喜万分:“十五年前,为师闭关突破时,你才刚入化形期,如今竟然已经化形大圆满境界了?”   石子砾忙起身道:“师父谬赞了,全赖师兄多方指点。”他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战斗经验却十分充足,全是封郁所赐。   封郁并非一味下狠手,交战时就存了指点之意,何况每次战后都不忘拿极好的伤药投喂他,养得石子砾周身灵气活泼泼跳脱脱的,充足丰裕极了。   莲仙人瞥向封郁,含笑不住点头:“长兄如父,你待师弟如此尽心,为师十分欣慰。”   封郁天生冷情冷性,不像是在意石子砾死活的模样,想不到他出关后一打听,对待石子砾的修为,那真是没比封郁更上心的了,当真惊喜万分。尤其瞧封郁天天给石子砾操心,自己修为竟然也进展神速,两不耽误,当真甚好。   莲仙人又道:“为师闭关时有所得,即将前往西昆仑,最放心不下你二人。仙路多坎坷,师兄弟互相扶持,日后我师徒三人,定能相聚西昆仑。”   按照凡间的说法,东方蓬莱三仙山属于义务教育阶段,只接受锻体、炼骨、化形、凝魄、神游期的小家伙们学习基本知识。凡从神游期升至淬体期的修士,都需转入西方昆仑深造。   但其实绝大多数修士这辈子也就在蓬莱三仙山转悠了,能突破淬体期的万无一二,莲仙人是近百年来的第二位。至于西昆仑的毕业率就更惨了,修士经过淬体期、炼虚期,至大乘期、渡劫期便可四海遨游,但五百年来生生没再出一个大乘期的大能。   石子砾连忙应下。他也感觉自己近期就要突破了,凝魄期就可以跟着导师学长们出门闯荡,谋求机缘。   莲仙人破关而出,惊动了仙家学院四方人马,校长专门办了一场送行宴。莲仙人对此多有不耐,无奈校长是个新派人物,十分喜欢凡人诸多做派,只得应了下来。   晚宴上能者云集,不仅有蓬莱仙家学院的导师们,还有两位西昆仑而来的淬体中期的大能,皆为妖修。修真界久不出淬体期新人了,西昆仑方面也分外重视,专门安排了两位接引人。   上一位淬体期是个佛修,出自方丈仙家学院,广告效应十分显著,以至于近一百多年来,方丈学院招生情况远超另两家,这次好不容易轮到自家扬眉吐气了,校长牟足了劲儿要弄个大场面,请了另外两家学院的高层一道前来。石子砾作为莲仙人心爱的小弟子,有幸出席。   当天下午他们宿舍正同隔壁宿舍组团开黑打游戏,就感应到封郁的神念在门外传音,叫他出来一趟。   凡人制造的电子产品在各个仙家学院都属于违禁品,不过蓬莱的校方不太爱管这些,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学生创办了蓬莱论坛。传闻蓬莱校长最爱的就是上网刷微博逛贴吧,覆盖校园的无线网络就是他费了老鼻子劲儿鼓捣出来的。   几个舍友对封郁都很怵,顾不上打游戏,手忙脚乱把电脑藏起来,联手推石子砾出门。   封郁眉眼间极为罕见地带着几分憔悴,周身灵气不似以往丰沛,嫌弃地看了看他:“我给你备了一身新衣裳,记得换上,别落了师父脸面。”   妖怪们因为开启灵智的年代不同,审美也不尽相同,如封郁这等古时成精的就喜爱古装道袍,且数百年不变,说话古色古香,也就是所谓的“保守派”。   民国到建国时期的小妖们普遍更欢脱活泼一些,接受起新鲜事物来也特别快,他们的衣着大多随着凡间时尚而变,很被一些保守派所不齿。   “不劳师兄破费,我这身也不差。”石子砾转了一个圈,他身上这套还是五年前化形期学员比武,他拿了第一,校长送的料子呢,北海冰蚕吐得丝,穿出去不丢人,何况也是他穿惯了的。   封郁并不理他说他什么,抖手从袖中取了套衣服出来,非他和那帮老古董喜欢的古装,反倒很符合石子砾的眼光,样式简洁干练,风格偏现代,唯独领口略高,围了一圈深黑色的毛边,显得有些奇怪。   石子砾瞧了一眼,见封郁一脸“爱穿不穿”的冷漠直挺挺站着,想想还是套在了身上——这衣服上灵气氤氲,虽瞧不出是什么料子,但比他的要好多了,终究人家的心意。   他这一上身,大小正合适,更衬得脖颈修长,线条精致,封郁都多看了两眼。石子砾摸了摸脖子,那一圈毛边自行竖立,牢牢锁住脖颈,护得一丝不漏。   石子砾以言语作为攻击手段,被扼住咽喉的话,还可以以意念传音,但效力大打折扣,脖颈处确实需要特殊防护。他本拟出外修行后寻找材料炼制护颈,一举解决此隐患,想不到封郁也想到了。   这衣领不知何等灵物皮毛所制,极为坚韧,石子砾用了几个小法术尝试攻击,都被弹开了,心知这皮毛非同寻常,一时受宠若惊:“多谢师兄。”   封郁见他喜欢,本想继续装高冷,仍是忍不住道:“近年来在校内,无人能近得你身,但出外行走终究不便,多个手段也好。”不再多留,脚下腾云而去。   石子砾再次诚心道谢,目送他走远才走回了宿舍,招呼道:“小的们,继续继续。”   在场的小妖们都没见过此等好物,但眼瞧着也知道是好东西,围着石子砾啧啧称赞。   金刚铃怒而锤床道:“我师兄是只公鸡精,别说送我衣裳了,他臭袜子还是我给洗呢,天天逼着我给他揉鸡冠子,更别说长得还丑!”真是别人家的师兄。   这其实也是封郁第一次送他东西,一出手就不凡,石子砾正琢磨着怎么还人情,就见隔壁宿舍的黑狗精绕着他转来转去抽鼻子,纳闷问:“干嘛?”   “到处都是封学长法力的味道,他亲手炼的吧,这得费多少法力。”黑狗精指了指领子处,“尤其这个,味道特别浓,他是不是在上面撒尿了?”   石子砾僵住了,他倒真不担心封郁在上面撒尿——就算这人修习衍龙功法,三变成了吞月天狗,也不会有撒尿占地盘的行径。   ——倒是他突然想起来,他俩那次在竞技场不可言说时,至最酣处,封郁跪都跪不住了,一边哭一边半现了形,狗耳尖尖耸立,尾巴摇摆不住,就是狗尾巴上的毛稀拉拉的,跟截猪尾巴似的——吞月天狗的毛,也是黑色的。   ——卧了个槽,这人把尾巴上的毛炼化了给他织围脖?而且在他们不可言说之前就在做了?   【蓬莱仙家学院论坛-学员交流板块-求助区   标题:419对象好像一直暗恋我,怎么办,急,在线等!   发帖人:论嘴炮你是赢不了我的】   账号是早就注册了的,作为一个游戏宅,他对游戏区的几位大能设置了特别关注,会在他们发帖时自动收到提醒,不过他通常是只看不回复。这是他第一次在bbs上发帖,倒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也就当初申请账号时,因为莲仙人闭关,他是给封郁交的申请,不过封郁那人,不可能无聊到上论坛的。   石子砾紧张地蹲等着各路大神回复出主意,刷了半天只看到了人民群众汹涌而来的“哈哈哈哈”和“在一起”的起哄,遂怒删了贴。   封郁呼吸略急,手指微抖,将文本框中的文字几经删改,盯着最终成稿的“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终究还是敲下了发表回复的回车键。   第一次用这玩意,大概是已经发送成功了吧。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瞧见了大红色的“抱歉,本帖已删除”提示语。   封郁悄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卧槽师兄大才,竟然能把“一夜情”写到诗里   封郁:= =不是这么断句   ps:语出自张仲素《燕子楼》   pps:相信从开车的速度上大家都看出来了,在作者失踪的这半年里,我经历了很多很多【doge笑.jpg】 第3章 不在人前看的信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大好的日子,没人不长眼来给莲仙人添堵。不论是昆仑两位来宾,还是瀛洲、方丈两校数位老师带几名学生,都客气极了。   各色仙家珍馐美味一一摆上,这都是校方的珍藏,早几百年就没产出了,好多种美食石子砾都是第一次吃到,埋头吃得特别开心。   其中有一盘栗子糕模样的美食,每盘里只有两颗,吞了第一颗,满口甜香,特别特别特别好吃,吃得他整颗石头都荡漾了,两眼眯成一条缝。第二颗就舍不得一口吞下了,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啃着。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坐在他上首的封郁将自己面前的那份栗子糕搁到他面前,冷淡道:“出息。”又随意地多扫了几盘给他。   他是莲仙人的传钵大弟子,享受的标准高,面前摆的点心也比石子砾丰盛,这几盘都是他一尝之下,觉得符合石子砾口味的,便不动声色摆在手边,此时正好作不经意状,一挥袖子扫过去。   石子砾笑嘻嘻谢过,从袖中取了个信封出来,递了过去:“给你,避着人再看。”   妖修到了凝魄期,如同人族修士的元婴期,会在丹田内形成一个魂魄缩影——封郁丹田内的小奶狗此刻浑身的毛发都炸起来了,眼珠又惊又喜瞪得滚圆,面上却平静到了极点,不动声色抽走了信封,拢入袖中收好了,忍不住悄悄传音:“什么?”   其实也没啥不可告人的,石子砾正待回答,却听一人抚掌笑道:“诸位道友共聚一堂,百年难遇。我瞧今日来者,俱是各校翘楚,于修道一途有何迷惘之处,不妨说来。”   说话的正是西昆仑的两位大能之一,他着青衣,周身草木精华氤氲,浓郁得快要自行凝结了,定是仙木神草成精。   就像程序员吃大米饭都能瞧见满眼的代码,老师们凑在一块,不上上课都对不起自己,吃点喝点垫垫肚子,就迫不及待撸袖子想传授修行心得。   在场的都是各仙家学院的老师,上课那都是有瘾的,早就憋不住了,见有人打头,纷纷欣然响应。   三校学生万万没想到竟然有此机缘,俱都两眼放光,伸长了耳朵凝神细听,生怕听漏了一句半句,引为终身遗憾,更有数双手第一时间举了起来。   几位大能相互礼让得彼此飞了会儿眼色,其余人都示意莲仙人开头,莲仙人也不多让,眸光在下方一一扫过,想挑个看着顺眼的,不料却有一人直接站了起来:“灵山九尾,八仙过海,湘妃泣泪,白虎横天,诸位前辈或出身不凡,或觉醒了先祖血脉,近千年来,无根基者无长生。”   在修行中,神游期到淬体期是一个坎,横亘天际,无数天骄为此折腰。   近三百年,比莲仙人早升入淬体期的那位,就是灵山的九尾狐成精,而且是九尾狐的祖宗,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意淫的狐狸精,那都是她的子孙了。莲仙人自己是何仙姑渡海时手持的莲花,这两人正应了头两句“灵山九尾,八仙过海”。   石子砾了然,看来前来观礼的两位西昆仑大能就应了后两句,青色袍子的是娥皇和女英泪洒的九嶷山湘妃竹,红色袍子的那位,则觉醒了神兽白虎血脉。   这人一瞧修行甚早,这等文绉绉的话,民国建国的小妖精是说不出来的。这人虽是古妖,话却并不委婉,直白狠辣得让人心惊:“我等先天不足者,又无先祖隐蔽,是否已绝了仙路?”   他是同湘妃竹同一时代修行的妖怪,还算是白虎的前辈,是而知道两人的原形。然而他修行时间虽长,却不过神游中期,连在学院当导师的资格都没有,早有迷茫,心魔丛生,故而有此一问。   莲仙人定定瞧了他一会儿,方道:“修道一途,心智、根骨、福缘,缺一不可。”   他倒是觉得这人说得很有道理,但不能明着说出来,修行本就是极为看重天赋的,出身好的基本上根骨也好,有天道眷顾,福缘也不会差。像寻常草木动物,能开启灵智就已经极为艰难了,寥寥能至化形期。   但莲仙人总不能附和说“修道是只有高富帅能玩得起,你们这帮屁民早点剁手脱坑吧”,想了想决定把石子砾拉出来遛遛:“此乃我小徒,为异石成精,修行不过六十载,可见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   石子砾为从天而降的异石,虽说是受到香火供奉成精,但修真界出身的优秀标准是在神话传说中打过酱油,或者觉醒了在神话传说中当主角的先祖的血脉,他这个出身只能算勉强及格,能在六十年内修到化形期大圆满,堪称励志典范。   提问人冷笑连连:“令徒生而异象,我远在方丈也有所耳闻,这等奇妙无双的天赋,怕也来头不凡。仙人若非瞧出端倪,又为何会在他刚拜入蓬莱时,就收入门庭呢?他修行一日千里,可见仙人眼光毒辣。”   石子砾眨了眨眼睛,他刚入学时是个特别特别不起眼的小石头,确实是莲仙人率先向他发出了拜师邀请函,小透明受宠若惊,赶忙应下了。   他自己出身不凡,最近十年,随着言灵天赋越发显露,自己也有所觉察,但还真不知道是啥来头。   莲仙人叹了口气:“道友何必如此。”摸了摸石子砾的头毛,塞了两盘点心,哄他回去坐下。   自有方丈学院的领队把那人拉着坐下了,另有人立即换了话题,学生们不愿这个茬子搅和了难得的答疑解惑的机会,纷纷举手提问,气氛渐渐回暖。   石子砾设了个禁制,小声问封郁:“师兄,你可知我来头?”没人说破还好,大家都憋着,冷不丁被掀出来了,周围好多悄悄打量他的目光,搞得他也很好奇啊。   封郁递过来一方玉简:“自己找答案。”   石子砾潜入神念一探,里面是完完整整一套二十八星宿图,二百余个星座,两千余颗星星,每颗星星都有专门的一整卷介绍。书海浩浩,以他化形期的神念,竟然差点看不到边。   石子砾:“……”求画个重点!   封郁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学期占星学考了17分”的冷漠:“二十八星宿本就是你们这学期占星学的重点,多学学也对你没坏处。”   石子砾什么来头?这问题他比石子砾本人要上心多了,无奈莲仙人不肯多说,唯一的线索就是这颗石头是天上掉下来的,封郁查遍了所有相关的古籍,总算找到了一二苗头。   封郁见石子砾垂头丧气翻着玉简,心中按捺不住,瞧着讨论渐趋热烈,一时半刻结束不了,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他连设了三个禁制,隔绝周遭一切可能的窥探,迫不及待拆开信封,瞧了一眼就赶忙合上了。   ——粗瞧竟然是一首诗。封郁手指肚都酥麻了,像离了水的鱼,闭上眼喘了几口大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凝神细看。   石子砾虽然是个学渣,却有一笔好字,风流倜傥,烟煴多情。封郁只瞧他这笔字,心尖尖都在发颤,努力去瞧具体的字。   “读《汉书》   白居易   禾黍与稂莠,雨来同日滋。   桃李与荆棘,霜降同夜萎。   草木既区别,荣枯那等夷。   ……”   封郁:“???”是不是他读书少,莫非《汉书》是中华民族亘古至今第一情诗?   封郁面无表情回来了,将那封信默默从袖子里抽出来,放在桌上。   石子砾还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顺眼一瞥,见信封上的火漆已经被揭开了,而封郁神色又不是很美丽,问道:“不管用吗?”   首句“禾黍与稂莠”,禾黍泛指黍稷稻麦等粮食作物,稂莠指杂草,“莠”特指狗尾巴草,引申为狗尾巴,加上后半句“雨来同日滋”,可以帮助封郁尾巴上的毛早日重生。   人家那么够意思给他送礼物,石子砾当然也得表示表示。古人借诗喻情,但狗尾巴这一意象显然不受欢迎,写狗尾巴草的也不多,写狗尾巴草长得好的就更少了,这可是他费了半天的劲儿,才从《唐诗三百首》中找出来的,勉强算是有那么点意思。   ……管用倒是管用。封郁:“……那你让我最好避着人再看。”   “长毛的时候,不会不太方便吗?”石子砾以前嫌弃长头发清洗不便,一口气剃了光头,因为他头型太圆太圆,饱受耻笑,便只好再用法力催着头发疯长,结果发茬子刚冒头时,头皮痒得不行,挠了好半天。   他挠头还好说,封郁没的可是尾巴上的毛,他现在又是人形,总不能在宴席上挠屁股吧,所以他才特意叮嘱了一句“别当着人看”。   石子砾瞧封郁,这人除了脸色有点臭外,仍是一派光风霁月,鬼斧神工浑然天成的俊美,众神皆栖息在他鸦羽般的双眼。   ——修真界无丑人,而封郁能成为蓬莱学院当之无愧的校草,自有他的本钱。   但再漂亮的人,不也一样吃喝拉撒吗?石子砾就特别好奇:“你屁股不痒吗?”   封郁:“……痒。”   作者有话要说:   封郁:……   石子砾:??? 第4章 一言不合就上天   最近这一个月,石子砾不打游戏了,也不出去撸串了,沉浸在二十八星宿图中不能自拔,他每每翻开一页,瞧着通篇没有标点符号、不知所云的古文,都得感叹一声,想给自己找个爹容易嘛。   不过他并不是缩在宿舍里一直不出去,每天都定点去给莲仙人请安,顺便将古文中晦涩难懂的地方向导师请教。   如此过了月余,莲仙人明日便要启程离开,瞧着他难掩欣慰:“你目达耳通,有百龙之智,唯独毅力不足,做事不够专注,若能改此毛病,日后大道可期。”   石子砾捧着卷轴特别乖巧地笑啊笑,他年纪小,就算跟大部分修士一样都顶着二十多岁的皮囊,也带着一股稚气,眉眼格外明媚动人。   莲仙人让他笑得心都软了,把满肚子催他上进的唠叨都咽了回去,双手搓了搓他的脸,百般疼爱地叹息:“还是个孩子呢。”便改口道,“你师兄面冷心软,待你更多了几分宽容,为师走后,你师兄弟二人当互相扶持。”   石子砾连忙应了,说来他好些时日没见过封郁了,这人近来好似有意避着他走,在莲仙人这边都没再碰上。   要说封郁是恼了他吧,可他俩在竞技场不可描述那事儿封郁都很淡定,石子砾还真想不出自己哪哪儿能把人得罪得避而不见。   跟莲仙人约好了明日一早送他离校,石子砾往回走,想了想还是拐了个弯,向B座宿舍楼走去。   封郁的宿舍,本来跟排行榜那群最顶尖的天骄们一样,在最靠近教学楼的E座,五十年前一次宿舍调整,不知道为啥他就调到了B座,跟石子砾所在的A座就隔了一座小法阵。   刚开了灵智的小喽啰们四人一间,封郁这样的大拿就是独立一间了,石子砾敲响他的门。   房间内,密密麻麻的符咒写了一层又一层,封郁盘腿坐在阵法中央,引天地灵气汇入丹田,镇压丹田中魂魄聚成的吞月天狗。   那日在竞技场,他莫名被勾出了发情状态,至今未消,头几天还因刚被投喂了一顿大餐,尚能自控,近来久旷,难耐万分,丹田里的投影更是躁动不安。   封郁布了层层法阵,费时许久,眼见那天狗一日比一日乖巧温顺,大功将成,冷不丁一阵熟悉的味道传入鼻腔,情生而欲生,丹田火热,捂着胸口喘息。   天狗早被压制得没半点脾气了,两耳蔫巴巴下垂,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突然尾巴一竖,蹿身而起,四下嗅来嗅去,哼哼唧唧呜咽不住。   石子砾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应门,扭头欲走,走出两步听到开门声,封郁露出了半边脸,纳罕问:“你怎么来了?”他搬到B座来都有五十年了,这还是头一遭石子砾来访,真是稀客中的稀客。   门一开,便有一股馥郁香气扑面而来,石子砾轻嗅了嗅,就见封郁若有所觉,半边脸更往门后藏了藏,把房门兜得更紧了些。   他的耳朵肉眼可见得慢慢红了。   “师父明日正午启程,咱俩一道去送他?”石子砾眨了眨眼睛,见封郁难掩窘迫,心中虽奇怪,觉察到他不愿让自己窥探屋内,出于礼貌,便后退了两步。   一个多月没见了,封郁心中不舍,下意识迈步跟进,整个人走出来才愣了愣,忙又缩回去了,稍一沉吟,还是道:“这个自然。”   封郁走出来时,石子砾不小心瞥见了屋内部分符文——他是个选择性学渣,挂科只挂水课,对自己感兴趣的科目,成绩从来绝佳——那是一种晦涩艰深的清心咒,他在莲仙人的书房中找到过相关古籍,一般为淬体期炼虚期的大神抗争心魔所用。   封郁才是神游期,不会受心魔困扰,那为何动用这等大阵势?石子砾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脸上也有些燥热,觉得自己到来打断了封郁的好事,怪不得人家那么长时间没开门呢,咳嗽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师兄保重。”   想想封郁一向自持,不会强撸灰飞烟灭,不必太为他担心。何况越是强横的种族,度过发情期后修为越会大涨,此乃大机缘,怕他突破神游中期指日可待。   石子砾回到宿舍,打开玉简继续生啃。二十八星宿分了东南西北四大部分,他先看的是东方苍龙七宿,已经看完了角宿,亢宿就差几页了。   石子砾一口气读完,看看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终于又啃完了一本,他有点小兴奋,想着今天再把氐宿读个开头吧,翻找到介绍氐宿的玉简,埋头看了下去。   知识点1:东方青龙七宿第三颗【√看得懂】   知识点2:代表龙胸及前爪部位【√没问题】   知识点3:在七曜中属土,图腾为貉【√难不倒英俊的小石头】   竟然能不打哏地一口气读懂三句话,石子砾特别感动,离得玉简越发近了,凝神去瞧第四句。   ——“氐者,言万物皆至也。”   石子砾只觉眼前一黑,又是一亮,这几个字犹如砸进他脑海中一般,汇成满天星海,铺天盖地而来。他体内灵气喷涌而出,与星海融为一体,群星争相闪烁,光华夺目。   他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舍友金刚铃在隔壁宿舍打牌,鲤鱼精躺在铺上正在看漫画书,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忙探头向下看去,见石子砾浑身散发金色光芒,眉心璀璨一片,灼得他死鱼眼生疼,急忙拿被子捂住,不敢再瞧。   隔壁宿舍也感应到这方天地灵气不同寻常,金刚铃第一时间扔了牌跑出来瞧,恰见一团金光冲破蓬莱顶空的禁制,飞向浩浩天空,与满天繁星汇成一体。   金刚铃整个人都傻了,嘴巴张得老大,磕巴问:“怎、怎么回事儿?”   鲤鱼精追了出来,羡慕万分得仰着头:“石头又突破了。”想他俩一同入校,他还没化形呢,人家已经凝魄了,而且刚凝魄就闹出这么大阵仗来,这天赋真是没法比,他是服气的。   金刚铃更震惊了:“卧槽,石头哥读书都能读上天了?”修士突破讲究的是修心顿悟,可瞧石子砾读星宿图那张便秘脸,顿悟个毛球啊!这人是不是开外挂了?!   说话间,蓬莱校园内有数道光芒一跃冲天,追随那道金光而去。隔壁宿舍有人是猫头鹰成精,夜晚视力极佳,睁着萌萌的大眼瞧了半天:“莲仙人和封学长都追去了,糟糕,西昆仑那两位怎么也跟着去了?”   鲤鱼精本来听莲仙人和封郁追上了,刚松了口气,待听到后半句,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西昆来人,那起码也得是淬体初期的人物,能跟莲仙人打平,这两人若心存歹意,只凭莲仙人和封郁是拦不住的。   几人焦急得抬头张望,过了一盏茶时间,一道银光又起,突破天空禁制追赶而去。   猫头鹰不太确定:“这道速度太快了,我大略瞧着模样,像是咱们校长呢……”   气氛一松。   他们校长的修为有多高,在场的没人知道,有导师的问自家导师,导师们对此也都讳莫如深。不过在蓬莱学生们心中,自家校长就算不是修真界仅存的几位渡劫期老怪物之一,最差也得是个大乘期,有他坐镇,不怕旁人乱来。   石子砾的金色光团一马当先,一路向东方而去。其余几道光芒,初来只觉各个神速,待飞至三重天,距离已经拉开了。   封郁并非以速度擅长,眼见属于西昆仑白虎精的光团距离金色光团越来越近了,勃然色变,强提真气,眉心冲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兽头狰狞,猩红的嘴巴巨大无比,包裹住满月,缓缓吞噬。   月亮每被吞噬一分,封郁涌动的神力就丰沛一分,莲仙人打出一道增速符咒,没入他体内,助他一臂之力。   封郁速度更快了三分,一举越过白虎精,在周遭设下禁制,喝道:“停下!”   那白虎精并未冲击禁制,停在半空中,懒洋洋道:“小友误会了,此等异象,千年未遇,我不过是纳罕想瞧个热闹罢了。”   莲仙人作为何仙姑的交通工具,比翠竹精快上一截,跟封郁并肩而立,笑道:“道友以白虎法身突破,百兽朝拜,百鸟齐鸣,此等盛况,方为千年未遇。我这拙劣小徒,当不得此等赞誉。”   不过瞧得出白虎精确实没有太大的恶意,否则以他的修为,刚刚强冲封郁的禁制不成问题。   末法时代每一位修士都是珍惜宝贵的资源,打断干扰旁人突破,更是修真界的大忌,这是不死不休的仇。莲仙人相信白虎精不会如此狠辣,但对方肯定是想借此探知石子砾的底细。   双方隐隐呈对峙之势,翠竹精跟白虎精站在一起,有意缓和气氛,大赞道:“莲道友眼光极佳,小徒弟已是不凡,我瞧封小友身负神功,定也有一番奇缘。”   他心中不禁埋怨白虎恃才傲物,行事太不讲究,无怪人家师父师兄炸毛。   翠竹精天性温和,与人为善,根本不想蹚这等浑水,是一见白虎追着来了,心道不好,怕真起了冲突,这才急忙跟着跑来了。莲仙人即将升入西昆仑,以后大家都是同事,若真撕破了脸皮,日后怎么相处。 第5章 猫科动物的习性   双方正僵持着,一道银白色光芒眨眼而至,横插在中间,头发眉毛胡子花白的校长笑眯眯地背着手左右看看:“闹腾什么呢?”   封郁余怒未消,却不能当着师长的面发,只好收了法身,撤了周遭禁制,不发一言,闷闷而立。   翠竹精态度更温和了三分,他和莲仙人都想息事宁人,有校长在中间掺和,两派人马很快就各自散去。   白虎心情特别好,哼着歌在前面走,他原型四条腿,跑得快,甩了翠竹精老远。   翠竹精哼哧哼哧追赶,等好不容易回到蓬莱接待外宾的宾馆,忍不住埋怨:“亏了莲仙人脾性好,老校长也豁达。”   他就很庆幸,若今日封郁已有淬体期修为,跟白虎肯定得撕起来——就算人家只有神游中期,分明也是想撕的,没见莲仙人使眼色都快使得抽筋了,封郁才算忍住没翻脸。   白虎哼了一声:“神兽血脉近乎灭绝,我有幸承了先祖一点点荫庇,便能有今日的成就——那个小石头飞天时,周身闪耀星辰,分明是东方氐宿的阵图——东方属青龙,当世除我之外,他可能是第二个神兽血脉的传承人,我怎能不兴奋?”   他头脑一热就冲上去了,跑到半道发现人师父师兄都老大不高兴,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为不妥,这也不能怪他嘛,这就像富兰克林发现了电,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天底下竹子成精的那么多,你们这种低等生物,又怎能懂我发现了同类的激动心情?”   翠竹精:“……”要不是作者上一张才给我盖了个“性情温和”的戳记,我现在就打死你了。   他泼了一盆冷水:“一颗石头怎么可能觉醒神兽血脉,怕是你想太多了——说不定他就是从氐宿掉下来的陨石,如今被接引回去罢了。”   白虎满脸的“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理都不理他径自回房了。   翠竹精深吸了两口气,琢磨着看是不是联合一下莲仙人,回西昆仑的半道上剥了这老虎的皮,两人分了吃肉。   石子砾对外界纷扰一无所知,他沉浸在玄妙的星海中,驰骋翱翔。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贪婪地汲取着漫天星光,滋养着每一寸血肉,重塑着骨骼经络。   吸到最后,一阵难受的饱涨感将他从这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中拉了出来,石子砾打了一个饱嗝,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一摸之下,感觉丹田处多了点什么。   他急忙内视身体,夜幕璀璨,星罗棋布,构成的正是东方氐宿的阵图,一只像浣熊又像狗的动物,挥动着短短肥肥的四肢,慢吞吞在星星上挪来跳去。   石子砾以法力将其包裹住,揪出来打量,见这动物不但四肢短胖,尾巴也很粗短,脸部有一块黑色的“海盗似的面罩”,此时生气地呲出牙来,也不见狰狞,只有一股蠢萌之气。   经过这番机缘,他已经突破了化形期,升至凝魄期,刚凝成的魂魄投影不能长时间离体,石子砾手一松,把小家伙扔回了丹田中,叹了口气。   能突破他当然高兴,可他一个石头精,不说得在丹田内生成块石头——按照凡间的说法,这应该叫肾结石——也不至于生成个这么蠢的动物啊。   这动物他头一遭见,但猜也能猜到,该是东方氐宿的图腾——貉,石子砾估摸着自己的身世八九不离十了,他就是氐宿上掉下来的石头。   他左右打量,见自己置身星海之中,灵气丰沛,已升至九重天,先盘腿悬于空中,用刚刚吸取的大量灵气巩固好境界,这才掐了个法诀,找寻归路。   但凡蓬莱的学生,入校时都有老校长亲手颁发的玉玦一块,只需注入法力,玉玦会为他们指明归校的路。   校长十分迷恋凡间种种事物,这玉玦设置得也很前卫,石子砾跟随行了一阵,耳畔就传来提示音:“前方路段出现拥堵,请谨慎慢行。”   他一乐,这年头天上也堵车不成,放开神念瞧去,发现有人以大法力设下了封印法阵,封堵四方,阵眼处一人盘腿而坐,正在闭目养神。   石子砾忙笑道:“师兄是在等我吗?”嗖一下飞过去,一揖到底,“多谢多谢。”封堵四方不让人去打扰他,这摆明了在为他护法。   “是校长设的法阵,又让我留在此护阵。”封郁没睁眼,眉间难掩冷淡,“你刚突破,轻忽不得,快些回校。”   他虽然轻描淡写,但值得蓬莱校方摆出这么大阵仗来,怕这其中还有些故事。石子砾一品,觉得有几分味道,笑问:“师兄不随我一道吗?”   封郁道:“我首次以法身出战,得承明月恩泽,略有所得,正于此悟道,你先行回去便是。”此处离蓬莱已极近了,何况西昆仑两位大能已经偃旗息鼓,不会出差错。   话是这么说,封郁心中其实很有几分担忧,但他不跟石子砾一道回去也是理由充分的——他的腿软了。   封郁本来也不是闭着眼睛的,他比石子砾更早发现对方,惊喜他突破之余,身体便躁动不安,小封郁跃跃欲动,闭上眼不敢再看,默念清心咒一百遍。   石子砾掐指一算,封郁在这里守了他好几天了,他也当投桃报李,不能把人扔下就走,便在虚空中一坐:“我等着师兄。”   封郁半是喜悦半是苦恼,神色带点复杂:“……”师弟难得亲近他一回,就这么把人赶走?算了,再加一百遍清心咒吧。   很快天光破晓,霞光从云层中迸射而出,没了月亮的映衬,天狗不再躁动不安,封郁心下一松,起身道:“走吧。”   石子砾跟着他走了一阵,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呢?”本来第二日莲仙人就要离开,不过经他这么一闹,怕就拖后了。   果然,封郁道:“师父并昆仑两位道长都还在蓬莱,你回去同他们见过,三位便该启程了。”   莲仙人倒是早就想走,说不担心小徒弟是假的,但他不走,白虎和翠竹就有理由留下,有这么两个人在旁,他心下没底。他把这意思一说,翠竹欣然同意,倒是白虎根本不肯应,按理说两个人的意见大过一个,可惜他两人加起来打不过白虎,只得算了。   此刻见两个徒弟联袂而来,石子砾周身灵气饱涨充沛,小脸红扑扑的精神极了,莲仙人一颗心才算落到了肚子里,喜道:“我徒儿天纵之姿,修行六十载便已入凝魄期,真乃奇人。”   妖修们一旦进入凝魄期,就可以出外历练,真正福缘深厚者,当一飞冲天。何况魂魄凝成的投影可以协助本体战斗,与化形期不可同日而语。   石子砾丹田中的氐土貉已经呼呼睡去了,不然他还真想拎出来向莲仙人请教,他瞧这肥肥的小东西,根本全无杀伤力嘛。   莲仙人听他把顾虑一说,笑道:“这有什么,你才刚踏入凝魄期,魂魄投影幼小虚弱,等凝魄中期,便可以协助战斗了。”顺手一指封郁,“你师兄本来的魂魄投影何等强大,因着他近来突破了,投影打散重聚,现在也是小小的一团呢。”   不过封郁毕竟神游中期了,就算是刚聚成的吞月天狗,也敢放出来阻挠西昆仑的大能。莲仙人何等眼光,瞧出来封郁的天狗虽然幼小,气势却已不逊色他三变之前的大鹏投影,暗叹衍龙九变功法举世无双,这才区区第三变,已经威力绝伦。   莲仙人又叮嘱了几句,见远处白虎和翠竹一道前来,道:“我该走了。”   白虎跑得快一些,冲在前头,双目如炬,一股庞然神念扫向石子砾丹田处。   石子砾仍穿着封郁送的衣裳,黑边护颈飞快生长,变化为长长披风,将他半边身子都拢了进去,弹开了那道神念。   丹田是个很私密的地方,对修士尤甚,其恶劣程度堪比当街拦住个姑娘要看人家肚兜。石子砾心下恼怒,伸手一指:“还记得被柠檬支配的恐惧吗?”   白虎:“???”   他还当对方是打算撸袖子跟自己干仗了,打算赞叹一句莲仙人两个徒弟倒是都有几分气性,冷不丁对方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句。   中国是最早有柠檬种植记载信史的国家,可一直都不受欢迎,到20世纪20年代才开始小规模引进。白虎成精日久,根本不知道柠檬是什么,还在纳闷,突然满嘴酸涩,酸得发苦,一张脸皱成一团。   石子砾冷眼瞧着白虎扭头“呸呸呸”吐口水不住,右脚跳跳又换左脚蹦蹦,还一个寒颤接着一个寒颤的打,感叹道:“白虎上神,终究也是猫科动物啊。”   以前九尾猫还在他们宿舍没搬走的时候,对刺激性气味反应就很大,甜味已经很讨厌了,对橘子和柠檬等酸性的味道更是深恶痛绝。   以石子砾的法力,要出个攻击招数,那根本不够白虎看的,可这种偏门招数,不就是把口水换成柠檬浓汁嘛,神兽的口水也是口水,对着个凡人使,和对着白虎使,用掉的法力相差不大。   他深觉自己是个厚道人,柠檬好歹是个正经水果,没直接上风油精、崂山白花蛇草水这等大杀器——留着以备这人下次再撩骚犯贱用。 第6章 尴尬癌患者慎点   现今修真界有一个大趋势,越来越多的修士,在过了辟谷期之后,仍然管控不住口腹之欲,仗着自己胃口好、吃多了也不胖,就胡吃海塞。   石子砾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只恨蓬莱仙家学院不在快递配送范围,他又是个游戏宅,无形中错过了许多许多。   突然提到这一茬,是因为石子砾发现,跟他比起来,白虎显然是一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他辟谷一定辟了很长时间,而且辟得很彻底,加上种族天赋,导致这柠檬水攻击给他带来了格外大的杀伤。   白虎脸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舌头软塔塔伸在空中喘着气,像垂死挣扎的鱼,时不时就一个激灵。   翠竹掐了个法诀,引来一曲清泉为他漱口,谁料白虎喝了一口又喷了,声音都叉劈了:“酸!”   翠竹这下有几分诧异了,侧眸瞧了石子砾一眼,笑道:“有点意思。”他伸指头勾了点泉水尝了尝,是清水无疑。   白虎跳脚跳了半天,找回了自己的脑子,往舌头上下了个咒,那让他脑仁疼的酸意瞬间消散了,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石子砾笑眯眯地等着他翻脸,丹田中星海沉浮,氐土貉也已经苏醒过来,尾巴倒竖,做好了战斗准备。   白虎站在原地,缓了缓,又禁不住甩甩头打个哆嗦,再看向石子砾,竟然笑了:“厉害啊,小子,我八百年没吃过这样大的亏了。”凑过来很认真地跟他探讨,“你这招有个弊端,作用在舌头上,哪里有作用在脑子里管用?”若是能麻痹脑中神经,就算他封印了舌头的感知能力也无济于事。   石子砾瞥了他一眼,笑道:“道长说得是。”他拿这招跟旁人打,是能麻痹神经的,可惜白虎能力终究超过他太多,效果大打折扣了。   白虎喟叹:“我本以为当世出现了第二位神兽传人,瞧你这天赋,却应了氐宿‘言万物皆至’之说,可惜可惜了。”   他很想出来个兄弟姐妹一块玩耍,可白虎终究得承认,石子砾显然是星宿异石成精,而非觉醒了青龙血脉。上古传说也好,白虎自己的脑补也好,青龙传人那首先得能打,招式绚烂夺目,气势夺人,而不是石子砾这种放嘴炮的画风。   石子砾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坦然道:“道长若觉得举世无敌十分寂寞,不若等我几百年。”没有神兽血脉,不代表老子刚不过你啊。   他觉得这人嘴巴着实有点欠,虽然没恶意,也不叫人喜欢,若非还得送莲仙人一程,他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白虎却颇为欢喜,他生性狂傲,不拘世俗法理,喜爱的也是有傲骨的晚辈,对那些唯唯诺诺之辈最是看不上眼,哈哈大笑道:“好,那我就等你五百年!我叫白钊,日后你升入西昆仑,记得报我的名号!”   他如今已经是淬体大圆满时期,有信心能在五百年内修为精进,突破炼虚期,抵达大乘期,届时就该离开西昆仑,自行修炼,再想碰面就难了。   白钊瞧这小石头的天资,二百年内升入西昆仑大有希望,两人还是能再照面的。他心情甚好,哼着一腔古调,也不管莲仙人和翠竹,径自走了。   石子砾颇为好奇,悄悄问封郁:“这是什么调子啊?”别说,哼得还真很好听。   封郁面色沉郁:“《伯牙悼子期》。”   他是唐朝前后开启灵智的,这曲子对他来讲也是古曲了,这还是三十多年前,石子砾向他打听,哪种乐器最能陶冶情操。封郁一听,师弟想点亮新的技能点啊,花了很大的功夫搜集相关的资料,做足了功课,听了各色古曲。   等他终于觉得自己准备充裕,想跟石子砾提出建议,那都是两年后了,石子砾早没指望师兄还能回答自己这个问题——那时候的他也已经习惯了被封郁晾着不理睬,转头沉迷于游戏不能自拔。   莲仙人被这么一个插曲弄得哭笑不得,不过他拿白钊也没办法,见封郁神色难看,劝道:“何必同他置气?”白钊这种货色,他要不是淬体期大圆满,在西昆仑早就让人揍死了。   翠竹有意避至远处,留他们师徒三人说话。莲仙人细细叮嘱了一番,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好让翠竹苦等,拿手中拂尘在他二人眉心处各自一点。   随着他拂尘扫来,石子砾只觉一股清香扑面,一瓣浅粉色的莲花花瓣显现,想自行隐入他眉心处,无奈封郁送他的护颈太过霸道,黑线飞舞,硬生生圈住莲花,将其拽入领口处,只留下手指肚大小的浅色印记。   刚刚正是这护颈变作披风,挡下了白钊的窥探,虽不起眼,但绝对是难得的法宝。莲仙人禁不住多打量了一眼,算是知晓为何前段时间封郁脸色苍白、法力不济了。   想他早年收下石子砾,还真不是他慧眼识珠,是封郁多番恳求,莲仙人心中暗叹这又是一番孽缘,神色不变,笑道:“这花瓣,可在危急关头护你二人一次,为师这便启程了。”   石子砾追了两步,蹦蹦跳跳冲远去的莲仙人挥手,一时心下酸痛难言,缓了一阵——搁凡间的说法,莲仙人这是高升是进步,天大的好事,也就舒坦些了。   他是天生天养的灵石,开启灵智后,打交道最多的,除了一帮打游戏的狐朋狗友,也就莲仙人和封郁了,而莲仙人对他有教授之功、师徒之谊,感情格外不同。   封郁对白钊生出的恼怒散掉,神色柔软下来,薄唇微动,却不知如何安慰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红色丸药,拍进石子砾嘴中。   石子砾:“???”   他顺嘴一嚼,乐了,这不就是每次封郁揍完他,都要投喂的疗伤药吗,遂嘎嘣嘎嘣咽下去了。   还别说,他每次挨揍都靠着这个药疗伤,还真的养成了那么点条件反射,一吃就浑身舒坦,连丹田中的氐土貉也在睡梦中愉快地甩了甩尾巴。   他吃着明显喜欢,封郁就更高兴了,取出一个小瓷瓶来:“我近日当闭关数月,这丹药你留着防身吧。”小师弟马上就要出门闯荡了,他得先把这该死的发情期熬过再说。   石子砾没客气就收了,笑道:“多谢师兄。”人家待他这般亲厚,投桃报李,他也得有所表示,得打听打听封郁喜欢啥,准备回礼才是。   石子砾回到宿舍,接受了英雄开荒归来般的隆重待遇,鲤鱼精吐了满房间的七彩泡泡,金刚铃呼啦啦洒着鲜花,隔壁宿舍的傻兄弟们一人一个手拉礼炮,朝着他的脑袋biubiu发射彩带。   石子砾哈哈大笑,伸手把想抽人的护颈黑毛按了下去,跳到桌子上,把外套一甩:“我请大家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他把一段《报菜名》贯口噼里啪啦念出来,果然群情激昂、欢呼雀跃,一盘盘美食凭空出现,金刚铃从床底下抬了两箱啤酒出来。   课桌太小,一群人就地围坐成一圈,又吃又喝,好不快活。鲤鱼精的水缸也被倒了好几罐啤酒下去,他很快就醉眼朦胧的了,瓮声瓮气道:“石头,这次我沾了你的光,谢谢啊!”   石子砾突破时,鲤鱼精就在一旁,围观了个彻彻底底,深受启发,又被他晋升时周身所挟的金光给连带着照射了一阵,有脱胎换骨、耳聪目明之感,深觉自己化形成功近在眼前了。   鲤鱼精修为禁锢住已有快十年了,都绝望得以为自己这辈子是修不成人形了,想不到还能有此机缘,当真欣喜若狂。   石子砾酒量甚浅,让人灌了几瓶已经有点睁不开眼了,晕乎乎傻笑道:“咱兄弟两个,客气什么。”   都说神经病人思路广,石子砾半醉时思路也一跳一跳的:“哎,你知不知道封师兄喜欢什么啊?”   鲤鱼精一下有点懵,你天天跟封学长混一起,你问我?想了想还是给他出了个主意:“你这不是言灵嘛,就跟报菜名似的,管他喜欢什么,你都给他召唤过去,不就成了吗?”   石子砾稍一迟疑,这功能他了解得比鲤鱼精要透彻多了,言灵也不是百发百中的,甚至还会反噬其主,在未知的情况下,他不会轻易使用。   就比如封郁看中了隔壁黑狗精脖子上系的狗铃铛,那就很轻松召唤过去了,但他若是想要上古神兵轩辕剑,许愿的石子砾就得被抽干法力,轻则大损修为,重则力竭而亡。   不过话都是人说的,他想了想,将法力凝聚于口部:“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封郁送个他喜欢的东西过去。”   艾玛,他真是个天才。石子砾玩心大起,跳起来尬舞一阵,娇俏地一伸兰花指:“巴啦啦小魔仙,变!”   一阵天旋地转,周遭模糊一片,他还奇怪今儿个这啤酒怎么这么够劲儿,眼前迷雾散去,却是换了一番天地。   “……”封郁盯着这个凭空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人看了许久,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上脑的精虫逼疯了,竟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娇俏小爷们竟然那么那么可爱。   石子砾:“……”这TM就很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封郁:……   石子砾:师兄,我错了。   封郁:……错在哪了?   石子砾:人家变身口号是——“巴啦啦能量-沙罗沙罗-小魔仙-全身变”   封郁:……够了,这一章对尴尬癌患者已经够不友好了 第7章 狗男男相视一笑   封郁心情很复杂,以前石子砾很明显不待见他,见天搁家里打游戏,他想见人一面而不得,逮到人还生怕跑了,便拎去大竞技场慢慢调教。   现在这段时间,他客观上很不想见到石子砾,偏偏就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外面见了屋里见。   然而客观上是一码事,主观上又另说了,封郁眼波微动,嘴角上翘两度,温和道:“你怎么来了?”   石子砾收了兰花指,面不改色笑道:“师兄闭关突破,我怕也马上外出游历,临走前先来预祝师兄早日突破瓶颈。”   封郁看着他半天没说话,他本来很有信心,足可以在三月内压制这该死的发情期,但如今心口汹涌的情潮快一层层将他湮灭了。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竟然破天荒笑了。   相识六十年了,石子砾头一遭见封郁笑,也头一次发现他笑起来两颊竟然有美人钩,透着一股浅浅的甜,连那双他一直觉得不讨喜的三白眼,都褪去了淡漠冷情之意,只为主人平添远山留白之气。   石子砾不自觉回了一个笑,笑完后又觉得两人这么面对面傻笑实在有点蠢,他在这里待得也很心虚,便提出告辞。   封郁不敢出房间,此时他心情激荡,这房中四下都是他刻下的清心咒,尚且险些失态,若出了房间,后果不敢想象,目送着石子砾离开,方才盘腿继续打坐。   吞月天狗极为兴奋,满地打滚着,用肉球挠奶白色的肚皮,封郁也有些走神,有一搭没一搭抽它一下,垂首思量着心事。   那头石子砾一出了封郁房间,就脚下生风赶紧飞走了,跑回自己宿舍后,面对鲤鱼精等人的询问,感叹道:“原来平时不笑的人,笑起来真的特别有魅力。”   连他这个一向不觉得封郁好看的人都被晃了心神,不再觉得那帮迷妹们眼瞎了。石子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若有所思:“我以后是不是也该控制一下微笑产量了?”他这么帅的男生,迷妹团竟然还不到二十个人,实在不科学啊。   “你喝傻了吧?”金刚铃酒量最好,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醒,拉着他的手把人哄上床躺好,顺手给他盖上被子,“快睡吧,啊。”   石子砾头挨到枕头,一闭眼就睡沉了,他是个万事不愁的性子,睡眠质量向来好,何况又喝了酒,本应一觉睡到天大亮,迷迷糊糊却来到了一片星空下。   石子砾仔细打量四周,发现这不是真的天空,而是自己丹田内自成一片的小天地,低头一瞧,入眼的是两个毛茸茸的胖爪子,他同氐土貉合二为一了。   每个人凝魄期的修炼法门都不同,而他这天赋是肉身沉睡,魂魄苏醒——这是可以永动开黑的节奏啊。石子砾一乐,当即盘腿而坐,汲取漫天星光,滋养己身。   现实世界繁星隐退时,石子砾魂魄自行归位,他甩甩脑袋,只觉神采奕奕,比大睡一觉还要痛快。   金刚铃早就醒了,催促他:“快快,今天有场考试,别迟到了,不然下学期还得重修。”   他们宿舍三个人,鲤鱼精理论成绩是最好的,年年拿奖学金,他和石子砾就很危险了,蓬莱没有补考只有重修,每十年为一个学期,一个选择题的蒙对蒙错,往往决定了这门课还会不会折磨他们又十年。   石子砾先是反射性菊花一紧,旋即笑了:“今天考的是古语言文学啊,这是我拿手的学科,不怕。”   他是间歇性学渣,部分课程不会是真不会,但会的也真会,古语言文学恰好是他感兴趣好好学了的那一类。   翻身去看墙上贴着的课程表,算算这是今年倒数第二场考试,还剩的一场是占星学,石子砾越发乐滋滋的了:“哎哟,我装备总算能加九啦!”   还真是托了封郁的福,占星学是他每学期必挂的保留科目,然而今年已经不怕了,能省出好大一笔重修费,拿来渣游戏正好。虽然石子砾也只是读通了前三个星宿,但还有时间供他继续学习,相信混过考试不成问题。   当三个月之后,石子砾以前所未有的凌然姿态,提前半小时交上占星学试卷,一出门就被教导主任堵了个正着:“跟我来。”   石子砾颠颠跟上,对这次谈话内容心中已有分数。   蓬莱的教导主任是位女妖修,名叫鹤依灵,跟凡间影视形象传统的女教导主任不同,她是仙鹤成精,清雅高华,端丽无双,在蓬莱有很高的人气。   鹤依灵领着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示意他坐下,先给他倒了杯茶,方道:“子砾,你晋升入凝魄期已有些时日了,可有所得?”   “启禀师伯,师侄境界已经巩固,唯独摸不透跟魂魄投影协同作战的法门,近日也很是苦恼。”石子砾微微皱眉,捧着茶盏歪过头。   要说有了氐土貉,他修行的速度更快一筹,跟打了鸡血似的,白天学习技巧知识,晚上吸取星辰精华,他都要被自己一心向学的精神感动了。   但氐土貉没能发挥它作战时的辅助作用,本来精神头十足地在星球上跳来跳去,假装自己是超级玛丽顶方块,但一跟人打架,要么秒睡装死,要么刨个坑把自己埋了,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臭小子又装乖,鹤依灵微微一笑,从抽屉里摸出来一碟糕点给他吃:“道不同,法门也便不同,蓬莱汇聚天下精怪,如你这般战斗者,我也是头一遭见,你的路,还需自行摸索。”   她又提点道:“只是这同学之间,还当彼此友爱。”   近日排行榜上前十的人物,除了封郁在闭关,剩下的都让石子砾邀战过一轮了。尤其是原来排行榜第三的人物,是个神游中期的天骄,八年前被还是化形期的石子砾打败后就视之为平生大耻,见这小子又来挑战,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八年前石子砾胜他有侥幸的成分,惨胜,八年后他让石子砾打得抬不起头来。第三名本来就是个水母成精,水一样的性情,大受打击之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险些因此生了心魔。   这人本是微胖界的领军人物,哭得太过伤心,体内水分损失惨重,愣是哭出了尖尖下巴,弱不胜衣,成了时下最流行的花美男,被好事者票选为蓬莱蓝颜榜第六。   石子砾本来一直在蓝颜榜末端第十挂了个名,颇觉长脸,一下被挤了出去,想起来就心塞得不行。   水母精是鹤依灵的徒弟,石子砾倒不意外当师父的跳出来给徒弟出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一直是修真界的惯例,少有如他这般倒霉者,被自己亲师兄打,莲仙人都不好多管。   他垂首作反省状。   鹤依灵也知道,其实石子砾打过一遭,发现这人不是对手后就没再继续欺负人家,也不算行为不妥,要怪只能怪水母精承受能力太差了点。她也不想让石子砾赔礼受委屈,又端了盘糕点塞给他,笑道:“下个月月初,燕京八宝山将有灵宝出世,正当游历闯荡,增长己身见闻阅历,你可有意?”   宝物出世的消息,向来都是学校董事会的老怪物们合力测算出来的。现如今的修真界,大家都得按规矩来,这灵宝适合凝魄期的娃娃们玩耍,各校就只派遣凝魄期的学生们公务旅游,再高级别的修士不准出手抢夺。   鹤依灵一说完,果然见石子砾的眼眸一下亮了,心知这小子很有几分野性,忙正色叮嘱:“各校自当依照规矩行事,但需知世间并非只有蓬莱三校,天下散修何其之多,无人约束,怕不会爱惜羽毛。”   各校派遣弟子出行,不是每个都能平安归来,一者是宝物有灵,伴生各类机关阵法,不是好相与的,二者便有许多高修为的散修,没有称手的法宝,争夺宝物就算了,杀人夺宝之事也屡有发生。   鹤依灵想起来还十分痛心:“我蓬莱弟子几乎每十年,便会有一次惨烈的折损,你们此次出行,务必小心。”   散修其实也很无奈,末法时代资源有限,三校几乎垄断了资源,可他们修行也需要灵气法宝,又不愿仰三校鼻息过活,那就只能抢了,抢不过有强力法宝的同阶修士,就只能朝小学生们下手。   石子砾道:“宝物无主,本就是能者得之,师长们怜惜徒儿,将大好机会拱手相让,旁人不乐意,也是有的。”   他看得很开,不能因为这宝物适合凝魄期的用,就只能凝魄期的拿,人家有能力拿到,那也没什么话说。   “话是如此,可每次出世的宝物,多则数件,少则一件,甚至灵宝也会自行遁匿,无人能得。”鹤依灵叹道,“无奈那帮人又怎肯空手而归?修为低的学生们,就是现成的下手对象。”   三校出身的学生,都有清晰的师徒传承,另外两个学校如何不清楚,反正蓬莱的导师待学生们都极好,各类灵药法宝时有相送。石子砾功法独特,不需要特殊法宝,但封郁每次投喂给他的灵药都是极好的,还赠了一套衣裳护体。   许多神游期的散修们,用的法宝还不如凝魄期的学生们好,他们瞧着也眼馋,寻个没人的地界悄悄弄死了,夺了宝物占为己有,此事屡有发生。   更别说还有心思诡秘的修魔者,这帮人才是真的一点规矩不讲,下手狠辣,不留活口。   石子砾心知自己此前把事情想简单了,连忙点头记下,谢过鹤依灵提点。   鹤依灵摸了摸他的脸:“你刚开了灵智,就一直在蓬莱未出,涉世尚浅,哪知外面人心险恶。不过不用怕,此行会有学长跟随护送你们。”石子砾是蓬莱近百年内最耀眼的新星,校方当然很重视,安排人员时务求妥帖,生怕他有个闪失。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有了师兄,师父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啦!   封郁:……【其实师兄还有别的使用姿势,你可以再努力解锁一下】 第8章 跟准佛祖肩并肩   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得知马上能被派出去放风的好消息,石子砾心情特别好。临走前,温柔美丽的鹤老师不仅给他打包了糕点,还塞了一颗浅红色的果子,叮嘱他把糕点给舍友们分分,果子先留着别贪嘴。   那颗果子有苹果大小,嗅起来一股甜香味,外皮有烟雾状的灵气包裹,一看来头就很大。石子砾想收入袖中,跟绝大多数修士一样,他也习惯把储物空间开在袖子里,但想想空间中灵气寥寥,若放置时间长了,有损果子的功效就不好了,便转而收在丹田中。   现在还是白天,氐土貉尚在打着幸福的小呼噜,深棕色湿漉漉的鼻子抽动一下,猛然一跃而起,将从空中砸下来的果子接住,狠狠亲了一口,刨个坑塞进去,自己把肚皮压上,藏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满意地趴下继续睡。   在其他修士口中,自己的魂魄投影特别合心意,毕竟投影除了更添些动物习性外,行为方式和本性同真身都一模一样,说起来都是夸赞不住的。   可石子砾怎么瞧,怎么觉得这蠢东西不应该是自己“真性情”的化身,一时怀疑自己从九天之上揣了个假货回来,不由得喟然长叹。   鹤依灵明确说了灵宝出世在下月初,估摸着不日就要动身。石子砾在蓬莱学院闷了六十年,总算能出去放风了,说不期待是假的,还有点小紧张,一回到宿舍,就动手收拾行李。   鲤鱼精半个月前就去后山山洞封闭突破化形去了,至今未出。金刚铃特别不舍,像个小尾巴似的追着他满宿舍乱转:“你这一走,宿舍就剩我一个人啦!”   “燕京离蓬莱很近,最多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吧?”石子砾笑了,“没准我比大傻鱼回来的还早呢。”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化形,这个没谱,一两天的有,三五年的也有。对妖修来说,跟他们本身的体型也关系很大,石子砾原形不过鹅蛋大小的石头,化形只用了五天,鲤鱼精十数米的庞然大物,保守估计怎么也得三四个月。   金刚铃却黯然道:“你再回来,怕就不是回这里。住一块五十年,该调换宿舍了,想必你要跟凝魄期的天骄们住一块去。”   他绰号碎嘴铃,向来是蓬莱各路八卦汇聚之地,很早就得到消息,鲤鱼精比他稍弱一点,两人还有缘分继续当舍友,可石子砾的档次已经拉开了,校方肯定会做出调动。   大家这么多年来玩得很好,金刚铃很舍不得,忍不住跟他说了又后悔了,连忙笑道:“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趁着这段时日多灌倒你几回,日后说不定还能吹嘘,老子跟仙人喝过酒,只好等你回来了。”   石子砾眉头一皱,宿舍由学校统一调度,这是蓬莱自建校以来的传统,不然住这么久,谁没个感情深厚的舍友,不想搬的大有人在,但校方也有自己的考虑,便下了硬性规定。   然而想想封郁不住学校专门划出来分配给神游期住的D座区域,而是搬到了B座,细追究这也不和规矩,可见校方并非不能通融。   他笑道:“这有什么,凝魄期的大都住在B座,跟咱宿舍不就一个阵法图的距离吗,想见面还不容易?”   石子砾也有几分不舍,故意道:“何况凝魄期那都住的是宋元明年间的老古董了,我跟他们能有多少共同话题?还不是一卷铺盖,跟着你们混?”开个黑还得五个人组团呢,B座上上下下估计都找不到个玩游戏的,也就民国建国时期的小妖怪们特别热衷。   金刚铃一想有理,仍然追着他一起打包行李,又是捧毛巾,又是叠衣服,殷勤得不行,还偷偷往他背包里塞了好几瓶运动饮料。   修真界通用的货币是灵石,分极品和上中下四品,蓬莱学院有人看中了商机,设立了一个凡间货物兑换系统,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这些小妖本身没多少底蕴积累,平时贪个嘴,打个游戏,基本上零花钱都投进了奸商的腰包,这几瓶饮料,还是金刚铃平时攒下来,舍不得喝的。   石子砾都让他给逗笑了,拉着他坐下,郑重道:“你修道一直不得法,有没有想过转而修佛?”   金刚铃出身密宗法器,也是受供奉朝拜数百年的人物,天资是有的,只是越修炼越慢。他也早就疑心是路走错了,惴惴道:“石头,我当初是不是该投方丈学院的?”   方丈学院以修佛为主,但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人族修士,跟妖修的法门多少还有些不同。倒不是说人族修士就一定欺负妖修如何,但对金刚铃这等生性自由的小妖来说,终究不如在妖怪群中混着舒服。   比莲仙人早一步成精的灵山九尾,也是方丈的佛修,她是带艺投师,福缘何等深厚,刚入校时仍然屡被排挤。金刚铃最初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投奔了蓬莱。   “佛道不相容。你刚到化形期,若是有大毅力,自毁修为,从头而起,那便好了。”石子砾早就想提点金刚铃一二。   可惜他那时候自己也才化形期,事关人家前途一事,不敢乱加评判,徒惹因果,但自从升天晋升后,只觉眼界大为开阔,再三推算无误,不会毁了朋友前程,方才说出口。   他跟金刚铃分析:“你走修道一途,根基不过是个兵器成精,跟别的狼牙棒精、峨眉刺精没有什么不同,都算是从零开始。可你沐浴佛家供奉数百年,本身就有灵性,你修佛,才是正途,那是有金手指加成的。”   金刚铃听得连连点头,又苦恼道:“可是,我总不能再转投方丈吧?”他有自己的导师,若另拜他人为师,别说日后让人瞧不起,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鲤鱼精沉稳宽厚,金刚铃天真欢脱,而石子砾是个谋定思动的人,他既然提起这一茬,那就是经过周密的思量的:“自己换导师,那叫叛出师门,让人不齿,你要先跟你大师兄商量商量,探探他的口风,能不能求你导师帮衬。”   他已经多方打探过了,这种事早先不是没有过,妖怪们群魔乱舞,多荒唐的事儿都能做出来,何况想换个研究方向呢,早有惯例了。   一般是导师出面,为徒弟另外联系个师父,喝了谢师茶,取回自己所赠的法宝,出手废了徒弟修为,往新师父那一领,齐活,这段师徒关系就和平结束了。   只可惜金刚铃的师父门人弟子无数,待他淡淡的,未必肯出头操办,石子砾冷眼瞧着倒是那公鸡精大师兄平日里多有照拂。   金刚铃琢磨着有几分滋味,他师兄就是个铁公鸡,拿他一针一线、送个法宝,能把人心疼死,但只要不跟钱财有关的,什么要求随便提,他为师弟们跑断腿也没二话。   他跳起来一揖到底,喜道:“多谢石道友提点。”   石子砾心中也高兴:“晚上喝一盅啊,没准以后是我先吹嘘,老子还跟佛祖喝过酒呢。”仙人属于修道界的博士后,佛祖则是修佛的博士后,距离他们这帮小学生还都很遥远。   金刚铃捣了他一老拳,两人笑作一团。   ————————————————————————————————————————   过了三日,石子砾就接到通知,在蓬莱教学楼前集合。有消息灵通者,早就在蓬莱论坛上po了此次出行的名单。   一行六人,石子砾是最近晋升的,还一位晋升了十年有余,为凝魄初期,跟他一样都是第一次出门。剩下四位都有出行经验,最差也是凝魄中期修为。   据传,校方还另外安排了两位神游期的学长护送,只是这两位具体人选好似有些波折,一直没定下来,论坛上也没确切消息。   石子砾将行李塞进了袖中乾坤,跟金刚铃告别就出门了。   金刚铃这几日查了许多资料,他本以为凝魄期历练就是跟着学长出去玩,一查之下才知晓这其中有重重危机,看得心惊胆战,几宿没睡好觉,此时就追到窗户口,朝下喊:“石头,等你回来喝酒啊!”   千万要活着回来。这话太不吉利,他没敢说,瞧阳光下石子砾笑容明媚,步履轻快,叹道:“这臭小子胆子真肥。”   石子砾提前了一炷香时间抵达了集合地点,发现自己算是最不积极的了,其余五人早已等候,还有个白衣美男子,巴掌大的小脸,衬得凤眼圆大,下颏窄小清秀,漂亮得像会发光。   那美男哀哀婉婉看过来,似幽怨,似悲切,似贞子。   石子砾手心发痒,浑身发毛,恨不能再锤他一顿,面上笑道:“母学长,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妖修天生天长,名字都是自己取的,你说一个水母精,不姓水非得姓母,别扭不别扭啊。   那水母精——母文光收了眼神,并不理他,盯着剩余人等轻声道:“石师弟年岁尚幼,修为又浅,一路上我等还需多方照拂。”   六个人的小型队伍,按照惯例一般是配备一名学长带队,现在一口气配了俩。母文光是在排行榜上有数的人物,比寻常神游期学长分量更重,他很清楚校方派自己来此的用意。   其余人齐声应诺。三校不是慈善堂,对待天赋好的学生,肯定会有资源倾斜,这么多年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第9章 软萌师兄已下线   母文光让师弟们排排坐做好,简单点了个名,往宿舍楼方向瞥了一眼。   就只剩最后一位学长了,母文光是这次的正领队,至今仍不知道副手是谁。他也带了几波历练队伍了,还是头一遭经历这种情况。   过了约摸一炷香时间,卡着约定集合的点,一人腾云而来,他穿着最简单的青色道袍,肤白如玉,面泽有光,周身气势又纯又正,没有半点妖气。   母文光心头一跳,急忙起身,笑道:“封道友闭关数月,又破一瓶颈,可喜可贺。”   来人正是封郁,他仍是神游中期的修为,但血气远比先前更胜,如出鞘的神兵,堂皇正大,横扫天下。母文光只觉莫大危险迫近,不敢造次,心下大惊,心知十年之内,封郁修为必能更进一层。   封郁不答,只微微颔首示意。他已镇压了发情期,不再苦苦以理智对抗情感,跟丹田中的吞月天狗心神合一。   母文光并未在意,他记忆中封郁一直这幅德行,不仅仅是冷,更是淡漠,世间除他之外都是蝼蚁,连扰动他心神都不配。校方当然也知道,否则封郁战力远胜于他,也不会轮到他来当正领队。   有瑕有癖都没事,只要你有天赋,任何人都会以宽广的心胸包容,这是修真界优胜劣汰规则下,为所有修士塑造的畸形三观。   只是母文光另有一担忧,见封郁走下行云,只招手示意石子砾来至身侧,对其他人睬也不睬,那担忧更甚,忍不住提醒道:“宝物有灵,有缘人方取之。”   游历队伍中有某某导师的学生、某某师兄的师弟时,该导师、师兄是不准带队出行的,人皆有私,怕他们出手破坏争夺宝物的公平性,这也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母文光心中早把学校董事会翻来覆去骂了几遭,怪不得一直不公布领队名单,这是怕其余人知道后反对。他身为正领队,就算相信此人品行,也得多嘴说一句。   只是想来封郁心高气傲,不屑做此行径,他花大力气说服校董会跟来,怕也只是想护石子砾万般周全。   封郁看向他:“我师弟若有瞧得上眼的,凭自己还拿不到吗?”   这话好有道理。母文光一时语塞,他一想起自己两次输给石子砾,就觉得牙疼头疼心肝疼,神游中期的修士尚且揍得哭爹喊娘,何况是一帮凝魄期的小家伙。   石子砾悄悄跟封郁传音:“恭喜师兄悟了。”   其余人等从头到尾没让封郁正眼看过,是以只有他瞧得清楚,封郁两瞳内金光内藏,两枚弯月隐在其中,沉浮不定。月牙极细,最多也才初一、初二的月亮。   石子砾猜测,等月亮圆了,封郁要么进入衍龙九变第四变,要么就直接升入淬体期。   只是他也感觉到,封郁同前段时间大为不同,没了那种气质上的光晕暧昧感,越发冷凝持重了。像今天封郁就只是招招手叫他过来,要搁三个月前,怕会手拉手把他牵过来。   不过讲真,现在的封郁才符合他记忆中的形象,石子砾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有几分惆怅,便又叹了一声。   他这两口气虽轻,也让封郁听了个正着,虽不明白他为何叹气,也很上心,摸了颗果子出来。   这果子跟鹤依灵送他的一模一样,像个冒着雾气的苹果。石子砾谢过,顺手想揣起来,却见封郁示意他现在就吃。   他想了想,捧着问:“鹤主任说这果子能救命呢。”吃了当然能大涨灵力,可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能救命的东西,封郁带了一箩筐,不差这一个,哄道:“吃吧。”   石子砾是真舍不得,众人面前不好驳师兄面子,咬着牙吃了。   丹田里的氐土貉早以后腿站立,竖着尾巴期待地等着他把果子扔下来,刨坑藏起来好过冬,见他竟然吃了,失望地趴回去,把最早的那颗果子刨出来看看,见果子又大又圆,亲了一口又藏回去了。   石子砾刚刚晋升时,丹田内的星星各个比灯泡还亮,在夜幕下闪烁不住。经过数月,他将丹田内这股灵气彻底炼化了,供己身所用。星星们没了供养,也就蔫吧了,只有气无力外放着浅黄色的光晕,闪和不闪,那基本上分辨不出来了。   他这半个月一直在夜晚吐纳天地灵气,重新引气入丹田,也是卓有成效,速度不算慢,但也比不上嗑药来得快。   这一颗果子,将每一颗星星都滋养得明亮璀璨,石子砾吧唧吧唧嘴,见封郁又摸出来了一颗,忙道:“已经够了,多谢师兄,多谢多谢。”连连推开了。   凝魄期的妖怪们自觉也算见过世面的,却没见过这等奇物,尤其石子砾一咬破外皮,馥郁甜香扑鼻,勾得人口水都下来了——他们早已辟谷,这不是来自舌头和胃的渴望,而是神魂对灵物本能的渴望——更知道是好东西,眼巴巴地看着。   母文光暗叹封郁养他师弟真是不惜工本,咳嗽了一声,把人都叫过来,围着坐好,正色道:“我来讲一下规矩,这次队伍中有初次外出的学弟,更当认真听着。”   每次出游前重申规矩,就跟凡间考试前,监考老师都得念一遍考试须知一样,作弊是肯定不让的,抓不抓就不一定了,这都是必经的流程。   母文光很满意底下小妖们各个神情肃穆,道:“行进途中,任何人不准私自离队,有极为特殊情况的,必须先行报告,我和封道友两人都准许后,才能离开。”   母文光俏脸一沉,也有几分威严:“若现在有人处在发情期或已经出现前兆了,务必要说出来,万一落到魔修手中,管教你生死不能。”   妖修天生有几分放荡,发情期更是难以自持,是部分功法淫秽的魔修最喜爱的玩物。八十多年前,蓬莱一队十五人的凝魄期天骄全军覆没,就因为队伍中有人突然发情,惹来了魔修觊觎,被强掳而去,余下人等皆被残杀灭口。   石子砾眼观鼻鼻观心,封郁却神色微动,特意给他传音:“我已彻底渡过了。”不然他再担心师弟,也不会拿全队人的性命开玩笑。   石子砾见封郁修为大进时就已猜到了,并不担忧这个,只笑了笑。   无人应声,母文光点点头,又取出地图来,细细讲了他们走哪一路从蓬莱到燕京八宝山。他心细如发,在路上标注了五个红点,指着道:“每人都将这五点牢牢记住,若我们路上遇伏,不幸走散了,就近在这五点之一重聚——未来者,最多等待十二个时辰,我们便会继续上路。”   另外一个凝魄初期的修士也是头次出行,他生得小巧瘦弱,缩头缩脑的不太精神,闻言简直要钻到地里去,小声道:“可是我师兄说,他出行那么多次,危险大多发生在争夺宝物前后,启程的路上都很平静。”   母文光确实有故意威慑吓唬他们的意思,对于新手来说胆子小些不是坏事儿,但这小家伙胆子瞧着也太小了,便放缓了神色宽慰道:“是这样,我们做最坏的打算,也没错处。”   这也是他的处世哲学,母文光将这五个据点的位置都上报教导处了,真情况凶险、有全军覆没之危时,他会想办法在据点中留下痕迹,总得让校方知道凶手是谁。   这小修士是个老鼠精,蓬莱论坛还爆料过他的一则趣事。据说他成精后,觉得自己出息了,吃成牛犊大小指日可待,遂起名叫鼠大大。投奔蓬莱后,他导师是位风雅的人物,嫌这名忒土气,责令他改名,鼠大大泪洒当场,只得改成了鼠大,气得他导师一个倒仰。   这也是个妙人,石子砾冲他笑笑。鼠大让母文光安抚住了,心情大好,见有小伙伴传达善意,急忙用力笑回去。   母文光是个老婆子嘴,叨叨说了许久才算完。他是细节控,在安排计划时把这个毛病发扬得淋漓尽致,说得极为痛快,这才收了地图:“大家稍作休整,便要出发了。”   除了一个听直眼的,大家不用休整,倒是母文光自己冲了壶仙茶润了润喉咙,这才挥手启程。他把怎么列队怎么走都已经安排了,一行人有条不紊,纷纷放出飞天法宝,依次动身。   母文光走在最前面,封郁坠在最后。   石子砾走在倒数第二个,瞧了一圈,见只有封郁不出法宝只腾一片云。他短途时也是直接腾云,但长途就不行了,对云彩水汽的掌控没这么精准,便也掏出自己的法宝。   旁人大多是飞剑走起,还有位女妖修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正常修士修到凝魄期要四五百年时间,这些人都是宋朝明朝的妖怪了,冷不丁见石子砾从袖子里掏出个铁疙瘩,暗叹代沟如此大,石子砾在他们眼中还是个建国时期的小宝宝呢。   石子砾拿出来的是摩托车,这还是他花大价钱,找奸商买来,自己改装的。不耗油耗灵石,一块巴掌大的下品灵石能跑一整天。   一道道飞剑嗖嗖嗖,他骑着小车突突、突突突,自觉甚美,扭头安抚封郁:“师兄放心,这个不排尾气的。”   封郁神色疏冷,把头扭开了。他怀疑自己发情期又卷土重来,就这二傻子样,他怎么还能瞧着心都软了呢? 第10章 第一次小试牛刀   一行人也并非只顾着赶路,路上也交流些经验心得。母文光和几位学长都很健谈,石子砾也是个活泼外向的性格,跟他们很快就混熟了。   在八人的小队伍中,封郁是个谁都不搭理的异端,一天嘣不出几个字,也就每每深夜,他吞吐月光,石子砾吞吐星光,就两人在时,还肯多说几句。   还一个脱离大众的就是鼠大了,他从来都伸长了耳朵,只听,不多嘴,但每当石子砾瞧向他时,他都特别乖地笑啊笑。石子砾让他笑得莫名其妙,只好礼貌性地笑回去。   一口气行了三天,一路风平浪静,天色将晚,众人越发放松,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轻松。封郁眼皮掀了掀,瞥了笑眯眯的石子砾一眼,母文光嘴角笑痕变淡,也不动声色打量其余人的神态。   乍然间,万道霞光刺破夜幕,数千柄长剑同时杀来。两位领队皆未动,石子砾向虚空处一指:“膝盖中了一万剑!”   他化用了一下凡间的流行语,丹田内光芒大作,杀气凛凛的长剑被强制调转方向,皆朝着虚空刺去。   暗中偷袭之人急忙拍出一个千里碎空符,正待撕碎妄图遁走,扑面却有熊熊烈火吞噬而来,将符咒烧了个干净。此时飞剑已经杀到,他再摸新的符咒已然不及,凌空一滚,先避过速度最快的几柄,大喊一声“收!”,余下飞剑自行碎裂,现出原形,不过是些薄薄的符纸。   只是之前飞剑斜刺速度过快,变作符纸后,仍然扑簌簌砸到那男子脸上身上,几乎将他盖住了,这才呈之字形打着旋落向大地。纸面的符咒上有一道斜斜的黑道,显示已被损毁,不能再用了。   数千张,他一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就才能画百来张,一个碰面就都交代了。偷袭之人心都要碎了,不及作什么,蓬莱众人纷纷出手,数柄真正的飞剑架上了他的脖颈。有一柄不知是控制不好,还是故意的,在他脖子上犁了一道狠的。   母文光对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此时方出面道:“阁下这是何意?”   那人连忙道:“几位道友手下留情,我乃方丈仙家学院褚梓州,此番头一遭出来历练,素闻蓬莱人杰地灵、英才辈出,想来试试道友们的能耐。”他一揖到底,陪笑道,“蓬莱三仙山,同气连枝,互为倚仗,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只求几位师兄师姐莫要伤我。”   这人周身正而不邪,是个纯正的修道者,他身上也无妖气,怕是人族修士。妖修和人族修士间总有些彼此看不上,何况三校私底下也有竞争,这人所说,倒没有破绽。   几个学生已经信了,等着瞧母文光如何处置。母文光却扫视一圈,问:“你们觉得呢?”   一行中唯一的女修士道:“这人普一出场,恶意满满,上万道飞剑不是好相与的,若非石学弟……和鼠学弟机警,怕会有人负伤。”堵住这人逃跑之路的那把火,是鼠大放的,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那人一听这话音不对,苦笑道:“凭我的修为,同时掌控上万飞剑,不过是银样镴枪头,哪里真的能伤人呢?”   周围好几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不敢妄动,只能以眼神示意他们去瞧地上的符咒:“这些都是最低等的符咒,风一吹都能吹走,我什么水平,你们也就知道了吧?”   因着战斗搅动了四方灵气,从刚才起风就没停,当真吹着许多符咒飞散四方。   一人道:“此人偷袭固然可恶,可也不好为此伤了两校的和气,干脆放了吧。”   立刻有人反驳:“若这么行事,那日后岂不是谁都能跑来偷袭,一试我蓬莱深浅?此人不知天高地厚,纵然不杀,也得扣下来,让他吃些教训,等见到了他师长,再作理论。”   “三校还得协力防备魔修和散修的偷袭呢,这就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娃儿,不值得为这么大点事儿跟方丈交恶。”   几人争辩起来,母文光不答,问石子砾:“你觉得呢?”   石子砾道:“杀了呗。”主张放和主张不放的各有两人,他一向不爱作这等决定,不愿自己的票数影响平衡,便随口说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处置措施。   臭小子,母文光暗暗白了他一眼,又问:“鼠大呢,你们两个联手捉住的人,最有话语权了。”   鼠大偷偷看一眼石子砾,紧张又激动得咽了咽口水,这几天石子砾冲他笑了十八次,十八次啊,刷新了他平生接受到的微笑记录,石学弟是个好人。他早就感动得不行,今天终于有了报答的机会,小声道:“我、我听石学弟的,杀了吧。”   石子砾:“啊???”大哥我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吗?   “……”母文光觉得这小老鼠脑子不大清楚,但话他都说出口了,也不屑反悔,一道黑光从食指射出。   “等……”那人喉头喷出一道血花,因母文光擅长用毒,鲜血很快变黑变紫,几个呼吸间就扑倒在地,一眨眼却变作一张纸人,从头到脚竖着一道粗黑线,表示这符咒已经废掉了。   场面便是一静。   母文光讥笑道:“一帮蠢货,被人李代桃僵脱身了,还傻着呢。”一甩袖子,架起飞剑而去。   女修士很震惊:“这怎么可能?”那人会在飞剑快射到自己时收掉咒语,显然那时还是真身。强制撤咒,会反噬己身,有损修为,还害得他浪费了那么多张飞剑的符纸。   鼠大蔫了吧唧垂着头不出声,盯着满地的符纸若有所思。   漫天飞剑化作符纸时,短暂地将那人掩住了一瞬,怕他借此逃脱了,甚至很可能也变化成了符纸模样,否则假人没必要跟他们周旋浪费时间,定是在等风将符纸吹得远一些,不引人注意了,那人真身才趁机逃之夭夭。   在场的都没有蠢人,只是欠缺战斗经验罢了,几人一路走一路讨论,将事情还原得差不多,也追上了先走的母文光。   一人问:“此人来路诡异,怕也根本不是方丈弟子,学长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拦他下来?”   母文光反问:“你们凭能耐抓到了人,又因无能放跑了,他就算再来偷袭,出手阻拦的也是你们,我为何要插手?”   那人战斗力很有限,但有些偏才怪才小聪明,一不小心还真可能吃大亏,这人不来则罢了,来了正好给他们练手。   出了这么一个岔子,母学长好像很不高兴,几人也颇觉沮丧,路上沉默了许多。   等到了晚间,母文光便道:“走了这么多天,大家也都累了,今天还战斗了一场,暂且歇上一晚,各自调整吧。”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抖手摊开。这是个蒙古包似的帐篷,可抵御晚间寒风,还会在有外人入侵时示警,内有数个独立空间,隔绝周遭探视,是学校基建处为了外出游历的学生特意研发的法器。   库存不多,他只拿了个小号帐篷,一共四个空间,只能委屈一下,两人一间。母文光赶鸭子似的将人都赶进去了,让他们自由找舍友组合。   他默念咒语,一道半透明的光环辐射而出,将帐篷整个包裹进去。这是他本命法咒,光环外围全都是水母毒素,可腐蚀修士魂魄。   想想不保险,母文光忍不住又在门口撒了一把毒菱,四下检查一番,再无疏漏之处,这才满意地回了帐篷。   他没回自己的房间,扭脸敲响了石子砾的房门。   石子砾探头一瞧,见是他,就要关门:“不给你看。”   母文光赶忙把门顶住了,笑道:“见者有份嘛,学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豁出脸皮不要,硬是跟进来了。   石子砾的舍友是封郁,他正手持玉简斜在美人榻上翻阅着,眼皮也没抬,不爱掺和他们的勾当。   母文光也不介意,跟石子砾鬼鬼祟祟凑在一块,催促他:“快拿出来我瞧瞧。”   石子砾手伸入丹田空间,从氐土貉嘴巴里扯出一个纸团来,还顺手敲了它脑袋一下:“都胖成这样了,怎么还逮着什么吃什么?”   他把纸团摊开,正是一张人形纸片,有鼻子有眼的,画得颇为精致。纸人双眼瞪得滚圆,无声地呐喊着什么。   石子砾屈指弹了弹,问:“母学长,这是什么啊?”   他施展言灵天赋时,会在对方身上留下印记,所以那人一李代桃僵,他就觉察出来了,将那纸片吸入袖中,牢牢抓住了,只是因母文光显然要给其余人等一个教训,便未声张。   “反正他肯定不是方丈的学生,”母文光啧啧有声,“三校这次游历的学生中,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他的导师是蓬莱的教导主任,这方面信息就灵通些。   他们都看出来这张纸片是这家伙的本体,这极可能是个散修的小妖,纸妖,是极少见的一类妖怪了。   母文光估摸着别说自己,连他导师都未必见过。两人怀揣着看稀罕物的心情,把纸人翻来覆去好生亵玩了一番。 第11章 世上只有师兄好   到了晚间,封郁朝着帐篷顶一拂衣袖,掐个法诀,白色的帐篷顶映出了一片夜幕,其上月光如水,星光皎洁。他盘腿而立,闭目吐纳。   母文光早已告辞,石子砾仍有几分孩童心性,刚拿到了新玩具,就算听封郁变相打响了上课铃,仍是舍不得撒手。   他正在玩滴蜡play,拿蜡烛的火光去燎纸片,点来点去都不着,指着说了一句“大家好你要火了”。   一股幽蓝色的火苗蹿起,石子砾使用言灵天赋纵火,召唤出的火焰都非凡品,种类随机,这火他还是头一次见。火苗在符纸表面覆盖了浅浅一层,燃烧了数秒钟,仍自行灭了。   嗨,有效果。石子砾喝了口水,轻抚喉咙处,酝酿了一会儿。   “燃烧吧,火鸟——”【烧了两秒】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更烂,都没烧起来】   “风风火火闯九州啊——”【烧了半分钟,还是好汉歌给力】   “青青的山是我的情,熊熊的火焰是我的爱——”   显然老天爷知道他对这纸人没爱,这次连火苗都不蹿了。石子砾也不在意,他玩得正开心,扭着屁股继续唱:““baby~你的爱是火,我的心是火,爱情就是火,我们就是火——”   封郁眼皮一跳,把上课开小差还噪声扰民的小师弟抓到身边来坐好,把他两腿盘好,又把两手但在膝盖上,捏两个兰花指,摆娃娃似的摆出打坐的姿态,斜了他一眼。   石子砾纳闷问:“难道不好听吗?”他对自己的声音很有信心啊,咱靠的就是嗓子吃饭。   封郁眼皮也不抬,特别冷淡:“好听。”   封郁是只风雅的妖,石子砾唱的也确实好听。他盛着一肚子的赞美,如“歌声悠扬如清晨稀薄日光下半透的香樟叶,滚着微点露珠”这等酸话也一抓一大把,然而想想人情歌又不是唱给他听的,这行为不值得提倡。   石子砾低头一瞧,见那纸人受了各色火焰灼烧,表面光滑如新,嘴部仍蠕动不住,显然是在无声痛骂他。   封郁道:“你召唤来的火焰,虽非凡品,但内有驳杂,并不精纯,他不怕也是有的。”又提点,“今日,他叫鼠大一把火乱了阵脚。”   这不过是个凝魄中期的小妖怪,攻击手段也华而不实,不值得放在眼中,师弟早玩完了,早安心学习。   石子砾眼睛一亮,能吓得慌了神,显然是那火能真的伤了他。鼠大是只老鼠精,但在讲究出身血脉的修真界,真一普通老鼠,也没修到凝魄期的命。   鼠大准确说是只火鼠,非凡间网游游戏中那种一二十级的小怪,而是古代汉族传说中一种奇鼠,又名火光兽,毛皮火烧不毁,在《神异经》、《十洲记》都有记载。   各朝诗人屡有写诗用到火鼠这一意象的,千百年来,为火鼠一族积聚了大量福泽。火鼠隐居在南海尽头的火山里,数百年未有族人出世,鼠大承一族气运而生,出生二十年就开启了灵智,是全族的希望。   果然一提到鼠大的名字,那纸人蠕动的嘴部停下了不说,整个五官都消失了,纸片上繁杂精细的衣服花纹也不见了,粗看就成了普普通通一张纸,再怎么戳仍是装死。   石子砾挤出狰狞之色,逼问:“你身上怎么没有妖气啊?”   纸片上冒出来个凸起,声音细声细气的:“我是一幅书法成精,被凡人日日把玩,沾染了太多人气,其中还有帝王的龙气,自身的道被冲得七零八落,妖气和妖力一样稀薄。”   “怪不得。”石子砾恍然,这家伙明明凝魄中期的修为,却弱得很,一根指头就能戳倒。   这话有点伤人,他没说出来,想想这小子根基不坚,也没称手的法宝,只能挥舞着纸片糊弄人,他的路只能越走越窄。   那纸人求道:“我不该主动挑事,实在是刚升了凝魄中期不久,想着试试自己的深浅,冒犯了几位,对不起,对不起。大家都是妖修,你们都是天之骄子,大道可期,高抬贵手放我一码吧!”   他说得可怜至极,散修的日子也当真不好过,想想三校在外走动的最低也是凝魄期的修士,他自己也才凝魄期,能欺负了谁去,也只有被人欺负的命,满心的凄惨悲凉,忍不住哇哇大哭。   纸人表面好似敷了一层蜡,泪珠没有浸没纸张,反而浮动在其上,滚来滚去,滴滴答答落在桌子上。   “……”石子砾活这么大,头一次见人哭鼻子,一时手足无措,想了一会儿才道,“你拿自己的神魂立誓,日后不伤我蓬莱学子,我便放了你。”   纸人仍是哭了一阵,慢慢才收了眼泪,抽抽噎噎得把左手放于眉心,右手置于丹田:“我活于世间一天,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位蓬莱仙家学院的学子,妖神在上,若有违此誓,修为尽散,妖丹泯灭,三魂俱失,七魄皆亡。”   他一边说着,身形变大,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脸上尤有泪痕,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跟石子砾击掌。   一道深紫色的锁链从两掌间生出,隐入少年眉心处,铁链抖动,传来上锁的哗哗声。   誓言已成,石子砾打开帐篷放人出去,回到自己房间,就听封郁叹道:“让人哭两声就乱了阵脚,你这样可不行。”   石子砾搓了搓脸:“我瞧着也怪可怜的,人又没干多丧心病狂的事儿,算了吧。”一个娃娃拿着水枪要抢劫八个成年人,这都不算谋杀未遂,这叫脑子不清楚。   他有记忆以来,基本上都是在校园内度过的,行事就单纯稚嫩些。非只他一人有这毛病,近百年出生的小妖,没经过战火的打熬,都一团天真孩气。   这一茬很快就掀过去了,让母文光高兴的是,第二天再碰到有人来犯,几人反应都更为迅捷,四人合力制住来人,另两个纷纷祭出法宝,封锁四方天空。   他们已经入了燕京地界,远远能望见皇城,龙气早散,唯余点点金黄色光斑,徘徊在皇城上空数百年不散,执拗地回忆着往昔的辉煌。   这些光斑,早已没了生前的记忆,只剩点点执念,却也是炼器的好材料。只是帝王龙气最为难缠,正派修士不愿轻易招惹,等闲魔修抵不过皇城自带的万民正气,任由它们盘旋。   八宝山在燕京西部山地附近,越接近目的地,来袭者越多,最为惊险的一次,他们刚经历了一场小战斗,就迎头撞上了一个神游大圆满期的魔修。   两位领队终于出手,封郁放出吞月天狗护体,纵身同那魔修战在一处。母文光衣袍如流水般舒展,将六个学生团团围拢,收入袖中,不忘将袖口朝外,方便他们观战。   那魔修一身藏青色法袍,不拼法诀,一个照面就纠缠上来,身如鬼魅,锤、砸、劈、绕,手段变化多端。   母文光讲解:“他法宝欠缺,明知我二人已有中期修为,仍悍不畏战,果真有几分倚仗。这人的原型,应为某种歹毒阴狠的软兵器,才能如幽灵一般,变化自如。”   正派修士战斗,多为相隔数里互相砸法诀,节奏颇慢,还有空叨逼叨,你嘲我一句我讽你一回。   如这等近身战,母文光自忖是要落於下风的,怕对方打得便是这个主意,趁人不备先近身强杀一神游中期的对手,留下一人徐徐图之,至于剩下六个炼体期的小家伙,根本不在他眼中。   他瞧着封郁神色冷然,进退自如,袍角都没让碰到,心中自愧不如,叹道:“都说封学弟能一战淬体期大能,我原以为是好事者吹捧,今日一见,方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是排行榜上少有的还未同封郁较量过的,封郁是出了名的难以约战,母文光本也有一较高下的意思,让石子砾揍过后这念头就淡了,等到亲眼瞧见封郁战斗,更是死了这心。   他想七想八得感叹了一番,口中道:“都专心看,学着点。别光看封学长,瞧那魔修举止,他这套功法极为纯熟,腾移之间丝毫破绽不露,招招狠辣。”   余下人等早瞪圆了双眼,将法力汇聚于面部,眼睛都舍不得眨,生怕错过了精彩瞬间。石子砾却知道母文光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如那魔修这一招,他竟然瞧出来了两个破绽——禁不住心下走神。   盖因这类攻击手段,封郁在竞技场中曾经给他施展过,他努力拆解了大半,剩下小半实在破不动,让封郁狠狠修理了一番。   这次出行,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也有七八场了,足够石子砾深刻意识到他的战斗意识远超同阶伙伴,甚至比母文光还要强那么一点点。   ——世间可能有修行的天才,但从没有生来就知战斗技巧的天才,这是封郁数十年在大竞技场中,不断变换攻击法门,一招一式耐心调教出来的。   这等恩情,不会因封郁每次都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而被抹杀。石子砾生性疏懒,若非有这么一个人日日鞭策,他进境也不会如此迅速。   骤然看清师兄的良苦用心,石子砾深为感动。   当天晚上,他们行至八宝山地界,母文光掏出帐篷来,打发大家各自安歇。   封郁正待盘腿打坐,就见石子砾缓缓走进来,手背在身后,瞧着他的目光格外柔软,还带着几分羞涩。   封郁心头一紧,垂了一阵眸,半晌方又看向他,音调极轻极轻:“你——作什么?”   石子砾笑道::“师兄,你把鞋脱了,脚给我。”   封郁是唐时成精,古人素爱将“脚”作为性‖意向。封郁喘了两口气,神色复杂难名:“你、师弟……想不到还有这、这个癖好?”有那么一点点超出了他的下限,但师弟喜欢的话,他……   “什么啊?”石子砾皱了一下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盆,“我给你洗脚。”   封郁:“……修真者不染凡尘,何必虚掷光阴……”干净得很不用洗,想怎么玩?   “那也还是得洗洗,”石子砾不擅长煽情,但很有诚意,特意背了《水的感恩——我给妈妈洗脚丫》小学生文摘400字,此时深情款款道,“师兄对我恩重如山,这情、这债,我是永远无法还清的!我只有平时做个有心人,抓住点点滴滴的机会,关心你,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回报你——常陪老人聊聊天,常帮老人做些家务,常给老人洗洗脚……”   他师兄果真十分感动,虽不在竞技场中,也将他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作者有话要说:   封郁:谁都不准笑,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第12章 物理老师么么哒   石子砾一脸的生无可恋,横在床上挺尸,封郁喂了颗丸药哄他,都叫他呸呸吐掉了。   封郁靠了过来,眸中两轮弯月沉浮,目光极软:“不是喜欢我打你吗,怎么还生气了?”   因着上次在竞技场生了许多是非波折,又碰上莲仙人出关,他许久没跟石子砾动手了,今日重温,竟然颇觉怀念。   封郁以往只觉石子砾身上有股浅浅的奶香,嗅起来叫人舒服,但今日一闻,别有一番滋味,竞技场中的记忆层层叠叠扑来,纠缠的肢体,低沉的呜咽,搅动了他的心神。   妖怪发情期结束后,会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性冷淡期。封郁却醺然欲醉,猛然觉察到丹田中吞月天狗躁动不安,已经开始模拟交合之态,不敢再放肆,忙从软榻上下来,退了两步。   封郁为人极为自持,冷静下来后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失态至此。他心头一凛,忙另取了一颗疗伤圣药,拍进石子砾嘴中:“起来。”   石子砾觉出不对,嚼也不嚼直接咽了,跟着跳起身:“怎么了?”   封郁不答,牢牢牵住了他的手,眉心黑光闪现,狰狞犬首破体而出,双目猩红,声威赫赫。   吞月天狗声嚎阵阵,以浑厚法力震破了帐篷内隔绝出的小空间,显出了各个空间中各态景象。还有宿舍原在吵架,一人正对着鼠大怒喝:“我真是受够——”骤然周遭变幻,吓得咽了回去。   石子砾瞧出端倪,一手指天,念道:“雨露长纤草,山苗高入云。”   山苗从地表钻出——其实就是土堆,越长越高,眨眼间将帐篷的大空间也给撑破,露出外面的景色。天空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碧草疯长,将蓬莱众人围了一个圈,护在中央。   母文光吸了一口气,赞许地点点头,燕京气候干冷,如今四下湿润,更有利于他战力发挥。   帐篷被撑破,本来还懵懂的众人方醒悟过来——只见密林之中,枝丫之间,缠绕着高低起伏不定的红线,每根线上都挂了金铃,在风中铃铃作响。   有人放飞剑去攻击红线,红线柔软坚韧,鼠大放火过去,也根本烧不断,反倒震得铃声响了几分。   四面八方的铃声直钻耳朵,石子砾甩了甩脑袋:“头疼。”   他状态还好,但有几人面上明显露出惊惧之色,但此情此景,本不至于让他们失态至此。这铃声好似会迷惑人的心智,蛊惑头脑,放大人心底最微小的情绪。   石子砾恍然,怪不得他能蠢到给封郁洗脚,封郁能失态到出手打他,他被打后格外气恼,原都是被铃声蛊惑了,但若说让他想,还真想不到这一节,钦佩地看了封郁一眼:“师兄大才!”   封郁面容冷峻,并不看他,道袍一挥,将他护在身后,目光四下逡巡,忖度这红线的机巧,以待破阵。   母文光神色并不凝重,心下却已慌乱。凝魄期的学弟们见识浅些,尚在懵懂着。他二人一见这红绳金铃,便猜到来者何人。   这是淬体大圆满的魔修,离炼虚期也只有一步之遥,自号红练老祖,凶名赫赫,最喜生食修士心肝,汲取其中元气修炼。他虽有三四徒弟,但这阵足摆了八十一粒金铃,他徒弟是没有能耐摆出的,当世唯有他一人尔。   母文光暗叹倒霉,这等人物,十余位神游期修士历练时一并碰上,尚有一搏之力,他今日带得却是凝魄期的小队伍,斗是斗不过了,逃都未必能成。   铃声清冽,他越想,神情便越凝重,只觉上天入地,再无生路,自己一人身死还罢,累得全队覆灭,于蓬莱实是莫大的损失……   石子砾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万籁俱静,阒寂无声。”   仅为一人隔绝听觉,便生生抽竭了他丹田内大半片星辰,石子砾心下暗惊,方知为何母文光未战便被铃声影响,这次的敌人超乎想象。   母文光醒过神来,也抽了自己一巴掌,同封郁对视了一眼,皆知对方心意,微微摇头,暗中传音:“你先走。”此时护不住所有人周全,逃得一个是一个,封郁成功脱逃的可能性远大过他。   封郁道:“纵使侥幸求生,日后也当死在心魔之下。”抛下同伴,未战先逃,他不屑如此。   他凝神观察红线布局,不断掐指测算,盏茶时间后方道:“有了。”仓促之间,他推演不出生门,却寻到了死路,向着八卦阵离卦方向而去。   离为火,为日,为电,为中女,怕是红练老祖所在。母文光也不多说,拔剑朗声笑道:“我素来瞧你不上,想不到今日死在一处。”另向其余人暗暗传音,“我们去会会他,你们想办法破阵。”   石子砾却问:“没觉得奇怪吗,咱破了帐篷后叨叨这么长时间,这阵法怎么还没动静?”那红练老祖莫非也有恶趣味,得先看猎物垂死挣扎,戏耍够了才吃?   话音刚落,红线抖动不住,八十一颗金铃和着某种韵律,发出清冽之声,声波铺天盖地而来,一个照面就将石子砾召唤出来护体的野草阵击得粉碎。   石子砾暗骂自己乌鸦嘴,这声音搅得他头痛欲裂,以法力护住耳部也收效甚微。   这声音不仅能影响神智,连魂魄都能伤到,细细密密,绵延不绝,凌迟也不过如此。众人哪里还有余力破阵,纷纷盘腿默念清心咒。   小半个时辰后,一人毫无预兆地爆体而亡,他修为虽稍高一些,法力却不足,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音波冲击。   鼠大本就胆小,经此一激,理智尽失,双手撕扯面颊,口涎漫出,如野兽般嘶嚎。他张嘴大叫了什么,一手欲拍入眉心,就要自断生机,被人一把抓住了。   石子砾眉头紧皱,把人重新摁到地上坐下。他尚还能自持,但丹田中的氐土貉已然发了狂,满地刨坑,将自己早先埋着的物件都翻了出来,冒着白雾的果子啊,一瓶疗伤圣药啊,小霸王啊,PSP啊,3DS啊,手机啊……   石子砾盯着那手机看了几秒钟,冷不丁一个激灵,口中念念有词。   “不问不行,推拉不转。   呼救被拒,烦干得干。”   这好像是近几年才出的新诗,他偶然在微博上看到过一眼,作者是谁早不记得了,但他记得这诗的名字《说憋气》。   诗人这可能是在职场、家庭中受了气,写此诗一泻愤懑。石子砾取得是题目最直白的含义,游泳时常说的那个憋气。   问:什么时候需要憋气?   答:没有空气的时候。   周遭好像立了百八十台抽真空机在加大马力运作,空气迅速变少变稀薄。修士吸纳天地精华,在太空中犹能翱翔,空气并非他们生存所必需的。   ——但却是声音传播的必需品。   那越听越刺耳的铃声骤然减弱,红练老祖以声音为攻击媒介,势必要被克制,纵然法力能强行穿透真空伤人,却已没有了那般扰人心智的作用。   铃声稍歇,旋即就更疯狂地抖动起来,众人专心躲避攻击,鼠大腿软摔了一跤,让石子砾眼疾手快一把拽了起来。   女修士心有戚戚:“怕是封学长他们已同那人交上手了。”   石子砾道:“你们破阵,我去看看。”他以法力催动护颈上的黑毛,循着封郁的气息而去。   音障这东西,本就是离得越近越受其害,红线缠绕至极远方,石子砾走一阵,就不得不停下来念一遍诗,眼瞧着这诗已经不管用了,幸而地表上显出一道黑色巨兽的身影,他精神一振,脚下加快。   只见场上红绸飞舞,三道身影缠斗不住,在红练老祖本体附近,另设有81颗金铃,铃声阵阵,叫人晕眩。   石子砾一眼瞧出他二人的战力都大打折扣,已然是落了下风,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   他体内法力疯狂运转,氐土貉厉声尖叫,脚下生风,从一颗星辰跳到另一颗,被它碰触的星辰,被强制激发出潜力,为石子砾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   音波不再飞舞,转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声”字砸在地上,吞月天狗极为机警,就地一滚,尽数吞入腹中,声音当即小了许多。   不过十数息之间,石子砾法力枯竭,委顿在地,呼呼喘气,新一波音障又起,但气势已大不如前。   红练老祖淬体大圆满的修为,大半集中在这层层音障上,本身战力并不出众,否则封郁和母文光也支撑不到现在。   一旦音障被破了一个口子,两人精神一震,神思清明,总算找到了破绽,封郁以法器封住她所有退路,母文光一剑横斩而来。   她本为貌美娇艳女子,当机立断舍弃肉身,立时化为猩红厉鬼,肉身被斩作两截,厉鬼则从母文光肚腹中横穿而过,飞身逃窜了。   石子砾飞不起来,一个驴打滚,接住了从空中摔下来的母文光,见他生机几近断绝,急忙掏出救命的果子,一劈为二,一半碾碎敷在肚腹那狰狞的伤口上,一半以法力化开,喂他喝下。   红练老祖一来是心中恨怨,二来也要重伤一个,防止他二人联手追击,下手极狠,伤至神魂,纵然有救命仙果,母文光仍是喘息了许久,方才挣扎着坐起来。   封郁腾出手,破掉了阵法,死路被封,生门自然显现,阵法又失了主阵人,根根红线如花朵败落般委顿于地,颗颗金铃化为尘埃,没入土中。   他也负了伤,但于性命无碍,先拎着石子砾从头到尾拍捏搓揉一番,见他除了法力暂且枯竭外没别的毛病,方自己盘腿恢复伤势。   封郁打坐仍时不时中断了看他一眼,见石子砾乖乖坐在自己身边,从头到脚全须无损,方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我真是一个被游戏耽误了的学霸,物理老师该感动得哭了   封郁:……你没有物理老师   石子砾:……哦 第13章 这是个速度的活   等母文光肢体重生,补上了肚皮的大窟窿,睁眼一瞧,其余人等都聚拢过来了。   劫后余生,众人面上却无几分喜色。女修士皓腕一翻,她手心有一颗破碎的浅黄色妖丹。   妖亡则丹碎,母文光心头一沉,缓了一缓,温声道:“在淬体大圆满期的魔修手下走一遭,能八存其七,我辈当庆幸。”取过妖丹,贴身收好。   他们回了当初设帐篷的地界,收敛了尸体,稍事休息,便又上路了。八宝山近在眼前,今日才是初一,定能顺利赶到。   封郁仍走在队尾,看前头有个身影格外没精打采,伸手将人拉至自己的行云上,微凉的指尖点了点他颊边。   “什么?”石子砾摸了一把,触手有异,再看手掌,蹭上了已经凝固的血渣,这才想起来,唤来清水洗脸,“不知道是林学长的,还是母学长的。”林学长爆体时,他和鼠大都紧挨在周围坐着。   折腾完后他抿了抿唇:“让师兄见笑了。”封郁不是提醒他脸颊的血,而是提醒他打起精神来。   平生头一遭见血,说惊恐万分、失魂落魄也不至于,但总归很触动。石子砾瞧了瞧,遇袭刚过去两个时辰,除了他和鼠大情绪仍有波动,其他人都已很平静了。   封郁的目光落在脚下的行云上,很平静:“多游历一次两次,你也习惯了。”   蓬莱为学生撑起一方乐土,却不可能永远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修真界血雨腥风,皆为常态。母文光为什么能一个呼吸间就缓过来,一者是他经历的多,二者,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回去。   见石子砾闷闷没有说话,封郁递了一截红绳过去:“拿去。”   这是红练老祖用来布阵的红绳,石子砾问:“不会再跟她碰上了吧?”这方天地灵气枯竭,若要重新凝聚法身,怕也得花费她一二月光景,届时他们早就返转蓬莱了。   “碰上又如何,是你打赢了她,怎生倒让她成了你的心魔?”封郁反问。   石子砾心头豁然开朗,红练老祖强在她偏门的攻击手法,但弱也在此,他掌握了克制的法门,还怕个鸟蛋蛋?   诚然对方下次再出现,会愈发难以对付,但难道他就不会进步?石子砾一扫颓唐,精神头焕然一新,骤然想起一事儿,忙问:“对了,早先那些音障形成的字符,都让吞月天狗吃了,师兄可有不适?”   封郁内视一下丹田,小天狗正对月“啊呜啊呜”狼嚎不住,声响如洪钟,整只狗极为兴奋,嚎两嗓子再就地滚一圈,屁股后面的长尾巴摇啊摇。   他收回神念:“挺好的。”   行至晚间,母文光极目远眺:“到了。”远远能瞧见,八宝山附近搭起了四个白色帐篷,有的规格比他们损毁的那个更大一筹,他大略数了数,“六七十个人。”   超过半百的修士齐聚一堂,抢夺一件宝物,这就算很少见的,一般也就三四十人。正说明近十年又到了旺年,散修也好,各校也罢,凝魄期修士数量大增。   这对整个修真界自然是好事,但对修士个人却不是。石子砾就听见鼠大悄悄叹口气,越发愁眉苦脸,好似已经不抱希望了。   方丈和瀛洲二校已经抵达,最大的帐篷就是方丈学院的。两校帐篷扎在一块,见到蓬莱众人,很友好地向两边分散,挪了一块空地出来。   可惜他们没带备用的帐篷,母文光上前交涉,没提红练老祖,只说路上遇到了埋伏,不小心损毁了。   这玩意各校数量都不多,何况碰到战斗就动辄损坏,两校也没带多的,方丈学院主动将两个帐篷的学生合拢在一起,腾了个帐篷借给他们。母文光连连谢过,叫了两个人去拿帐篷,自己留在那儿继续打听情况。   女修士拎着帐篷抖开,跟石子砾和鼠大科普:“其实平时在一块偶有交集,没觉得有什么,三校间也是小摩擦不断。”一如他们校长眼红方丈学院招生好,那不是一年两年了,“一旦出门,才真能体会到,三校同气连枝,不是一句虚话。”   另有一修士也道:“你们日后行走在外,碰到两校学生遇袭,能帮则帮,没有干看着的理。当然,要是力有不逮,那就另说了。”   鼠大只是点头,等他二人走了后,才小声问:“三校既然走得近,蓬莱三岛本就顺路,为什么不一道往返?”那样安全性岂不是高了许多?   石子砾笑了笑:“若是三校同进同出,不就只成抢个法宝了,值得这么大阵仗?”游历打着取宝之名,其意却不在宝物,重在弟子的知行感悟,一个个魔修散修不正是为他们准备的磨刀石吗?   反正此行他是收获颇多,回去后便当闭关感悟,好生消化,这些经历可比什么宝物都来得珍贵。   母文光过了许久才回来,给石子砾传音:“那纸人何在?”   他们一路遇到了许多袭击,纸人那跟闹着玩似的,根本连开胃菜都算不上,是以石子砾顿了一顿才想起来:“我放了。”   母文光点点头:“他非只袭击了我们,瀛洲和方丈先后遇袭,因手段奇特,猝然发难,都吃了小亏。瀛洲有位弟子还被掠走了,幸而第三日就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凭那纸人的能耐,抢个人去显然废了不少功夫,石子砾一下就笑了:“抢就抢了,怎么还接着就给放回来了?”三天够干什么,要是女魔修还能吸吸童子精气。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那弟子说,纸人对修真界许多常识都不知晓,对三校更是一无所知,跟听故事似的听得津津有味。”母文光补充,“那弟子回来的当天,咱们就遇袭了。”   石子砾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那小子刚将三校关系摸了个大概,就敢直接冒充方丈学院的学生晃点他们,倒是挺活学活用的。   不过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那就有点夸张了。他叹道:“这家伙应该是没有传道的导师,不算是正经散修,早知道拎回蓬莱了。”这鬼机灵脾性,跟蓬莱开放兼容的校风倒是有几分相称。   没有老师引路,解释了他对常识一无所知,也解释了他攻击手段拙劣可笑,自己懵懂中摸索都能修至凝魄期,也算不凡了。母文光点点头,看那头帐篷扎好了,便赶他去歇息。   三校校董会的老怪物们昼观地理、夜观天象,推演天机得到的消息,皆只言明宝物月初出世,没能精确到具体的日子。   自初一他们在八宝山蹲守起,转眼过了七八日,眼瞅着月初都快过去了,母文光一刻也坐不住,天天在外面溜达着打探情报。   领队们凑在一块,也非风光霁月、谈诗论道,方丈的领队并未辟谷,带坏了其他人,时不时打点野味,小搓一顿,吃得母文光满面红光,双下巴又回来了。   石子砾深觉蓬莱蓝颜榜又要有自己一席之地了,这几日心情格外舒畅,正横在软榻上翘着小脚读《二十八星宿》,叫母文光风风火火走进来,拍他起来:“快快,出宝了!”   早上时,他是同封郁一道出去的,石子砾一边提鞋一边问:“封师兄呢?”   “他在洞口守着呢。”母文光匆匆撂下一句,又去叫其他人,人齐后领着往八宝山深处疾驰。   其实也无需他带路,各色剑气法宝冲天而起,搅得风云涌动,出手的皆是神游期以上的修士,一人咋舌:“这么大阵仗啊?”   说话间已近了,封郁等三人互为倚仗,联手抗敌,其余人等各自为战,斗得好不热闹。双方彼此争夺的焦点在悬崖半腰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这洞口不过二三十公分宽窄,本掩藏在崖间两颗交叉的古松中间,是洞口闪现幽幽绿光,才暴露了它的位置。   “诸学弟助我开出一条道!”母文光大叫一声,双手交叠成塔状,以法力交织出一九层宝塔,将身前挡路的数人一并扣住,镇压于其内。   众人各展所长,战出一条通路,同封郁三人汇合。此时离洞口尚有一段距离,封郁眉心闪烁,吞月天狗从胸膛中蹿出,一口将五人连并母文光吞下,提起真气受着各方攻击,强奔至洞口,朝着里面一吐。   宝物通道有承受上限,一旦灵力饱和便会自行关闭,是以每有人妄图钻入洞中,都会被联手攻击。围攻者不乏神游大圆满、乃至淬体初期修士,吞月天狗受伤颇重,呜咽一声,逃遁而回。   封郁咬破舌尖,喷了一道精血在它伤口上,助它恢复,将天狗收入丹田中温养,神色委顿许多。   方丈的学生第一波进去,也是吞月天狗立功,远远能瞧见瀛洲副领队带着学生飞驰而来,眨眼便能靠近,但此时三人皆负伤颇重,而洞口绿光闪烁不定,即将关闭。   机缘将逝,这大大刺激了交战人群,有一二魔修蒙了心智,露出疯狂神态,攻击凌厉,不讲章法。瀛洲正领队当机立断,喝道:“走!”扛起封郁掐个遁地法诀,抽身而去。   方丈的领队故意略慢一步,断后挡下了几次攻击,待他二人撤走后,且杀且退,同瀛洲队伍汇合后,一道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瀛洲学生哭唧唧: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大门都没挤进去,不带这么玩的QAQ   瀛洲正领队:二傻子们,这是个速度的活,你们早晚会习惯的   撒花感谢十月花意迟亲的地雷~   撒花感谢kin亲的地雷x2~ 第14章 文盲要被歧视的   遁地诀使用时,会受到各方空间吸引拉扯,感觉并不好受。封郁普一落地,便喷了一口血,默念安神咒,右手拇指从眉心向下,顺着高挺的鼻梁,划过嘴唇,摸索过喉结,定在左心口处。   瀛洲正领队叹道:“封道友何必如此。”他及时提出撤退,并非无一拼之力,他若拼着重伤护送,也能抢送几名瀛洲学生入内,可人皆有私,法宝是别人的,修为是自己的,这不是抬抬手就能成的,一不小心就有动摇大道根基之祸。   再者,以往出游历练,被堵在通道外面的情况早屡见不鲜了,他又非不尽力,全力为止而不成,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封郁怎么瞧也不是这等舍己为人的典范,瀛洲领队心中有数:“为了你那师弟吧?其实这凝魄期的法宝,用处有限,取与不取差别不大,你送他一二称手的,也就有了。”   旁人赠予的,与自己凭机缘拿到手的,自然不同。封郁道:“凝魄期法宝出世,有一两个淬体期大能前来便顶了天,此番何故足有九人之多?”   统计人数的六七十人,没算上这九人,人家是到寻宝洞口出现后,方才现身抢夺的。若算上半道被打跑的红练老祖,整整十人,便是神游期法宝,也未必能凑够这个数。   “……”瀛洲领队眼中精光闪现,若早想通此关节,怕他们几个领队也坐不住,要抢着入内,此时此刻却已晚了,气恼道,“修道一途,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封道友天资卓绝,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顿了一顿,气犹未平,便又道:“封道友送母文光入内,可是笃信他不会见宝起意,与你师弟争锋?我看未必吧!”   他武力比不上我师弟,脑子没我师弟聪明,长得还比我师弟丑,他真想抢也抢不到手。封郁不答,径自盘腿,运转功法,修复吞月天狗身上狰狞的伤口,有母文光在,真碰上大敌,他和石子砾二人联手,总能有几分胜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石子砾被吞月天狗喷入洞中,朦胧间好似撞破了一层薄薄的肥皂泡,晕乎乎落到地上,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白茫茫的雾气。   四下寂静,显然入洞时他们都被分隔开了。石子砾放了几个小法术,检查身体机能也无碍。   他想了想,对头顶念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这是曹魏高祖曹丕所作《燕歌行二首》其一的末两句,石子砾也只是试上一试,但见头顶雾气稀薄了许多,显出流动的星河,牵牛和织女星格外明亮,遥相呼应。   按照诗中原意,星河该向西流淌,至于这空间中有没有东南西北的说法,石子砾也不在意,他就是想找个能指示方向的参照物,究竟是向西走还是向北走,也没差。   他深知自己是个没长性的人,便先找了个消遣,沿着星河,数着步数一步步向前走,走了一万三千有余,周遭景色变幻,来至一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两排石阶上列着四个石雕。   石子砾一瞧,心头微动,其中一个他瞧着十分眼熟,分明是方丈的学生,两眼空空,神智全无。拿指头一戳,石雕巍然不动,却有微薄的生机缓缓流动。   还没死,说明在这地方就算失败了也不会要人命,石子砾松了口气,想想又不对,真把他变成石雕站上万八千年,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   他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脚后跟抵上一道硬物,扭头一看,却是漆红的宫门,人家不让走,路都给堵住了。   一道亮光打下来,八个正楷大字投射在地上——琴、棋、书、画,酒、色、财、气。   随后七字消失,唯独留一“棋”字。有一雄浑声音道:“棋关,胜者进,败者退。”   脚下的金砖变为黑白两色,迅速缩略至棋盘大小,对面出现一长眉老者,身着黑白阴阳鱼道袍,胡子、眉毛、头发皆是半边黑半边白。   石子砾眸光闪烁。   老者似有所觉,淡淡道:“我乃棋殿之主。杀了我或输于我,你永生永世将困于此地;赢了我,棋殿大门敞开,任君离开。”他枯瘦的手伸入棋盒,握定数枚白子,“猜子。”   这一瞧就是个难缠的人物,石子砾觉得很冤。   后四关“酒色财气”不消说,测的是品格品行,头四关“琴棋书画”中,他书法极好,画也勉强成,琴还沾点边——玩过一年的架子鼓,唯独是棋,那可真是屁都不会,猜子是啥玩意,能不能先容他问问度娘?   咦?石子砾眨了眨眼睛,顺手从黑子盒中摸了一枚出来。老者微微一笑,掌心摊开,里面只有一枚白子。   奇偶数一致,猜棋者胜,石子砾执黑先行,他随意一拍,撸起袖子来:“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他说得极为郑重,行动间却又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每次落子都极为迅速,想也不想,瞄一眼看清楚棋盘长啥样就放下。   老者却越下越慢,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喘了两口粗气,几次把白棋举起又放下,埋首苦苦思索。   石子砾掏了掏耳朵:“道长,差不多就行了哈,咱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你这样赖就没意思了。”   “……”老者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弃子认输,犹自不甘,“这不可能,你是如何赢的?!”他当然瞧出石子砾根本就不会下棋,这样的菜鸡,怎么能赢他?偏生这棋路进退有度,妙不可言,有大家之风。   石子砾探头打量,顾盼生辉:“出口在哪儿?”   老者翘了翘屁股,露出道袍底下半新不旧的蒲团:“蒲团下便是出口,你若再赢了我,我便让你过。”   石子砾跳起来就要把他扔飞,那老者先一步趴在蒲团上装死,宫殿内雄浑声音再起:“杀伤棋殿之主,罚你永生永世禁锢于此。”   石子砾:“……”凸(艹皿艹 ),碰瓷党。   他缩回去了,棋殿之主跟着活了过来,和颜悦色道:“小友何必如此吝啬,以棋会友,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快哉快哉!”   人就摆明了不要脸,石子砾无法,只得再战。他比了一个隐蔽的手势,丹田内的氐土貉抱着手机拿小爪子回了一个“OK”,手机界面上开着“天顶围棋”app的界面,难度选到9999级。   这次是老者持黑先行,氐土貉就在游戏中选择“黑子”,他每走一步,氐土貉就在手机棋盘上跟着点一步,待电脑AI做出应对后,石子砾顺手抄一步。   ——老人家,文盲走到哪里都是要被歧视的,科技改变世界,创新引领未来。   这一轮棋殿之主明显认真了,神色极为凝重,待到结束,数数黑白子所占子地,仍是石子砾胜了。   这次胜得就极为侥幸,不似之前显而易见的领先。石子砾长舒一口气,扔了棋子道:“可以让我走了吧?”   老者捻须不语,宫殿内雄浑声音道:“五局三胜。”   “……”石子砾语重心长,“老人家,说谎鼻子会变长,您一大把年纪了,何必自损羽毛?”他不敢再下了,这老人家忒厉害,下一局起,不一定谁输谁赢。   棋殿之主铁骨铮铮:“老夫为棋道浸淫多年,生死尚且置之度外,何惧容貌有损?”又道,“你放开了手同我下,输赢不论,何时我痛快了,我便送你离开。”   石子砾已经下了言灵咒,见老者说这两句话鼻子没有改变,姑且信之。他眼珠一转:“这样,每下一局,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已经闯过了棋关,剩下七关都得闯一闯吗?”   老者道:“棋殿在乾坤界正西方位,所有大方向向西走的修士,都会踏入此殿。前四关取其一,后四关取其一。”   石子砾心下一松,也就是说他只需在“酒色财气”四关中闯过一关就完事儿,不用跟车轮战似的八关都闯,忙又问:“此地为何叫乾坤界,将出世的法宝竟来头这般大吗?”一跟乾坤扯上关系,后面随便加个字,啥乾坤戒、乾坤剑、乾坤狼牙棒、乾坤小霸王游戏机,那都是不得了的。   老者拿看傻子的眼神瞥他:“你为何叫石子砾,不叫石二傻?这自己给自己起名,还不是想怎么叫怎么叫,哪来的为什么?”   “道长如何知我真名?”石子砾问,他钻山洞前前后后,可没自曝过名讳。   老者并不上当,淡淡然道:“此乃乾坤之主的大神通,他想让我知道,我便知道了。”   这老人还算知无不言,起码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时,就很大方地多给了许多信息。可惜石子砾再打听后四关情况,他就一问三摇头了。   一开始,石子砾赢多输少,渐渐的双方输赢各半,这期间另有别人到此,都叫棋殿之主看着也不看挥手变作石雕了。   至第四十九盘齐,棋殿之主普拿起一子,便觉神魂震动不住,喉头腥甜,面上不动声色,持子长叹:“最后一局!”   石子砾其实早已问无可问,随口道:“我们都是来争夺法宝的,为何倒成比拼才艺了?”他虽是第一次,也知寻常夺宝就是打打打、杀杀杀,没见这等情况,不像夺宝,倒像选婿。   老者先前总是待一局结束后才答题,此时却先说了:“乾坤之主,是个风人雅物,爱此道,不喜同村野莽夫结交。”   所谓有缘者,人选法宝,法宝也选人。石子砾点点头,专心同他对弈。   一局终了,双方战平。棋殿之主喜道:“平生得棋友如此,痛快痛快,老夫此生无憾了!”   他这话不是说给石子砾听的,而是说给臆想中藏在石子砾背后的高人听的,伸手在石子砾眉心一点,送他出棋殿,连喷九口心头血,大笑仰面而死。 第15章 好一夜的无声雨   从棋殿出来,石子砾还有些懵,他被传送出来最后一瞬,瞧见了棋殿之主呕血,眼见面前这尊庞然宫殿轰然倒塌,心头愈发不祥。   十余尊石雕仓皇从宫殿内逃出。他们虽为石雕,也能感受到外界风吹草动,棋殿之主一死,他们就恢复了自由身。   一人面色紫青,胀满毒气,显然所修功法非堂皇正道,双爪伸出,便要给石子砾松松筋骨,他是后面才来的,连个下棋的机会都没捞到就被棋殿之主定身了,满腹怨气,正待一发。   石子砾理都未理,兀自目视前方不动。倒有一人扑上前来,一个懒驴打滚,揪着他一道避过攻击,朝着那魔修劈头盖脸砸了一堆飞剑上去,扛着石子砾跑走了。   只听那人口中骂道:“你傻了不成,就任由他打?”   石子砾不答,仍然神色恍惚。那人脚下一顿,瞧魔修并未追上来,就地将他放下,想想不对,摆动他身体,让他仍面向棋殿残垣而坐。   棋殿外的乾坤界,生机浩浩,鸟语花香,自成一片小天地。   其余人等早就散去,石子砾从白天到黑夜又到白天,第一道霞光刺破云层,照射在棋殿废墟之上,他方朗朗背起了王羲之《兰亭集序》末段:“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非也,是王书圣着相了,也是我着相了。”   棋殿之主以性命教导他,生和死没有什么不同,长寿和短命也无明显区别。石子砾这几日连连目睹生离死别,已有所感触,今日迸发而出,满面悲悯之色:“我悟了。”   他回过神来,见丹田内星辰震动,隐隐有浩然之声传出,连忙把氐土貉生生揪了出来,隔绝神魄和灵气:“别悟别悟,现在还不到时候。”诸天星辰犹自不肯放弃,抖动半晌,方才不甘得黯淡下去。   石子砾松了口气,觉察到周遭气氛不对,一抬头,见到个熟人,还是个下巴砸地上的熟人,乐道:“你这是什么怪模样?”想想刚刚好像是人家救了自己,起身拱手,“多谢道友。”   那人——正是当日他心存善念放走的纸妖——拿手戳他鼻头,浑身都在发颤,悲愤无比:“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没见过你这等、这等……,哪有自行斩断晋升之路的!”   他瞧得分明,石子砾若顺势而为,眨眼便能升入凝魄中期,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就这么个不上进的东西,竟然自己硬压下去了。   石子砾辩解:“我这才刚踏入凝魄期,两只脚还没踩稳呢,若急着晋升,岂不根基不稳,日后酿成大祸?”   纸妖一想,倒很有道理,这等机缘摆在眼前,不是谁都能将利害瞧得如此清楚,再看石子砾,不自觉添了几分敬佩。   石子砾有点小激动,他在蓬莱是个小不点,建国后不能成精嘛,他搭上了建国前最后一班车,论年纪没有比他更小的。何况他还是跳级读书,打交道的都是年长的修士,那都把他当个娃娃看,不是拉手就是揉脸的,时不时塞果子塞点心地投喂,他平生还是头一遭沐浴这等崇拜眼神。   纸妖在旁为他护法掠阵,耽搁了一天一夜,周遭妖怪早就跑光了,若要寻宝,他们两个进度已经落后许多。   纸妖看得很开,见石子砾颇为愧疚,摆手道:“你放我一命,我怎么也得有所表示,何况凭我这点能耐,能争得到什么?”   石子砾脚下一顿:“你是怎么进来的啊?”瞧洞口争夺那般惨烈,他们尚且需要领队们护送,纸妖修为尚浅,又是孤身一人。   “也合该我有造化,这山洞出现得隐蔽,许多妖怪都比你们三校发现得早,悄悄蹿进来了。”纸妖叹道,“可惜我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在迷雾中转来转去的,找到棋殿,比你还晚许多,一进门就被定身了,光能瞧见你们下棋,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这么一想他俩还挺有缘分的,石子砾又念《燕歌行二首》,召唤出向西飞逝的流星:“我要继续往西,闯下一轮‘酒色财气’四关,你背着这流星而走,到东边,看看是‘琴书画’哪三关吧。”   他从棋殿之主那儿套到了许多消息,捡重要的说给纸妖知晓,两人就此分手。   石子砾闷头前行,不停念叨:“不要酒,不要酒,不要酒。”他也就二两的酒量,碰到酒关就死翘翘了,至于余下三关,他自认都是不虚的,他是颗行得端坐得正的小石头。   又走得一万多步,踏入一崭新宫殿,这宫殿摆设布置同棋殿又有不同,中堂挂着一诗卷,上书:“酒是烧身烈焰,色为割肉刚刀,财多招忌损人苗,气是无烟火憢。四件将来合就,相当不欠分毫。劝君莫恋最为高,才是修身正道。”   石子砾细细念了一遍,同一时间,正上方牌匾上显出两个大字:“气殿。”也不知是自己言灵天赋显灵,还是宫殿排布方位本就如此,好歹没撞上酒殿。   石子砾心下一松,左右瞧瞧,却不见气殿之主,倒是脚底下的金砖再次变换,化作大屏幕般,给他播放投影。   最先一段正是他刚刚化形,欢天喜地跑去找封郁,让他师兄第一遭露出狰狞面孔,拉去竞技场好好修理了一顿。   不就是看小电影吗?石子砾都乐了,这还是高清版的呢,连封郁脸上的——哦,不好意思封郁脸上没有寒毛,连他自己脸上的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撩袍子坐下来,托着腮仔细瞧。这显然是从他记忆中扒下来的,诸多细节格外还原,有些石子砾自己都记不清了,看得越发仔细。   他当然不是看封郁怎么欺负他的,而是盯着对方的动作,封郁当真是费了心思给他喂招,每轮较量,出招的侧重点都有所不同,且恰恰卡着他能承受的上限,越看越奇,轻轻“咦”了一声。   昔日在竞技场中,他每次都奋力反抗,自觉用尽了最后一点劲儿,出尽了最后一滴汗,然而事实上,石子砾回头再看,却发现他并非做到了极致。   伸出来的这一拳,再向上挪一寸,便能击中封郁了,他那时真的连挪一寸的力气都没了吗?   他拆完一套掌法,下一秒就瘫在地上,根本不反抗了,其实真的连一招都抵挡不住了吗?   石子砾额头上沁了一层汗,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尚有余力,但心中跟自己说做不到,就真的做不到了,无怪乎每次较量,封郁刚开始还很耐心给他喂招,每每打到后来就莫名恼了。   石子砾险些泪流满面,一来是为封郁诲人不倦的高尚品质,二来是为封郁毁人不倦的教学水平。   ——你怪我偷懒摸滑,直接说就好了嘛,你说一次,我就改了,你不说我真自己觉察不到啊,这些年白白挨了多少顿揍?   不过看来看去,都是绕着他二人的竞技场打转,时间长了难免生厌,石子砾道:“能不能换一个,这惹不起我的火来。”   这气殿,自然是挑逗人生气的,然石子砾天生宽和温厚,又一路顺风顺水,唯一让他憋闷的也就只剩让师兄抡圆胳膊打着玩了,余下都了了。   经他的话一激,迟迟未现身的气殿之主不肯示弱,画面一变,来到了石子砾的宿舍,几个夜猫子蒙着被子熬夜奋斗,键盘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石子砾也不再以旁观者角度看热闹了,他的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敲击,打5v5,隔壁鲤鱼精把电脑向他一转,只见他的英雄站在塔前,一动不动看着小兵一队队上来。   石子砾纳闷问:“怎么不打啊?”   “我在,”鲤鱼精一脸深沉,“阅兵。”   “你瞧,这雄壮整齐的步伐,你听,这铿锵有力的声音,好一片太平盛世!”随着他慷慨激昂的解说,小兵们三下五除二,把塔推倒了。   Game over。   艹!坑货!石子砾大怒。   这一怒,他好像忘掉了什么,怔了一阵,却想不起来,低头一瞧自己空空如也的丹田,叹一声“都化形大圆满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凝魄啊”,合上电脑,揣上餐卡,溜达着想去食堂打打牙祭,迎头就跟封郁撞上了。   石子砾调头想走,让封郁一把揪住衣领,简单粗暴地拎去了大竞技场,又是一顿狠揍。   早先石子砾还能勉强应对,他法力不济,越打到后来,对面的封郁一招袭来,他急忙一个仓促的格挡,应对不及,让人一拳砸摔在地上,拳头噼里啪啦接连砸下来。   石子砾也不反抗,横趴着不动,脸朝下。   封郁停了手,冷冷道:“起来。”   这比平时还早缴械投降,封郁心道别是刚刚那一顿打重了,走近去瞧,便觉膝盖一痛,被正踹中软骨。   石子砾一个过肩摔摔他在地,得意一笑,身子一扭,上下颠倒骑着,拳头一攥:“该我打回来了吧?”   见了面除了打还是打,他平日很怵封郁的,但不知为何,今日竟然丁点不怕,兴致勃勃的摁住封郁肩膀,防备他骤起反击。   封郁定定看了他一眼,眸光闪烁,细看好似有两轮弯月沉沦。   石子砾有点恍惚,心道这才几天不见,这人眼中怎么多了两轮月亮,正纳罕着,腰上一紧。   封郁两腿上抬,紧箍着他腰肢不放,身子挺起,在他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眼中像晕了一汪水,眸光层层叠叠缠绕着他。   “……”石子砾舔了舔嘴唇,埋身反咬回去。   气殿中堂供奉的诗卷悄无声息自燃,幽蓝色的火苗吞噬了其余诗句,唯余一句“色为割肉刚刀”熠熠闪光。牌匾上的“气殿”隐没不显,“色殿”二字显露,跃然其上。   【看大江东去,好一夜的无声雨,踩刹车,拉灯】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卧槽,当我不认识色气二字啊,欺负老子没小学毕业证吧?   乾坤之主:乖,人丑就得多读书 第16章 有缘何处不相逢   “色殿”的牌匾下,石子砾以抽大烟的姿势矮身蹲着,抓狂地用力砸了下金砖,怒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半分钟前,他还把瘫软如泥的封郁翻过去想二战,周遭画面一转,幻境破灭,他也回到了乾坤界中,方知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被幻境中的鲤鱼精坑队友的行径激得动了怒,立时忘掉了自己正在参加测验,甚至忘了自莲仙人出关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记忆回到了他第一次跟封郁不可描述前——然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第二次不可描述了。   石子砾想不明白的是,幻境里的封郁怎么会眼中有月亮,他记忆中那个时期的封郁才刚刚历经第三变,眼中并未出现弯月。   若说这只是小疑问,等他从幻境中出来,抬头一瞧,气殿竟然变成了色殿,老母鸡变鸭,可恼得他不轻。   他话音刚落,有个女子款款而出,模样却极为平常,单看脸只是个寻常妇人,然而身形妙曼无双,身姿摇曳,步步生莲。她衣着华贵富丽,富贵至极,稍一靠近,便有一股醇香之气扑来。   这是酒香。石子砾灵光一闪,双目圆睁:“原来如此!”色殿就是气殿,气殿就是色殿,酒色财气,本就是一殿!四个轮流上阵,端看来者在哪里跌跟头。   他露出怨念之色,怪不得棋殿之主说话那般诚恳,问一个问题就恨不得把相关知识都科普给他,明示暗示他闯过棋殿后,只需再闯“酒色财气”其中一关便罢了——竟然都是在晃点他。   若是早知可能考验色关,石子砾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这么纯洁的人,九成九能捱过嘛!   那女子道:“你倒有几分伶俐。”这话便是认了石子砾的猜测。   石子砾道:“‘气’的考验就罢了,怎么‘色’还能这么玩?我看凡间小说戏剧,不都是找几十个漂亮大姐姐,来陪我睡觉吗?”   “找几十个漂亮大姐姐,岂不是让你轻松过关?”女子笑道,“惊喜吗?”心中暗叹,色诱本是都这么玩的,你这个纯属意外了。   实则她并非设局有意诓骗,来这一殿者,不出意外都要将酒色财气四关走一遭。只是棋殿之主身死道消,却得偿所愿,平生再无遗憾。   当了这么多年老邻居,她也有所感应,有心给石子砾放水,便只开了“气”这一关。   四殿之主探查出石子砾平生少有几次情绪失控都是跟封郁有关,便先给石子砾放竞技场小电影,哄他先看着,自己着手引封郁神魂入乾坤界,不料对方心智十分坚定,几次都失败。   还是她将石子砾的魂魄投入环境,咬咬牙佐以压箱底的神物引魂香吸引,方才将其唤来,做成了这个局。   ——但乾坤之主在上,她真的只是想弄个气之考验,让封郁揍石子砾一顿就齐活了,是这两位演员不按剧本走,自由发挥,情之所至,弄成了现在这个尴尬局面。   引魂香本就可做助情之用,但效力微薄,本不至于酿此大祸。事已至此,四殿之主着急忙慌将殿阁名字改了,又将错就错勇敢背锅。   她其实觉得很冤,你俩要本来就是一潭死水,还不是怎么烧都不怕?干柴烈火,方能一点就燃,能全怪她吗?怪她吗?   但这话不能说,她甚至不能让石子砾知晓幻境中的是真·封郁的神魂。四殿之主笑得格外温柔:“你闯过了气关,败在了色关,可惜可惜。”快滚吧。   石子砾问:“殿主能否告知晚辈,如何从乾坤界出去?”失策了,他问了棋殿之主那么多问题,竟然忘了问这一个。   四殿之主却道:“灵宝尚未有主,你何以着急离开?”   “难道闯关失败,还能参与夺宝?”石子砾很茫然,不是很懂你们的套路哦,如果过不过关都不影响争抢宝物,那你们设计这么多看起来很高大上的关卡是图个啥?   四殿之主但笑不语,长袖一拂,逐他出殿。   宫殿大门轰然合上,石子砾也不念《燕歌行二首》辨别方向了,只随意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先前种种。   他的重点倒不在那一场稀里糊涂的不可描述上,好吧,也有那么一点回味,虽然只是虚幻之象,却解锁了颇多新姿势。咳,要不是四殿之主将他抽离幻境,料来可以解锁更多。   倒是之前放的小电影,让他收获良多,对修士对决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石子砾懒洋洋走着,连路过某个宫殿都懒得进去折腾,深觉这一行实在赚回了本,至于宝物能否拿到,那根本就不重要了,再说这宝物妖艳装逼流的画风跟他并不相符,瞧这装神弄鬼的狗屁乾坤界……   “这什么狗屁乾坤界!”   冷不丁听到有人同一时间痛骂,石子砾先是一乐,凝神细瞧,更是哈哈大笑:“人生无处不相逢。”   只见宫殿大门开合,一人灰头土脸被从里面扔出来,摔在地上,嘴中骂声不住,半天没爬起来。   石子砾问:“纸兄,你这是怎么了?”   纸妖不知被谁封住了修为,此时同个凡人无异,朝着宫殿比了个中指,挤眉弄眼:“书殿之主,啧啧,小气吧啦的,因着我几次赢他,恼羞成怒了。”   石子砾早先也听他提过一嘴,他是书法成精,还是有资格被帝王收藏的书法,于书法一道自然非比寻常。他一听是书殿倒来了几分兴致,变了个茶几出来,提笔写了一首诗,问:“我这字能赢吗?”   纸妖不答,在他的下方誊抄了一模一样的诗,轻而易举将他的秒成渣渣,上下点指:“我这笔字,才能跟书殿之主打平,险胜。”   石子砾:“……哦。”那他就不进去找虐了。   他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你闯过了书殿,便能闯下一关了,酒色财气的宫殿在那边……”他有心想多透露几句,这话却数不出口,心知是乾坤界法则镇压。   石子砾蹲下身来,捡了四颗石子,分置四方摆好,又拢在一块,变作一个四面佛泥塑像,塞给他:“相逢就是有缘,送你了。”   纸妖:“啊???”   这孩子真不灵透啊,石子砾拱手一示意,扭头便走。刚走了两步,听得一声细微的颤动,声音清悦,却让他勃然色变。   妈个鸡,红练老祖的铃铛声!石子砾一把抓过纸妖,口中疾念“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将人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奋力一扔。纸妖此时法力全无,若能落到酒色财气殿阁周围,求得四殿之主护佑,那也算他的造化了。   纸妖身不由主地飞在半空中,漫天红线迎面而来,将他整个人兜住,眨眼缠成一团。   石子砾强笑道:“我师父总说我心大,老祖吃我一个怕就饱了。”心中大骂,说好的重塑肉身少则一两个月呢,这才十天不到,人就追来了。   “我向来喜爱少食多餐,留下这小子当个零嘴也好。”红袍女子泰然立在他身后不远处,菱唇上翘,似笑非笑的模样极美。   她一拂手,将纸妖扔在石子砾脚下,笑意盈盈:“乖孩子,到姐姐这来。”   石子砾眯了一下眼睛,口中同她周旋,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苦思脱身之法。红练老祖被母文光一剑斩断肉身,是他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纸妖挣扎着坐起来,悄悄传音:“我这里还有数百个飞剑符,跟你的言灵配合,看能否斩断红线。”   他这是不知红练老祖厉害,石子砾回:“你掐好遁地诀,随时跑路。”他是个厚道人,红练老祖的仇恨值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何必害得人家跟自己一起死?   石子砾:“BALABALA……”   红练老祖:“BALABALA……”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没营养的垃圾话,愣是没打起来。石子砾眨了眨眼,他说废话,是因着心中没谱要拖延时间,那红练老祖为啥这么配合呢?   ——因为她也心虚。   石子砾猝然发难:“我已经使出洪荒之力了!”赌一把,仓促重塑法身,恐怕红练老祖修为大减。   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招,八年前他尚为化形期,便能惨胜母文光,凭的就是此招。【洪荒之力】,可随机召唤洪荒生灵协助作战。   当然,召唤的生灵也都是有概率的,如果说四海龙宫虾兵蟹将是R卡,南天门扫地的天兵天将就属于SR卡,封神期的大能是SSR,至于啥鸿运老祖、三清上仙,那根本就不在抽奖池中。   石子砾上次使用,竟然召唤出来了三头六臂的萌少年哪吒,打得母文光苦不堪言,这次他也报以厚望,暗暗祈祷:拜托来点狗屎运吧。   一只通体雪白、细腰长腿的犬妖现形,汪汪两声,吐出舌头来卖萌。   石子砾:“……”不是要这种狗屎运。   他禁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怀疑是吞月天狗残留的味道,把这狗给引出来的。 第17章 人生处处有惊喜   施展【洪荒之力】,费了石子砾许多法力,想不到却叫召唤出来只狗,呆了一呆,方才叹了一声。   红练老祖却面皮微变,在狗妖尚未完全成形时先一步出手,漫天红绳席卷而来,三十六颗金铃从袖子中喷涌而出,直向着狗妖扑来。   她全力施为,铃铛数量虽减少,铃声却丁点不弱,声浪阵阵,纸妖禁不住哀哀痛呼,石子砾急忙念《说憋气》,再以法力抽真空,阻隔声障。倒是那狗妖凛然不惧,嘶吼一声,短毛尽竖,脚下生风,直扑向红练老祖。   咦,有门。石子砾也是头晕目眩,强提一口真气,什么“忍气吞声”“鸦雀无声”“低声下气”“不声不响”,不要法力似的蹭蹭往外冒。   这几日坐等法宝出世时,他可是拿着成语词典好生恶补了一番,就是为了防备红练老祖再袭,只是想不到现学现卖,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呼呼喊了一阵,他体内法力也近乎枯竭了,石子砾瞧那狗当真不同凡响,与红练老祖撕斗竟然不落于下风。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他凉凉道:“数日不见,老祖怎生连只狗都打不过了,还不跪下唱《征服》?”   红练老祖膝盖一软,险些跪地,让那白犬趁机咬了一口狠的,左膀子被连根扯下,鲜血四溅。这不是她被白犬咬中的第一口,身上早就有大大小小的咬痕抓痕。她眼中精光一闪,同白犬缠斗不休。白犬的动作却渐渐迟缓,不得不停下来甩了甩脑袋,咳出一口脓血。   血里有毒。白犬呜呜一声,瞧了石子砾一眼,不进反退,一个飞跃将红练老祖扑倒在地,不顾血中毒液,死死咬住她脖颈不放。   石子砾知它心意,扛起纸妖来,掐个遁地诀,脚下生风蹿走了。待跑出千里路后,体内法力向上一窜,示意白犬已然身亡。   虽这白犬只是召唤来的虚影,虚影受损并不影响本体,石子砾心头也着实不好受,在红练老祖的账上又狠狠记了一笔。他一口气又跑出数千里,这才一屁股摔到地上:“呼,捡回了一条命。”   纸妖苦笑:“我还当还了你人情,眨眼又被你救了一命,这得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刚刚是吓傻了,此时略略平静,觉得腰间有些发痒,屈指挠了一挠,“……”   石子砾见他面色青胀,当他还未回神,歉意道:“这事儿本就跟你无关,是我牵连了你。咱们分开走吧,乾坤界这么大,再能撞上的几率太小了。”   “……不是。”纸妖都快哭了,从腰带间摸出根细细的红绳来,“那老娘们做了手脚。”   他扔了红绳,仔细检查一遍身上:“没了,就这一根。”两人对视一眼,福至心灵,俱都跳起身来,向着不同的方向拔足狂奔。   ————————————————————————————————————————   白犬横尸于地,七窍流血,毛发血肉俱都变成了紫黑色。红练老祖也颇为狼狈,被又啃又抓又摔的,她新塑的肉身又破破烂烂该换了。   然而,若能生擒那邪门小子,一切都值得了。她唇边浮现诡秘笑意,不惜自降半等修为,赶在数日内法身重生,倒非她复仇心切,而是瞧上了石子砾这偏门能力。   若能收服石子砾,便能有“响彻云霄”“振聋发聩”为她助战,正能补足她招数威力受声音大小限制的短板,便是遇到炼虚期的,她也不再怕了。   红练老祖心头一动,感应到自己放在纸妖身上的红绳被扯走了,冷笑数声,腾云驾雾追击而去。这两个小子经验实在不足,岂知这世上追踪法门有无数种,找到一种,还有第二第三种。   白犬尸体缓缓消失,刚行出数里的红练老祖被从天而降的巨手一巴掌扇到地上。那巨手撕破乾坤界上空伸出,庞然无匹,天际有浩浩声音含怒道:“何人杀我爱犬?”   红练老祖肉身破碎,连魂魄都被震出数道裂痕。她忙着喷血,来不及辩解她杀得只是一道投射的虚影,这不是强行碰瓷吗?就见那巨手按压而来,只发出一个短促尖锐的“不”字,便被摁在底下。   巨手抬起,一道细若游丝的红线从他指缝中飞一般钻出,却被无声力量牵引着摔了回来,女鬼显形,发出凄厉怨毒的尖叫。巨手三指轻轻一碾,彻底灭了她魂魄,缓缓收回。   须臾过后,乾坤界天穹被他捅出的破洞恢复如初,下起了阵阵细雨,将地上残留的血泥冲刷得干干净净。   ————————————————————————————————————————   石子砾一门心思跑啊跑,直跑到法力枯竭,在密林中找了个山洞躲起来,压制法力波动,提心吊胆藏了一夜,也听了外面一夜的下雨声,不见有人来,方才钻出来。   他并不知道有人为他擦好了屁股,暗暗担心红练老祖是追纸妖而去了,胡思乱想了一阵,重振精神,左右打量。   他昨天光顾着跑了,路都没看清,连自己跑到哪个方位了都不知晓。横竖他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往哪走都是一样的。   但想到昨天就是他随心所欲乱走,才跟红练老祖撞上,石子砾还是以《燕歌行二首》辨明方向,想了想,往东走去。氐宿是东方苍龙星宿,希望东方能给他带来好运。   事实证明东方带来的只能是一波又一波跟他一样乱转的修士,石子砾撸袖子揍跑了三波人,还跟两名方丈的学生和平友好地打了招呼擦肩而过,总算是碰到了一个熟人,招手:“喲。”   鼠大比他激动多了,跟见了亲人似的,眼眶都红了一圈,一溜烟小跑过来,撩开他袍角,直接钻了进去矮身藏着。   “……”石子砾问,“你这是碰到千年猫妖了吗?”   四下无人,鼠大跟他传音也细弱蚊蝇:“我放了一把火,把画殿上千幅画轴给烧了。”   石子砾把人揪出来,打量打量,没错,是鼠大啊,又塞回去:“行啊小子,够劲儿。”   使火的修士,常日浸淫天火精华,自身也受其影响,都有些小暴脾气,瞧着鼠大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关键时候也挺烈嘛。他没提棋殿那一茬,只问,“那你闯酒色财气第二关了吗?”   鼠大小碎步拱着他向前走,免得停在一个地方太久被人看出蹊跷来,道:“没有,我一出画殿,画殿就崩塌了。出来后,就再没碰上其他宫殿。”   石子砾离开酒色财气四殿之前,留下了一点标记,面上不露声色,以免再被乾坤界的意志阻挠他作弊透题,带着鼠大绕来绕去,慢慢向四殿靠拢,入目的却也是一片废墟。   他摸了摸下巴:“唔,恐怕画殿坍塌,不是你的锅。”拢共五座殿阁,光他知道的就倒了三座,恐怕是乾坤之主有意为之。   鼠大蔫了吧唧:“塌了好,都塌完了,咱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他在这破地方待够了。   两人结伴前行,想着看能不能再碰上蓬莱学生,却遇到了许多散修魔修。前来八宝山途中,经过大小战斗,他二人也算有些默契,联手抗敌,将其击退了。   石子砾暗中庆幸,若他一人碰到,怕得多费许多功夫,叹道:“都杀红眼了。”   鼠大平时不声不响,看问题却很透彻:“来之前,我搜集了许多历练经历,几个师兄夺宝过程都没此次惊险、百转千回,这乾坤之主,一定不同寻常,无怪他们疯狂了。”校董会几个老家伙都看走眼了,这绝不是凝魄期适合使用的法宝。   再往前走,三名方丈弟子横尸于地,死状凄惨。两人俱都沉默了,又行了许久,一道剑光划破天空,石子砾先鼠大一步探知到,惊喜万分:“是母学长!”亲人啊!   他放出神识,飞剑果然有所感应,母文光衣袍飘飘落下,胳肢窝下还夹着一物,石子砾哈哈大笑:“旁人是想找找不到,你怎么甩都甩不掉?”母文光抓的竟然是纸妖。   母文光道:“我同这小妖碰到,是他求我带他一道寻你,怕红练老祖去追你了。”见石子砾全须全尾得站在自己面前,松了口气,“你无碍便好。”   石子砾喜出望外,捣了纸妖一拳:“好兄弟!”他们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不再多说,四人并作一路。母文光有意让学弟们练手,遇上散修魔修来袭,自己在旁掠阵,让他们自行斩杀,瞧了一阵,喜道:“鼠大,你这火焰威力更添三分,恭喜恭喜!”   石子砾当然也有进步,甚至进步得比鼠大还要快,母文光瞧他双眸精光内敛,战斗时尚在压制修为,心头大惊,这小子莫非已经摸到了晋升凝魄中期的法门?   大哥,你刚升了凝魄初期不到一年,还要不要人活了?他一时很为他们这群苦苦挣扎着求晋升的修士们不忿,理都不想理这人,更遑论夸他了。   鼠大轻声细语:“我每到生死关头,火焰便能自行提炼精纯,平添威力,也不知为何。”他就是胆子太小,惜命,不敢把自己置身险境,不然天天玩生死一线牵,说不定早就成仙了。   过了三日,算算时间,他们进来已足有九天了,可惜没再碰到熟人。北方轰然一声巨响,石子砾意思意思唱了两句“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一拍自己脑袋:“我是二娃!”便有了千里眼、顺风耳,放眼瞧去,一座雄伟宫殿缓缓倒塌,五六个修士从里面仓皇逃出。   “是桃姐姐!她还活着!”蓬莱此行唯一的那名女修士是仙桃成精,石子砾很惊喜,看向母文光。   母文光也有意与她汇合,却觉周遭异动,见空间寸寸崩裂,忙道:“走!从这里出去再说!”在空间转换时,只有遁地法能无损度过,但对使用者操作能力有很高的要求,他把修为尚弱的鼠大抱起来。   石子砾默契得扛起纸妖。在空间崩至近前时,两人各自掐个法诀,双双遁走。   跳跃空间的遁地诀没有固定落点,两拨人自然分开了,石子砾脚踩到结识的地面,耳听鸟声札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应一下此地离八宝山不是太远,长舒一口气:“出来了!”   跳跃空间费了他许多心神,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又带了几分小遗憾:“可惜没见到乾坤之主。”他虽对法宝无意,但这么有意思的法宝,见见也好嘛。一群饿狼打生打死这么多天,连围抢的姑娘长啥样都不知道。   他看向纸妖:“兄弟,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咱俩互通个名号呗?”   “我啊?”纸妖桀然一笑,“我叫乾坤之主。” 第18章 师兄听我来吹牛   石子砾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起码不笨吧,然而等纸妖化作一页莹白色的书页,擦破他手指,自行滴血认主,归于丹田处,他才生生反应过来。   “……”他懵逼脸伸手入丹田,把书页揪了出来,质问道,“你这是什么套路?”活了这么大头一次知道,还能有这种操作?   摊开书页,上面有八个大字——“琴棋书画,酒色财气”,笔走龙蛇,遒美健秀,有二王遗风,只这一眼,刺得他双目生疼。这非书页攻击持有者,是字本身的威慑之力,写这八个字的,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然而那八个字越来越浅,最终消于无形,书页上另浮现一行字:“此乃我前主所赐,赠予我防身之用,却也将我成长能力禁锢了。今日以择主之名,借尔等修士之手,我方能重获新生。”   石子砾品味了一番,原来是个被前主抛弃的法宝,它光凭那八个字,就演化出了乾坤界,一草一木、一花一鸟与现实世界何等相似,法宝本身就不同凡响,倒不知为何,竟被弃之不用了。   他又问:“你偷袭三校队伍,原来就是为了择主?你是器灵,不是妖物,怪不得身上没有半点妖气。”这么说来,在乾坤界中纸妖与他三次相遇,都是故意设计的了,也不知这人瞧上他哪里了?   书页为他细细道来:“非只蓬莱三岛,其余散修种种,我也都碰过面了。可惜,要么无人有能耐生擒我,要么就凶神恶煞,太过歹毒,对我友好者,也非只你一人。我择出四个人物,”当时石子砾待他也不说多好,还放火烧他来着,属于四个人中的替补,“在乾坤界中留心观察,制造巧遇,几次下来,就数跟你玩得最轻松自在。”   像母文光,虽无恶意,待他疏冷有余,亲热不足,他并不喜欢。书页被前主封印在八宝山上千年,冷眼瞧遍人世沧桑,性情返璞归真,不爱同戒心太重的人打交道,太累。   石子砾再问,他就沉默不语了,跟个寻常纸张似的,戳来戳去都无甚反应。他心道这法宝竟是个高冷性情,同假扮的那活泼欢脱的小妖颇为不同。   他本拟变出纸笔,在新玩具上写写画画,想想不好在此耽误太久,怕蓬莱诸人担心,便动身向八宝山方向而去。   母文光和鼠大已经回来了,同那女修士围在帐篷前,在等同伴归来,见了是他,彼此见过,相视一笑,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纸妖为何不见了踪影,两人也都没问。   鼠大是并未认出这纸妖正是上次偷袭他们的那个,母文光则脑补了一出石子砾邀请纸妖拜入蓬莱仙家学院,人家不乐意,才各回各家的大戏,这种事说来蓬莱面上难免无光,何必多嘴呢。   合则聚,不合则散,无需多说,是修真界的老传统。亲密如蓬莱众人,也都不会失礼追问旁人有何奇遇、是否得到宝物种种,这都是修士心照不宣的礼节。   石子砾道:“我师兄呢?”   “帐篷里呢。他一直守着,听他们说你无碍,想必马上回来,这才进去。”母文光道,“说是近日有所得,需要闭关数日呢。”   石子砾莫名心虚,咳嗽一声,方才迈步进去。封郁所在的独立小空间,除了本人就只有他有出入权限,石子砾见他正闭目打坐,便悄悄想退出来。   封郁睁开眼,神色中带些饱食后的慵懒:“进来吧。”躲回帐篷是因为,他……有些没脸见师弟,真见了,也是半羞半恼的。   四日前,他也不知是否旧伤复发,打坐中途竟昏过去了一阵,作了一场荒唐春梦,事事如亲历一般,偏偏心中知道是做梦,这才有意勾引,情事中更是毫无顾忌,放浪形骸,清醒过来后亵裤濡湿,至今仍不时回味。   两人面对面坐好,封郁皱了一下眉,觉出不对,食指点在他眉心,法力如丝如缕沁入他肉身,筛子般细细筛过一遍,再抽出时,指尖上卧着一只胖胖的怪虫:“这是专用来追踪的嗅虫,有它在你身上,携带母虫者,便可事事探查你的行踪。只是嗅虫极难得,我也只是在文献中见过,竟用到了你身上。”   这怪虫让他血肉养得如此肥胖,怕潜伏日久,该是刚入历练场便被种上的。梦中的石子砾并无此虫,可见那只是一场大梦。他心下略松,又莫名怅然,并未想到是他师弟不辟谷天天偷嘴吃,血肉中的养分比寻常修士更充裕,才短短几天便将嗅虫养肥的。   石子砾道:“哦,怕是红练老祖种的吧。”   封郁虽奇怪他惹了个不得了的对头,但念着他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一路上的经历再凶险也有限,听到此,心头一沉:“什么?”   他这一动怒,眸中月华从浅金色转为猩红色,浩然正气尽数化为凛冽妖气,起身便要去找场子。   石子砾忙道:“师兄放心,我没吃亏,那娘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想想也不错,只受了点惊吓,就除了这一心腹大患。   回来的路上,乾坤之主将这段记忆传输给他了,石子砾便将自己如何召唤出白犬,那白犬身死后巨手如何出现的,如何灭了红练老祖魂魄,俱都说了。   封郁若有所思:“你说那犬,细腰长腿,通体毛白而短,模样肖似山东细犬?”   石子砾一瞧有门:“师兄莫非知道这是哪一路大神豢养的宠物?”他召唤来的白犬,修为大抵等同于神游中期寻常修士,但那只是投射的虚影,其本体怕得至少是炼虚、大乘期,至于那巨手的主人就更不好说了,说不得真是个仙人呢。   封郁道:“怕是二郎真君座下的哮天犬。”   石子砾都震惊了:“哮天犬不是黑色的吗?”难道那么多电视剧都是在晃点他?想他玩某某西游题材的页游,里面哮天犬是个BOSS,掉装备加星的材料,让他组团轮了数百遍,游戏形象也是黑色的啊。   好学生封郁没看过电视剧,也不打游戏,自然不懂他的逻辑,惊奇问:“干宝《搜神记》、许仲琳《封神演义》上都有明确的记载,‘形如白象’,难道你们古文学的老师是这么教的?”   古文学是门水课,考试都开卷的那种,石子砾从来都是睡过去的,打个哈哈,惊喜道:“这么说是二郎真君救我一命了?”艾玛,这是个男神中的男神啊,他这么好命的吗?   他旋即又歪着脑袋道:“哮天犬不就是民间传说中的天狗吗,也吞月亮的,说不定是师兄的气息帮我把哮天犬招来的呢。”这也是封神时代有名的神仙了,能召唤出来,还真是走狗屎运。   石子砾每次装乖时,眨眼睛歪脑袋做得溜溜的,以前只对莲仙人等长辈做,还是初次给封郁施展出来,这是他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封郁心中一喜,神色更柔和几分:“傻话,那时都多少天不见了,怎么可能……”顿了一顿,石子砾碰上红练老祖,跟他做春梦正是同一日。   他自己做贼心虚,这话就说不下去了,正襟危坐,顶平了脸换话题:“你这几日,可有所得?”瞧着石子砾眉心处,“又悟了?”   “悟不悟的吧。”石子砾还是把自号“乾坤之主”的书页拎了出来,“瞧,它自己认主的呢!”又讲自己如何貌比潘安,让纸妖一见钟情,在乾坤界死皮赖脸一路跟着,最终彻底被美貌和智慧同在的他折服,签好了卖身契硬塞给他,哭着喊着求他收下。   书页虽高冷,也显现了个中指送给他。   在修真界,这有个专用术语,叫“灵宝自投”,非大机缘者不能得,许多修士修行到飞升都碰不上一次,让他头一遭出来就撞上了,石子砾嘴上不说,心中也有几分得意。   封郁取了书页来,见上面全无一字,沉吟了许久,方道:“这宝物,确实非凝魄期所用。”   校董们联手推算的结果也不能说错,怕单指的是它内部形成的琴棋书画、酒色财气八种测人才智心性的能力,这能力虽奇妙无双,但用处有限,分类到凝魄期很中肯。   但如今这八个字被消,这书页重新有了无限的可能性。他将书页还回去:“不要声张,好生炼化,神游、淬体期都能用到。”只是瞧这书页灵气有限,估计石子砾再往上走,它就派不上用场了。   石子砾喜滋滋收起来,要头一遭出游能拿到个一直用到渡劫期的宝物,那就太扯了,他也没做这等美梦。   同封郁说了这许久,却不见旁人回帐篷,两人一道出去。母文光对天长叹:“回来了三个。”不算他,一名被红练老祖所杀,五名学生入了幻境,只有石子砾、鼠大和叫桃然的女修士回来了,另外两人此时还无动静,怕是遭遇不测了。   石子砾悄悄以神念探入书页,询问它可知晓。   书页答:你也知我灵力浅薄,对乾坤界掌控并非面面俱到,他二人非我所杀,同各殿之主也无干系,定是死在旁人手下。   灵宝不会对使用者说谎,若是如二郎神那般,一手把它家天花板捅破的大动静,它当然一清二楚,可死上个把人,又不是它挑选的择主对象,它真没那多余精力关注。 第19章 颜色不一样烟火   瀛洲的队伍因未能入洞,早早离开了,方丈的队伍第二日也要离去。   母文光归还了帐篷,一行人在山上另找了个宽敞的洞穴住下。他们不走,是三名学生多少有所感悟,想留下来巩固一番。倒是封郁,每日也一并打坐,眼中弯月越发饱满,瞧着与初三、初四的弯月等同。   母文光都不敢相信:“是我们入内历练的,你怎么反倒突破了?”这帮天才,有没有点谱,能不能别这么夸张?做人还是得有点基本逻辑的好不好?   封郁当然不能说“做梦梦到跟师弟爱爱突破的”,只打发他去给师弟讲故事。他那日说白犬黑狗的,发现石子砾修真界常识匮乏的短板,窝在蓬莱不出时无妨,以后要常常出来闯荡,不要求指着个棒槌都能如数家珍,但好歹得知道惹不起的那群人长成什么模样,碰到了绕着走。   封郁不是个多话的人,他讲故事的水平也挺让人发指,把石子砾讲瞌睡两次后,转变方案,就找老婆子嘴母文光代劳。   母文光还挺喜欢这差事,他肚中墨水也多,讲得百转千回、跌宕起伏,不只石子砾喝彩连连,把闭关的鼠大也给招出来了。两人搬着小板凳乖巧坐在下面,听到精彩处,啪啪啪给他鼓掌。   转眼过了十日有余,女修士破关而出,众人返程,路上倒是顺风顺水,再无波折。   待回到蓬莱,鲤鱼精果真还未化形成功,石子砾先去后山山洞陪正在蜕皮的他聊了一阵,一出来,迎头就插来一把飞剑,他赶忙捏住了。   这是柄传信飞剑,是蓬莱教导主任鹤依灵羽毛所化,凡接到者,就得自觉去她办公室一趟,石子砾对此并不陌生,他每逢挂科,都要去听鹤依灵的一番教导。   就是这信息传达的方式太不友好,被传唤的学生往往头插飞剑接受鹤老师爱的教诲,真正让学生流血又流泪,在蓬莱论坛饱受吐槽。   石子砾溜溜达达地去了,鹤依灵见了他没再上手就是一通搓揉,格外和蔼欣慰:“这次出行,瞧着真是长大了。”经历过生死,跟以往就不同。   石子砾笑道:“多亏路上有母学长照料,学长教会了我许多。”   修士多少都有些高洁之癖,瞧天下人都如猪狗驴马一般,其中以封郁为杰出代表。行路得时候他就在感慨,母文光真是不简单,春风化雨一般,就将队伍的隔阂消除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这份本事他是没有的。   鹤依灵拿出来一张房卡:“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学校重新调整了宿舍,你搬到B座去了,B204房,凝魄期住双人间。”   “……”石子砾眨了眨眼睛,“那不是我师兄的房间吗?神游期的学长们,不都是独立一间?”   鹤依灵道:“B座配的都是双人房,校方上一次允封郁从E座搬到B座时就说明白了,他自愿搬过来,就不会给他提供特殊待遇。”同一导师名下,修为相近的师兄弟一起住,大的照顾小的,也是蓬莱的惯例了。   石子砾乖乖应了,又问:“那我原来的A104宿舍呢?”   化形期宝宝们的具体房间,显然并不在鹤依灵特殊关注的范围内,她在办公系统上查了查,才道:“鲤鱼精正在化形,待他归来,兽性会被压制住,不再恐惧天敌,校方把你们原来的舍友九尾猫调回来了。”   这也是为了让鲤鱼精早日适应,猫科动物的修士在妖修中颇为常见,他要见一个晕一个,估摸着游历第一天就得被烤了吃肉。   果然安排得无不妥帖周到,石子砾心知故意A104故意空着的床位就是给他留着溜回去打游戏用的,瞧鹤依灵的模样,不像是她的手笔,不知是校董会哪位大神这么为他着想。   石子砾谢过鹤依灵,揣着新房卡,还是先回老宿舍,把在燕京地摊上买的旅游纪念品给几个玩得好的宿舍分下去,还不见金刚铃回来,心下奇怪。   又等了好一会儿,都错过了游戏工会开荒的时间,金刚铃才脚踩棉花似的开门,进了门才发现灯是亮得,一抬头,惊喜不尽:“哟,石头回来啦!”用力抱了抱他。   石子砾送他的是个皇城微缩版积木,上万块手拼的——让他练练耐性,见金刚铃捧着礼物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问:“是有什么事吗?”   瞧这人刚进门的脸,跟馅饼从天上掉下来,正砸他脑袋上似的,想笑,又不敢笑,怕自己这是做梦,一笑就醒了。   金刚铃废了修为,此时已同凡人无异,在地上蹦了蹦:“我导——呃,葛老师说,方丈那边有导师愿意接收我,下个月就来了——永言高僧,你听过吗?”   石子砾一惊:“方丈学院战力榜第一的孔烨,就是他的弟子啊。”这还是他在八宝山时听说的小道消息,那孔烨,是三校中唯一一位神游大圆满期的学生,半年前刚刚晋升的,传闻觉醒了孔雀明王血脉,非比寻常。   金刚铃头如捣蒜,激动得不行:“孔烨就要成我的大师兄了!”这各校第一,投喂师弟的方式是不是都一样啊?求投喂啊,他不挑食,随便给点就能活。   石子砾也为他高兴,趁着九尾猫还没搬进来,各自躺床上聊了一整夜,还凑一块吃了早饭,这才告辞离开。   B204房内,封郁端坐着翻阅古籍,见他进来也没抬眼,只道:“靠窗的床是你的。”   那个床位原是他住的,方便晚上沐浴星光月光,他本来为石子砾换了新的床单被褥枕头等物,还准备了个把戏,能用法力炸烟花,想哄人开心,却枯坐一晚上不见人回来,便默默都拆了。   石子砾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收拾好,说起了下个月方丈学院永言高僧要来接金刚铃的事儿。高僧能亲自来,意在表示对金刚铃的看重,这当然是大好事。   又说起孔烨八成也会来,他一扭头,见封郁神色冷淡,奇怪道:“他要来,师兄不期待吗?”孔烨自晋升后,隐隐有被吹捧为三校第一杰出弟子的苗头。   蠢,聒噪,不解风情。封郁放下古籍,挥挥袖子想隔绝声音,石子砾已经继续说下去了:“也对,那也不过是个鸟人,哪里能跟我师兄比,不值一提。”   “……”封郁道,“我近来学了个把戏,能用法力放烟花,你要瞧吗?”   ————————————————————————————————————————   金刚铃在宿舍等啊等,等着好久不见的前舍友来找他打游戏,组团开黑爽歪歪,却怎么都等不到,在方丈代表队抵达前夕,终于忍不住跑到了B座。   是封郁开的门,金刚铃吓得瞬间小了两个号,缩头缩脑的:“石……”咬掉“头”字,“道友在吗?”   “碎嘴铃,过来过来!”石子砾招招手,在他面前炸开了一串紫色和红色对半分的小烟花,“好看吗?可惜得凝魄期才能掌控好,等以后我再教你。”   烟花是民国建国的小妖爱玩的,可惜蓬莱校方对烟火管制,有钱也买不来,也就每十年校庆的时候,他们能看上一眼解解馋,更轮不到亲手放了。   金刚铃瞧着眼馋无比,见封郁坐在一旁,也不敢造次,直奔主题:“明天永言高僧就要来了,学校办了自助餐宴,给了我两张票,你要去吗?”   石子砾欣然应允:“去!”这种场合,封郁是铁定不去的,他去了也替封郁看看那个孔烨到底有几分本事。   他留金刚铃喝茶,金刚铃明显瞧着想走,却硬着头皮坐下了,喝得肚子都圆了,才道:“封学长,呃,不去吗?”   封郁看过来,金刚铃吓得把酝酿了许久的话叽里咕噜都说了:“他们都传来着,说是昆仑仙家学院想搞一个交换生项目,每五十年三校可以选送一名弟子入西昆仑学习——这一次不出意外可能就是孔烨了,如果封学长能打败他……”   孔烨虽是他日后师兄,可金刚铃在蓬莱生活六十载,此时还有颗赤红的蓬莱心,这不仅是个人的竞争,还是三校的竞争。   封郁道:“多谢。”   石子砾瞧他神色平平,再一想,封郁作为热门候选人,得到这消息肯定比金刚铃要早,这几日也不见他有何异动,可见是当真无意于此。   他不动声色,送走了金刚铃后方道:“师兄常教导我,当有争强之心,西昆仑仙家云集,若能提前进入,岂不强过在蓬莱百倍?”如果修仙真的有通天捷径,这无疑就是了,不把握住,都对不起自己啊!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封郁不愿多说,转而道,“你这一个月,法力有所增长,又精纯了许多,甚好。”   将无形的法力压缩至极限,在一瞬间迸出五彩烟花,还得构成美丽的形状,对操纵者能力要求很高。石子砾头几次试还险些炸伤自己,现在却敢将其卧于手掌,也不怕受伤了。   封郁也作了反省,以往是他的教学方法不对,调整手段后,石子砾不仅进步快,双方感情也回暖到他刚入校还没化形的蜜月期,可谓两全其美。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石头交上来的100分试卷,满意的封老师奖励了他一朵小红花。   封郁:别学了,歇歇吧,要亲亲还是要抱抱还是要……   石子砾:要任天堂新出的卡机!   封郁:……哦,这里还两份试卷,你快做   石子砾:??? 第20章 以电之名石永信   在方丈学院一众慈眉善目的僧侣中,孔烨格外显眼,倒不是说这一行中唯独他仍蓄着长发,而是此人周身杀意冲天,战意赫赫,火烧火灼般,让人一见之下不敢直视。   孔烨只是永言高僧的俗家弟子,并不曾剃度,但在方丈学院中地位非比寻常,他本为孔雀之身,修习密教四大法之一的孔雀经法,天资卓绝,曾亲眼见得孔雀明王法身,得其指点,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这个大师兄瞧着比封郁还吓人,金刚铃先怵了三分,悄悄传音:“孔雀明王能息灾除难,护持佛法,利益众生,有名的慈悲菩萨相……”这怎么跟宣传的不太一样?   “密教修习孔雀经法的数不胜数,难道各个慈悲菩萨相?他又不是真的孔雀明王再世。”石子砾笑一句,正待劝他宽心,别瞎想云云,便觉后脖颈刺痛,扭头看去,孔烨冰冰冷冷得虚眼盯着他,确认他感受到了,方才撇开。   这人是真的很不友好,石子砾×掉“莫非他暗恋我师兄”的狗血念头,稍一回味便明了——这鸟人偷听他和金刚铃传音了。   金刚铃此时如同个凡人,仅存了将将够传音的微薄法力,连点隐蔽手段都没有,传音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周遭这么多人,大家都很体谅他换导师忐忑的心情,想跟好友说几句悄悄话怎么了。甚至周遭站得近的几位,特意用法力围住耳朵,以防他传音不小心漏音。   孔烨这等隔了老远一发现有人传音,就伸耳朵听一嘴的行径,着实有些下作。   何况还瞪他,石子砾摸摸后脖颈,颇觉好笑,说他不是孔雀明王再世就生气,莫非这人真把自己当成佛母转世了?搁往常他就该竖中指了,想着不好让金刚铃日后难做,忍下了这口气。   永言高僧在方丈学校地位尊崇,蓬莱校长亲自率众迎接,双方见过后,纷纷发表讲话感言。金刚铃作为今日的主角,被叫过去给新导师奉茶,到了自由活动吃自助餐时,也没被放回来,只好插空冲落单的石子砾歉意得笑笑。   石子砾笑眯眯挥手示意他不必在意自己,其实吃自助时,他还真喜欢一个人,可以放开了大吃特吃,像桌子上这盘素东坡肉,火候正好,香而不腻,吃得他微微荡漾。   他埋头吃得正开心,以老校长的抠门程度,这种档次的自助餐不常见,冷不丁后颈又是一疼,跟被蜜蜂蛰了似的,扭头一瞧,孔烨倚墙正看着他。   看屁啊。石子砾挺后悔没穿封郁送的那套衣服,外面阳光正好,他就给挂上晒晒了,不然护颈正能帮他隔绝这恼人目光。   自助区域分了两大部分,大半都是精心准备的素席区,另划了一小块荤席区,为肉食修士们准备的,在不怎么起眼的角落里。   石子砾嫌烦,便一路吃着慢慢挪去了荤席区,想不到孔烨竟一路走着跟了上来,还搭话:“蓬莱也是奇怪,修士竟不知辟谷,食五谷杂粮则还罢了,竟然连肉都吃,口腹之欲竟这般重吗?”   “我跟你不熟吧。”石子砾叼着个小肉包,说话含含糊糊的,大哥你有问题问老师,上头坐着那么多老师,冲我瞎比比什么呢。   孔烨回道:“就你吃的最多,口腹之欲最重,不问你问谁?”人老师又没吃扒素鱼翅、炒三冬、琥珀冬瓜、麻腐拌素海参,还有什么来着,该死,这小子吃了太多种,他竟然都记不住了。   石子砾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仍坚强地把小肉包咽下去了,手一伸,指着旁边那盆香芋地瓜丸:“这个是甜的,吃了能治你的病。”   孔烨问:“什么病?”   “心里苦。”   孔烨心中当真有涩涩的苦味蔓延开来,忙运起《孔雀经法》抵挡,半天方消。他整个人好似被戳中了某项机关,刚刚还有几分舒缓的眉目尽皆竖起,衣袍无风自动,战意冲天,头顶出现一轮孔雀虚影:“竖子,可敢同我一战!”   他伸手抓来,还没碰到石子砾,就让永言高僧一声佛号打断了:“阿弥陀佛,信玄来同你大师兄见过。”信玄是他刚刚为金刚铃剃度时,赐的法号。   孔烨颇为不甘,却也不能拂逆师长,灰溜溜得去了。   蓬莱校长早瞧见孔烨纠缠他家学生,却不好多管,此时便捻须含笑不语,心道小石头这出去一趟还真是成长了,激得孔烨要与他对战,学生之间起些口角就罢了,真要在席上打起来,师长不可能放任,瞧这不是永言高僧就发话了吗?   席上余下时间,孔烨没能离了高僧半步,略动动脚后跟,几个知他师父心意的师弟们就不动声色变换站位堵住了他的路。   孔烨是个躁动的脾性,经常碰到这等不敢放他出去怕丢人现眼的场面,师弟们做来都有条不紊,无他,唯手熟尔。   过了一阵,蓬莱校长还特意把石子砾叫了过去,给几位大师介绍:“这位是信玄小师父的舍友,异石成精,天赋异禀,修行六十载,刚升入凝魄初期。”   石子砾配合着低头微笑不语装羞涩。   永言高僧笑赞了几句,向后一个示意,瞧瞧,人家才是个六十岁的娃娃,凝魄初期,你一个修行数百年的神游大圆满,找人家邀战?   几个师弟愈发将孔烨围得滴水不漏。   孔烨心痒难耐,他自认见识过诸多攻击法门,却没石子砾这等如此偏门的,那真是抓耳挠腮般的坐不住。蓬莱校长点一点永言高僧就算了,很快放石子砾下去继续吃,孔烨的眼睛就一路追着他下去。   趁着席没散,金刚铃连连给他使眼色,石子砾笑笑安抚他,不用担心,校长都出面了,永言高僧这点面子肯定得给,就算剩下的时间里,也不愁孔烨来找他麻烦。   他放开了吃,直吃得肚皮滚圆了,席也散了,这才心满意足得回了宿舍,一回去就折腾着把才晒了一上午的新衣裳换上了。   刚脱了上衣,石子砾把肚皮拍得震天响,抬头看封郁,见封郁避嫌似的早已经扭开头。他是个遇到了好玩具都要跟朋友分享的性子,当下跟封郁惊叹:“我肚子圆得像个瓜。”   封郁早就心痒了,此时从善如流,看了看,摸了摸,趴人肚子上想亲亲来着,生生止住了,不舍得扯了个毯子给他盖住:“也不怕着凉。”又问起席上如何。   他兴致勃勃说了半天,封郁一听除了吃还是吃,也放下心来:“孔烨没为难你吗?”   听话听音,石子砾了然:“看来师兄早知道他那脾性了?”也对,三校最顶尖的那波学生之间,应该早就有联络。   封郁冷冷道:“那狗脾气,不知道的也少。”   有故事啊,石子砾正想八卦一下,便听到有人敲门,只得圾拉上拖鞋去开:“来了!”一见门外竟然是孔烨,深恨蓬莱宿舍门没安个猫眼什么的,比个中指就要关门。   孔烨眸光闪烁:“你同封郁住一间啊?”   他是再三跟师门保证,不会找石子砾麻烦,这才被放出来,左右转转无事可做,揍哭了排行榜上有名的两个蓬莱学生,跑去E座找封郁去了,E座的人也叫揍的哭爹喊娘,只得告诉他封郁早五十年就搬这儿来了。   石子砾这门就关不上了,怎么使劲儿也没用,他此时的法力,在孔烨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却也不想放人进来,生生堵在门口。   然而孔烨明显对他比对封郁更感兴趣,勾勾手:“走,跟我打一场?别怕,我压制修为,跟你同阶。”说着伸手抓过来。   石子砾只觉一股炙热气息扑面而来,无形中封住了他所有退路,同时身后清凉之气源源不断涌来,助他与那炙热气息对抗。   可惜封郁不敢注入太多法力,怕石子砾的小身板承受不住,终究让孔烨手掌越压越下,摸到了石子砾肩头。   下一秒,孔烨浑身发颤,如同被电击雷劈般,抖动着摔倒在地,牙关紧咬,心知是他师父下了法咒,以他不纠缠石子砾的誓言为引,一旦他食言被法咒探知到,就电击魂魄惩罚他。   石子砾眼睛一亮,扭头对封郁道:“师兄,以后我改名叫石永信。”见孔烨抖动将停,拿脚尖戳了戳他。   孔烨立时又抖如筛糠,咬牙切齿:“等着,我要打得你跪地求饶。”   这人不仅霸道,脑子还不好使,落於下风都不知道服软。石子砾不欲同他纠缠,就见隔壁宿舍探出个脑袋来,一个顶漂亮的女修士也不传音,直接喊话:“石学弟,揍他,丫把我男神都打哭了。”   她男神正是母文光,在母文光还胖胖的时候就暗恋着,等到母文光败于石子砾哭瘦后,粉丝大增,女修士还感叹这么多小妖精想抢她男神压力好大,想不到母文光去八宝山游历一番竟然又吃胖了,颜粉纷纷脱坑,女修士窃喜不已。   ——只是这次一哭,没奈何又得瘦下去,女修士恨得要死。   石子砾一听,来他们蓬莱的地界不知道什么叫低调做人,母学长都敢打,胆废啊,也不再客气,拿脚好生戳了孔烨一顿。 第21章 知心小石头热线   孔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脾气不好,手重,动辄就跟人打架,动辄就把人打哭,蓬莱学生们又打不过他,怨声载道。   十几个民国建国的小妖,自发组建了“Diss孔烨”小分队,分据学校各方,随时随刻在蓬莱论坛的帖子上更新孔烨动态,让大家腿脚麻利点躲避。   这人有一次竟然欺负到石子砾原先隔壁宿舍的黑狗精头上去了,黑狗精可是石子砾经年的游戏队友,五六个人现如今还时不时杀上一局。他一见黑狗精鼻青脸肿的模样就动了怒,在反孔小分队的信息网支援下,堵孔烨到墙角,把人戳电得躺地上挺尸。   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轰然叫好,更有好事者举手机拍视频,转头放到论坛上,起了个题目十分撩人。   “方丈首恶白日行凶,天降灵石挺身而出,雷霆仙术威震天下”   在仅有两千余人的蓬莱学校,当天点击量破千,次日破三千,五日破万——消息不知道被谁发到另外两家学校的论坛上去了,瀛洲和方丈两校学生纷纷翻墙越狱,跑到蓬莱论坛上看热闹。   石子砾看着这数据都感慨,蓬莱和瀛洲人少,方丈人可不少,这一万点击量,大半都是方丈学生贡献的,可见孔烨这万人嫌名副其实。   帖子底下还有方丈的学生以游客的身份匿名吐槽:“打得好啊,这死孔雀就是欠修理,贫僧因为他,几次犯了嗔戒,不然早就升神游期了。”   更有人问打人者在蓬莱论坛的账号,说要给他砸潜艇砸豪车下红包雨打赏,“不差钱,图个爽”。   还有人发散得更远一些,大赞道:“瞧你们蓬莱论坛维护得多好,欣欣向荣的,注册会员也多,我们那儿就是一潭死水,就几个论坛管理员上蹿下跳得发帖,支撑得很辛苦。”   蓬莱校风是三校有名的开放和包容并济,妖修们普遍也比人族修士能作,群魔乱舞的,论坛每天能发近百新帖子,称得上一大景观了。   石子砾本人却无心宣扬,第一时间在论坛回复解释了一下这是永言大师下的咒。   他又不是凭本事打赢的人家,有什么好得意的,还跑去找永言高僧说了此事,重点表达了歉意,自己朋友无故被打,一时不忿才出手,借了大师法咒之力,胜之不武云云。   他说得很诚恳:“晚辈实在没想到,事情能闹得这么大,对不住您了。”   永言高僧暗叹他年纪小做事却很周到,反过来宽慰他:“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皆为我那劣徒咎由自取,你很不必放在心上。”   他其实……也挺高兴的,早在方丈时,孔烨不是打了这位高僧的爱徒,就是揍了那位大师的传钵大弟子,人家挨了打,师父就找上门来跟永言高僧理论,永言高僧也不胜其扰。有心说孔烨几句吧,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扭头就再犯,他此番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整治徒弟。   只是这法咒不可能永久生效,也就维持一个月,永言高僧道:“那劣徒为孔雀成精,你以后碰到,还当小心。”他久居方丈深山不出,孔烨日后有的是机会找石子砾麻烦。   石子砾还挺纳闷,这前半句和后半句有什么联系吗,谢过永言高僧,回宿舍的路上才想明白,孔雀是鸟,鸟的直肠短而细,意指孔烨性直而记仇。   他刚解出了这个小谜题,突然脖子一刺,一抬头见果然是孔烨面无表情跟他迎面走来。石子砾不欲惹事,反倒是孔烨主动戳记他:“你有本事让我师父撤了法咒,咱们凭真本事走一场如何?”   “我没这本事。”石子砾笑眯眯的。   孔烨道:“我不欺负你,我压制修为,再让你一只手,不论输赢,这事儿就揭过了。”   石子砾眸光微闪,还真有几分意动,三校中唯孔烨修至神游大圆满,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天赋比孔烨还强,两人差了将近两个大境界,可以说他这辈子是赶不上孔烨了,现在有了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还能了却一桩麻烦事儿人,何乐而不为呢?   他道:“你压制修为便好,不需让我,公平决斗就是。”   孔烨大喜,被人口诛笔伐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个事儿,早习惯了,不痛不痒的,但石子砾这张臭嘴的神奇功效,一直勾得他心痒难耐。   石子砾扭头去找了永言高僧,高僧却道:“这法咒在竞技场中本就不起效力,你放心去便是。”言辞间很怀疑他撤掉法咒,一出这个门,孔烨就得捏起拳头揍人。   两人结伴去了大竞技场,孔烨指着显示屏问:“他们说,封郁败的那一次,是跟你战斗的?他也压制修为与你同阶吗?”   石子砾咳嗽了一声:“是显示屏坏了。”   孔烨追问:“可是自从那一次后,你们两个再也没来过竞技场,这岂不就是封郁自知不如你,不敢再邀战了?”   石子砾一想还真是,最近他就只在乾坤界幻境中跟封郁去过一次竞技场,大抵那次的乌龙事件已让他俩没办法平心静气一块置身竞技场中了。   他不愿多说,手一举:“再废话就电你。”   孔烨悻悻的。两人在竞技场两个高台上分站,各自把手投入高台发光的灵石上,同时注入法力,周围场景变换,便来到了竞技场独立的小空间中。   石子砾取出了乾坤之主的书页,手执一狼豪毛笔,轻轻吸了一口气。作为两方中修为较弱者,竞技场给了他一个福利,可以自主选择交战场地。   都说了公平竞争,就孔烨这臭脾气肯定是使火的,石子砾略去了水之场景,选了个岩之场,这场地对他二人都无优劣区别。   孔烨倒吃了一惊:“你还真想同我公平一战?”他从没觉得石子砾跟他有一战之力,劝道,“我就算把修为压制到凝魄初期,也能同寻常神游期修士比斗,你这是何苦?”   能不能跨大境界战斗,历来是衡量顶尖天才和一般天才的标准。   这人怎么瞧不起人啊。石子砾啧啧:“上次跟我说这话的某位神游期大圆满,让我一句话弄死了。”这说的是红练老祖,勉强能算吧。   孔烨真正修为就是神游期大圆满,只当他斗气撂狠话,闻言不怒反笑:“那我只好趁着你一句话未说,就先弄死你了。”   不过一瞬,孔雀法相高悬于顶,细长双眸缓缓睁开,孔烨眨眼已逼至近前。石子砾手腕轻抖,在乾坤书页上画了一个“囚”字,化作一道火笼,不困孔烨,反将他自己围住。   他施展法术时,消耗的法力依照适用对象本身的修为而定,但若是对着自己使,几乎不耗费法力,这是石子砾近来才发现的机窍。   孔烨使得是个近身招数,两人之中围住哪一个,他都得破掉火笼,倒吸一口气,将熊熊火焰吞入腹中,尖啼一声,尽数喷吐出来。   石子砾仓促画了个水字,心知这火经孔烨酝酿后,威力更胜一筹,口中念道:“水火不相容!”乾坤书页化出的水柱和孔烨的火柱相交,因着这句话,彼此排斥,石子砾放松身体顺着力道牵引,眨眼间后退数百米,拉开了距离。   孔烨并未强攻,顿了一下,玩味笑道:“有几分意思。”这才追击而来。   不论说话和写字都比较麻烦,所以一开场,石子砾隐隐落於下风,这是他战斗时的通病,自己也在琢磨如何改进。孔烨若保持快节奏一招接着一招,那石子砾这场九成要输,但这人竟然停下来废话,那就好办了。   石子砾已悄悄写好了“用爱发电”四字,不退反进,跟孔烨对了一掌,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孔烨一步未退,吧唧一声摔在地上,浑身反射性抖个不住,惊骇道:“师父骗我!”   他这些日子被电怕了,这次电波的威力自然不比永言高僧的法咒,但孔烨也压制了修为,感受反倒相差无几,还当这法咒在竞技场中也生效,心中气苦难言。   石子砾泼了盆凉水:“才三招就认输了不成?你一定是永言高僧带的最差的一届吧?”   他此时若乘胜追击,连电孔烨几下,估计就齐活了,然而这样就没意思了,他会同意战一场,图的不是打赢孔烨的虚名,当然要再行打过。   孔烨半天仍没动静,石子砾心下奇怪,怕他故作此态诱自己靠近,又等了好一阵,还不见他爬起来,这才走过去:“怎么了?”   孔烨早在强忍,此时终于失态,掩面而泣:“师父竟然帮着你骗我!”   石子砾:=口=!!!   两个人并肩而坐,孔烨的孔雀原型恐怕个头不小,眼泪也大,石子砾已经僵着脸默默递了两包纸巾,仍不够他用的。   孔烨吸了吸鼻子:“我自小没了母亲,是师父养我长大的,那时他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因我修为浅,还做不到寒暑不侵,夏日为我打扇,冬天为我盖被。等有了二师弟三师弟,他就去关心他们了,再后来,徒弟越来越多,有时数日都见不上一面,见了就只叮嘱我要照顾师弟生活,指点师弟功课,凭什么呢?”   说到伤心处,更是泪流不住,把石子砾手中第三包纸巾抢了过来擦眼:“现在更过分,你一个外人,师父不向着我,反倒多般维护你,置我们数百年的师徒情谊于不顾,哪有他这样的?”   他这个苦恼,就像凡间很流行的大孩儿二孩儿一样,有了弟弟妹妹,父母精力分散,对老大不能再投入百分之百的爱了,老大难免心态失衡,再碰上那等嘴贱爱挑事的,以惹哭孩子为乐,见面就问“爸爸妈妈喜欢你还是喜欢小妹妹啊”,就更心塞了。   石子砾对此也只是听说,没有感同身受,莲仙人就他们两个徒弟,他又是最小的,另有鹤依灵等温油的女老师呵护,娇养着长到现在,封郁盯他修行比莲仙人还要上心。   他只能硬着头皮掰扯:“是啊,呃,每次我和师兄起了争执,就算是我没理,师父也都让师兄让着我,对师兄真是不公平,想必你也受过这种委屈吧?”   “怎么会,”孔烨边哭边道,“师父从来都是让师弟们让着我,也没人敢跟我起争执,我爹爹是方丈校长。”   石子砾:“……哦。”那你能委屈成这样,也是很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您在生活中感受到压力吗?您近来感情不顺、陷入迷茫吗?您不孕不育、急需借种生子吗?请拨打知心小石头热线,为您提供最资深的心灵指导。   只要九九八,只要九九八,知心小石头带回家! 第22章 一二三,木头人   孔烨呜呜咽咽哭了好半天,哭得石子砾递纸巾都递烦了,干脆把乾坤书页塞给了他:“需要的话你自己写。”   孔烨也不客气,当真写了一个“纸”字,乾坤书页没变出纸巾来,慷慨得送了他一个中指,从他手中消失,自行回归石子砾丹田空间。   “……”孔烨吸了吸鼻子,声音很闷很含糊,“你这法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还真见过,跟南疆冥阴老道的那个好像,法力波动相差无几就罢了,用法都一模一样。”   冥阴老道,这一听就不是正派的名字。石子砾觉得这人脑子真不太好使:“人家本来就是一张纸,不在上面写字还能怎么用,叠个飞机看谁飞得远不成?”   有道理。孔烨愣了一阵,让他这么一打岔,直把满腹愁肠忘却了大半,起身道:“明日还来打过。”   石子砾纳闷问:“不是揭过去了?”是这人说得输赢不论,再无揪扯了吧?说罢见孔烨眼圈就是一红,只好道,“行,打就打吧。”其实今天他也没打过瘾,才三招,热身都不够呢。   他从竞技场小空间中出来,便听到一阵赛一阵热烈的喝彩口哨声。石子砾茫然四顾,却见竞技场上挤满了来看热闹的蓬莱学生,其声势比他胜封郁时还热烈。   再瞧实时对战显示屏上,他从排行榜第四名跃居第二名,胜场数字后面挂了一只花孔雀的脑袋,意指孔烨,孔烨的名字不在蓬莱学生花名册上,才以头像代替。   有两只孪生狸猫妖,生得一模一样,还未完全化形,摇摆着毛茸茸的尾巴冲上来,各捧一束花送给他,还在他左颊右颊亲亲,齐声说道:“您真是英雄!”   石子砾深切感受到了蓬莱众人对孔烨难以言喻的怨念和嫌弃,苦笑道:“这个,也不算我赢吧?”真正打败孔烨的,是永言高僧,和他自己那颗七彩玻璃心。   孔烨浑不在意:“今天不小心叫你把我弄哭了,明天我会讨回……”一语未了,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倒摔出去数百丈,围观群众惊呼着纷纷躲闪,眼睁睁瞧着他以狗吃屎的姿态落地。   石子砾就觉一阵霸道无匹的灵气波擦着他而过,正正击中孔烨,下意识抬头,却见极远处,封郁神色森冷,缓步而来,步伐只是寻常,却三两步便逼到近前。   有见识广博的忍不住低叫:“缩地成寸!”末法时代,诸多大神通早已失传,这是只有千岁以上的大妖怪才掌握的口诀。   他脸色实在难看,石子砾急忙传音:“师兄误会了,是我应允了同他一战。”不是这鸟人硬拽着我打的。   不等封郁有什么回应,一声嘹亮的鸟啼乍响,孔烨周身烈焰熊熊,法身孔雀脱体而出,昂然立于空中。他一阵狂笑,掐个法诀,漫天的流云如火烧一般,急垂而落,将封郁围拢在中央。   周遭低修为的小妖太多,封郁瞥了他一眼,腾空而起,直冲九天。孔烨紧随其后,两道流光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石子砾大急,跳起身想追,让人一把捏住了胳膊,扭头一瞧,竟然是母文光:“凭你的修为,追也追不上,追上了也无用。”   石子砾作势要甩掉他胳膊,母文光还待拦,便听到了一声“一不许动,二不许笑,三不许露出大白牙”。   这是凡间幼儿游戏“木头人不许动”的口令,母文光立时浑身僵住不动,连说话也不能,只有俩眼珠子能滴溜溜转。   石子砾道了一声“得罪了”,手指天空:“我要上天,跟太阳肩并肩。”他一个猛子蹿上天,跑啊跑啊,远远瞧见两人斗作一团。   只是人家战斗,离太阳远得很,他越过交战区,身体还不受控制得向上飘。正在苦思如何化解,腰上被一粉白色仙绫缠住,有人在那头一拽,石子砾整个人顺着向下荡去。   却见教导主任鹤依灵并三四个老师早就围在四周观战,鹤依灵扶住他的肩膀,将仙绫撤去,双眼一错不错盯着场中。   石子砾见他们各个神色肃穆,不敢造次,也将注意力放到交战中心,心下大惊。   不过月前,他还看过封郁苦战红练老祖,那时封郁强则强矣,却无此番动则天地皆惊的气势,料想这短短一个月时间,竟又突破了。   鹤依灵叹道:“他已凝成了自己的道。”低头瞧石子砾眼巴巴看着自己,心头发痒,教学癖发作,讲解道,“顶尖的天才,可跨大境界战斗,但从古至今,极少有人可在神游期便能战胜淬体期,你可知为何?”   石子砾不出所料一脸茫然,鹤依灵道:“淬体期也称合道期,身与道合,感悟天地法则。”是以神游期到淬体期是一道天堑,古来多少天骄在此折腰,终其一生也不过神游期大圆满。而另有些人,纵然升入淬体期,对天人之道感悟流于表面,卡在淬体期难以寸进。   鹤依灵乃淬体中期修为,曾也是西昆仑学子,自知仙路无望,方才返还母校蓬莱,投身教学事业,叹道:“这两人不过神游期,便身含道韵,一举一动皆暗合天意,他们的路,比我等都长。”   石子砾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之前老觉得这帮修士打架,还比不上凡间如古龙等所写的武侠小说更富有仙家气韵,原来槽点在这儿,不是修士打架没气势,而是他接触的这批人,档次都略低。   他屏气凝神,圆睁了双眼盯着场上二人一举一动,等了半天不见方丈来人,颇为踌躇:“永言高僧就不打发个弟子来看吗?”   此前种种不为人知,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是封郁先打的孔烨,封郁瞧着是气恼孔烨一而再再而三欺负纠缠石子砾,他担忧别再让师兄担了不是。   鹤依灵并未出声,眼见他二人一招胜过一招的狠辣,四方天地为之震动,同几名同僚并力冲入场中,各自一个兜网,将二人网罗入内。   这兜网是学校执法队专用来抓捕犯事学生的,只消被网进去,便法力全无,被抓的大多是刚化形不听话的小妖,想不到对神游期修士竟也有效。   封郁早知这兜网神效,很淡定盘腿而坐。他刚领悟道韵不久便经此激战,周身法力震荡,默念法诀稳住。   孔烨却慌了神,指使孔雀法身飞上蹿下、乱蹬乱踢:“喂,这便是你们蓬莱的待客之道吗?我们打得正开心呢。”他也无赖,往虚空中一躺,两眼翻白,“救命啊,师父你快来救我,师弟们呢,护驾啊!”   鹤依灵笑道:“在蓬莱境内,痛打我蓬莱弟子105人,这便是方丈的作客之道不成?”当下拎起兜网,“走吧,寻你师父去理论理论。”   她示意一并带上封郁,又让石子砾快回宿舍:“胆子不小敢乱跑,这九天之上早非蓬莱范围,这叫擅自离校懂不懂?判你一条违反校规,回宿舍一个月不许出来。”一个月方丈这帮人怎么着都能走了,到时不怕自家孩子再被欺负。   “别啊!”孔烨痛叫一声,扒着网子,“我们约好明天再战的!”见石子砾满面为难,“我都哭着求你了,你不能食言。”   他一抬头,见鹤依灵满面鄙夷,显然当他颠倒是非黑白,怕是把自家弟子打哭了在这儿混赖,急忙辩解道:“不是,真是我哭的,稀里哗啦,泪流成河。”说着掏出三四包哭湿的纸巾佐证。   这纸巾湿还罢了,孔雀眼泪天生浑浊,色发白,有腥味,又皱巴巴的,瞧着不像是擦泪的。鹤依灵面上鄙夷之色不减反增,离得他稍远了些:“阁下请自重。”   石子砾笑得打跌,忙道:“是有这么回事儿,老师,我同他打完后再关禁闭行吗?”   鹤依灵虎着脸吓唬他:“校规容不得你们讨价还价,乖乖回去待着。”   这就无法了,孔兄,非我放你鸽子。石子砾应了一声,又去瞧封郁,求道:“鹤老师,我师兄是为我强出头,一片兄弟友爱。”   封郁一直闭目打坐,此时方轻撩起眼皮瞧他,又缓缓合上了。   此时一道火花冲天而起,鹤依灵道:“校长催我等回去,莫要耽搁,快些走吧。”   她直到走都没说要如何处罚封郁。石子砾琢磨着,罚是定然要罚,但也不会重了,他瞧孔烨比先前顺眼些,可在蓬莱人眼中,这人撩猫逗狗、揍天揍地,着实可恨,封郁此举虽无礼,却着实为他们出了口气,怕还有人心中感激他。   石子砾脚下加紧回了宿舍,特意上蓬莱论坛,看此事民意如何。还真有人录了封郁当众打飞孔烨的视频,发到网上,此时早已大热飘红了。   他还当这是个八卦贴,谁料有大神出没,回帖说这两人都已有道韵傍身,两个不世出的天才错生同一时代,可叹可叹。又给一众吃瓜小妖科普淬体期以身合道之事。   这恐怕是蓬莱论坛自建立以来含金量最高的技术贴了,石子砾精神一振,连忙凝神细观,还不忘掏出乾坤书页来作摘抄。   这是个老马甲,蓬莱论坛刚建立时注册的,却发帖回帖寥寥。他不知是何来头,水准极高,说得比鹤依灵更详尽,又深入浅出,直白容易理解。   其回帖下一帮小妖们叫嚣着要为大神献上膝盖,石子砾都看得心生摇曳,看完第一遍,翻过头再从头看起。等翻页的功夫,他叼着笔莫名走了一下神,总觉得好像忘掉了什么。   什么来着?哦,页面加载好了。石子砾忙将想了半截的念头抛下,凑得离屏幕更近了一些。   仍戳在竞技场的木头人母文光:QAQ 第23章 修罗场横尸无数   石子砾平生头一遭,看帖子看得魂魄摇动,心知此人虽说得浅显,涉及的终究是天理大道,领悟得越深,对神魂的触动越大,不敢再看,恋恋不舍得关掉帖子。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夜观星象刚积累满的满腹星光竟然都消耗殆尽了,氐土貉早睡得人事不知。石子砾本人也昏然欲睡,强撑着爬上床,两眼一闭就睡死过去。   迷迷糊糊中,房门打开,一阵极浅的冷香飘入鼻中,石子砾半醒过来,心知是封郁回来了,想起身相应,却又累得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封郁行来,竟毫不客气在他床上躺下,见他眼皮蠕动、偶然强睁开露个眼白,显是又想睁眼又想睡。   石子砾腰上一紧,听封郁在耳畔细细问:“在竞技场中,你把孔烨弄哭了?”肚皮一凉,有人撩开衣服伸手进来,轻轻搭在他小腹上。   没回音,封郁手向下移了些许,又问了一遍。   “唔,”石子砾困得要死要死的,含糊道,“他自己哭的……”吵死了,伸手想把他推开。   想当初,我也是自己哭的。封郁含怒,眼瞳倒竖,同眸中弯月交相辉映,如目有重瞳般,摸索到一物:“他为什么哭?”   他的手细腻而微凉,虽动作笨拙生疏,但做得很经心。石子砾迷糊间只觉得舒服,也不推他了:“知道自己讨人嫌,他师父不想要他了。”   封郁如尖针的猩红兽瞳消失,双眸温润,盯了他半晌,又问:“他跟你又不熟,找你哭什么?”   “这你得问他……”石子砾敷衍一句。   封郁又问了些有的没的,石子砾是既不知道他问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醒意和睡意将他两厢拉扯,意识里想推开,身体却难解难分,不知过了多久,舒服得打了一阵寒噤。   封郁总算不闹他了,石子砾思绪猛地一沉,安心睡去。   他这一睡,直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揉着眼坐起身,抱着被子一阵发呆。   封郁就在隔壁床上看书,不论是狭长的美人榻,还是两米宽的宿舍床,他躺时从来都斜插着,衬得线条优美流畅,轮廓利落干净。他听到响动,一抬眼:“醒了?”   石子砾蜷在被子里点点头,眼神中有些疑虑:“是不是……”我睡觉时你是不是摸我来着?他年纪轻脸皮薄,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何况当时累极,诸般细节都记不清了,半是疑心封郁,半是疑心自己做梦。   “什么?”封郁道,“下次可不许这般了,你年纪小修为尚浅,心智也不够坚定,险些损了神魂。”幸而他底子好,睡睡就养回来了。   石子砾一惊:“那得抓紧让管理员删帖啊!”他都如此,遑论那等修为浅的小妖了。   封郁道:“他们看得浅,所得少,自然无碍,这本就是校长所赐的机缘。”修为高的是理解得深,但神魂坚固,不会平白动摇,偏石子砾才凝魄期,所得却多,小身子大脑袋,才有妨碍。   “我就猜是他老人家。”其余董事会的老古董都不上论坛的,石子砾一轱辘滚下床,开电脑看,存在收藏夹的网址已经打不开了,奇怪道,“那为什么还删帖啊?”   “很早就删了,有缘者自会看到。”封郁随口道。   他耽搁了太久,净手后再看,就晚了一步。不过他对此也不甚在意,修道中最重要的一步他已经迈出去了,何况还有许多事比修道更重要,也更叫他欣喜,如他师弟的持、久、力。   石子砾想起一事儿,忙问:“校长如何处置的你们啊?”   “禁闭一个月,罚上品灵石两千。”封郁头也不抬,“你也是。”   石子砾吓得一个倒抽:“我也罚钱啊?”他跟封郁这等积累数百年的土豪不是一个画风,民国建国时的小妖普遍都穷,油水少,即使在蓬莱奸商哪里,十块上品灵石兑换的人民币,都够他游戏大号买一整套极品装备了。   “……就罚你禁闭,校长说短时期不让你出门。”封郁叹道,“真不是很懂你们的想法。”以往不觉得,如今住在一块了,才深觉数百年的代沟不啻于云泥天渊之别,愁得他不轻。   其实这事儿跟石子砾关系不大,原本罚不到他头上,鹤依灵当日一说,也是逗他玩玩的,是老校长颇为痛心,非得要罚。   瞧石子砾已有所悟,只消巩固了进境就能毫无波折得升入凝魄中期,十年两晋,这是多少修士急红了眼也盼不来的,他不珍惜,回来后不是跟这个吃酒就是跟那个打游戏,白瞎了这般好天赋。   封郁将他的意思一讲,石子砾却兴致缺缺:“升这么快干什么,我太缺底蕴了。就这么走下去,怕到了淬体期,也凝不成自己的道。”   他其实也很愁好嘛,他又不是不知上进,能升修为为什么不升?这是不敢升啊。旁人修道靠的都是悟,偏他奇特,浑浑噩噩就修得这般快,以往还能装傻装天真,见了封郁和孔烨的战斗,愈发不敢再修炼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这么修炼下去,就算到了淬体期,也是形不成道韵的。   封郁眉间一动,却道:“你何苦妄自菲薄?昔日我三人并力同红练老祖搏斗时,我尚未凝成道韵,她乃淬体大圆满修为,我们如何取胜的?还不是全依赖于你?”   石子砾辩驳:“那是我的招正好克她的招。”   “那是你的道克制了她的道。”封郁道,“谁知自己的道有何形、在何处?道韵是靠了悟凝成的,道却一直都在。你有道,就能形成道韵,只是你的道与旁人有异,一时难以把握罢了。”   石子砾颇觉茫然,好半天才道:“果真如此?”   封郁神色缓和:“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安心修炼,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当下也不看书了,哄他坐好,两人一道打坐。   石子砾当真沉下心来修炼,转眼就过了月余,他禁闭解了后也不再出去玩耍,专心修行,眉心间蕴含的凝魄中期精华愈发金黄明亮。   倒是封郁怕把人闷坏了,主动拿话引他:“明日方丈队伍便要启程,你还见见伙伴吗?”   “这么快?”石子砾一惊,摸出好久不用的手机,一看日历还真是,顾不得多说,脚下生风往外跑。   方丈一行人住在蓬莱接待外宾的宾馆,石子砾普一冒头,只听一声尖啸,一场大火扑面卷来,将他正围在中央。他忙念个引水诀,那火光却越烧越旺,滋啦作响。   孔烨现身而出,冷哼了一声,一挥手,火苗将石子砾吞噬,只见他肉身化为薄薄一片符纸,眨眼便烧成了灰。   孔烨身后的蓬莱宾馆消失不见,周遭起了雾,天上地下,皆染了白茫茫一片。孔雀法身浮现,双瞳冰冷,环绕着他盘旋飞舞。他闭目推算了盏茶世间,喝一句“雕虫小技”,两手生生撕破了乾坤书页形成的空间,手直向虚空中抓来。   石子砾一个懒驴打滚避开了,纳闷问:“你嗑药了?”这人能打他知道,但这么能打,当真骇人。这一个月他费了多少工夫才幻化出新的乾坤之界,却让人一招破掉,说不郁闷是假的。   孔烨倒未追击,双眼异光闪烁:“你功力大进。”伸手又来抓他。   石子砾这轮没反抗,反抗也没用,叫他拎小鸡似的提在手中,只问:“你信玄小师弟呢?”金刚铃法号好像是这个。   “不知道。”孔烨说得理直气壮,金刚铃那点小道行,入不了他的鸟眼,“再去竞技场打过!”   经此一战,石子砾深刻感受到,凝魄初期的孔烨和神游大圆满的孔烨根本没可比性,全赖道韵所助,不由得越发期待自己的道韵了。   他在孔烨手中蹬动着小短腿:“我找信玄。”   “……”孔烨道,“师弟们都随师父念经,怕他不得空。”   哦,人家都念经,就没人带你玩,怪不得一见面火气那么大。石子砾示意他先将自己放下,两脚落地后方道:“那天你没挨责罚吧?”   孔烨债多不压身,这一个月闯的祸丁点不少,一时竟不知他所说何事,苦思了一阵方恍然:“你说封郁揍我那事儿?我师父罚我抄了三十遍《楞严经》,倒是没禁足。”   永言高僧从来不用禁足惩罚他,放出去好歹祸害的是别家,自家就算赔礼道歉不住,也图个清静,真把人约束在身边,他烦,孔烨疯,小徒弟们都得被欺负得哭爹喊娘。   他又道:“三校五百年一次的比武近在眼前,头筹我势在必得。你回去跟封郁说,我俩的债届时再清算。”   石子砾心头一动,蓬莱内部也有自己的比武大会,十年一次,按照化形、凝魄、神游各境界,分开竞技,每年的彩头皆为奇珍异宝。他本人是上届化形期的冠军,这三校比武,他却还是头一遭听闻。   若说三校比武的参赛选手,那首推封郁了。只是封郁作为一朵奇葩,从不参加校内比武,也有人暗地里酸他竞技场排行榜有假,实则是个水货,这才只打竞技场,不敢光明正大比拼。   石子砾跟排行榜有数的人物都战过一轮,深知封郁这个第一来得毫无水分,就不知这次涉及学院声誉,他肯不肯出战了。 第24章 两小儿远走洞庭   石子砾等了两个多时辰,那头佛课结束,金刚铃蹦蹦跳跳出来同他相见。想来明日方丈启程,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信玄小师父大叹他已入佛门,不然今日定当不醉不归。   当下回A座宿舍,叫上刚化形完毕的鲤鱼精,三人说笑了一整夜,石子砾和鲤鱼精第二日送他们一行离开蓬莱学院区域后,方才折返。   石子砾回了自己宿舍,摊开乾坤书页瞧个没完,叼着笔杆苦思。他初次捏造的小世界让孔烨团吧团吧灭了,叫他大受打击,新建世界时,便得多加斟酌。   他胡思乱想着,拿笔杆在书页上无意识的乱画,待回过神来再瞧,却是三个形状奇特的山脉,正待擦掉重新画,乾坤书页上却浮现一行字:   “此乃云梦仙山,你从未去过,如何画得出来?”   “云梦?”云梦是洞庭湖的古称,石子砾茫然了一瞬,一拍脑门,“真是奇了怪了,我昨天做梦还梦到洞庭湖来着。”   倒不是这三座山,就是阳光下一片微波荡漾、蓝中透绿的湖水,他潜意识中就笃定这是洞庭湖。石子砾做梦往往第二日醒来就忘,偏这个梦记得尤为清晰,今日回忆,鼻腔中竟能隐隐嗅到水气。   封郁神色冷凝从门外进来,瞧他坐着发怔的傻样子,神情反射性缓和下来,出声问:“怎么了?”   石子砾先不急着回答:“师兄是让鹤老师叫去了吗?”他跟封郁搬到一个宿舍后才知,这人也是个宅属性的,几个月不出宿舍那是常事,今日他一回来却没见到人。   “下个月三校大比。”封郁也不瞒他,看神情却并不热络,目光落在乾坤书页的图案上,识得这是云梦仙山,眼睫微动,“你近来不是爱吃蟹子吗?”   现在刚过了凡人的春节,并不是吃蟹子的时候。五天前他看到石子砾抱着一筐瘦骨嶙峋、只剩壳子的螃蟹吃得津津有味,还当他长身体缺钙了。   洞庭蟹也是鼎鼎有名的特产啊,石子砾非但好吃蟹子,他近来是特别喜爱水产,托腮道:“这是不是天道指引我去洞庭湖一遭?”   天道得闲成什么样,才会给个凝魄期的小修士指引。封郁道:“怕是洞庭湖处有同你有缘的法宝在吸引;抑或是有个大妖怪,要诱你过去吃掉,尚不知是福是祸。”   石头又不好吃,咯牙没肉,不值得人家费这么大功夫,石子砾总觉得是好事儿,眨眨眼:“那要怎么办?”   “你填个离校申请表,交到教导处便好。”封郁道,“申请表在蓬莱官网上‘文件下载’栏中有。”   蓬莱校长新潮,他们管理学生的方式也时髦,官网上许多资料都是常用的,不然依封郁的性格,也不会在宿舍里装电脑。   石子砾依言忙活了一通,填好表格后,在乾坤书页上画了个仙鹤,变化成真,让它送信过去。   仙鹤不久便回转,捎回来了鹤依灵的回复,说今日为他凑齐队友,明日一早在教导处集合,因几名神游期的修士都需为三校比武准备,脱不开身,此行石子砾便是队长了。   石子砾还真有些小兴奋,做梦梦了一整晚上的洞庭湖水,起了一个大早,一睁眼便瞧见封郁坐在窗前。   昨晚他睡下时,封郁便是这个姿势,瞅这模样怕是枯坐了一夜。石子砾心中起疑,唤道:“师兄?”   封郁扭过头来,瞳中弯月已过半圆,瞧着像初九、初十的月亮了。他面上殊无喜色,只道:“你这一行,当千万小心。”   他愁得不轻,石子砾自己都没长大,校方让他当队长,只说明队员水平更逊,这等人员配备却要远走洞庭,怎能让人放心?偏生他这头实在脱不开身,三校比武,这属于政治任务。   石子砾却并不担心:“这又非众所周知的灵宝出世,路上想必不会碰到太多来犯者。”修士是稀罕物,除了蓬莱三校和西昆仑,散修魔修们分布得很分散,迎头撞上的可能性太小。   上次是大家凑一块抢夺宝物,现在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洞庭的动静,横竖鹤依灵是说,蓬莱一校中,就听闻他受到了呼唤。   封郁如何不知如此,仍是放心不下,塞了五六七八颗红色果子给他:“留着路上吃。”又赠了许多疗伤药。   这果子冒着烟气,石子砾见过多次了,此时便问:“这是何物?”   因材施教、见缝插针,封老师趁机递了个玉简过来,示意他自行寻找答案。   石子砾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刚啃完《二十八星宿》,一见玉简就发憷,谢过师兄后闷闷接过了,收入袖中乾坤,拟待路上再看。   他早早赶去了教导处,太早了门还没开,却有一瘦小身影早就等在外面,一见了他就站起身,蹦蹦跳跳的:“石学弟!”   这不是鼠大吗?石子砾也又惊又喜,心中也明白,跑一遭要么一无所获,要有收获也是他拿,这种行程吃力不讨好,等闲不会有人愿意,鼠大这是念着两人之前的情谊才应下的。   他颇为感动,学戏文中唱了个肥诺:“谢过鼠学长!”   鼠大都让他整愣了,手忙脚乱还礼:“石学弟无需如此客气。”   石子砾待他有救命之恩,鼠大有意偿还,见他看出来了,连忙随口乱盖:“其实我只是想近期内回家一趟,跟你是顺路的。”别,别谢,求别谢,长这么大还没人谢过我呢,羞,好羞。   他乃火鼠,火鼠一族隐居于南海深处。鼠大一说,乍然想起自己外出游学一百年,未曾归家,想爹爹想族长想爷爷,想二娘想三娘想四娘,蹲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石子砾听他都数到二十三娘了,纳闷问,“你们那嘎达,公老鼠这么吃香吗?”一个爹,这么多娘。   鼠大抽抽噎噎:“我落地就失了娘亲,原是活不下来,是我爹背着我一家家求,喝百家奶长大的。”火鼠是极为团结的种族,族人虽众多,心却紧紧拧成一股。   火鼠个头小,吃奶产奶都少,唯独他吧唧吧唧特别能吃,不说吃了百家,五十家是有的,喜得小老鼠们奔走相告,他们族出了一个大胃王,这叫天生异象啊,族长便将他抚养在身边,教导他修行法诀。   石子砾正听他讲得有趣,鹤依灵来了,先扫指纹开了门,让他俩进去,一人分了一盘糕点一碗茶,盯着他们吃了喝了,方道:“此行就你们两个了,这出门撞大运,得宝率低,但也相对安全。学校近来实在腾不开人手,对不住了。”   石子砾早不见人来,已有猜测,并不失望,笑道:“哪里话,多谢鹤老师帮我奔走。”   听鼠大说,鹤依灵问了许多人,鼠大几个师兄都问过一遍了,可人人都念叨着三校比武,不愿此时出门远游。此等盛会,纵是不能参赛,饱饱眼福也能有所悟,错过了就得再等五百年,没人舍得。   鹤依灵又有的没的说了一通,路上注意安全啦,不能贪嘴吃冰啦,遇到漂亮小姑娘不能欺负啦,遇到漂亮小姑娘受欺负要救啦,末了,看着他们叹气:“上午早会时刚出了报告,修士新生儿出生率再创新低。”   是三校校长去西昆仑参加大会,回来给他们开小会。据说大会上蓬莱被点名批评了,妖修不比人族修士还讲究一夫一妻,大多数都是胡搞乱搞,还有发情期这等天然的优势,怎么还生不出孩子来?如今是建国后了,没妖物能自行开启灵智,再不能生,修士数量岂不越来越少?   人就是不乐意生,怎么管这么宽啊,偏偏还派了任务下来,一百年生俩的硬指标,他们校长也不是个东西,把这活扔给了教导主任。鹤依灵惯喜欢说媒拉纤,此时都愁得不轻,三句话不离小姑娘。   石子砾年纪不大,鼠大也就三百岁出头,哪里听得这些,瞅个空子就忙不迭告辞了,一溜烟跑出老远,鹤依灵叫都叫不住,笑呸了一声。   一口气行了一二百里,石子砾才撤掉了踩着的行云,掏出小摩托来,瞧鼠大是早就撤了行云换上飞剑。行云对操纵水汽的要求极高,他以往最多也只能飞五六十公里,好似接连两天梦到洞庭湖水,对他也有进益。   两人都出行经验颇浅,小心翼翼贴着水面飞行,偶尔碰到游鱼跃出,石子砾便射飞剑捅个对穿,收集起来当口粮。他也不着急,一直行了数日,出了渤海地界来到一片密林中,方才折腾着生火做饭。   鼠大上次出游便知他未辟谷,此时瞧着仍有新奇之感,尤其石子砾还带了许多佐料,举个小刷子,把烤鱼刷了一层又一层,烤得外皮金黄酥脆。   石子砾递了一串:“吃啊,十几条呢。”瞧着口水都快下来了。   真香啊,鼠大用力咽了咽:“吃了我师父会不高兴的。”他师父是个雅人,不许门下学生沾染荤腥,学生发情期间更不得去办公室找他,嫌有怪味儿。   石子砾也有所耳闻,便不多让,“啊呜”欲咬,突然愣了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鼠大点头:“我的内心在说我、想、吃。”   不是这个声音,石子砾将烤鱼放下,狐疑道:“是有人在喊,饿啊什么的。”声音太小,他听不真切,唱了一句葫芦娃,再一拍脑门,念叨“我是二娃”,那声音立时大了许多。   “饿啊,好饿——我好饿——饿啊……”呼喊的内容不过寻常,然而声音嘶哑凄厉,只听一句便通体生寒,战栗不住,且声音越来越响,显然那物正飞快靠近。   石子砾急忙撤了顺风耳,将烤鱼四面八方一扔,一扯鼠大:“跑!”   两人将将腾空百米,铺天盖地洒下来无数细小钢针,将逃路封堵得密不透风,生生将他们逼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让我安安静静当个吃烤鱼的美石子不好吗QAQ 第25章 好饿好饿投食歌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石子砾心中早骂了自己一万遍,莲仙人远去昆仑前,曾推算他会栽在口腹之欲上,他还当师父拿话诳他辟谷,并未在意。   只瞧这眨眼间漫天细针,二人便知这怪物实力非凡,颤颤巍巍转过头去,却见是一瘦骨嶙峋的浅青色怪物,头顶两个尖尖角,头后稀拉两撮毛,大嘴极宽而极长,好似能活吞一头牛。   这么大的嘴,吃得一定很多,哥们你怎么还这么瘦又一个劲儿喊饿呢?石子砾定睛再打量,发现他脖颈处极窄,这般小的喉咙,怕是什么都吞咽不下去。   鼠大哆嗦不住,不忘传音:“是针口恶鬼,瞧着得有淬体期的修为。”对妖修而言,鬼比妖难缠百倍,若是神游期的鬼怪,他二人合力尚能一斗,但淬体期,跑都不用跑,直接等死吧。   石子砾心中生疑,此地离蓬莱三仙山不过隔了一片水域,本应是众散修魔修避退的,怎生藏了这么大一只老鬼?   针口恶鬼困住他们便不再理会,只一个招手,石子砾有意扔向四面八方的烤鱼都自行遁回,他哆哆嗦嗦拿起七串,连鱼带签子一口吞入,喉珠滚动不住,却无法吞咽下去,越发痛苦得嘶嚎不住。   他几番吞咽都不成功,浑黄的双眼变作赤红色,怒瞪着两名俘虏,将食物吐出,发出呵呵怪声:“瞧你们细皮嫩肉的,怕比鱼还可口——”说罢纵身扑了上来。   鼠大喷了一口火过去,被他挥挥手就破掉了,唬得肝胆欲碎,团成团蹲下,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想想不对,成团状蹦跳着向前挪了两步,挡住石子砾,以示要吃先吃自己。   石子砾面无表情呆站着,突然惊醒过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破碗破筷子来,拿筷子边敲碗边摇头晃脑,大唱:“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这是在凡间网络上曾经火过一阵的《投食歌》,石子砾听的是洛天依那一版,因旋律和歌词都太过洗脑,至今记忆犹新。   针口恶鬼肚腹中传来叽里咕噜的响声,且声响越来越大,肠胃皆搅作一团,痛得脚下就是一个踉跄。他馋得口水咕咕乱冒,滴在地上,发出滋啦啦的腐蚀声。   这丑八怪犹不肯放弃,虽步履蹒跚,也向着他们逼来,石子砾略去前段重复的歌词,直奔重点:“一旦自己觉得,肚子非常饿~吐字会不清晰,舌头打卷了~还会全身无力和唱歌跑调了~”   针口恶鬼本是大怒,却发觉自己当真浑身无力,手脚缩水,唯独肚子越来越大,瘦小的双腿更是支撑不住,迫不得已跪在地上,两手向前伸长,隔空朝石子砾抓来。   对着个淬体期的老怪物施法,石子砾法力飞一般下降,转眼就枯竭了。他咬咬牙,一拍眉心,将压制已久的修为释放,于金光罩体中破入了凝魄中期。   修士晋升时笼罩全身的金光本无杀伤力,但此光至正至阳,对鬼怪类有天然压制,针口恶鬼已抓向他的右手被金光蹭到,融化般消散无踪,痛得他更是嘶叫不止。   借着晋升,石子砾空空如也的法力补满又暴涨,足有早先的两倍,立时生龙活虎、精神抖擞。他大喜过望,不敢再招惹针口恶鬼,反指着鼠大背诵相声贯口名段《报菜名》:“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一盘盘热腾腾香气扑鼻的食物扣下来,鼠大极为默契,一一跳起来接住,尽数扣向针口恶鬼,糊得他满头满脸满身都是。   石子砾口中念着,手下不停,继续在乾坤书页上书写《投食歌》歌词,听针口恶鬼嚎叫声一阵响亮过一阵,显是痛苦难当。   他一把提起鼠大,脚下生风,逃之夭夭了。   两人没命般撒丫子狂奔,石子砾呼呼喘着气:“不知甩掉了没有?”说罢,手中乾坤书页一震,上面浮现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地形图,两个绿点紧挨着在向南挪动,另有一个红点隔了稍远的距离追赶,移动速度比他们都要快。   石子砾震惊道:“你还有这功能?”这不就是个GPS导航系统吗?忙又道,“那你规划一个去洞庭最稳妥的道路吧,远一点没关系,安全就好。”   乾坤书页毫无反应,石子砾也不在意,指着离他们不远处一个很显眼的黄色点问:“这是什么?”主要是这点一直闪啊闪,定然有玄机。   乾坤书页:此处有一法宝,得之可大增我能力。   屁股后面吊着个老鬼,谁有心情去拿法宝。石子砾道:“乖,咱返程途中再去看看哈。”拿出手机来专门记了个备忘录,以示自己并非敷衍塞责。   眼瞧着那红点越来越近,石子砾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而路过那黄点所在上空时,针口恶鬼的速度骤降,竟然停了下来,折返回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虽瞧不见他的情状,却能听到满带怨毒不甘的嘶吼叱骂声。鼠大难掩担忧道:“我们回蓬莱,这是必经之路。就算放信鸽回校求援,附着咱们法力的东西,也能让他分辨出再拦下。”   石子砾却若有所思:“鬼魅最擅长隐藏了,这老鬼在此不是多少年月,怪不得三校但有学生单独出行,九成九都不知所踪了。”专挑落单的学生下手嘛,今日也是看他两个修为都低,又恰好停下来烤鱼,这才敢现身。   他抽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嘴馋。”   鼠大忙道:“这怎么说呢,若非有你,谁能想到蓬莱近处藏着这等凶险?尽早发现了,当然是好事一桩。”又道,“蓬莱在外游历的又非只有咱们,若侥幸能碰上了,请个修为高的学长捎话回学校,让师长们把他剿了就是。”   这小老鼠脑子转得真快,石子砾笑笑。两人不再多说,一路直向南来,一口气跑到晚上,寻了个无人地界,方才安歇。   石子砾这才有空内视身体,白天时法力暴涨一倍他便觉得奇怪,这不过是晋升了一个小境界,没听说过谁进步如此明显。   这一看,他丹田内竟然不只是氐宿的阵图了,更出现了排名在氐宿之后的房宿,氐宿为青龙的龙胸及前爪,这房宿则为腹房部位。多了一倍的星星,每颗星星皆为他供给灵气,无怪乎法力增加了一倍。   鼠大捡来树枝生火,见他呆站着不动,拍了他一下:“傻了?”   石子砾迷茫得抬起头来,缓了缓才问:“你有怀疑过自己不是火鼠吗?”就像他此时就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氐宿上掉下来的石头了。   “……”鼠大朝着那堆木柴打了个喷嚏,用零碎火星把木柴点燃了,看着火烧起来才道,“有啊,我小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飞,为此常常去跳崖,摔得鼻青脸肿回来。”   他看向石子砾:“十个修士,有九个会胡想八想,谁没有过‘我要是三清的私生子该多好’的念头?你觉得自己不是石头,还能是什么?”   主要是修真界太看重出身传承了,不和谐得说,有个好爹就胜过一切努力。便是在凡间,也有人恨爹不成刚,追着马云叫爸爸。   石子砾深觉有理,不再废话,盘腿而坐,吸纳星光。   鼠大则把道袍变作睡袋,钻进去背对着火堆躺下。白天他受了许多惊吓,此时想来头皮仍然发麻,急需暖烘烘舒服服得饱睡一遭。   修士本不需睡眠,但其中有如石子砾、封郁这般仰仗星月修行的,晚间不能行路;也有如鼠大这般,原形对睡眠有依赖的,时不时也需睡上一觉。火鼠一族本是昼伏夜出,他来蓬莱求学,因课程都安排在白天,只能强行颠倒了作息。   石子砾吞吐着星光,渐渐昏然欲睡,一入睡,便神归丹田,化作了毛茸茸的氐土貉。自碰上针口恶鬼后,他沉迷修炼,跟以往三天两头偷懒睡觉、玩手机打游戏不可同日而语,许久没以这个姿态出现了,这才留心到手机屏幕一直在闪烁。   石子砾点开一瞧,竟然有人给他发了好友申请。这人不疾不徐,一天发一个,他离开蓬莱十三天,也就有了十三条申请。   这是个连头像都没设置的新号,石子砾刚点了“通过”,正打算研究一下这人朋友圈,对方就发了个视频邀请来,他想了想,点下了接听。   封郁冷不丁见对面冒出个毛茸茸的尖脸来,面色一沉:“怎么了?”修士遭遇了莫大危机,肉身被毁,才会以法身状态出现。   石子砾这特殊的修炼功法也没跟旁人提过,在摄像头前美美得转了一个圈:“好得很啊,就是练功练上瘾了,没顾上玩手机。”   倒是他瞧见封郁双瞳两丸月亮浑圆,今日恰是满月,抬头比较一番,发现两者相差无几,震惊问:“师兄,你这是突破了吗?”   封郁神色淡淡:“这几日静修,已有所得,不日便要接连大战,正助我体悟。”他离破入神游大圆满只有一线之遥,估摸着来上一两场旗鼓相当的战斗就可成事。   见石子砾喜得连连拿毛爪子竖大拇指,封郁心中有数,这小子有意在转移话题,他绝不是骤然发奋要练功,定然中途出了波折,受了刺激。   他也不戳破,两人说了一阵,切断视频各自修炼。 第26章 天地癞子斗地主   石子砾和鼠大二人一路向南,倒也风平浪静。   眼瞧着洞庭湖近在眼前,石子砾也放松了许多:“咱俩脸还不算太黑。”也就针口恶鬼那事儿有点走背字,但既然封郁这老古董都会聊微信了,回去时那老鬼若再敢堵路,就拉援兵出来剿了他。   鼠大神色却有些奇异:“你有没有觉察到,此处火之灵气异常活跃。”他们已抵洞庭湖,阳光下一片波光荡漾,他这话说得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石子砾没觉出什么来,但他是相信鼠大的感知,人家吃的就是这碗饭,当即道:“与地理气候无关,别是来了个不得了的大妖……”   一语未了,十余道身影破水而出,将他们牢牢围在其中,有人呵呵怪笑:“小子真会说话,是来了十二个不得了的大妖怪。”   “……”鼠大默默看石子砾,石子砾劈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这臭嘴!”   他定睛一看,这十二人将四面八方尽数封住,不给他们逃脱的余地,各个相貌奇怪丑陋,腥膻之气浓郁,修为低的不过凝魄初期,最高的也就神游中期。   模样虽吓人,修为也不过尔尔。石子砾自认他和鼠大联手,打未必打得过,逃还是很有把握的。   两人对视一眼,鼠大脚跟刚动了一动,封住他左上路的一雄壮男子便后背弓起,纵身扑来。他动作极为迅猛凶狠,一个起跃中,浑身便冒出浓密的棕黄色体毛来。   石子砾早知这些是妖族散修,且兽性极为强烈,不奇怪他在战斗中变作原形。他倒是被鼠大吓到了——在石子砾还眯着眼睛猜这动物是啥的当口,鼠大就惊天动地一声尖叫,扑上来一把扯开石子砾前襟,把脑袋往里塞。   鼠大生得矮小瘦弱,但也没小到能整个人钻进去的地步,在肩膀处卡住了,就光一个脑袋在石子砾胸前扭来扭去,垂死挣扎。   十二个丑八怪哈哈大笑。   石子砾这才瞧出来,那扑过来的壮汉原形竟然是只老虎,额头一个黑黄相间的“王”字格外显眼。老虎血盆大口一张,对着鼠大就是一声气壮山河的咆哮。   鼠大“吱——”了一声,腿软吧唧摔在地上,化成了巴掌大的一只金红色的小老鼠。他这是被吓到极致,才现了原形,但也反应过来,忙不迭扒着石子砾衣服钻进去,留半截长尾巴耷拉在领口外,尾巴尖犹在颤抖。   十二个丑八怪笑得更大声了,那老虎也咧着大嘴呼呼漏气一样笑个不住。   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打,拿原形吓人算什么好汉。石子砾眼眸微冷,用手托住鼠大冰凉的身体,手指一弹,以法力凝成一个巴掌大的法球,颤巍巍慢吞吞向那十二个人飘去。   周遭嘲讽之声更大了,为首的一贼眉鼠目的矮子嘿嘿笑道:“毛都没长齐,学人逞什么英雄?逗爷爷们笑上几遭,没准还留你个全尸。”   另有个个头雄壮、瞎了一只眼的尖角怪物,跳到法球行进路线上,大嘴一张:“看老子的吞天术!”便要将法球吞入腹中。   找死哟。石子砾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斗地主天地癞子十二炸!”   这是斗地主癞子玩法中极难遇到的情况,凑齐两套各四张癞子牌,再加上一套真正的炸弹,十二张牌一起打出,大小仅次于王炸。石子砾玩癞子场最高一局输过四千多软妹币,就是拜十二炸所赐,至今想来仍不寒而栗。   石子砾喊完,也不看效果,撒腿就跑。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青衣青面男子伸手想拦,让石子砾喊了一句“木头人”,定在了原地。他刚刚就规划好了路线,这青面男子是这其中修为最烂的,最适合作为突破口。   石子砾没命得跑,都不敢回头看,在心中默数到“三”,感受到身后炽热气息席卷而来,一个猛子扎进水中,闷头闷脑下潜了数百米深。   洞庭湖近年来旅游业大兴,湖水多少受了些影响,透光度平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能看到一片火红色。   铺天盖地的火红色四下蔓延,刺得人睁不开眼,一个小型蘑菇云缓缓升起。水面剧烈荡漾,激得虾蟹乱跳。   石子砾吐了口气:“唉,法球搓大了。”他并非搓不出速度更快、威力更强的法球,但这一招威力太大,他自己又没称手的防护法宝,不小心把自己给炸死了,那就精彩了。   鼠大仍是个老鼠样,从领口处探头探脑的:“你这是新招数?”不然他俩也不用让针口老鬼追得乱跑了。   “是啊,以前有过这个想法,可惜我法力不够使,巩固了凝魄中期修为,才能勉强使出。”石子砾道。   事实上,他丹田中的氐土貉已经疯了,小貉子站在一颗被抽空法力、荒芜了的星球上上蹿下跳,吱吱乱叫。   它刚刚在这颗星球上种了一片花圃,摆出了只母貉子形状,正对着发花痴,因整个星球都失了灵气,娇艳的花朵也都转瞬枯萎了。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氐土貉愤怒难当,小爪子捧了一把土,朝着天空洒来,小风一吹,糊了自己一脑袋不说,还迷眼睛里去了。   它摸出乾坤书页来擦眼睛,却不料书页一个闪身窜出了丹田空间,氐土貉慢了半步没揪住,见连个破纸都嫌弃自己,抱着尾巴黯然神伤。   乾坤书页破体而去,卷了一物归来。石子砾见不过是片两指宽的纸页,比乾坤书页小了六分之五还多,纳闷问:“你还有兄弟?”两者气息极为相近,怕出自同源。   “我不记得了,但它确与我曾为一体,这是本源之间的吸引。”乾坤书页颇为激动,浮现一行又一行的字,“只是它比我小许多,其上并无我原主亲笔书画,怕只是残页。”   石子砾了然,很可能最开始的法宝是本书,他拿到的是完整的一页,那十二个怪物拿到了半片,另半片也不知是毁了还是落入他人手中,更不知这本书究竟有几页。   他并不相信随便出门一趟就能碰到乾坤书页的同源,眼睛一亮:“会不会召唤我来洞庭的法宝,也是你兄弟?”   石子砾很激动,他还以为就是一锤子买卖,想不到竟然是个长期收集游戏,法宝好不好用另说,关键是好玩啊!   乾坤书页不答,将小兄弟拢在自己身边,合成一个叠页:“它太小了,没有形成自主意识,但仍可当法宝一用。你近来已有所得,当静心感悟提炼自己的道韵了。”   昨天石子砾跟封郁视频聊天时,也听他提了这意思。封郁本人是凝魄初期便在捕捉演化道韵,他本拟等石子砾巩固了凝魄初期的境界后便告知他,谁料师弟走得比较急,直接跳到了凝魄中期。   石子砾正待应下,冷不丁鼠大骤然躁动不安,小爪子搭在他两边锁骨上拍打着,唧唧叫个不住。   那十二个强盗都死成飞灰了,怕啥还?他正纳闷着,便瞧见幽深的湖水深处,密密麻麻一片银光上升而来。   他扭头要跑,便听一声喝令:“投!”那银光处便有万杆长矛,齐射而来。   石子砾叫一句“九牛一毛!”,把自己变作毫毛大小,见那金红色的漂亮老鼠傻呆呆漂浮在海水中,忙改口:“二毛二毛,九牛二毛!”   那长矛虽有些准头,可也断不能隔着千米击中两根牛毛,喝令之人又指挥了几轮投刺,俱都未伤到他们分毫。   石子砾搓法球搓得法力枯竭,又变小二人后便只顾喘气。鼠大法力却很充沛,拽着石子砾也不向上游动,他们肉身太小,跑的速度连带着就慢了,只专心躲避四下攻击。   那片银光很快逼至近前,却是数不清的虾兵蟹将,人人身背一大包长矛备用,扔了一轮再拿新的。   石子砾甚至还瞧见队末有个小虾兵,生得比旁的虾兵肥美些,拿着长矛投之前几经犹豫,一脸的“老子舍不得啊”,终于忍不住啃了一口,把矛尖咬掉嚼嚼咽下去了,把光秃秃的杆子扔过来。   这是什么操作?石子砾撤掉了言灵术,恢复真身,拦下了一根长矛嗅嗅,一股甜滋滋的味道随着海水荡来。他大着胆子咬了一口,卧槽,是蜂蜜味的饼干,撞在身上也自行折断了,这点小冲击力,对修士来说不痛不痒的。   他手一伸,抓了好多,给鼠大塞了一根,吃得不亦乐乎,冲围上来的虾兵蟹将们挥挥手:“这么客气,怎么还送见面礼?”   为首指挥的是个攒八字胡的乌龟,就是动画片中典型的龟丞相模样,带着乌纱帽,身着紫红色骚气县官服,背上有个白色的圈,写个黑色的“丞”字。   他身子小小,两手抬着腰间的宽腰带,溜溜达达绕着石子砾二人转圈,啧啧有声:“敢破坏洞庭湖生态环境,罚你们劳动改造十年。”   自有两个大黑螃蟹走上来,拿着绳子要捉人。   这不是真绳子,而是绳状橡皮果糖,石子砾都笑了,奇道:“我不过在湖面上放了个大烟花礼炮,你们往洞庭湖里扔了多少饼干?纵使饼干会融化,不怕湖里生物得糖尿病、肥胖症?”   “洞庭是我家,关爱靠大家。”乌龟一挥手,上万虾兵蟹将如狼似虎般散开,转眼将长矛饼干捡吃得干干净净。   那只最开始偷嘴的胖虾米还摇摆着肥屁股凑了过来,石子砾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急忙把手里攥着的半截长矛饼干三两口吃掉了。   龟丞相展示了一番洞庭湖虾米和螃蟹的好胃口后,突然脖子一伸,绕着石子砾嗅了嗅,深深看了他二人一眼,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好福气,洞庭湖主有请。” 第27章 掀桌子大闹考场   鼠大悄悄传音:“别下去, 下面都快烧起来了。”这时节湖水本应沁凉,却暖烘烘的,他本还以为是石子砾搓法球搓的,细细分辨,这一股股热气却是从下方涌来的。   石子砾笑嘻嘻道:“我两个都不好吃,皮干肉糙的,没得再伤了湖主的好牙口。”他不怕火, 倒被这虾兵蟹将的牙口给吓了一跳,要洞庭湖主也是这么个画风,想拿石头烧老鼠吃, 他俩就是正送上门的菜。   龟丞相皮笑肉不笑:“湖主在招待贵客,一道设宴款待二位,请吧。”吃你们,可拉倒吧, 我们湖主是个美食家。   石子砾仓促之间也想不出跟虾蟹有关的成语俗语,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把《成语词典》背下来, 跟鼠大对视一眼,都觉此时并非翻脸的好时机,跟着龟丞相往湖下潜去。   从言辞中能听出,湖底热气腾腾并非洞庭湖主竖了口大锅, 倒像是请来的那位贵客是个了不得的火系修士。   别说,洞庭湖底,竟然当真有个龙宫,富丽堂皇, 华美无双。宫殿罩了一层防水罩,将湖水隔绝在外,跟《西游记》电视剧中龙宫中人边说话边吐气泡泡的景象,不太一样。   虾兵蟹将们守在龙宫外围,龟丞相带着他二人向内行去,穿过层层楼阁小榭,来至一仙气飘飘的殿阁,中堂、两侧皆围上了鲛幔,朦朦胧胧,看不清幔后主人、客人的模样。   石子砾粗略一数,殿中摆放的小桌子共有十八张,此时只剩两个桌子是空的。   龟丞相领他二人到右列最末的席位上,便一拱一拱行至主座前,恭敬道:“湖主,客齐了。”   “左下尚有空座。”洞庭湖主道。这是个格外动听的女声,声音虽如金玉般清悦,却语带幽怨,尾音拖拽,别有一番滋味。   龟丞相回:“未到的乃东洋十二匪,已被十七少诛了。”   石子砾恍然,那十二个丑八怪原来还有个“东洋十二匪”的名号,一听这low名字就知道是龙套。至于十七少,说得肯定是他和鼠大了,第十七组客人的代称,看来在座的都不愿表露身份。   洞庭湖主尚未说话,已有人哼道:“什么东洋十二匪?不过是十二个化形都化不利索的小丑,手段之残忍卑劣,叫人不齿。怎么,湖主也邀请了他们不成,你是觉得这等人也配与我等同席而坐?”   也是个姑娘,声音却很粗嘎。石子砾循声看去,这人坐在右席首位,很好辨认,别人面前的鲛幔都是幽蓝色的,唯独他的鲛幔火红一片,瞧着都快烧起来了,隐约露出一个窈窕身影,这客人是独身前来的。   鼠大在后面用力戳他脊梁骨,示意:就是这姑娘身上的火系元气,将洞庭湖都烘热了。   洞庭湖主幽幽道:“人都死了,何须多言?如此,十七少身负一页半书页,请移至左首四席。”   随着她的话,石子砾和鼠大连带身前的小桌子一起飞起,跟左首四席的客人交换位置,整个过程中,四下投射来诸多窥探的视线,亏得鲛幔将他二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牛气大能好多,石子砾不敢传音,只在鼠大手心写字:都是来玩拼图游戏的。   他多拿了东洋十二匪的半页纸,座位就靠前了,想必座次在他前面的,手中至少也都有一页半,其后的就都比一页半少,应该都是一页。   石子砾多少有点小失落,乾坤书页没他想象的那样值钱嘛,不是孤本就算了,竟然还量产批发。   氐土貉撅着腚,拿着小铲子在刨坑,一口气把大半个星球挖穿了,将乾坤书页藏在地心最深处,再在上面垒土埋好,自己寸步不离守在坑旁,值不值钱的,反正是自家宝贝,得防着有人来抢。   洞庭湖主哼唱起一首古老的情歌,随着她浅吟低唱,每人面前的小桌上陆续出现美酒菜肴,美貌舞姬自内堂袅袅而来,合着情歌的旋律,翩然起舞。   这鲛幔隔绝外界窥探,却对置身其内的人没影响,两个蓬莱学生伸长了脖子,看漂亮大姐姐跳舞,倒也有趣。   一曲唱罢,舞姬下场,湖主也不相让,自顾饮酒挟菜。客人们有的只顾高坐,不屑动筷,有的倒也自行吃喝。   石子砾是放开了吃,他近来特别爱吃水产,这满桌子肥美鱼虾螃蟹,喷香喷香的,不吃才是傻子。   不过洞庭湖地处湖南,湖南注重香辣、香鲜,这儿的菜肴却都是甜口酸口,连酒都甜滋滋的。石子砾酒量不济,小尝了一口满足好奇心,就没再碰。   半个时辰后,湖主撤了席,留意到还有个小客人捧着饭碗没舍得放下,顿了顿,便给他留了碟糯米藕在桌上。   石子砾往鼠大那边推了推,悄悄传音:“不吃就收起来,别浪费了。”   管这洞庭湖主是好是恶,上桌的都是好东西啊,他吃这一顿,搓法球搓空的法力槽都快回满了,真翻脸打起来,好歹有些倚仗。   鼠大特别紧张,顺手把糯米藕揣在怀里:“火前辈好像一直在看我。”他指的是右上那位玩火玩得很溜的姑娘。   隔着两层鲛幔,石子砾是觉察不到对面的目光,但那姑娘能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不仅手中所持书页多,修为定也奇高,恐怕湖主倚仗洞庭湖之利,也非她对手。   这等人物真要想出手,他俩就是砧板上的肉,反抗的意义不大。石子砾叹了口气,若是早知情况这般复杂,他真不该拉鼠大一道前来。   舞姬重又上来,绕着小桌盘旋起舞,各色小光球从她们手持的绫罗中飞出,红黄蓝绿,白紫青黑,应有尽有。小光球满殿飞舞,弹在桌椅墙壁上,会自行折返。   石子砾顺手一抓,红色的光球在他手心化作几滴红色液体。他嗅了嗅:“是朱砂。”   洞庭湖主笑道:“自古我洞庭之景,浩浩汤汤,蔚为大观,诸位既有求宝之心,不拘诗词书画,当表达此番所见所闻,也让我一窥诸位胸襟气魄。”   《2017年高考语文作文-湖南洞庭卷》   题目:观赏洞庭湖景象,根据自己的感悟和联想,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诗歌、国画字数不限)   要求:1、选准角度,自定立意,稳、准、狠,多方位拍洞庭湖马屁。2、文体不限,自拟题目。   石子砾:“……”这道题出得如此猝不及防,老子《岳阳楼记》都背不全啊!   他只是无语凝噎,但显然文盲学渣非只他一人,立时有数位修士拍案而起,当先一道熊熊火光,卷向主座。这火非比寻常,湖主身前的鲛幔一点就燃,眨眼就烧了个干净,露出了她的真容。   这是个携着淡淡哀愁、如轻烟般缥缈的美丽女子,头顶两只纤细的龙角,发髻上盘着一只水蓝色小龙,龙口衔着一颗夜明珠。   放火的女修士也自鲛幔后一跃而出,冷笑道:“区区一幅画卷,也敢来装神弄鬼?”她着黑衣,额头上有凤凰腾天的火红图腾,手持羽毛扇,卷起漫天大火。   洞庭湖主龙口的夜明珠闪现一片璀璨光华,将火墙阻隔住。水火交融之处,法力波动蔓延开来,整片龙宫轰然倒塌。   石子砾和鼠大连滚带爬往殿外跑,不忘扯了两块鲛幔,将脸包住,边跑边道:“这得是炼虚、大乘期的老怪物吧?”   鼠大呼呼喘气:“湖主也好厉害,她头上的龙足有四爪呢!真龙不存于世,近千年的文献中,最多也只记载了三爪龙。”   自他们入了龙宫就一直装死的乾坤书页总算有了反应:那小龙只是我前主所画,威能同四爪龙妖不可同日而语。   可拉倒吧,人好歹能抵挡如此强力的一招,你家八个宫殿,让一帮凝魄、神游期的小家伙给破掉了。石子砾正待吐槽,眼瞧见前方龟丞相带着一帮虾兵蟹将游来,叹气道:“你们不是那人对手。”这些生灵俱是洞庭湖自身孕育而生的,死了就是真死了,不似洞庭湖主,被打烂最多也就回归为画卷罢了。   龟丞相断然道:“主辱臣死,我等与湖主共进退!”不再多说,率众气势汹汹向着龙宫方向赶去。   鼠大面上有几分可怜:“那湖主人倒是不错,既爱护洞庭湖环境,又肯赠灵宝予他们修炼,否则只凭洞庭湖的灵气,断不能养出这么多妖修。”还个个都养得这般白胖。   石子砾也觉得不大痛快,那修火的女修士忒霸道了些。宝物有灵,自择其主,人家对主人的要求就是要有文采,做不出诗来就打人,虽也算一种解决方法,但难免流于下乘了。   不过他俩再不痛快也没法子,只好闷头闷脑往外跑,眼瞧着要出了洞庭湖地界,石子砾刚破水而出,就叫一物当头砸下,摔回湖中,直沉了数百米才缓过劲儿来,重新浮出水面。   砸他的正是洞庭湖主,她已浑身都是伤,半边脸颊被烧毁了,露出森森白骨。鬓发上的小蓝龙早蔫吧了,挣扎着吐出黯淡无光的夜明珠,想为主人疗伤,夜明珠刚离体半米便失去了控制,沉沉坠入水中,让石子砾一把捞住了。   他瞧这情态,怕洞庭湖主能直接死在湖里,将珠子还给小蓝龙,想想还是把人一道拎了上来,见果真有一人悬浮于空,周身火焰环绕不休,直比太阳还耀眼三分。   石子砾跟鼠大对视了一眼,双双吐出了妖丹。   吐妖丹是妖修面对不可战胜对手时摆出的臣服示弱姿态,他们跟这黑衣女也没什么纠葛冲突,不过是倒霉才挡在了他俩追击的路上,对方没必要为难他们才是。   石子砾的妖丹是金色的,有乒乓球大小。鼠大的比他小一圈,为金红色。女修士盯着这两颗妖丹看了数息,不悦地冷哼一声,喷了口火,拂袖而走。   她这一口火是正冲着鼠大的内丹去的,他立时扑倒在地,疼得哀哀嚎叫。石子砾也受了波及,内丹小了三号,吞回丹田中温养,拍着鼠大后背,念起了某止疼药广告词:“一粒芬必得,做回我自己,芬必得,信得过。”随手摸了颗糖豆,塞到了他嘴里。   鼠大神色果真和缓了许多,盘腿而坐,调息数日后,方才缓缓苏醒,奇道:“怎么……”   石子砾连连点头:“法力精纯了许多。”他收的波及小,况且本身修为就比鼠大高,醒得比他要早,早发现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了。   两人面面相觑,鼠大忍不住道:“你真是三清私生子?”上次出来捡到了法宝,这次出来有个一看就脾气不好的大牛,竟然耗费法力帮他们提炼妖丹,这真是求都求不来的际遇。   那女妖修走时,并未再理睬洞庭湖主,头上生角的美人这几日也一直坐在他们身侧吐息,此时幽幽抬眼道:“你才是她私生子,法力波动如此相像,自己没点数吗?”   鼠大几次挪动脚跟,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尖叫道:“我?!”   石子砾若有所思:“怪不得两位会打到这边来。”他就说怎么会这般巧合,看来在席间,洞庭湖主便留心到此节,才有意引着那女修士来此,料想当着儿子的面,女修士不会痛下杀手。   鼠大面上殊无喜色,沉痛道:“不可能,我可是根正苗红的火鼠啊!”他爹这辈子都没出过火鼠聚集地,怎么可能泡到这么牛气的女朋友?   洞庭湖主神色微动,挽起袖子探入水中,皓腕一翻,手心托着一个巴掌大的青绿色小乌龟,叹道:“痴儿。”   小乌龟龟壳上尽是深深的龟裂纹,烧成炭状,眼睛都睁不开了,前爪有气无力抱住她的手指。   鼠大瞧着更难受了,他是个特别厚道温和的脾性,火鼠一族也不弑杀,蓬莱校风更是欢脱和谐挂,乍见这等景象,一时难以接受,唯有叹息。   湖主将头上的蓝龙取下放在龟壳上,源源不断输送内力为它疗伤。她自己面颊可怖的伤口根本不屑恢复,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为一张书页。   鼠大不动,示意石子砾去拿,他是玩火的,又自认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跟这等书啊卷啊的法宝,很不搭嘎。   石子砾也不跟他客气,伸手取过,抖开一看,其上所画为一名风姿绰约的长角女子,头上盘着口衔夜明珠的四爪蓝龙,画卷左上角以大篆所书“龙女”二字,下方有两行小诗:   “贵主还宫,洞庭凝碧。   刘生不在,谁会此意。”   那小乌龟经龙女法力灌注,伤口愈合,探过头来跟着看,嚎啕大哭:“我们湖主心里苦啊!刘生那王八蛋,偷走了湖主的大宝剑!”   “……”石子砾走了一下神,心里苦才爱吃甜,他还拿这个梗逗过孔烨来着,“刘生是谁?”   龙女的声音自画卷中传来:“说来惭愧,我身伴苍龙,手持宝剑而生,少时曾恋上一柳树妖,招为夫婿,他却趁夜窃取宝剑而走,不知逃到了何方。”   石子砾仔细打量画中龙女姿态,见她双手并拢拱起,恍然道:“原来有把剑!”他还当是在行拱手礼,但若解释成持剑而立,更说得通。   龙女道:“待取得了宝剑,我方能为你所用。”   按照她本来的计划,想要收服她,当有两关。她在洞庭湖中生活千载,庇佑此地生灵万千,对洞庭湖感情不同寻常,方才提出描述洞庭之景为第一关,而第二关,正是为她寻回宝剑。   谁知那柳树妖跑到哪里猫着去了,他要真够无赖,找片柳树林就地一蹲,灭掉法力,那真是能找到地老天荒去了,这得先找个能掐会算的妖怪给算算。   让石子砾欣慰的是,龙女下达任务之后,就默然不语了,这显然不是个限时任务,他爱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做。   这般强力的助手,石子砾当然想要,但此时急不得,他看向鼠大:“我陪你回南海?”天上掉下个妈妈,鼠大肯定是要回去跟老爹对峙的。   鼠大却犹豫道:“不了吧……她是我娘也好,不是也罢,反正对我没什么恶意。爹爹既然从不肯跟我多说,自有他的考量,何苦让他为难?”   他本来打算回南海一趟,见见亲人也好,洞庭已经离他老家很近了。可此时却没了兴致,垂头思量半晌,方道:“石学弟,待我二人都入了神游期,再麻烦你陪我走一趟吧。”   鼠大受此行感召,加上他娘那一口仙气助力,深觉破入凝魄中期有望。他又不想去抱亲娘大腿,凭自己的能力机缘慢慢修行便是,找寻身世反倒不着急。   石子砾道:“也好。”反正那又不是他娘,鼠大不着急,他也就不着急。   两人三击掌成誓,约定下此事,又在洞庭湖近处修整一番,启程返航。   这一路行来,好歹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了。倒是封郁,本来每天晚间都要跟他聊上几句,但自从他们入了洞庭地界后,便再无语音邀请打过来。   算算此时三校比武该进入四强了,石子砾生怕自己随意打电话再干扰了他战斗,抓心挠肝又等了五天,在又一个月圆之夜,终于忍不住拨通了电话。   响了五秒钟,对面摁死了,发来了个位置共享。石子砾心下一松,感慨一个月前,封郁微信账号都没设置头像,现在已经能熟练掌握高级功能了。   这地方信号不太好,石子砾将小乌龟举到脑袋上,让龟尾巴朝上,充当无线接收器,等了十几秒,才算加载完位置共享页面。   他的头像是块彩色鹅卵石,封郁的是只刚出生的黑毛山东细犬,两方离得不过千里,小狗现在正朝着石头一撅一撅靠近。   石子砾喜道:“师兄来了!”   鼠大本来蜷在睡袋里都要睡着了,闻言也惊醒过来,两人赶忙迎上前去,行出三百里,天刚擦亮时,跟封郁碰上了头。   石子砾绕着封郁转了好几圈,连连问:“师兄怎么来了?”细瞧封郁双瞳已非满月,复又成了初二、初三的弯月,再查他修为,“恭喜师兄!”封郁突破入神游大圆满了。   封郁行至他近旁,轻轻一嗅,奇道:“你远走洞庭,没沾染湖水潮气便罢了,怎生还浑身火气?”   石子砾隐去那黑衣女子跟鼠大的关系,将一路上所见所闻简单一说,摸出把金粉来,吹了口气,粉末飘荡在空中,幻化成黑衣女的模样。   封郁端详半晌,变换了几次不同的法诀,食指轻点在黑衣女身上,女子长袖一甩,化为一只人面兽身的彩色大鸟,红色斑纹、青色羽翼。   大鸟扑簌簌飞走了,封郁问:“瞧出是什么了吗?”   石子砾道:“瞧着像毕方,但是毕方是独脚。”这大鸟却有两只脚。   毕方,俗称火鸦,是灾难的象征,传说为火神的侍宠,曾经为黄帝驾过蛟龙战车。   “此鸟怕是觉醒了几分先祖血脉。”封郁道,“末法时代,神佛不容于世,想不到竟尚有神鸟血脉传承者。待回转蓬莱,你二人需将此事原原本本告于校长知晓。”   如西昆仑的白虎上仙,觉醒了白虎血脉,其血统神性比毕方更胜一筹,可他仅觉醒了一丝,所得的传承远比不上这毕方鸟。   鼠大蔫头耷脑的,整只老鼠没半点精神。   石子砾心下叹息,有意扯开话题,又幻化出十二个在洞庭湖边伏击他们的丑八怪:“师兄,那这东洋十二匪又是什么来头?”   封郁随意一瞥,便道:“不过是十二只不入流的小妖,老鼠、牛、老虎之类的,硬凑了个十二生肖的阵势,不值一提。”   虽是乌合之众,却好歹也是凝魄、神游期的,能让石子砾一击毙掉,传扬出去也当惊到不少人。   封郁含着几分浅浅的笑意,欲表扬他几句,便觉腰间手机震动不住,眉峰一动,跟师弟顺利会师,这破玩意也就没用了。   石子砾就见他面无表情掏出手机,直接扔到湖里去了,纳闷问:“谁啊?”能知道封郁手机号的,那绝对是亲近人,怎么看都不看就丢手机了?   不等封郁答,石子砾的手机就响了,他一瞧就乐了:“是鹤老师。”看封郁一眼,还是接了电话,“喂?”   鹤依灵怒气冲冲道:“让封郁接电话!”   石子砾奇道:“师兄不是在三校大比呢?我还在洞庭湖没回去呢。”   “臭小子!”鹤依灵快急死了,“他拿了魁首,不参加颁奖仪式就算了,还敢偷跑出校?反了天了,你把电话给他!”   卧槽,师兄拿了第一!石子砾再看封郁,见他神色冷淡,叹道:“鹤老师,我前脚给了师兄电话,后脚能让他打得屎都出来,您何必为难我呢?”   鹤依灵道:“西昆仑的交换生名额批下来了,人老师现在就等在我办公室呢,五十年一个的好机会,通天大道近在眼前,他还不知道把握住,你被打出来的屎都叫他填脑子里去了?”   石子砾平生头一遭听鹤老师说这等浑话,心知是真急了,正苦恼该如何是好,封郁就把手机抽走了,在四下设了个禁制,低声对答。   鼠大深觉这事儿自个儿不好掺和,趁机道:“天都亮了,我去前面探探路,你们随后赶来。”   待他走远,封郁也挂了电话,神色很平静:“走吧。”   石子砾有心想问,瞧他这做派明显不乐意说,便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下去了。两人静静往前走,都能远远瞧见鼠大在等他们了,他才道:“西昆仑巍巍学府,作育英才,此等机缘送到手中,岂可错过?师兄若是担心我,大可不必,蓬莱校内,谁敢欺负我去?”   不要脸得说一句,他还真认为封郁不去西昆仑是为了他,谁让封郁……喜欢他,石子砾早就有所觉,近来越发笃定罢了。   封郁似笑非笑的,拿手捻他脸颊:“才出门两趟,皮都厚了,美得你啊,我走了,排行榜上你就是第一,谁还敢来惹你,我担心你什么?”又正色道,“机缘未到,此时前去西昆仑,于我绝非好事。我自有思量,你莫要多想。”   他心意已决,石子砾便不再多劝,缠着他问:“师兄真赢了孔烨那死鸟?是跟他打时突破的吗?”   封郁道:“我十六强时突破屏障,同他在四强赛中便碰面。”他晋升的时机正正好,若以神游中期的修为同孔烨交战,必输无疑。十六强晋升后,又打了一场八强,为他适应新力量提供了缓冲。   封郁对战孔烨的四强赛,座无虚席,三校校长尽出,连西昆仑副校长都出现在了观礼台上。他二人决出胜负后,决赛门票票价大跌,观众席得空了快一半。   他并无炫耀之意,略说了几句,见石子砾听得连连跺脚叹息无缘此等盛会,哄道:“现场录了像,剪辑后送了我一份,回去就拿给你。”   石子砾忙应了,他这一遭出门,错过了三校大比固然可惜,但所得也不少,起码知道了乾坤书页属于可升级类法宝,何况又见识了这许多有趣之人。   他隐隐有股冲动,捧着乾坤书卷不断描绘,再次尝试构建自己的小世界。数百次失败后,白茫茫雾一般的世界中出现了第一个长久不消散的生灵。   石子砾懵逼脸,从乾坤书页中拎出来一个青毛团子,震惊道:“这不是幼年体毕方吗?”黑衣女的原形有两条腿,这青毛团子却仅有一条。   青毛大眼睛傻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啄了一口他的手心,钻回乾坤书页中,抖落雾气化作鸟窝,蹲在里面呼呼睡去。   他纳闷道:“这都哪跟哪儿?”这是鼠大的娘,又不是他的。   封老师看都不看他,一脸“自己找答案”的冷漠。   石子砾想了好一阵,隐隐摸到了机窍。他这一路走来,最惊险的莫过于针口恶鬼,最受触动的是洞庭湖生灵对湖主的忠心,但偏偏在小世界中化出的却是威能无上的毕方。   ——不再是封郁变着花样激他上进,他自发想要变得更强,他想凝出自己的道韵。   有了道韵之后,可以保护自己和朋友不受伤害。【×】   有了道韵之后,可以为建设社会主义修真界做出自己贡献。【×】   有了道韵之后,打架真他妈太帅了!【√】   想想封郁和孔烨的惊天大战,想想毕方翅膀一扇、洞庭湖皆震颤,石子砾很激动:“我是不是要转职当驯兽师了?”   他玩游戏都是玩战士玩贼盗,钟爱热血一波流,一时又很发愁:“可是毕方吃啥啊?”养宝宝好贵的,得氪多少金才能堆起伤害?   “……”封郁道,“睡吧。”给半夜激动得蹬着小脚乱踢的师弟重新盖好被子。   幻化出毕方,着实费了石子砾许多心神,他很快沉沉睡过去,梦到又跟针口恶鬼接上头,老鬼洒出上千根钢针,嗖嗖嗖,他扔出上万只毕方,叽叽叽叽叽,不需吐火,吵都吵死个人。   跟他隔了一个睡袋,封郁侧身躺着窥他,本来目光极软极柔,却听他睡梦中在嘟哝“妖怪,吃俺老孙一鸟”。   如此黄、暴的台词,让他面色一沉,恨不能钻进石子砾梦中,跟那小“妖怪”掐上一场,气闷转身睡去。   石子砾在梦中走马灯似的作战,交手的对象从针口恶鬼变成了东洋十二匪,又变成了真·毕方,他的一万只小鸟立时叛变,围着毕方上蹿下跳叫妈妈求投喂,然后鼠大出现了,管小毕方们叫弟弟,又走到他面前,脆生生叫了声“爹”。   “……”石子砾一个哆嗦吓醒了,跳起来给鼠大作了个揖,“好兄弟,对不住。”这什么破梦嘛,显得他跟有意占人便宜似的。   鼠大一脸的莫名其妙,塞给他一包盐焗小鱼干:“龟丞相给的。”   绿壳小乌龟不想再待在没有龙女的洞庭湖,主动提出要去蓬莱拜师,请他们捎他一程,送了很多洞庭湖特产当谢礼。   龟丞相此时趴在鼠大脑袋上,慢吞吞抬起头去看吃的是啥,啧啧:“辣味的更好吃。”他屯了很多小零食,可惜贪嘴,买了辣味的就忍不住自己吃了,根本留不到第二天。   石子砾拆了一包,小乌龟顺着鼠大的肩膀爬到他肩膀上,探脑袋想分一口,让封郁一眼扫过来,跟鬼撵似的跑回去找鼠大了。   龟丞相特别怕封郁,但石子砾见过的特别怕封郁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意,叼着鱼干道:“再往前走,就该到针口恶鬼的活动范围了吧?”   昨天他手机备忘录就弹出提示,乾坤书页看中了这附近一件法宝,早先他们被针口恶鬼追杀,不敢停留,现在有了封郁,完全不虚了。   封郁却道:“此乃你的机缘,我和鼠大都不会插手。”   让他欣慰的是,换做以往,石子砾该往后缩了,这次却一愣之后就笑了:“着啊,等我热热身。”   石子砾有点小紧张,他让毕方弄得热血沸腾不假,可脑子又没坏,没道理他洞庭湖一月游回来,就能吊打淬体期大能。那老鬼纵使是封郁碰到,也得费些手脚呢。   不能力敌,便只好智取。石子砾取出乾坤书页来,其上浮现此地完整的地形图,四个绿点在正南,属于老鬼的红点在西边,法宝闪烁的黄点在西北方。   他捧着地形图观察了三天,奇道:“这老鬼,好像一直围着法宝在打转啊?”想想上次也是,老鬼追他们到法宝附近就停下了。   封郁早带着鼠大、龟丞相返还蓬莱了,他也狠心,要断绝石子砾所有倚仗。横竖莲仙人临走前赠予两徒弟一人一朵花瓣护体,可护得石子砾周全,由着他折腾去。   ————————————————————————————————————————   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浪花簌簌扑打在海边礁石上,发出奇妙的和旋。紧挨着碧波粼粼海面的,便是针口老鬼栖息的密林,林中既无鸟雀,也无虫鸣,连在阳光下的花苞,也无精打采得低垂着头,一片沉沉死气。   “饿啊——我好饿——”瘦骨嶙峋的青色老鬼扛着硕大的脑袋,在林中游荡,乍然发狂,凌空将在树枝间跳跃的松鼠抓下,就要塞入口中,鼻翼轻动,猛然转过头去。   “食物的味道——”他贪婪得深深一吸,大步朝前方奔去,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放着两包拆开的麻辣鱼干。   针口恶鬼连包装袋一起吞入,不断咀嚼,想咽却咽不下去,烦躁无比,撕扯着头上稀拉的枯黄毛发。   就在此时,又有一股味道飘荡过来,不同于鱼干的辛辣刺激,这是一股甜香。针口恶鬼向前奔去,见地上扔了一包绳状糖果。   陆续又出现了诸多食物,针口恶鬼且吃且行,乍见前方出现一盘烧鸡,饿得眼都红了,纵身欲扑,身子却在半空中一顿,青色皮肤上出现道道灼烧炭黑的痕迹,被无形铁链拉扯一般,向后倒退,口中犹自不甘嘶嚎。   石子砾在远方看地图,将红点停顿住的位置标注出来,以它到黄点的距离为半径,黄点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叼着笔杆道:“看来这老鬼并非护宝,而是被宝物拘在此地。”   有点棘手啊,这般不能调虎离山就算了,若他强行取宝,没了宝物压制,放出这老鬼为祸世间,那就是罪过了,是以务必得先屠鬼,再取宝。   要硬肛,有点虚,这题好难啊,学渣石子砾以头抢地,怨念满满,封老师,不给你露一手,你还真以为你教的好啊!   他要能跟毕方似的直接掀了桌子砸了考场就好了。 第28章 石老师知识讲堂   针口恶鬼在林间游荡, 冷不丁呵呵怪笑出声:“奶娃娃忒不懂事儿,上次让你侥幸逃脱,此番还敢回来?”   石子砾一直是以乾坤书页的实时地图显示开天眼,头一遭靠近它周身五百米,却让人一语喝破,更添了三分慎重,现出身来, 笑道:“我与您也算不打不相识,您能杀我,白白闻着肉香, 却又不能吞了我,两厢受损,何苦来哉?”   针口恶鬼冷森森道:“我杀了你,将你的魂魄拘住, 世上又多一个不能进食的鬼,岂不快哉?”   这老鬼自己吃不下东西去, 心态炸了,非得让天下人都跟他一道受苦。石子砾在心中暗骂了一句,面上笑盈盈的:“这海边人烟稀少,您一百年能杀几个人?我助您脱困, 外边大好世界,您想杀几个就杀几个。”   他敢孤身前来,定是由所倚仗,也因此针口恶鬼还肯同他废话, 没第一时间出手镇压,听得此语,浑黄的眼珠射出几道精光,嘿然道:“有点意思。”说话间,他猝然发难,上万根银针铺天盖地射出,刺入石子砾五道大穴。   鲜血喷涌间,他虚空一抓,将石子砾提在手中,面目狰狞道:“老子在此地困了三百年,你一个凝魄的小修士,也敢提助我脱困?”右爪斜刺而出,生生掏入他胸膛,抓出了一颗尤在跳动的心脏。   石子砾的“尸体”迅速干瘪,化为一片薄纸,他真身出现在针口恶鬼头顶的树枝枝丫上,笑眯眯的:“三百年来,那法宝困您在此,定也损耗自身法力,论修为,我难同您相较。但我也有些偏门法门,说不定我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他一点自己的鼻尖,有几分小得意:“我摸装备最差也出稀有紫装,抽卡抽出过哪吒和啸天犬,人家都叫我福将呢。”   针口恶鬼眯了一下眼,他如何不知这小子心里有鬼,但他才是陈年老鬼,整片密林又都是他的地盘,难道还怕一个小豆丁不成?   这老鬼十分多疑,石子砾费了这诸多口舌,方才哄得他松口,两人一个走平路,一个也不下去,就在树上蹦来跳去,向着法宝镇守之地而去。   石子砾边走边赞叹道:“这林子风水不错,小动物还挺多,受您惠泽,竟然都有了灵气。”   一只小松鼠早就藏在林间悄悄瞧过来,见他冲自己伸手,惊喜得跃至他肩上,用脸颊蹭来蹭去。   针口恶鬼睬都不睬,这林间确有许多小生灵,是他以灵气圈养,禁锢于此,待快同了灵性,他便吸食其魂魄精华,增补己身,虽尝不出味道,也聊胜于无了。   这小松鼠瞧着是有几分熟悉,有段时间没见了,怕是养出了几分机灵劲儿,一直躲着他走。   见那小松鼠捧了两颗松子给石子砾吃,针口恶鬼心中冷笑,真当这人能救你出去不成,此间事了,老子要将他扒皮掏心,炼成法宝。   走入法宝矗立之地,便有一股浩然正气袭来,针口恶鬼不肯再靠近,森然冷笑道:“也让我瞧瞧蓬莱高徒的本事,只需将它拔起,便成了。”   石子砾不答,专心打量这法宝,因此地靠海潮湿,外围生了一层青苔,模样并不显眼,但其傲然挺立,高耸入云,气势极为不凡。   针口恶鬼便见他口中先念“顶天立地”,身形暴涨数十倍,又念西楚霸王《垓下歌》首句“力拔山兮气盖世”,周身青筋暴起,这期间,还一直在乾坤书页上书写着什么,想来也是类似的话语。   巨人仰天长啸,衣衫寸寸爆裂,气势骇人,叫针口恶鬼暗暗心惊,骤然改变主意,激射出满天银针射向他背心处。   石子砾喝道:“我是针对你,你就是个大辣鸡!”随着他的话,万千银针吊转方向,向着被“针”对的针口恶鬼射去。   在他身后,显出一道虚影,青色独腿鸟喷射出熊熊烈焰,将每根针灼得红热,搅动的气流将空气都扭曲了。可惜毕方鸟投影毕竟羸弱,一击过后,便闪回乾坤书页中温养。   这等程度的攻击,休想伤到他。针口恶鬼闪身欲躲,脚下却是一软,低头一瞧,却原来石子砾“大辣鸡”的言灵将他两脚变成了鸡爪。   他怒吼数声,头骨开裂,祭出一面黑白色的旗帜,其上千鬼恸哭,万魂齐悲,密密麻麻盘踞着枉死的怨灵。   这些怨灵皆为死在他手中的正派修士,被他吸干法力,抽取魂魄,以厉火尸油祭炼而成的百鬼幡。针口恶鬼挥舞旗帜,打出十几道骷髅。   这几道骷髅角度极为刁钻,石子砾避无可避,他脖颈上的黑丝疯长,化成一只黑犬,连撞三道骷髅后归于虚无,一片粉白色莲花花瓣儿飘荡而落,绽出四朵金莲,卷住四道骷髅。   石子砾本体被五道骷髅穿体而过,连喷三口心头血,一下便萎顿了,神色却带些雀跃。他从头到尾,都柏林执笔不停书写,此时将乾坤书页转向针口恶鬼。   只见上面写着:“好大圣,急纵身又要跳出,被佛祖翻掌一扑,把这猴王推出西天门外,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唤名‘五行山’,轻轻的把他压住。”   这是《西游记》中,如来佛祖翻手镇压孙悟空的片段。法宝定成的山峰拔地而起,乾坤书页上的字纷纷飘下,拱绕它旋转不停。   法宝化为木系、水系两座主峰,各字化为金、火、土三系侧峰,合成五指山,向着针口恶鬼缓缓压下。   针口恶鬼被莫大威能压得脚下无法移动分毫,厉声大叫,拼命抖动百鬼幡,放出百鬼抵御,五指山在一片鬼哭狼嚎中越沉越低。   石子砾丹田中,群星颤动一片又一片天空变得暗淡无光,在仅余三五颗星星时,他又喷了一口血,以心神感应呼叫乾坤书页:“方案B!”妈个鸡,撑不住了!   乾坤书页呼啸而来,从针口恶鬼背后刺入,夹在他和大地的空隙之间,向上一卷,燃烧石子砾仅剩的法力,将针口恶鬼吞入书页内部。   五指山散掉,法宝褪去表壳的污垢,缩小化为一支中楷尺寸的毛笔,金字则重新归入石子砾体内。   若能一鼓作气以五指山将针口恶鬼镇压于地,便能灭了他神魂,可惜他二人修为终究相去甚远,既然不成,便将其收入乾坤小世界。   没秒掉BOSS,石子砾不无遗憾得叹口气,手持毛笔钻入乾坤书页中,却见那针口恶鬼七窍皆是污血,不甘得咆哮:“不可能,这破笔如何会听你的差遣?!莫非三百年前,游龙道人一缕残魂逃脱,转世来报仇了?”   看来这毛笔的前主人便是游龙道人,石子砾没听过这名号,三百年前他还没开灵智呢,但“矫若游龙”常用来形容书法飘逸俊秀,想来也是个专修书法的大能。   石子砾是个乐于为人答疑解惑的好石头一一他法力正需时间恢复一一笑道:“我若得了游龙道人一二神髓,刚刚便该将你碾作齑粉,可惜可惜。”   “那你们如何配合得这般默契?”针口恶鬼道,“若是暗中通信,更不可能了,我分出半缕神魂,灼其筋骨,既消磨它的法力,又时刻监视它的动向。”   石子砾笑问:“若你精神集中,凭我是没能耐瞒天过海的一一然而我骤然出现,你一边防备被我带到沟里,一边又要设法引我入坑,神思不属,这边出了岔子。”   针口恶鬼喃喃:“是了,你们妖修修至凝魄期便有法身,你真身同我打机锋,放法身与这笔通气,也是有的。”   他是个陈年老鬼,最是精明,立时又想出一个疑点:“可法身离体,真身法力大打折扣,你何时将它收回体内的?”他二人互相防备,这等小动作,绝瞒不过他的眼睛才是。   石子砾笑了笑,手指在虚空中一点,化作一只小松鼠模样:“你非妖修,不知其中机巧,法身存于丹田之中,便可防备他人探查,我的法身借居松鼠体内,在松鼠蹲于我肩膀时,便趁机转移了。”   这老鬼在此地为祸数百年,此地生灵早想除掉他。这老鬼专门监视会对他造成威胁的法宝,视密林生物为美餐,根本不屑关注他们的动态。   这还是弱小动物保护协会的龙女说的,这人天就一副慈母心肠,跟他叹息此地弱小生灵如此可怜,才启发了石子砾,老鼠可搏象,这也是一笔不得了的力量。   他尝试跟密林中开启灵智的小动物们联系,本来还当费一番功夫,却不料联系上的头一只就一口应下。这小松鼠世代生长于此,母亲被针口恶鬼生吃,恨他欲死,果真立了一功。 第29章 小乾坤对战系统   石子砾口中乱盖着, 不动声色给乾坤书页传音:“这老鬼长得跟外面不太一样?”是错觉吗,总感觉人物构图圆润了许多,虽然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却不那么狰狞可怖了。   乾坤书页回:“你也长得不太一样,进入世界时损失了像素?”从他这上帝视角看,石子砾也圆嘟嘟的,非要形容的话——挺像卡通人物的。   这情况还真是头一遭出现, 乾坤书页被收服之前没见过。石子砾初次形成乾坤小世界,把孔烨拉进来时,孔烨也是正常形态的, 怕是那时石子砾还没摸到自己的道,才不现此等异象。   石子砾心头一动,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随手扔向针口恶鬼。石头慢吞吞在空中划了道弧线, 有气无力磕在针口恶鬼脑袋上,因根本就没附着法力, 毫无杀伤力,针口恶鬼也只是一脸莫名,躲都没躲。   他脑袋上出现了一道红色凹槽,凹槽空了四分之一, 头顶另浮现一个大红色的“Miss”提示。针口恶鬼:“???”   卧槽,这不是游戏中的血槽吗,变成打怪模式了?石子砾抽了自己一巴掌,自我攻击无效, 同样出现了个“Miss”,他的血槽就比针口恶鬼的要短很多,还看到了自己半满的法力槽。   这一瞬间,他心有感悟,所思所行所感所言,皆为道,他热衷于打游戏,游戏便化作他道的一部分。石子砾见针口恶鬼还在懵逼着,当机立断抢先手,一抖手,放出了洞庭书页。   龙女的虚影浮现身侧,长袖舒展,漫天长矛闪着寒光,向针口恶鬼刺去。老鬼浑然不惧,也放出漫天银针,与长矛互相冲撞。   他笃定这长矛断比不上自己的银针威力无穷,见银针毫无停顿得穿透长矛却是一怔,他操纵时只感受到了极为稀薄的阻力,心知有诈,凌空抓过一根断矛,却是嘎嘣脆的饼干。   就这破玩意,浪费他许多法力阻挡,针口恶鬼大怒,见龙女又放一轮长矛,正待不理会,却觉不对,纵起银针相挡,果真挡下几柄真的长矛。   第三轮,都是饼干。   第四轮,都是长矛。   第五轮,饼干中夹长矛。   第六轮,长矛中夹饼干。   龙女久居洞庭湖,维持洞庭龙宫幻象千载,精研此道,加上乾坤小世界中连武器都卡通化了,便更难辨认真假,玩得不亦乐乎。   真长矛蕴含的威力一次比一次丰沛,连带着针口恶鬼的银针都跟着增威,然人家放两三根长矛,他得放上万根针。针口恶鬼勃然大怒,趁着两轮攻击间隙,将百鬼幡一挥,放出万只恶鬼袭来。   龙女并未阻挡,大宝剑未寻回,她尚不是石子砾的法宝,跟针口恶鬼玩真假饼干游戏,纯粹是石子砾拜托,她本人也觉得有趣,这才一口答应下来。   石子砾手中握着的毛笔自行脱出,跟这群恶鬼缠斗成一团。针口恶鬼冷森森道:“这都是胆敢在我居所进食的修士,等着,九九八十一天后,你便能出现在这里面。”   这年头管不住嘴不辟谷的修士越来越多了,瞧这一个个恶鬼争先恐后撕咬着毛笔,颇有狼吞虎咽的架势,石子砾感叹:“每一个吃货的背后,满满都是对生活的热爱。”   这话一出口,万鬼连带针口恶鬼都痛苦得嘶嚎出声,毛笔压力大减,一个横扫打散了十余只恶鬼,针口老鬼本人也被两杆长矛捅了个通透。   石子砾一愣,便听一男声道:“这老鬼死气根种,正惧怕此等言论,你快继续说来!”   什么对生活的热爱,人家是死鬼,这就跟冲着亡灵放圣光似的,没法补血,反而成了杀招。石子砾一乐,作为一个混迹网游六十载的资深玩家,他擅长这些啊,清了清嗓子,摆出神棍脸:“王者之灵啊,请倾听我的呼唤,帮助他们摆脱困扰,恢复自由的灵魂——解脱之光!在虚无中享乐的天使们,请重新归于虚无,远离纷扰的尘世。”   这是某页游给某个光系魔法大招配的解说词,因为太过羞耻,给石子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的法力槽嗖嗖被抽空了,春回大地,圣光普照,莫说恶鬼们了,便是石子砾本人都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过了有盏茶时间,眼睑不再刺痛难忍了,方才缓缓睁开。   针口恶鬼血槽大概只余五分之一了,皮肤从青色变为赤红,头顶尖角胀大了一倍,七窍皆有脓血流出,嘶吼一声,纵身扑上来。他已有鱼死网破之心,不惜燃烧修为,奔跑途中,血量飞快减少。   这招绝不能硬抗,石子砾撒腿就跑,口中连喊“木头人”咒语,因不敢回头看,也不知起作用没有,跑出去十一步,听乾坤书页道:“回来吧。”   他仍是惯性多跑了三步,扭头看去。“解脱之光”大招后,缠绕着毛笔的不再是黑魆魆的鬼魅,反倒是一道道流转的金光银光,此刻,那金银光环汇作一处,化作一个朦胧的佛像,伸出金色手掌,向着针口恶鬼镇压而来。   “不!”老鬼凄厉哀嚎着,抬手阻挡,双手胳膊俱被佛光消融,终于被摁倒在地,没了声息。那佛像则向着石子砾方向行了一个佛家礼,消散在乾坤小世界中。   石子砾欲上前查看,乾坤书页示警:“有诈!我没吞到法力。”但凡死在小世界中的生灵,其灵气会有一部分被他吸收,被超度的冤魂心存感激,这部分法力他几乎拿到了百分之百,但针口恶鬼的法力却未消散。   老鬼头上都没血槽了,石子砾相信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无动静,终究走上前去,却见地上一个巨型手印的凹陷中心,有一张巴掌大的小卡片。   石子砾拿在手中,卡片上引着一个大头细脖子的青色卡通形象,背景是漫天飞舞的银针,右上方还有竖排的注释:“【针口恶鬼】,其前世造下累累罪责,沦落饿鬼道,由于其嘴巴太小而无法进食。”   他的装备栏放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小衣,技能栏亮着一个【万针齐发】技能,还有一个灰色的【万鬼齐出】,石子砾点了一下,弹出一行提示:需配合【百鬼幡】*1使用。   再点百鬼幡三个字,又弹出一大页提示,是百鬼幡的炼制法门,让他扫了一眼就关了,太有伤天和,这玩意他是不可能炼的。   “……”石子砾默然半晌,竖了个剪刀手,“耶,我收服第一个神奇宝贝了!”什么鬼哟,这破老鬼一点都不萌。   洞庭龙女自行浮出,眸中异彩闪烁:“这能力,倒着实有趣,其中尚有诸多未知数,你当好生摸索,不要辜负了老天厚爱。”   石子砾歇了一阵,待法力稍稍恢复,尝试着注入卡片中,“噗”的一声响,卡片化作一只青色小鬼,比针口恶鬼本尊小了一半,在他的指挥下,撒出一把银针。他心意一动,小鬼又变成卡片,飞回他手中。   石子砾左右看了一圈,从龙女怀里把在打瞌睡的毕方鸟拽了出来,屈指挠挠它的下巴:“鸟哥,你也能变卡片吗?”   毕方鸟也很想在小主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啊,当即在他手心躺平,翅膀摊开,努力吸肚子收拢小腹,想象自己瘦成一道闪电:“啾,啾啾!”   虽然比团在一起是扁平了许多,但离卡片还有不小的距离。石子砾摸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慰,把它送回龙女怀中继续睡。   龙女对弱小生灵没半点抵抗力,毫不吝啬散发母性光辉,毕方虽不弱小,但因还是幼年体,对她杀伤力很大,也不计较大毕方的恶形恶状,满面慈爱得给小毕方喂洞庭湖的小鱼干。   石子砾猜测:“是不是得养到成年体才能变成卡片?”养鸟其实是很耗费法力的,养一只毕方都有些勉强,以后若再来几个大威能的神兽幼崽,他就得被吸干了。   他本来还发愁,今日却发现,放针口恶鬼出来活动也耗他法力,但卡片状态却不会,得想办法摸索到生灵转换成卡片的机窍才是。   石子砾正琢磨着,那柄紫檀材质、中楷尺寸的毛笔悬浮在他身前,笔身内走出一个手指长短的小人来,细看其着基佬紫袍,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宇间俱是正气。   这器灵道:“谢过侠士高义,了我前主生前夙愿。”郑重行了一礼,又道,“我体内认主印记已无,请您为我赐名。”   法宝滴血认主后,体内会留下从属印记。游龙道人被针口恶鬼所害,残魂被炼入百鬼幡中,神智虽消,执念仍存,这毛笔凭此执念,牢牢守住体内印记,没让针口恶鬼收服它。如今百鬼幡被度化了,仇人已死,印记自然而然消弭了。   石子砾不擅长起名,没见乾坤书页跟了他后,仍沿用原名,但人家这般郑重,乾坤书页也暗中传音告知,对有些器灵来说,起名是种特定的仪式,比滴血更重要。   这法宝一看就是个雅物,想必前主游龙道人也是位妙人,搁凡间能连中三元做大官的那种。石子砾不愿露怯,想了一想便道:“明朝宋濂在《跋东坡书〈乳泉赋〉后》中,盛赞李微之的书法笔姿老到而墨韵清秀,即所谓‘笔老墨秀’,你年纪比我长,反其言而用,称作‘秀墨老笔’,可好?”   紫袍器灵大喜,连声称好,他还担心这位新主人年纪尚小,看样子还有网瘾,想不到也是位博学之事,心中熨帖无比。 第30章 番外1   也不知是不是方式方法不对,小师弟对他的好感度急剧下降,昨天两人迎头碰上,他竟然躲着他走。封郁愁得不轻,叹了一口接一口的气,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意识回笼,他第一时间感受到旁边躺着个人。封郁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然睁眼一掌劈出,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觉愣了。   这招竟比他之前使来强了千百倍,其声势浩然,仓促使出仍让天地变色。看清楚旁边躺着的是小师弟,他急忙收手,心头百味陈杂,直以为犹在梦中。   石子砾被掌风扫到了,不痛不痒的,倒是也醒了,看封郁倚在床头看自己,一脸傻样,不由得乐了:“睡晕了?”   他拉封郁躺下,看封郁特别乖得让躺就躺,让盖被子就盖被子,让喝水就喝水,两眼一眨不眨得盯着他使劲看、使劲看。   这不算暗示,都是明示了吧?石子砾眨了眨眼,把刚弄好的被子一掀,嘿嘿:“看我的阳顶天!”   未完,多的字算赠送的,是作者犯傻,之前放了存稿箱忘记了,新增章节把内容放到31章了,临时补的内容,写的很简略,正文完结后会补完~   ------------   【正文开始前四十年的封郁穿到文章完结后他俩过小日子的时光】   年轻的封郁很苦恼。   二十年前他的小师弟——石子砾拜入蓬莱, 跟他选了同一个导师,师兄弟两个玩得可好了。一颗巴掌大鎏金璀璨的石头天天蹦跳着跟在他屁股后面,师兄长师兄短的,又可爱又萌。   十年前石子砾化形, 成了个奶嘟嘟的小奶娃,摇摇摆摆走在路上, 总是被居心叵测的女老师和学姐捏小脸拉小手。男孩纸这么萌容易受欺负, 封郁很上心,提笔写了十万字的《猛男师弟养成计划》, 照着条目施行。 第31章 解惑老师么么哒   石子砾此行收获颇丰, 一手拽着卡牌,一手拽着秀墨老笔,哼着小曲,横跨渤海,返还蓬莱。   按照规定,他第一时间去了教导处,找鹤依灵汇报, 结果在教导处办公室那一层的走廊上,正撞见走出来的封郁。   封郁冲他点头示意,石子砾反射性笑了, 而后才看见跟在封郁身后走出来的两个红袍女子。   这是教导主任的私人卫兵,鹤依灵每当罚学生去禁闭室思过时,都会将房中两枝红梅点化成女子,一左一右押解。   石子砾有心想问, 见封郁长睫轻眨,便把到嘴的话咽下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便听封郁传音:“无妨,只是走个过场。”   石子砾目送他消失在走廊那一头,方才敲门入内, 瞧鹤依灵神色还算平静,回身合拢门。   鹤依灵道:“他不肯去,生生浪费掉了一个西昆仑交流生名额,头一次这项目就受此挫折, 许多学生担心西昆仑和蓬莱三仙山的这一合作项目会直接取消,怨声载道的。”是以她特意派卫兵押解,摆出大阵仗来,以示对封郁重罚,平息民怨。   这交流生项目,乍一看是三校受益,就跟凡间的中央美院跟巴黎美院互换学生学习,那肯定是中央美院占了便宜,两个学校不是一个档次。但真要说起来,能拿到名额的是三校最顶尖的学生,那定然是能突破淬体期,名正言顺升入西昆仑的,或早或晚的事儿,西昆仑实则是在为自己提前培养学生。   石子砾奇道:“师兄不愿去,总不能第二名也不愿吧?”   封郁在四强赛中战胜了孔烨,最终排名封郁第一,方丈另一名学生第二,孔烨第三,瀛洲某学生第四。   鹤依灵呵呵:“那天仪式上,第二名想去来着,他是个大善知识的佛修,差点让孔烨打得聚顶三花消弭——偏那只花孔雀自己也不肯去,此事就黄了。”   西昆仑副校长看完了封郁和孔烨的四强赛后,虽没出席决赛,却也未离开,参加了交流生转接仪式,见闹得这般难堪,当场拂袖而走。   传闻事后,第二名把孔烨堵到了墙角,追问他为什么不要这个名额。   孔烨冷笑道:“封郁不要的破烂玩意,凭什么我就得要?”   第二名涩声道:“既然你于此无意,为何非得在那等紧要关头当众让我颜面扫地?害我失去了此等通天捷径。”   孔烨奇道:“娘希匹,比老子还差那么多,排位在我前面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想抢我想要的交流生名额?”   “……”第二名纳闷问,“你既然想要这名额,为什么又不肯接受?”   “都说了,封郁不要的破烂玩意,凭什么我就得要?”孔烨不小心说漏了嘴,本就有些小尴尬,听他竟然还敢摘出来问,恼羞成怒,又嫌此人废话太多,抡圆了拳头,好生擂了他一顿。   第二名让打得鼻青脸肿,哭着掩面而走,当天他师父气势汹汹就去找永言高僧理论,这太欺负人了也,什么玩意啊!   永言高僧第一千零一次为自己挑徒弟的眼光叹息,脸苦心也苦,说了无数好话赔礼道歉。   石子砾对孔烨如何并不关心,只问:“那师兄得关多久禁闭啊?”估摸着这民愤还不小,说是装个样,也着实得蹲上一阵小黑屋。   “十年。”鹤依灵见石子砾吓得一个倒仰,叹道,“你师兄早晚需得入西昆仑,他此番行径,怕是恶了不少人,校方重重罚他,对外只说他自甘面壁思过,才能化解此事。”   她生怕封郁此举被引申为看不上西昆仑,升入高中后再老师校长被穿小鞋为难,也是煞费苦心了。   石子砾深觉有理,十年小黑屋,换他来蹲,能把人蹲傻了,但于封郁而言,也不过如此。如他这等修行数百年的大妖怪,都耐得住寂寞,闭关数十载也是常有的事儿。   他暂且将此事压下,又道:“鹤老师,我此行大有所得,但又觉摸不到头脑,您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位解惑老师,为我做做课下辅导?”   自唐宋八大家韩愈在《师说》一文中,将老师定义为“传道授业解惑”后便有了传道恩师、授业老师、解惑老师三个级别。像石子砾的传道恩师是莲仙人,平时给他上课、给他试卷批不及格的是授业老师,此时他在修道途中有了困惑,便需另找一位解惑老师。   一般解惑老师都是传道恩师兼任的,但此时莲仙人远在昆仑,石子砾只好拜托鹤依灵帮忙另寻一位大能。   鹤依灵想了一阵:“有几名教师请了公休假,结伴出外游玩五年,教师资源有些吃紧,我请示一下校长,三天内给你回复。”   蓬莱教师福利很棒,每个月下发大笔灵石不说,每百年就有五年的公休假,比方丈和瀛洲都多了一倍的假期。鹤依灵琢磨着,石子砾前途不可限量,这是块良才美玉,务必得选个能耐出众、眼光老道的老师才是,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石子砾应了,取出乾坤书页,幻化出针口恶鬼栖息的密林,抵着屏幕两指靠拢,显示的场景范围扩大,露出周遭几个很有特点的地势。   他指着道:“这片密林中,有六只生灵朦朦胧胧开启灵智,最长的一百五十年前就到了通智期,只是一直被统治此地的一只恶鬼压制,没能结出妖丹,咱们是不是将他们收入校中?”   石子砾离开前,问过以小松鼠为首的本地小妖有何打算了,有三只不愿离开祖地,六只明确表达想要拜入蓬莱的意愿。   “哟?”鹤依灵大喜,六名新生,可是一大笔资源了,一手抄起桌上电话,打给校长办公室,汇报了此事。   石子砾还接过听筒,详细将生灵情况说了说,又简略讲了针口恶鬼之事,就听老校长在那头畅快大笑,连连称赞他是福将。   鹤依灵抿嘴笑道:“别说,你这次出去,带回来的那只龟妖,也有些道行。他已入凝魄期,却被毕方神火灼伤了神魂,百年内怕是难以治愈,需得好生调养,目前只有化形期修为,我便把他安排在你原来的宿舍了。”   石子砾原来的A104四人宿舍,他搬走了,金刚铃跑方丈当和尚去了,就剩下刚化形的鲤鱼精和重新搬进来的九尾猫,挪个新人进来也正常。   他从鹤依灵办公室出来,想了一想,还是调头走楼梯上了第十八层,蓬莱学院臭名昭著的小黑屋所在。小黑屋共有三间,并排而立的三扇大门中,两扇闪着绿光,一扇是红光,表示有人关在里面。   小黑屋没有守卫,被罚禁闭的学生神魂上有教导处盖的红戳,在时限到来前也绝对出不来,与外界联络完全隔绝了。里头封郁感受不到外面,石子砾也仍然在门口坐了两天,正打着瞌睡,冷不丁头皮一凉,让一柄飞剑穿了个通透。   “……”这飞剑只是锐利,无法力伤害,石子砾默默握着剑柄,把太阳穴上插着的剑抽下来,看看是鹤依灵羽毛所化,她发通知召唤学生谈话时惯用的,精神一振,直接从走廊栏杆上翻了下去。   身体自由落体到三层高度,石子砾一抓阳台外延,翻身从窗户滚了进去,一抬头却见屋里不止鹤依灵在,还有一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   那老人慢声道:“办公楼周围投掷杂物,按体积大小扣钱。你这个体格,得罚上品灵石五块。”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石子砾袖中便飞出四块巴掌大的金色石头,并三块银白石头、五块青铜石头,飞入老人手中。   “……”老人叹道:“怎么就穷成这样?”五块上品灵石都出不起,拿中品、下品的凑数还凑不够,他都不好意思收下了。   石子砾:QAQ怎、怎么可以一个铜板都不留给我。   本来根底就浅,打游戏吃小吃又花钱比较狠,他每学期重修费也是一大笔开销,全蓬莱凝魄期修士最穷的恐怕就是他了。   石子砾都快哭了:“校长,我帮您多收了七名学生,卖猪肉都不止这个价,您还抢我血汗钱?”末法时代修士本就金贵,自建国后小妖身价更是翻了一番。   老人——蓬莱校长一笑,两眼慈祥得眯成了两条缝:“若非如此,你也请不动我呢。需知我给人补习一个时辰,起价就是一件凝魄期的法宝。”   他这纯粹是逗小辈的玩笑话了,老校长传闻有渡劫期修为,甚至有人猜他已修成散仙,多少人想得到他一句指点,终生受益。   石子砾早有猜测,却实在不敢肯定,此时也是一惊:“鹤老师请动了您来为我辅导?”他就是想学个一元二次方程,找个中科院院士来教,杀鸡用牛刀,忒浪费了。   鹤依灵垂眸不语。这是封郁自愿接受十年禁闭时提的恳求,石子砾在探索道韵的路上走得特别顺特别急,封郁既高兴,又担心他走上了岔路。   反常即有妖,他总觉得这状态不对,可受限于自身境界,反复推算,找不出问题所在,不得以想请校长出山,董事会那帮老古董,道行未必弱于校长,但墨守成规,过于死板,怕石子砾跟着他们修行,再不自在,反倒耽搁了修行。   鹤依灵也不能做主应诺,问过校长本人的意思,见他欣然应允了,双方达成协议。 第32章 听老校长讲故事   石子砾跟在校长身后, 出了办公楼,一路来到了大竞技场。因三校比武刚落下帷幕,有幸观战的学生或多或少受到启发,群情激昂,激发起了对战的热情,大竞技场五百个独立小世界,全都闪着红光, 表示有人使用。   另还有一条长龙,几十个学生在排队。校长站在了队伍最末,石子砾留意到, 周遭学生没往这边多看一眼,怕是校长使了什么隐蔽法门,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   等了两个多小时,才轮到他们, 校长将手搭在对战高台发光的灵石上,红色激光扫描他的掌印, 弹出两道黑洞,分别将他二人吞没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们来到了一片黑色星空中,校长笑道:“此乃我预留的修行空间, 可以任意幻化形态,你把自己的小世界展露出来吧。”   石子砾放出乾坤书页,立时周遭背景变成雾白色,两人形象变二次元, 脑袋上皆升起一个血槽。乾坤书页立刻发出抗议:“我内壁都被撑破了!”它变化的这个世界,也就方圆一公里,妈蛋这校长的血槽都不止一公里长,顶得他反胃恶心。   石子砾满面赞叹,盯着那长长——长长的红条看个不住,真·血牛啊这是,再看看自己一米长的小红条,唯有叹息。   校长拍了拍手,漫天雾气化作几百只化形期的妖怪,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各类皆有,他们手持各色武器,分成几个梯队,一波波攻向石子砾。   石子砾赶忙应对,他虽是凝魄中期,但已能磨死淬体期的针口恶鬼,何况这等刚化形的小妖怪,几个大招就都秒掉了。小妖的尸体随风而散,一张卡片都没形成。   校长又放了两轮五十只凝魄期的妖怪,石子砾费了一番手脚解决后,仍没见到卡片的踪影。再放五轮二十只神游期的妖怪,还是不掉。   “怕是修为在你之上至少两阶的,方可。”校长开始一只一只往外扔淬体期的妖怪,石子砾打一阵就得蹲下嗑药恢复法力,慢慢磨死了十三个,总算是掉了一张。   九分之一,脸有点黑啊。石子砾灵光一闪,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指着自己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形容狗屎运的诗,但意思不太明确,他又想了一阵,搜刮肚子里的墨水,好歹想到了一句,“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半句诗,意指赤壁之战时,凭借东风火攻、长江之险,孙刘两家战退了曹操大军,用此句,可助他获得天时地利。   石子砾估摸着自个儿要有属性面板,现在脑袋上就该冒出一个“幸运+30”的增益状态了,这才道:“继续!”没用啊,十三只才掉一个。   校长可能是站累了,一撩袍子就地坐下,跟看戏似的泡了壶茶,边品茗边放小怪给石子砾杀,杀了数百只,见石子砾苦恼得拿着计算器在算数,鄙夷道:“所有辅助手段都没用处,掉率就是十分之一左右。”这么简单的送分题,竟然还得掏计算器,丢人啊。   石子砾早杀红了眼,闷头闷脑嗑药、杀、嗑药、杀,实在想不起自己杀了多少只怪,这才算不清楚,嘿嘿一笑,一摸袖子,里面却空空如也的,震惊脸道:“我卡片呢?”   “怪物乃我以竞技场神力所化,实力比同阶真实的怪物要弱上些许,我撤掉法力,它们也就散了。”校长道,“想得倒美,我不停给你喂招,让你攒上千八百张卡片,末法时代你就能横着走了。”   石子砾还真这么想的,胃口没那么大,千八百张卡片他不指望,能把他爆出来的十张都给他,就心满意足了啊。他拿了个小本子,记下淬体期妖怪的爆率。   校长问:“我再放炼虚期的?”   石子砾忙道:“不用了,谢谢您。”他单挑一只淬体期怪物,都得使出浑身解数苦战,炼虚期的怪物,凭如今的他根本无法战胜,碰上就是个死,就算是一比一的爆率,也根本没有意义。   校长总算不拿看二傻子的眼神看他了,欣慰道:“拿得起放得下,你很不错。”石子砾这年龄的小孩儿,难得能经受得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本拟放个炼虚期的出来,把石子砾打得屎尿皆出,教他吃些教训呢。   石子砾总觉他这话中带着几分没能得逞的遗憾,想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将毕方招手唤过来,挨着校长坐下,殷勤得添茶添水:“您觉得,我这样修行下去,走得通吗?”   校长笑问:“天底下哪有绝路,怎可能走不通?”   主要是修仙成网游了,石子砾虽知自个儿爱玩游戏种下的因果,但这也太扯了一点,诚实道:“主要是……太顺了。瞧我师兄和孔烨,惊才绝艳之辈,都是到神游中期、大圆满时期,方才道法相合,我怎么觉得……”   说句不要脸的话,他觉得自己的道韵就在头顶上挂着,垫垫脚尖、小跳一下,就能抓到了。他此时不抓,不是距离太远,反倒是他怂,不敢抓。   石子砾的天资,跟同期修士鲤鱼精、金刚铃之类的比,称一句碾压并不为过,非他自大,众人有目共睹,但比起封郁、孔烨这等时代浪潮最顶尖的天才,理当还有些差距。他能比人家早一个大境界掌握道韵?做梦呢吧。   校长默然,喝尽杯中茶水,才看着添茶的石子砾道:“早在你突破化形期,进入凝魄期时,便初现蹊跷。修道,重在悟道,你能突破,却只是在书中读了一句话——是这句话为你点明了人间至理,还是为你展露了一条修炼捷径?”   是封郁给的玉简中,介绍氐宿星系,有一句“氐者,言万物皆至也”,石子砾就跟被点化了一样,嗖嗖飞升了,但实际上他别说有所明悟了,根本就是全程懵逼脸。   他花了六十年时间,升到化形大圆满,这速度很快,也没快到惊世骇俗。然而两年时间,从凝魄初期一举到凝魄中期——这还是他有意压制修为——若非亲身经历,他都能当笑话听。因此事,蓬莱内部隐隐有传闻,说他才是三校第一高手,天资卓绝,必将在仙途中,走得比封郁和孔烨都远。   石子砾若有所思:“您是说,我升得这般快,是因我尝试探索自己身世?”   他眨了眨眼睛,上课偷看的上百本凡间小说情节,此时都在脑海中翻涌,一拍脑门,激动无比:“难道我爹真是三清?早先因为我没认爹的意思,生气不理我,等发现我在试图找爹寻娘,十分感动,法力才不要钱得给我灌注?是不是等我飞升到仙界,他为了补偿我,起码得封我个玉皇大帝当当?”   他越想越美啊,咱得研究傻爹的心理,愿意掏一个玉皇大帝官位哄儿子的土豪,根本不在乎再掏更多的官位。   届时封郁当王母,鲤鱼精当北极紫薇大帝,金刚铃当南极长生大帝,母文光当东极青华大帝。孔烨——算了,这人还是派去喂狗养马吧。   “……”校长虚眼看了他一阵——如果石子砾有状态栏,此时得加上“王の蔑视”的负面状态了。   石子砾赶走满脑子的幻想,忙请教:“您觉得呢?”   “你可知末法时代来临前,诸神横空,仙佛纵横,十二位大能上天入地,为争夺当时第一人之称,杀得天地失色,被称为末法十二帝。”校长一脸神往。   这是连他的师父、蓬莱建校校长都未曾见证过的无限风光,彼时修士纵横于天地间,何其逍遥畅快。末法时代的修士,谁不恨自己错生了年代?   石子砾有种被馅饼砸到的乐陶陶感,都熏染欲醉了:“我、我爹是十二帝之一?”   校长:“放屁。”   “……”卧槽那你冷不丁提起十二帝干什么,尬聊啊!石子砾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三十遍“我打不过他,不能翻脸”。   校长道:“十二帝中,有一位极光大帝,传闻在诸天星辰中孕育而生。他陨落后,己身灵气反哺星辰,方形成了万天星光,造就如今我们看到的星罗棋布的格局。”   他看向石子砾,目光极为深邃:“氐宿为东方苍龙星系的前胸部位,为青龙心头血所在,若将二十八星宿看做一天地大阵,氐宿便为东方主阵眼。”   “你是从氐宿上掉落的陨石,恐怕在孕育过程中,受到了极光大帝一丝灵气哺育。你找寻自己身世的过程,便是同这一丝灵气融合交汇的过程,这是你的大机缘、大造化。”   石子砾懵逼脸,校长也不在意,继续说:“据我推测,怕是玄武虚宿、白虎昴宿、朱雀张宿,这三个主阵眼,也皆受到极光大帝灵气眷顾,只是这四宿上,未曾有精怪诞生——当然,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猜测,信不信由你。”   石子砾缓过神来,他身世没想象的牛气,但真要是啥十二大帝的儿子,反倒会吓到他。若老校长的猜测为真,那他来头不算大,但福缘是真的深厚。   他跳起身来,郑重作揖:“多谢您。”校长愿意点明此等机窍,是沾染了因果,承担了大风险的。   “都只是我的猜测。”校长又重申了一次,不过他估摸着这猜测为真的可能性很大,叮嘱道,“此等要事,不许多嘴,你在外行走,也当小心谨慎。”这是炼器炼丹绝佳的材料啊,若走漏了风声,准保天下魔修闻风而动。 第33章 谁动了我的师兄   听老校长讲完过去的故事, 这次的辅导也告一段落。临分别前,校长宽慰他别成天瞎想,他周身灵气正而不邪,神智清明,与其担心修炼走火入魔,还不如多在如何完善乾坤小世界上下功夫。   有个靠谱的人明确跟他说屁事没有,石子砾就放心了, 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先惆怅了一阵,打包了行李, 挪回了自个儿原先的A座104宿舍。   104宿舍本就有一个空床位,鲤鱼精和龟丞相都是他的老熟人了,唯独一个九命猫不算很熟,不过也很好相处, 有个修为高的舍友指点,九命猫也很乐意啊, 四个人很快就打成一片。   石子砾好像回到了升入凝魄期之前的时光,白天逃课宅在宿舍,跟舍友们打游戏开黑、吹牛打屁,晚上吞吐星光, 摸索道韵,演化乾坤小世界,偶尔出门去食堂打打牙祭,小日子平和安然。   封郁关禁闭后一个月, 西昆仑教导处处长到访蓬莱三仙山,四方重新签订协议,十年后将再举行三校比武,再次挑选交流生。   封郁关禁闭后三年,石子砾在蓬莱校内比武中,越级挑战神游期学长,突破到了凝魄期大圆满境界,拿到了比武头筹。   转眼又过了六年时间,石子砾自觉凝魄期大圆满修行已臻至化境,枯坐闭死关毫无意义,当再出门游历闯荡,增长见闻。最近没听说哪地方有宝物出世,出去随便逛逛也好嘛,他便从蓬莱官网上下载了外出申请表格,填好后上交。   某天夜晚,月明星稀,石子砾斜躺在A座天台上,懒洋洋打着哈欠,自从交了申请,他暗搓搓期待着出门玩耍,再修炼便提不起精神来,只盼着教导处快给回信,人也懒散了许多,天天睁不开眼的样子。   他迷迷糊糊就要瞌睡过去,冷不丁一柄飞剑朝着他脑门斜插而来。石子砾眼皮也不抬,手一伸就攥住了,又顿了两秒钟才醒过神来,揉揉眼见是鹤依灵的传信飞剑,精神一振,将法力注入飞剑中,抹掉了鹤依灵的印记,将其化为自己的灵宝,翻身踩上去,操纵飞剑飞向教导处。   鹤老师十分敬业,大半夜的还对着电脑批试卷,一见了他,就嫌弃脸在一堆试卷中找了半天,翻出来一张,指着鲜红的“48分”道:“拢共考了三门,你就挂了三门。”   蓬莱每十年为一个学期,在半年前,陆陆续续就有科目期末考试了,石子砾考得异常惨烈,交补考费交得倾家荡产,她都怀疑这倒霉孩子别是为了逃避剩下的考试,才在这节骨眼上提出要出门游历的。   石子砾深沉脸道:“小钱钱对我如浮云。”才怪,为了凑补考费,他三个月没吃肉了,嘤嘤,好馋。   不过他此时还真不乐意再为学校科目浪费时间了,对于能飞天的人,一百米跑五秒还是跑五分,区别不大,石子砾已经站在一片更广阔的天空下了。   鹤依灵道:“近来风平浪静,连天朝凡间都没有大新闻,你这突然说要出门游历,一时我也想不到个好去处。”   石子砾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若真如此,大半夜的鹤依灵没必要专门把他叫过来。人鹤老师为人师表,不会丧心病狂专门挑这个时间对学生出手。   果然,鹤依灵接着道:“但是半个时辰前,校长刚给我发了微信,说他在凡间报纸中看到,巴渝地界,有上千户人家陷入沉眠,呼唤不醒,科学仪器探查到一段极为特殊的声音波动,怀疑有魔物作祟。”   蓬莱三仙山和西昆仑不仅有培养学生的责任,也有斩妖除魔的义务。魔修、散修祭炼法器时,经常用到活人祭祀等邪恶仪式,但都是暗搓搓进行的,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生怕引起正道注意。   这等大范围的凡人受到波及,近百年没有遇到了,按照三校的值班表,这次轮到蓬莱派人处理了。鹤依灵正色道:“据校长推测,这可能是新诞生的魔物,神智尚未形成,才会有如此大范围的法力外泄,待他醒过神来,有了智慧,怕会藏匿于深山老林中,再难寻得。”   石子砾明了她未尽之语,只是成形时泄露的力量,便昏迷了数千人,这魔物非同小可,怕至少有淬体期修为。   鹤依灵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确定他想明白了,才道:“此行并非寻宝,对你无多大益处,说不得还当深陷险地。去与不去,全看你的意思。”   石子砾毫不犹豫道:“去,当然去!”不能好处冲在前,遇到困难就缩。往大了说,有能力者当自觉承担更多的社会义务;往小了说,他享受蓬莱师资力量、免费住宿,理所当然该为学校出力。   鹤依灵眸光中很有几分欣慰:“好,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八点半,在办公楼门前集合,此行将由我带队。”她还得连夜再找几位学生,问他们的意愿,看能不能多凑几个人头,把握也大一些。   石子砾应了,回宿舍的路上,还有几分小兴奋。母文光经常跟他吹啊,昨天降服了哪个妖怪,今天又要去哪个地界伏魔,说得他心痒痒。   董事会貌似普遍觉得他战斗力虽强,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以往这等活计,鹤依灵是直接不会想到他的,今天却问了,显然是校方对他能力的评估越来越高,认为他堪当此大任。   几个舍友都睡了,石子砾也不好打扰,满心的兴奋不知找谁倾诉,方向一转,回到办公楼,爬了十八层楼梯,来到了封郁关禁闭的小黑屋门口。   三间小黑屋亮起了两盏红灯,除了封郁外,还有位仁兄不知因何事蹲在里面。石子砾对着封郁的那一间,絮絮叨叨诉说此事。   他这几日一直无精打采的,也不知是不是听鹤依灵念叨村民们睡不醒,竟是越说越困,模糊间听有人哼唱起了轻柔古老的调子——这旋律极为熟悉,石子砾转动着困成浆糊的脑子,好歹从记忆中扒拉出来,他刚入校,还是颗只能蹦跶着跳来跳去的小石头时,还是温柔人设的大师兄会唱这调子哄他入睡。   其实不用封郁哄,小石头又活泼又健康,吃啥啥香,倒头就能扯起呼,偏封郁每到睡觉的点都要出现在他宿舍,输送灵力为他通畅筋脉,口中哼这调子不住,盯着他睡踏实了,方才离开。   那时候他俩感情真是特别好,对石子砾来说,天底下最好的人莫过于封师兄了。他每次看封郁,都有儿子看爹的孺慕之情,就是封郁每次接收到他这眼神,好似都不太高兴。   石子砾想着之前的种种趣事,嘴角挂着笑,脑袋一沉,彻底昏睡过去。   大抵是因睡前想到了刚入校时的情景,他梦中不仅梦到了封郁,还是特别、特别、特别软的封郁,软到无推自倒,解衣带分开腿,特别麻利自己做了,情到浓时,咬着他手指一抽一抽得小声啜泣,不住用脸胡乱蹭他,湿漉漉的长睫毛搔着脖颈皮肤,有点痒。   情韵消退后,封郁趴在他耳边,慢声细语:“师弟,来找我——我等着你。”犹自眷恋得亲吻他耳廓不住。   石子砾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发了一阵呆,这事儿是挺美好的,但也没美到能哭出来,这不是封郁第一次被他弄哭了,是不是他师兄天生比较敏感?   再看周围,天都大亮了,石子砾叫一声“糟糕”,别耽误了早上集合的时间,一看手机,差三分钟八点半,集合地点就在办公楼楼下,他往下一跳就齐活,倒还来得及。   他松口气,一抬头,瞬间怔住了。   ————————————————————————————————————————   八点半整,鹤依灵踩着点出现在办公楼前,打眼一看就两名学生在,奇道:“文光,你石学弟呢?”母文光是她的亲传弟子,一般有事儿,鹤依灵都爱安排他去,这次也理所当然叫上了他。   母文光道:“可能有事儿耽搁了,我去宿舍叫他吧。”按照民国建国小妖的行为模式,怕是太兴奋没睡着,说不定还跟舍友喝了酒闹到半夜,白天睡过头了。   石子砾不止一次跟他表达过对降妖除魔的渴望,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捅到老师那儿去,怕影响印象分。母文光早给石子砾打过好几个电话了,一直没人接听,此刻也赶忙帮着遮掩。   “不用这么麻烦。”鹤依灵挥了挥手,取出一卷学生花名册来,翻到姓氏为“S”开头的那一页,找到石子砾的名字,轻轻点了一下。这是教导主任的特权,可以随时探查学生位置。   她也当石子砾睡过头了,却见位置显示跟自己的位置重合在一块,惊奇了一下才恍然:“怕是在十八层呢。”他俩师兄弟感情好,虽然封郁听不到,但石子砾临走前怕是想跟师兄说会子话,也不奇怪。   鹤依灵让两名学生留在此地,自己飞身跳上十八层,见石子砾面朝门口站着,走过去笑道:“还一年你师兄就出来……”见石子砾跟被鬼摸过一般神色仓惶,眉头一皱,“怎么了?”   石子砾抬手指向属于封郁的小黑屋——大门上闪烁着绿灯,示意里面是空的。   鹤依灵勃然色变:“什么?!”小黑屋是校长亲手炼化的法器,禁闭时间到前,任何人都无法进出,别说封郁了,副校长进去都别想提前出来。   她将手搭在门锁位置,教导主任没有权限放人出来,却可以探查情况。大门化作屏幕,显示里面景象,空荡荡的,连根狗毛都没留下。 第34章 突突突的小摩托   有个学生在关禁闭时失踪, 此事非同小可,鹤依灵二话不说,抄起手机,将此事汇报给了校长。而后她边等校长赶来,边询问石子砾事情经过。   石子砾思来想去,最可疑的就是昨天他做的那个无痕春梦了,但又不可能照实跟师长说, 隐去部分细节,只道:“昨日我来此,隔着门跟师兄说话, 不知为何格外困倦,说着说着便睡死过去,还做了个梦,是我们师兄弟相处的诸多细节——末了, 师兄在梦中让我去寻他,这句话刚说罢, 我就惊醒了。”   说话间,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上,飘落下一片树叶,一阵恰如起来的秋风, 将树叶卷入十八层走廊,叶片飞旋,从一片眨眼变作数百片,在树叶交织旋转形成的小龙卷中, 一个枯瘦的身影凭空出现。   校长洋洋得意:“这出场姿势怎么样?”   “……”鹤依灵道,“姑且不论封郁能否突破禁制,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十个月出头,封郁的禁闭期便到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在此时逃走,这是触犯校规七戒,将被开除学籍的。”   石子砾忙道:“断不至于如此,要么是我师兄功法出现了问题,不得不离开,要么是有人暗中作怪,掳走了他。”   不提蓬莱校方对封郁向来不薄,封郁 若当真叛校而出,怎么也不会把师弟留在蓬莱,让他受人指指点点。石子砾就是有这种莫名的自信,封郁每走一步,都会为他考量。   校长只问:“几点了?”一抖手,亮出自己新买的江诗丹顿陀飞轮机械表,以浮夸的演技道,“哎哟,竟然都八点四十了,你们快走吧,别耽搁了吉时。数千名凡人沉睡不醒,每天为国家少创造多少GDP?罪过罪过。”   他一边说一边抖落表盘,鹤依灵差点让手表怼到脸上,心中痛骂了一句,倒是镇定下来,瞧校长这模样,定是知情的。   这么大的事儿,事先竟然不支会她一声,现在被问了,还这副死样子。鹤依灵道:“校长,您这不符合规矩,要谁都能关着禁闭擅自离开,蓬莱校规哪还有约束力在?便真有隐情,也当经过校董会投票表决才可,您怎能自作主张?”   校长对着表盘哈气,拿小鹿皮擦得铮亮,口中胡乱应着。封郁刚离开还没一个时辰,他也没想到,鹤依灵临走前还能出现在十八层楼梯上,撞破此事,确实不合规矩,唉,少不了得多听她唠叨几句。   人摆明了耍无赖,鹤依灵也没办法,气哼哼拎起石子砾扭头走了,在一楼点点人数,三名学生都来齐了,和缓神色,勉强笑道:“耽搁了些时间,你们三个彼此间都不陌生了,就略去自我介绍的流程,直接动身吧。”   这其中,石子砾和母文光是老相熟了,另一个也确实打过交道。自从阴差阳错战胜孔烨之后,石子砾跃居排行榜第二位,母文光第四,另一位是第三名的人物,是蓬莱少见的人族修士,修得是符派,画符掐诀念咒,撰写通神之灵文。   这技能细说跟石子砾的言灵有些相似,尤其他配合乾坤小世界,一边说一边写之后,两家就更相近了。这学长是神游中期的天骄,姓费,单名一个邦字,石子砾笑道:“早就想向费学长请教了。”   “我不过虚长几岁,曾三败于石学弟手下,这请教二字,愧不敢当。”费邦也格外客气,“石学弟进步神速,乃我辈楷模,该是我向你学习才是。”   母文光跟他俩差不多熟,细说起来他跟费邦相识要远早于石子砾,关系也很不错,听他俩说得牙酸耳酸,生怕再尬聊下去,紧跟在鹤依灵身后,架起飞剑先走一步了。   费邦右手一伸,从袖中飞出一张符纸,纸上写着个“船”字,他跃身立于其上,注入法力,符纸便载着他向前驶去。   石子砾手入丹田,仍掏出自己的小摩托来,翻身骑上去,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本来在蓬莱奸商处,预定了一架飞机,据传是凡间退役报废的真家伙,可惜流年不利,连挂三科,交完重修费就一穷二白了,只好忍痛撤了订单。   费邦频频扭头看过来,石子砾便问:“学长要来试试吗?”   他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问,费邦却一口应下,脚下一转,弃船上车,跳到了摩托车后座上,满面惊奇:“这铁疙瘩竟是凡人所做?怪哉。”   赶路途中反正无聊,石子砾指着摩托车表盘,教他如何骑车,怎么掌握方向、更改速度等,又掏出手机给他安利电子产品,两人说得也算火热,一个白天很快过去。   因降魔事急,鹤依灵出发前便明确说了,一直赶路,中途不停下休息。白日时,她听到两人的讨论声,还颇为欣慰,到了晚间,她等了半天却不见身后声响,扭头一瞧,摩托车早落在后面了。   不用鹤依灵吩咐,母文光机警得手执飞剑:“徒儿去探探。”压低法力波动,小心翼翼摸向后方,不多时就回来了,肩膀上扛了个摩托车,满脸不可思议,“他俩竟然都睡着了?”   鹤依灵一惊:“莫非那魔物已知我等动身要去降服它,率先出击?”吐出妖丹,分别潜入他二人丹田,却见石子砾灵气法力运转如常,并未受损,只是沉睡了,而费邦呼吸急促、法力杂乱,更像是在做噩梦。   师徒两个试了诸般法门,仍没弄醒他们,鹤依灵取了颗冒着雾气的苹果,一掰两半,分别喂下,都没能将他们唤醒。天渐渐亮了,她正做没开交处,却见两人一前一后苏醒过来,忙问道:“怎么回事儿?”   石子砾打了个长哈欠,吧唧吧唧嘴,满足得笑笑:“好久没睡得这么畅快了。”他能在星光下修行,是以偶尔不修行跑去睡觉,都有种偷懒的愧疚感,睡得并不踏实,这次却极为安然,一觉醒来,只觉耳聪目明,神思清昌,万分畅快。   费邦却正好相反,面色颇为难堪:“我、我梦到了些不好之事。”他……做了一晚上的期末考试试卷,还是他最不擅长的古语言文学,对方出的题也格外刁钻,他做错一道,肚子就捱一拳。梦中痛感极为真实,每一拳都打在神魂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在他临苏醒之际,听到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幽幽道:“题可以不会,车不能乱上。”   太丢人,费邦没好意思具体说,含含糊糊一句话带过了,又道:“鹤师叔,师侄无事,区区梦魇,岂能阻我修行大道?莫要为此等小事耽搁了救人,咱们快些出发吧。”   鹤依灵又查了一番他二人身体,见确无损伤,只得应了。   石子砾见费邦脸色实在难看,飞着飞着还一个踉跄,险些从符纸上栽下去,忙扑上前去,将他扶住了,又道:“费学长,上车我载你一程。”   费邦脸色就是一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多谢石学弟好意。”不着痕迹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加快脚步向前赶了一段路,离得石子砾远了一些。   明明昨天还愉快得探讨问题来着,怎么突然不跟我玩了?石子砾只觉莫名其妙,还有点小失落。   本来他们摆了个二二阵型,母文光和鹤依灵在前,石子砾和费邦压后,此时费邦挤前面去了,母文光便脚下放慢,落后跟石子砾并排走。   初来一切正常,队伍中也没人莫名陷入沉睡了,直到第五天,母文光冷眼瞧了这好几天,也是心痒难耐:“石学弟,你这车怎么开啊?”   石子砾很乐意把玩具跟小伙伴分享,热情邀请他上车,手把手教他。当天他没事儿,母文光却沉眠不醒,直睡到天光大亮。   因着已有过一次先例,那魔物待他们好似没有太大敌意,己方当以不变应万变,等待它出招。鹤依灵并未停下队伍,她自己是拍着翅膀飞,不方便带人,便让石子砾把母文光放摩托车上驮着走。   睡梦中的母文光正坐在桌子旁,面前堆满了美食美酒,脚底下搁着个体重秤。他得不停的吃啊吃喝啊喝,每吃喝一口,都得过一回秤,只消体重有所增加,肚子就捱一拳。梦中痛感极为真实,每一拳都打在神魂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在他临苏醒之际,听到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幽幽道:“饭可以乱吃,车不能乱上。”   做了一晚上惨不忍睹的噩梦,母文光好不容易睁开眼,对着和煦的阳光,摸摸自己还是个只有双下巴的瘦子,方觉自己活过来一遭,笑容刚拉开半个,却见自己整个人都横趴在摩托车上。   “……”他跟被鬼摸了一般,翻身摔下来,匆匆谢过石子砾,连三赶四溜前面去了,挤在费邦和鹤依灵中间,说什么也不到后面去。   “你们这是搞什么?”鹤依灵很不满意,慈祥的教导主任很喜欢看学生们打成一片、笑闹玩耍,见石子砾一个人蔫头耷脑走在最后面,脑补了一出校园霸凌的大戏,心疼得不行。   她看费邦,费邦低头装鹌鹑,再看母文光,母文光一本正经在把玩自己的双下巴。鹤依灵怒道:“都不听话了是吧,我去后面!”   费邦脱口:“等等……”   母文光伸手:“师父三思……”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别上他的车!” 第35章 一次失败的装哔   一行四人并作一排, 又走了两天路,鹤依灵接了个电话,挂掉后道:“校长说,事情出现了转机。”说着,在他们四人的小群中,转了一条新闻链接。   这新闻标题骇人听闻——大自然的馈赠啊,七旬老人一夜黑头为哪般?新婚夫妇高产似母猪为何番?大爱无边, 绝症少年奇迹般痊愈,是大自然的奇迹,还是精心编造的骗局!   点开链接看, 原来是早先沉睡不醒的数千人,于今日早间一并醒来,精神饱满,气色红润, 身体比沉睡前普遍都好了一大截。标题中白发变黑、夫妻生活格外和谐、癌细胞消失种种描述,竟然都有案例。在文章的末尾, 作者暗示,怕这是当地县政府为了制造噱头、吸引游客,收买部分无良媒体,发布的不实消息。   石子砾又上网搜了其他报道, 大部分文章都将原因归咎于此,少数文章有猜是当地一口古井井水功效神奇,当地生活习俗健康淳朴啊,等等, 五花八门什么都能说一嘴,大家都很懂,一定有原因能解释,这绝对不是灵异的反科学事件。   鹤依灵道:“看来我们早先的推测有误,此物似乎并非入魔邪物,倒像是刚自沉眠中苏醒,控制不住力量外泄,才昏迷了这么多人,立刻也做出了补偿,反倒成了好事一桩。”   母文光欲言又止,跟费邦对视一眼,方道:“师父,此物,有无可能是封学弟?”   他和费邦作为境况相近的受害者,私底下有交流,他们莫名陷入沉眠,跟这批村民的症状相似,临苏醒前,听到的那个声音,该是封郁无疑了。   鹤依灵一惊,不需她多问,母文光便传音将两人境遇简略一说。她面上转忧为喜,赞道:“如此,他的衍龙九变功法,应是已入第四变了。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有入梦造梦的神通,他这第四变,怕是梦貘了。”   这功法,她只在老校长私人珍藏的仙家典籍中见到过一二简略描述,若说封郁突破时神魂移出,说不得还真能破开小黑屋禁制,校长未加阻拦,也就说得通了。   石子砾听他们你来我往传音一通,背着自己说悄悄话,莫名其妙这怪物就成了自个儿师兄,忙道:“这也只是猜测,都走到这儿了,我们还当去查探一番。”   若真是封郁,被泄露的力量影响的凡人都已苏醒,还得了好处,他该完全掌控了新的变化形态,缘何这么久不曾反转蓬莱,或是与他们汇合呢?   鹤依灵一想有理,当下不再多说,四人脚下生风,赶向事发地,到时已是次日晚间了。只见这一城之中,家家灯火通明,喜气盈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时响起,街道上有许多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在挨家挨户敲门做采访。   鹤依灵以神念来回探查扫视,见当地人民身体格外健康,暗疾隐疾全无,心下一松,如此,是封郁的可能又提了一成。   母文光忧虑道:“却探查不到封学弟的气息。”   “他十年之前,从二变的金翅大鹏鸟,转为吞月天狗时,气息倒也发生了变化,这不为奇。”鹤依灵道。   石子砾从刚才起,目光便投向城市西南部一片森林中,喃喃道:“这边。”一拧摩托车把手,率先前行,三人纷纷跟上。   这密林乍一看,平静至极,置身其中后,石子砾往前迈步,当先一道闪电斜劈而下,让他一抖手,直接卷入乾坤书页中了:“这有道隐蔽法阵。”阻碍修士前行,也防止凡人科技窥探。   鹤依灵并不出声,三名学生分据三方,以诸多手段探查。费邦阵法学得最好,在他二人协助下,很快画出了阵法大致形态:“这是大叶闹龙阵,布置了十二个阵眼,既阻碍外人进入,也困住内部生灵,高深无比,若要破开,需得费些功夫。”说着,画了个符,符纸打在阵法外围,被闪电劈成飞灰,透明的罩壁上,隐现一条青色游龙。   他神色凝重,此等困敌阵法,多是魔修等收服法宝或灵物时使用,先圈块地把东西围起来,再源源不断抽取灵宝之力,天长日久,灵宝越发虚弱,早晚会被收为己用。   石子砾勃然色变,眉目倒竖便要发怒,生生忍下了,冷笑道:“好大的胃口。”竟想把他师兄当灵宝收服,当下取出纸笔,三两下画了一只蚯蚓,指着道,“什么大叶闹龙,我看是叶公好龙!你给老子下来!”   一只青色小龙,嘶嚎着被从罩壁上硬扯下来,乾坤书页上的黑色蚯蚓离纸而去,替代青色小龙,融入罩壁。石子砾边说边画,足画够了十二只蚯蚓替代了十二只小龙,彻底毁掉了此阵阵眼。   他左手向上一伸,右手成拳捏在腰侧,气壮山河大喊:“看我的天马流星拳!”身后浮现一只长着翅膀的雪白天马图案,他的拳头沿着天马座星位,以超越音速的拳法击打在光罩上,每一拳都有百万吨陨石撞击之力。   圣斗士星矢的天马流星拳,在觉醒第七感时,可以达到光速,更高境界甚至能够超越光速。就算只有音速,每秒钟也可以打出数百拳,石子砾砸了两下却停下了。   罩壁发出玻璃的脆响,粉碎成块,片片摔落在地。   石子砾面上隐现痛苦之色,又带有佛家悲悯,叹息连连:“此招有伤天和,何必非要逼我使出?”妈蛋,用劲太猛,好像肌肉拉伤了QAQ,人、人家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中二一次,还不惜抽干了一条法力,为什么连装逼成功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旁人却不知个中蹊跷,鹤依灵也好,母文光和费邦也罢,都被他露的这一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费邦的震惊更深一些,这阵法威力本就强大,何况布阵之人法力更是高深,他一探查到,心中便愁苦万分,本拟纵然四人联手,不花上一天一夜,也休想破开,却不料石子砾三言两句就给打成渣渣了。   罩壁一破,一股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林间飘荡着阵阵鬼魅怪笑,面前静谧的森林景象一变,树上挂满了白布条,阴风阵阵,吹起漫天黄色灵纸。   鹤依灵面色大变:“是阴冥老道!”迅速化作原形,张开羽翼,将三名弟子拢在其下,抖落万千羽绒,将吹过来的灵纸尽数击落。   石子砾听这名字莫名熟悉,回想了一阵,不好打扰在战斗的鹤依灵,看母文光一脸见鬼模样,便知他也知晓此人来历,悄声问:“阴冥老道?不是冥阴老道吗?”   好像他在竞技场把孔烨打哭那次,孔烨端详乾坤书页,说过一句,他跟冥阴老道的法宝挺像的,石子砾当时没当一回事儿,不知鹤依灵和孔烨谁把人家名字记反了。   母文光打了个寒噤:“世间有阴冥老道,也有冥阴老道,为一对师兄弟,来的这个应该是师弟。传闻他二人本为上清派传人,在镇江茅山拜师修习茅山术,五百年前叛教而出,藏于南疆一带。”   茅山不时派遣门下弟子围捕他二人,俱都铩羽而归。有小道消息称,他二人走前毁掉了茅山风水主脉,又窃走了茅山秘术,致使大名鼎鼎的茅山一脉逐渐衰落,道法大不如前。   纵使传言不实,茅山素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之美誉,数百年来却越发没落,成了修真界的大透明,只能尴尬得摆老资格,总也有其缘由,不为外人道罢了。冥阴老道师兄弟二人窃书毁山之说,也只是茅山衰落的诸多猜测之一。   费邦叫道:“有人出来了!”   此时尚看不到人影,林间却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每一脚好似踩在心口,带来憋闷不适感。过了盏茶时间,声音越来越响,一道枯瘦的高个儿身影出现了,哑着嗓子嘻嘻笑:“妙哉,老道正愁无天材地宝炼器!”   鹤依灵为淬体中期,欲探查这老道修为,灵识却被重创,头痛欲裂,心下骇然,此人有淬体大圆满修为,不可力敌。   石子砾曾单枪匹马击杀的针口恶鬼,也是淬体期修为,但那属于野怪,领地离蓬莱三仙山太近,只敢缩起来攻击落单修士,穷得只能用绣花针,百鬼幡也只能自己慢慢攒人头炼制。阴冥老道却是有师承的,又为恶南疆数百年,法宝不缺,道术也高深,两方不在一个档次。   点子扎手,石子砾放出针口恶鬼的卡片,为鹤依灵助拳,自己摒弃所有杂念,缩入乾坤小世界中,疯狂嗑药恢复法力。幸好针口恶鬼自己也有法力条,在耗空之前,不会动用石子砾本人的法力,它以银针对抗灵纸,鹤依灵便能腾出手来,跟阴冥老道本体搏斗。   过了顿饭功夫,石子砾见法力回得差不多了,钻出小世界,便听到鹤依灵传音:“你们散开,去寻封郁,带上他快跑。”   修士寿命长,连带着打架时间也长,等闲打个十天半月不在话下,她本有三分怯意,真交起手来,却觉自己怎么也能撑上三天两夜。只盼着学生们走后,她再无后顾之忧,可战可逃,周旋于地就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卧槽,能不能出来一个老子打得过的敌人!QAQ 第36章 葱蒜韭辣椒椒姜   石子砾画了两只简笔小人, 爬上母文光和费邦肩头:“我们随时保持联络。”他给小人添上了嘴巴,可以传递消息动向。   三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各择了一个方向散开,纵然避开了交战中心,灵纸也仍然漫天飞舞。没了鹤依灵羽翼的庇护,石子砾画了一柄大伞,撑起来抵挡, 骂道:“你家买灵纸不要钱啊,这么着急要给自己出殡?”   身后是惊天动地的战斗声,法力纵横交错。过了约摸半个时辰, 针口恶鬼被打回卡片形态,自行回归他丹田温养。   石子砾眉头一动,强撑着回去助阵之心,又行了好一阵, 前方隐隐出现一只黑黄色巨兽。他忙快步上前,见这巨兽有黑熊大小, 有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四肢各被一道长钉贯穿在地,血肉模糊,钉头贴了一张以人血所画的符纸。   巨兽听到响动, 戒备得嘶嚎一声,费力睁开双眼,见到是他,针尖似的兽瞳变得圆润了, 尝试爬起来,却浑身闪电四冒,发出噼啪声,疼得浑身颤抖。   “别动!”石子砾忙叫了一声,小心翼翼上前,画了个小药瓶,在瓶贴上写“□□”二字,倒在随身手帕上,捂住他口鼻,“不知麻醉药管不管用,可能会很疼,师兄你忍着点。”蹲下身去,先让毕方以真火将符纸烧掉,又去拔左前张的长钉。   这梦貘闻到□□味,本来静静趴在地上昏睡,此时却又疼醒了,肌肉紧绷,鲜血从长钉处扑簌簌冒出。石子砾急得不觉满头大汗,哄道:“放松,啊,马上就好!”咬着牙硬把长钉起出,见其上十余根小倒刺,俱都勾着血肉,嘴唇哆嗦,额头暴起一条青筋。   他一边哄梦貘冷静听话,一边依法将另三根长钉拔出,见梦貘仍趴在地上不敢动,觉出不对,手摸索向其后背,在第三截脊梁骨处,也摸到了冰凉的圆形钉帽。竟是有一根数米的巨钉,透胸而过,将梦貘死死钉在地上。   石子砾眼眶一红,呜呜哭出声来。   与此同时,母文光面前也有一只黑黄色巨兽,四肢被钉、躯干也被钉。他动作比石子砾快上一步,已将脊梁骨上的长钉取出,痛骂道:“那阴冥道人丧心病狂!封学弟,你且忍忍,我马上为你疗伤!”   他颈窝上坐着的简笔画小人悄悄传音:“你这什么破演技,我主人都哭得可伤心了。”   屁事儿还挺多,我这种偶像派,才不靠演技吃饭。母文光不搭理他,专心取出绷带给那“封郁”包扎伤口。半柱香前,在他乍看见这黄黑色巨兽时,小人便告知他,这绝不是封郁,怕是阴冥道人幻化的魔物,石子砾那边也遇到了一头,费邦还没碰到,估计也快了。   小人同时让他不要打草惊蛇,只陪这幻象周旋便是。母文光素知石子砾有几分捷才,便依言为之,哭太夸张,他做不来,但演得也还算尽心。   母文光埋头,给巨兽四肢缠了一道一道又一道绷带,见巨兽眼巴巴看着自己,正色脸道:“封学弟,非是我吝啬,不肯耗费法力为你疗伤,只是这是你流血太多,当以止血为首要。”说着手上不停,放出来的白色绷带都要把这只大熊整个埋进去了。   假梦貘:“……”你见过哪个修士是失血而死的?蓬莱学生都是智障?   来骗石子砾的那只假梦貘也很郁闷,这小子一炷香前,就抱着他哭啊哭啊哭,妈的别说按照阴冥老道的计划,耗干法力为他疗伤了,连他后背上那根长钉子都没顾得上拔,哭得全情投入、不能自拔。   拔钉子干嘛,万一你不见我给你疗伤,翻脸要咬我怎么办?就这么钉着挺好的。石子砾面上一片悲泣,脑中诸多念头急转。时间不多,他已知会费邦放慢脚步,但也差不多该碰到第三只假梦貘了,两人还好说,若他三人磨磨唧唧都不上当,怕阴冥老道便该知晓计谋被识破了。   这老道忒阴损了,你说你这么强个人,对付两个神游期、一个凝魄期的娃娃,竟然都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冲鹤依灵示弱,把他们骗离老师身边,再拿假物引诱——弄得好像你一巴掌拍不死我们似的,至于么你?   一道声音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这人脾性本就如此,万事务求稳妥。他在暗中不知窥探我几日,我本绝不如他,他却只敢在我为凡人消除暗疾隐患、法力大损后才出手偷袭。”   石子砾一喜:“师兄!你在哪儿?”   “我受了重伤,不便现身相见,怕反拖累你们。”封郁声音很平静,“我同他缠斗一天一夜,差一点便要被掠走,幸赖昔日友人相助,受他庇护藏于某处,你不必担心我。倒是鹤师伯境况不太妙,只是在除掉你们前,阴冥老道也不会贸然出手杀她。”   石子砾苦恼道:“演不下去了,我怕他已然起疑。”他也不敢输送点法力意思意思,万一这些假物都有神通,一搭上手就能把他吸干,那就太冤了。   封郁道:“这老道为茅山弃徒,其法术虽邪门鬼魅,却仍有茅山术的影子,根底尤存。茅山法术若要发挥出全力,需得定期斋戒。今日为农历十五,恰为斋期,不食五辛,你当想法破了他的戒,或许会有用处。”   五辛,即葱、蒜、韭、辣椒、姜,石子砾挠了挠头皮,他要送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说不定还能哄得阴冥老道吃上一口,生个大胖娃娃出来,这五辛却不大好办。   他表示记下了,听封郁又道:“另外,茅山术作法前,会立起祭坛,烧三根檀香,三拜三叩,默诵启度文,檀香不灭,则对法术另有增益。那祭坛我遍寻不到,怕不在这密林中,你当知会他二人外出寻找,尽快将其毁掉。”   这都是茅山术施法时的要诀,也是茅山术的软肋所在,石子砾心中奇怪怎生封郁知道得这般一清二楚,只是此时不好深究,口中应了,通过简笔小人向母文光和费邦传达。   费邦立刻道:“我去寻祭坛,你们两个去为鹤师叔助阵!”他精通阵法,找祭坛会比较沾光,但战斗力平平。   “好!”三人扔下懵逼脸的三只假梦貘,依照分工行事。   ————————————————————————————————————————   密林最深处,弥漫着一片浓重的青色瘴气,封郁盘腿立于其中,切断了跟石子砾的联络,左手攥起拳头。   那青色瘴气绕着他变换各种形态,传来一个少年的嬉笑声:“紧张什么,我瞧这小子精得很,是吃不了亏的。”   封郁眼观鼻鼻观心,只道:“多谢你出手相助,日后我会上茅山,登门道谢。”   “我不虚,不用你拉蓬莱师长来为我求情。这老道是茅山弃徒,茅山上下恨他入骨,师父想必也不会怪罪我将茅山术软肋说与你听。”那少年细声细气的,“今日若能手刃此獠,当是我师门去蓬莱向你们道谢。”   封郁稍一犹豫,还是道:“一别数百年,不知白瘴何在?”青瘴和白瘴,是他开启灵智时便结识的朋友,两者相伴而生,不曾分离片刻,更是一并拜入茅山,今日却只见青瘴,不见白瘴。   如水般流动的瘴气凝滞了片刻,青瘴方道:“她死于冥阴老道和阴冥老道之手,我为了报仇,方才探查他二人行踪,尾随阴冥老道来此,阴错阳差才救了你。可惜我空有隐蔽之能,全无杀伤之力,一百一十五年了,仍不能得手。”   说话间,密林入口处井喷式爆发出灵气波,青瘴道:“我法力低微,不敢在此地长留,就此别过。”不等封郁答话,瘴气便如雾气般飘远了,唯余他的声音随风传来,“有空带石头上茅山找我玩啊,昔日故友风流云散,能与我叙旧的,也就只剩二位了。”   ————————————————————————————————————————   石子砾和母文光一前一后赶到时,鹤依灵已是强弩之末。阴冥老道自假梦貘处得知计谋被识破,不再留手,狂风暴雨般猛攻,打得鹤依灵招架不住、连连败退。   石子砾一指母文光飞剑:“疯狂烤翅变态辣!”   飞剑上串了一串鸡翅,母文光二话不说,一剑射出,直冲着阴冥老道嘴巴而去。   这等程度的攻击,根本是挠痒痒。阴冥老道根本不理睬,一门心思要将鹤依灵置于死地,那串鸡翅飞剑行至近旁,便要被他的护体灵气弹开时,却听一句:“笑成傻逼!”   阴冥老道便觉心中一股奇异的力量激荡,虽不至于大笑,嘴角却不自觉咧开,护体灵气默认他这是要张嘴欲吃,自行将鸡翅放进来。他仓促间一偏头,好悬没塞进嘴里,却擦了一脸辣椒油。   “竖子拿命来!”阴冥老道勃然大怒,稍一犹豫,却继续同鹤依灵缠斗。   石子砾早猜到这人会此等行事,此人太过小心谨慎了,在解决鹤依灵之前,绝不会调转身体攻击他,而将后背破绽留给鹤依灵。   面对不能来打自己的敌人,石子砾可以是凶残的,不要脸的,没有下限的。他微微一笑,在乾坤书页上画出一扇门,写上“任意门”三个字,便从门中,源源不断的飞出头戴竹蜻蜓的哆啦A梦来。   这些没有耳朵的蓝色胖猫,各抱着大蒜、韭菜、葱姜、辣椒,混在嘴中嚼嚼嚼嚼,绕着阴冥老道飞来飞去,呼呼吹气,还冲着他吐口水,呛得他眼泪都冒出来了。 第37章 物理学圣剑显威   阴冥老道脸上正挨了两口口水, 他本还庆幸自己有法力护体,口水不能近身,却不成想,正因有护体罩在,灵气蒸腾,眨眼便把口水蒸干了。   石子砾啧啧:“唾面自干,道长好气魄。”   口水湿时, 还只是恶心,一旦干了之后,味道更冲了, 熏得他直欲作呕,让鹤依灵趁机削了两羽毛,右胳膊被齐根截断。   阴冥老道怒极,不再留手, 只见密林中阴气森森,冷风阵阵, 他嘴唇变作紫色,更添三分妖异,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如鬼魅, 一把将鹤依灵头颅捏在手心,嘻嘻一笑,两手并拢,便要捏碎。   母文光发疯般冲上来, 石子砾也赶忙聚集法力积蓄大招,连鹤依灵本人,被他的威压压制得动弹不得,掐个法诀,拟将妖丹和法身自爆,拼着让阴冥老道重伤,为弟子们逃脱创造条件。   恰在此时,阴冥老道衣服村村爆裂,承受着莫大痛苦般发出阵阵嘶嚎,自他为中心,庞然的灵气泄露,将周遭树木吹得东倒西歪,隔壁凡人村落也是一阵地动山摇。   石子砾被巨大推力拂得连撞三棵树木,重重摔倒在地,母文光紧随其后砸下来,一屁股墩他肚子上。石子砾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母学长,该减肥了……”   母文光俊俏的大白脸一红:“呸!”   他俩这时节还有心情逗趣,全在于鹤依灵借着这股爆发力,挣脱了阴冥老道的桎梏,拍打翅膀保持平衡,身姿优雅降落在他们附近,眼一眨不眨盯着被灵气漩涡吞噬的阴冥老道,奇道:“他的法力怎生流失了这么多?”   母文光忙道:“施展茅山术需得备祭台焚香祷告,怕是费邦找到了他的祭台,并将其击毁了。”   年代太过久远,外界对茅山知之甚少,茅山传人也久不出外游历了,何况此等机密要事。鹤依灵一惊,愈发奇怪他们如何得知的,此时却不适合询问,收摄心神,冲上去再战。   早先阴冥老道留了三分余力,她尚且落於下风,此番纵然祭台被毁,也只能勉强打成平手,双方攻守各半。母文光道:“石学弟,看你的了!”还得破了此人的斋戒。   石子砾召唤出来的哆啦A梦,早在刚刚的灵力波中灰飞烟灭了,他取出封郁给的疗伤药,不要钱一般连吃三颗,法力槽方才回得差不多了,传音道:“境界差距太大,我的法力过于微薄,得想法将他牵引入乾坤小世界。”   如果说阴冥老道此时的战斗力为20,石子砾有5,在乾坤小世界中,阴冥老道降为18,石子砾升为8,此消彼长,聊胜于无了。他未曾引旁人入内过,但如果这对战系统还原度够高,对母文光和鹤依灵应当也有战斗力增益。   他眼珠一转,便生一计,将乾坤书页掷出。书页只能悬浮于交战中心外五十米处,不敢靠近:“再近我便要被搅烂了。”   石子砾念了个咒语,以法力在周围升腾起一圈透明的防护罩,这是最简单的防护阵法,只需消耗极为微薄的法力。书页打了个饱嗝,将早先吞进去的,阴冥老道围困封郁设置的大叶闹龙阵作阵眼的十二只青色小龙吐出,正吐到防护罩上,青色小龙自行在罩上游走,如此,这最普通的防护罩,便成了山寨版的大叶闹龙阵。   母文光低声道:“不要脸。”把人家的阵眼吞了就算了,现在还把人阵眼拿来增强己身,去给原主人捣乱,这人也是绝了。   石子砾顶着大叶闹龙阵,承受了两波攻击,转到了阴冥老道身后。阴冥老道只一门心思应对鹤依灵,心中冷笑连连,凭这等小喽啰,就算在背后捅他一刀,连他护体真气都刺不破。   鹤依灵急道:“你来掺和什么,快退!”这阵法最多半刻钟,便会被他们战斗的余波冲碎,届时只消一击,石子砾不死也当身受重伤。   石子砾当没听见,四下寻摸了一阵,找了个大小适中的石头,单眼瞄准比量了一下,将小石头磕在地上,使乾坤书页、小石头、阴冥老道,三者在一条直线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朝天平举,庄严大叫:“出来吧,物理学圣剑——”一个细长发光的物体出现在他两手之间,待光华散去,竟是一柄凡人常用的撬棍,他为了节省法力,召唤来的是个次等货,上面还有斑斑铁锈。   阴冥老道:“???”   鹤依灵:“……”   母文光:“……”   这帮文盲修士。石子砾将撬棍棍身搭在小石头——即支点上,攥住一端,将另一端勾住阴冥老道的裤脚,用力一撬,将他真个人撬向乾坤书页。   “雕虫小技!”阴冥老道嗤笑一声,拟待一旋身子,调转方向,却觉有一股莫大威压牢牢压制住他,面颊肌肉微动,隐带惧色,“这是什……”一句话未说完,便被早张大嘴等投喂的乾坤书页一口吞了进去。   “盲流,你对知识的力量一无所知,我只是站在了阿基米德的肩膀。”装逼的机会来了,石子砾面带悲悯,跟着钻进了书页。   ——洪荒流众神仙为什么要争夺凡人信仰?盖因信仰能赋予他们莫大的威能,这力量连不死不灭的圣人都垂涎,在末法时代,这更是能改天换地的庞然伟力。   ——对于在物理学三定律中挣扎的初中生、高中生来说,十殿阎王加牛头马面的组合只能让他们举手机拍照片发微博,而牛顿、爱因斯坦和法拉第,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能让他们绝望得失意体前屈。   天底下所有差生的怨念之力聚集起来,赋予了物理学大能们不同寻常的力量,起码短时间控制一个阴冥老道完全不成问题。   石子砾一进书页,见阴冥老道一动不动,显然还处在僵直状态,大喜过望,将全身法力聚集在口部:“舌尖上的葱爆羊肉、只放姜的姜汁藕、沾蒜吃的韭菜水饺、湖南人吃的特辣小龙虾!”   他一口气将五辛都说了一遍,都撑不住看效果如何,一屁股摔在地上,浑身刚从河里捞出来一般,冷汗遍体,眼前发黑一片,埋头喘粗气。   太托大了,僵直状态的淬体期,还是淬体期,石子砾的法力值都不够用,被抽干后,强制抽取生命值,他现在就挂了一层血皮,险些把自己给说死。   所幸他这般拼命,还是很值得的,阴冥老道让各种食物塞了满嘴,又糊了一脸,斋戒破得彻彻底底,厉声尖叫,眼睁睁看着身上法力飞快流逝,徒劳不停掐法诀试图阻挡。   鹤依灵和母文光前后脚跟了进来,母文光扑上来抱着石子砾后退出数百丈,两条胳膊化作十余条半透明的水母触手,将他一圈圈缠绕其中,源源不断输送法力为他疗伤。   阴冥老道此时的修为落至淬体初期,还是比较弱鸡的淬体初期,鹤依灵精神一振,羽毛不要钱似的泼洒,轻松灭掉护体真气,将他扎成了筛子。   石子砾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脑补供血充足,黑乎乎的视线也随之恢复了,一抬头就见到这惨无人道的一幕,尖叫道:“等等!!”   “噗”的一声,一根颀长的锋利尾羽穿透了阴冥老道的丹田气海,一个缩小版的裸体青黑色元婴离体逃窜,让鹤依灵放出个宝塔似的法宝给罩住了,妖修有妖丹和法身,人族修士就有元婴,都相当于有二次生命。   她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人头留给我!”石子砾跟满血复活一般,精神抖擞挣脱了触手怪,扑了上来,兴奋得两眼放光,“驯兽师要放捕捉技能捉宝宝了。”   “……”鹤依灵颇为茫然,听出好似这元婴对他另有大用,还是将法宝递给了他,叮嘱道,“小心,莫要让他跑了。”   石子砾拔了根野草,将草根伸入塔中,跟斗蛐蛐似的拨弄着里面的小元婴,感受到阵阵杀气与怨毒之意,嘻嘻笑道:“咬我啊,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他仍是缓了一阵,血条恢复得差不多了,短时间内不敢动用法力,借来母文光的宝剑,在鹤依灵的帮助下,把宝塔打开,放出元婴来。   老天爷,借我点好运气。石子砾念叨了几句,一剑斜斩而下,阴冥老道的元婴断作两截,转眼消弭,残余的力量被乾坤小世界吸收。   这次没出现卡片,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掉落在草丛中。他蹲下身摸索寻找,捡起两篇拼图式的东西,点了点,弹出一道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提示:“【阴冥老道碎片】*2,再收集28片,可召唤一只阴冥老道。”   石子砾:“……”卧槽,不爆卡片就不爆吧,出这碎片恶心谁去啊,我他妈去哪里再找十四个阴冥老道杀了集碎片,这么个破对战系统,真把人家当可无限刷新的野怪了?   他将碎片摔在地上,狠狠跺了两脚,眼前却青光一闪,毕方鸟从树上鸟窝中俯冲而下,叼走碎片,一仰脖子吞了下去。   石子砾紧张得倒提鸟爪,用力甩了甩:“鸟哥,吃这种东西没事吧,能吐出来吗?”   毕方鸟打了一个饱嗝,浑身爆出烈焰,从一个巴掌大,涨到了一个半巴掌大。它满脸饱足的惬意,跳到石子砾肩头蹭来蹭去。 第38章 人丑就要多读书   石子砾拎着毕方鸟埋头研究, 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奇怪道:“你怎么也没个属性面板?”   他揪翅膀还能忍,竟然还扒翻尾部羽毛,臭流氓!毕方鸟扭头叨他手心,仓惶拍翅膀飞走了。   石子砾收起乾坤小世界,见密林中纷飞的灵纸俱都不见了,阵阵阴风也化为和煦春风, 草木丛中,有窸窣声音传来,一人款步而来, 忙迎上前去:“师兄!”   封郁神色温和,接住扑过来的小师弟,心下按捺不住,趁机摸摸小脸, 方道:“多谢相助。”看向鹤依灵,歉意道, “我衍龙九变功法修至第四变,出了些纰漏,不得以擅自结束禁闭,累得您远走川渝, 回校后愿接受惩罚。”   鹤依灵淡淡道:“怕西昆仑接引的讲师已在路上,你已非我蓬莱之人,蓬莱无权处置于你。”她看出封郁面色苍白,神魂动荡, 显是受了重创,周身道韵却越发清晰深刻,已升入淬体期。   对哦,淬体期大能就要转校了。石子砾忙看去,见封郁眸色暗沉,已无沉沦的弯月,他眼中弯月自初月升至月圆时升入神游大圆满,其后复又变为初月,怕在禁闭时,再经历了一轮月圆,方才一举突破。   ——石子砾十年时间从凝魄中期到凝魄大圆满,听到的已是一片天才如斯的赞誉,见封郁这一路,走得却比他还顺。   封郁却道:“学生自请留在蓬莱。”   鹤依灵一惊,大怒道:“放肆!”这话当着他们说还好,让西昆仑大能听见了,可就不妙了。她心中奇怪封郁为何百般看西昆仑不上,平复情绪,尽量和缓道,“蓬莱师资,针对的只是淬体期以下修士,与西昆仑断然无法相比,你这般好天资,留在蓬莱,只能白白蹉跎了。”   她是蓬莱教导主任,也不愿贬低自家学校,可事实就是事实,去西昆仑叫得传道统,留在蓬莱,与散修无误,灵气、法宝、际遇,不可同日而语。瞧外界散修过得那都什么日子,鹤依灵怎么忍心自家学生受此磋磨。   石子砾福至心灵,叫道:“师兄这是什么话,还一年时间,我便要升入西昆仑当交换生了,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因上一届冠军封郁领奖前跑路了,西昆仑同蓬莱三校商定,十年后重开三校比武,算来已过九年。石子砾本来不感兴趣,但若是封郁为了他不去西昆仑,那他说不得也当拼个冠军回来,一道升入西昆仑。   封郁不料让他说破心事,垂眸思量,似笑非笑的:“凭你,想胜孔烨,却是不易,除非你这一年间,能升神游期。”孔烨天纵之姿,神游大圆满境界已十分巩固,纵使石子砾到了神游初期,胜算也不大。   @极光大帝,给你传人开点小灶呗。石子砾笑眯眯的:“事在人为嘛。”见封郁是孤身一人,问道,“不是说有故友相救?”人呢?   封郁眸光微动,轻描淡写:“他不愿与外人朝相。”绝口不提青瘴邀请去茅山游玩之事。   不多时,费邦捧着被砸烂的祭坛返还,将祭坛上交。鹤依灵道:“此祭台乃你打碎,自当归你所有。当好生钻研破解,若能化为己用,受益无穷。”茅山术也有符派,跟费邦技能有部分重合,祭坛对他的招数理当也有增益。   费邦大喜,仍是道:“此物全赖我们并力方才找出,待我钻研后,定将成果与大家分享。”   刚经过大战,五人停留此地休整。石子砾是脱力了几遭,卷在睡袋里,呼呼睡去。怕封郁以神通相助,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傍晚才揉着眼睛醒过来:“师兄,你唱歌真好听。”梦中一直有人哼唱着他熟悉的旋律。   封郁僵了一僵,他在小黑屋内时,正经历衍龙第四变蜕变,入梦神通尚未演化完全,不得以用歌声为引,方才潜入石子砾梦中,行了一场荒唐事,不意石子砾怎么冷不丁提起这一茬了。   他莫名心虚,复又喜悦不尽,只当师弟在跟他撒娇,柔声道:“你喜欢,我便唱给你听,再睡吧。”当即哼起来。   石子砾:“???”看样子封郁对他梦中的歌声一无所知,不是他唱的,还能是谁唱的?   他满腹疑虑,不得以顺着封郁的力道躺回睡袋中,见封郁满面泛滥慈母光辉,没好意思说自己根本不困了,闭上眼酝酿睡意,那梦中的旋律又响起,同封郁的哼唱合作一处,旋律分毫不差,声线也极像,梦中的声音带了几分青涩。   石子砾昏昏睡去,再醒来,发现自己卧于一片行云上,封郁载着他,跟在鹤依灵身后返转蓬莱。他坐起身,奇怪道:“这么急着回校?”都不等他睡醒。   封郁神色沉郁,没出声。   并排飞行的费邦解释道:“董事会催来着,西昆仑来的有白虎上仙,急着要见你们师兄弟。”   早先莲仙人升入西昆仑时,来接引的是觉醒了白虎血脉的白钊,和娥皇女英泪洒的潇湘竹二位。此番前来接封郁的,也是两位,白钊是其一。   白钊啊,这人嘴特别欠,不太讨喜,就像点亮了嘴炮技能的孔烨,不过人没有孔烨手这么贱,好歹不以揍人为乐。石子砾道:“师兄改变主意了吗?”   封郁淡淡道:“随缘。”他情况极为特殊,在蓬莱尚有一大机缘未得,若能等到机缘出世,所得所悟不比升入西昆仑少,只是这机缘不知何时能现世。   封郁本人对升不升西昆仑,无可无不可,他都有丰厚回报能拿,福缘就是这么深厚,没办法,他也很苦恼啊,选择恐惧症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就随着石子砾跑,一年后石子砾若有能耐拿到交换生名额,那他就跟着去西昆仑。   又行了一日,乾坤书页自行浮现,颤动不住。石子砾忙道:“停下,有东西在靠近!”看书页上浮现的此地地图,一个红点急速向五个绿点靠拢。   乾坤书页道:“这是与我同源的力量,绝不可力敌!”   石子砾心头一动,将好久未用的洞庭书卷取出,传音问:“昔日你于龙宫设宴,宾客中可有冥阴老道?他持有几页书页?”孔烨曾说冥阴老道的法宝同他的相近,他当时没当一回事儿,后来得知这类书页数量众多,怕冥阴老道手中也有。   龙女淡淡道:“不若我将书页持有者列个单子,你挨个去杀可好?”不帮我找大宝剑,咱俩还没有主从关系,别想使唤我给你干活,问问题也不成。   倒非她一两句话尚且吝惜,盖因冥冥中有规则之力,阻碍她说出,否则便等同于给石子砾收集齐全开了后门。书卷前主定下大规矩,有缘者得之,能不能集齐,也全看脸。   虽不能明说,这句话却有变相承认之意。石子砾秒懂,示警道:“是冥阴老道!”这也是修真界的老传统了,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杀了师弟,师兄就找上门来了。   此话刚出口,脚下的海水变作血红色,躁动不安,不住激荡。有一灰袍老者急速而来,尖长指甲一点,戳穿了挡在最前面的鹤依灵的眉心大穴,并不下杀手,将她打飞,右掌伸出,只一招,刺破乾坤书页外壁,一把将躺在树上晒太阳的毕方鸟生生扯了出来。   神魂相修的法宝受损,石子砾喷了一口血,冷汗遍体,妈的好强,开挂也不过如此了。碰到阴冥老道,他们几个联手还有一战之力,可冥阴老道一个出场,蓬莱诸人皆心知肚明,砸祭坛、破斋戒,种种手段于他皆无用,人法力纵然对半打折,也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毕方鸟便如待宰的老母鸡,被他倒提在手中,哀哀鸣叫。   冥阴老道三日前,感应到师弟的气息消失于人世间,便急急赶来川渝,寻觅到他们战斗的密林。鹤依灵杀人后也注重清理现场了,但毕方吞食阴冥老道的碎片,身上残留了极为稀薄的气息,这才引得冥阴老道追杀而来。   “杀我师弟便百死难赎,竟然还敢吃他魂魄?”他睚眦欲裂,张嘴便要咬下毕方头颅。   石子砾厉声喝道:“放肆!你敢吞吃毕方之子,也不怕她一把火,烧了你南疆老巢?”横竖都是死,虚张声势赌一把。   自洞庭一行后,他回蓬莱便打听过,火鼠他娘在正道魔道,都有赫赫凶名,比冥阴老道这对师兄弟要出名多了。他和鼠大早先未听过人家名头,全因他二人档次不够,师长都没料到能跟大毕方朝相,根本没跟他们科普过。   冥阴老道叼着毕方脑袋,这一口便不敢咬下去,定睛打量,见果真手中这小鸟人面兽身,有红色斑纹、青色羽翼。他那日果真出现在洞庭龙宫设宴之地,也见识过大毕方烧得天地震颤的真火,至今想来仍觉胆寒,稍一沉吟,方道:“毕方真人,却并非独脚。”   你们师兄弟怎么都是文盲!人丑就要多读书啊!石子砾恨不能拿《山海经》糊他一脸,正色道:“古籍有载,毕方‘人面一脚’,世人共知。这小鸟所得血脉之精纯,更胜毕方真人一筹,纯正的神兽血脉,已有千年未现于世,你杀了他,便是断绝了毕方一族传承,天下飞鸟万族,将皆为你的敌人!”   他是随口乱盖,大吹法螺,实则毕方、凤凰等神鸟,确实有统御百鸟之能。冥阴老道将信将疑:“毕方真人爱子,又如何会在你这小小妖修丹田中养着?”   石子砾道:“真人为了传承血脉,千百年来,不断找寻火系精怪孕育子孙,早先同我一道前往洞庭的鼠大,便是真人同火鼠一族结合的产物。真人爱子心切,与我二人同行,护送我们回蓬莱。想她何等美丽女子,我……心生爱慕,一来二去,唔,不足为外人道。临别前,她将新得法宝赠予我,做定情信物。”说着出示洞庭书卷。   冥阴道人一眼瞧出,当日洞庭龙女正是栖息于其上。他惜命,在双方开战后就溜了,生怕遭受池鱼之殃,没见到事情后续发展,料来这书卷定是毕方真人收服了,见石子砾拿出,心中更信了三分。   毕方荤素不忌,到处找人生孩子留种,也是真事儿,对自家儿子的小伙伴下手,她倒也干得出。冥阴道人质疑道:“你又何德何能,也配让真人倾心?”   妈个鸡,你自己一张棒槌脸,还敢嫌老子长得丑?石子砾大怒,平平气忍了下来,勉强挤了个笑脸,在乾坤书页上草草画了几本书,啥《把妹达人》《狼族圣经》《魔鬼搭讪》《你不可不知的情场致胜秘密》,一一拿出来,卖安利:“21世纪人族畅销书,用了都说好!”   冥阴老道掐指一算,这毕方当真诞生于十年前,恰是龙女洞庭设宴前后——石子砾确实是见到了真的毕方,心有感召,方才演化出小毕方的,前后脚的事儿——愈发信了,心道想不到毕方真人竟吃这一套,让这小修士白白得了大气运,一时竟有些遗憾,他也想养一只小毕方啊,抱牢真人的大腿,踏入炼虚大乘期分分钟的事儿。   他不可能为了个已死的师弟,把自己的命赔上,正如他能追寻到是谁杀了阴冥老道,毕方也定能查到他。一旦计较利害得失,便失了刚刚勇往无前的气势,冥阴道人自己先虚了,手一松,放开了小毕方。   小毕方眨眼,眨眨眼,他想不到自己的来头这么牛逼啊,激动得不轻,在石子砾肩头趾高气昂跳来跳去,得瑟一阵,犹自气不过,追着冥阴老道咬了三口,还想在他头上拉屎,让石子砾一把抓回来了。   ——鸟哥,你什么来头,自己没点逼数吗?这么作死是干啥。   冥阴老道有心想撂下几句场面话,毕竟死的那个是自己亲师弟,正酝酿着,不知探查到了什么,面色大变,扭头便走。脚下血海生波,他踏着浪花眨眼便消失在视线尽头。   鹤依灵此时方吐了一口气,心有余悸:“此人至少也有炼虚期修为了,着实可怖。”   毕方叽喳叫着,不甘心欲追,一副“老子不服气要去弄死他”的嘴脸,石子砾干脆放开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毕方并非装样,他哪知自己是石子砾无性繁殖的,真当自己有个特别牛气的亲娘,弄死个冥阴老道不在话下,扑腾着翅膀,四下却早不见冥阴老道的身影,傻呆了一阵,悻悻飞回来。   没装成逼,他很不服气,不敢去惹石子砾,在费邦和母文光头上跳来跳去,耀武扬威,把人头发拨拉得乱七八糟。这两人脾气好不跟他一般见识,更助长了他的气焰,瞧旁边有个特别漂亮的黑脸大哥哥,也蹦跳着去撩。   封郁早听石子砾“心生爱慕”“不足为外人道”等语刺耳无比,知是权宜之计,不好计较,见这傻鸟竟敢来碍眼,一把抓住,堵住嘴团吧团吧,塞到自己丹田中了。   以往他是三变吞月天狗形态时,丹田中有一轮明月,照耀四方,吞月天狗对月长鸣,威风无比。此时变作梦貘后,丹田便漆黑一片,没有丁点光亮。   毕方在石子砾星光闪烁的丹田中待久了,乍然投身黑暗之中,本能得有三分畏惧,听到窸窣的声响,好似有一物靠近,怯生生喷了口火星,火光如流星般一闪既灭,一只黑黄色的庞然大物近在咫尺,火光照耀出它口中的尖牙利齿、面上狰狞的笑容。   石子砾猛然抬头,奇道:“是不是有东西在惨叫?”左右看看,不见毕方,只封郁脚边,零落着几根鸟毛,“那傻鸟呢?”   费邦仰头看天,母文俯身观地,封郁温和道:“去别处玩耍了吧,毕竟年幼,活泼好动些也是有的。”   可是他跟毕方的心灵感应被切断了啊,石子砾颇为纳闷,便听鹤依灵道:“列阵!”   又有人来了,四人忙摆个防御阵法,神游期的学长们将石子砾和鹤依灵围在中央,只见东北方向,两道身影急速前进,人未到而声先至,朗声道:“一别十余载,莲仙人这两名弟子,倒真给他争气!”   石子砾心下一松:“是白虎上仙!”怪不得隔这么远,就把冥阴道人惊走了。不对,白虎好似只是淬体期修为,论理比冥阴道人略弱一筹,怕跟他一道前来的这位,是炼虚期以上的大能。   一句话说罢,两人已至近前,白钊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绕着石子砾和封郁,各转了一圈。   他这眼神,含着一股贪婪饕餮之意,好似很欣慰圈中老母猪又肥又壮,可以宰了。石子砾让看得浑身发毛,忙道:“您不是在蓬莱吗?”此地离蓬莱,尚有两三天脚程,便是以这两人的速度,也得赶差不多一天的路。   白钊指着身侧之人,介绍道:“此乃乌甲大仙,炼虚大圆满修为。”   此人着白袍,袍角绣着几朵流云,真如云彩般流动不休。石子砾好奇瞄了一眼,恰见流云从浅黄转作深红。   鹤依灵心中一惊,她未曾听过此人名号,但校长喝高后曾透露,西昆仑也不过十名炼虚期,能派一位出来干接引新生的杂活,足见西昆仑对封郁的看重了。   双方见过,鹤依灵为两位介绍在场学生,说到石子砾时,那乌甲大仙插嘴道:“这便是一言惊走冥阴老道的石小友了吧?这权宜之计虽妙,却是另惹了一出大麻烦。”   白钊注解:“这是个老神道,一日前,他言称你们将受追击,我便拉着他来看热闹了,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早知道你们能安稳度过,我也不费这功夫了。”   怪不得这两人恰恰堵他们在这里,石子砾连忙道谢,却并不追问。他也知这种乱盖之话,若是传扬开去,定会恶了毕方,但也无法,那等生死关头,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哪顾得上这许多?   倒是费邦担忧问:“大仙,敢问什么麻烦?”他只当石子砾说的是实话,跟毕方真的有一腿,没见孩子都这么大了嘛,冥阴道人也被惊走了,还能有什么麻烦?   乌甲大仙微微一笑,光风霁月,缓缓伸出右掌,掌心朝上,微风吹拂他的道袍,一派仙家气韵。   费邦还当他要施法测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想想乍一见面,便能得见炼虚期大能一展神威,此等机遇他长这么大真是头一遭,激动无比。   乌甲大仙道:“测算吉凶,十万上品灵石起价,客人是现金还是转账?”   费邦半天没说话,见乌甲大仙期待得一直看自己,硬着头皮小声道:“我、我没这么多钱……”一两万上品灵石他还出得起,十万,妈呀。   乌甲大仙尤不死心:“新客户可以打八折的,你要测两次,能压价到六六折,我再白送你一次测姻缘,机会难得啊亲!”   费邦连连摆手,躲鹤依灵身后藏着去了。   乌甲大仙特别失望:“你们蓬莱怎么个顶个的小气啊,这叫投资,回报很大的,给我个十万,我告诉你们哪里出正合用的法宝,抵得上数十年苦修,怎么就看不透呢?”   白钊看在场人各个懵逼,解释:“他跟你们蓬莱校长是至交好友,比较……新潮吧。”乌甲大仙活得年岁特别特别长,但各种口癖说得溜溜的,像啥现金转账的,他这种土包子,都不知道啥意思,看在场众人,怕也就石子砾听明白了,这小子在偷着乐呢。   乌甲大仙唏嘘道:“别提那老东西,还骗我穿个马褂,竖个旗,上街拦行人看手相,根本没人信,我连买马褂和小旗的本钱都没赚回来,还被城管逮到,罚款三百。”   他能算旁人吉凶祸福,唯独算不出自己的,哪料到能栽这么大个跟头。 第39章 以脸着地磕脑袋   石子砾觉得, 乌甲大仙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物——准确说应该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乌龟。   白钊告诉他,乌甲大仙诞生于上古时代,据传人类先祖第一次占卜所用的龟壳,便是他亲爹的,而他本人后背的花纹,演化成三个甲骨文字符,于人类有莫大恩泽。   乌龟嘛, 寿命都很长,这么长的时间跨度,足够其他种族飞升成仙了, 他也只有炼虚期修为,属于西昆仑中的老寿星。   乌甲大仙年龄虽高,心志不比年轻人小,熟知凡间各色段子, 每当鹤依灵这个女老师不在,就趁机开小黄车, 嘻嘻哈哈的,跟他们小辈们玩成一片,跟石子砾玩得尤其好,就石子砾能接住他抛出来的梗啊, 不跟母文光和费邦似的,只能陪着尬笑。   眼看着蓬莱学院就要到了,石子砾瞅准机会,塞了个红包过去, 里面钱不多,却也是他攒的所有积蓄了,恭恭敬敬问:“大仙,晚辈有一事请教。”   乌甲大仙激动得两眼发光,也不计较钱少了,五百年头一遭开张好嘛,拉着他的手:“且住,让我算上一算,你要问什么。”   他有意炫技,拇指掐在中指上,装模作样一番,方笑道:“瓜熟而蒂落,水到而渠成。石小友,他日故友重逢,你的疑惑自解。”   石子砾想问的是,洞庭龙女丢失的大宝剑在哪儿,他想早点把悬着的后半截任务做完,早日充实实力,谁知道冥阴老道会不会某天突然想通被晃点了,跑来找他算账?   但听乌甲大仙言外之意,他的某位老朋友知道携大宝剑而逃的龙女前夫“刘生”去了何处。石子砾挠了挠头:“您直接告诉我答案不成吗?”   “你这点咨询费,我也只能说到此了。”乌甲大仙跟街头拦人算卦的干瘦老头真有几分相似,笑眯眯的,“石小友,你若能说服封小友随我二人前去,我可以多赠你两句。”   他猜出封郁暂时不想去西昆仑,也不奇怪。石子砾道:“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您何等阅历,岂不知强扭的瓜不甜?师兄如何行事,自有他的考量。”谢过他后,蹲到队伍最后,苦思自己哪来的旧友,能牛气到知道刘生下落的。   一回到蓬莱,西昆仑两位大能一左一右夹着封郁进了校长办公室,鹤依灵也跟着去了,剩下三名学生各自说了几句,就散了。   石子砾虽觉希望不大,仍挨个去敲宿舍门,找相熟的朋友,询问“刘生”之事,不出所料,这群人一问三摇头,再问五不知。   鼠大这十年中,发疯般拼命修行,把握住每一次出门游历的机会,已入凝魄中期。他被问起来时,也是满面茫然:“天下柳树何其多,柳树精我倒是碰上过一位,他却是使柳条所化长鞭的,不曾见过使剑的。”   “实在是我对不住你。”石子砾唱了个肥诺,将自己假借毕方姘头之名,吓走了冥阴老道之事从头到尾说了,歉意道,“非我嘴上不积德,真是一时权宜之计,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鼠大一愣,倒没生气,发愁道:“若是此事传扬开来,那……毕方真人来找寻你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虽此人可能是他亲娘,但那鸟脾气,也真让人受不了,他自能体谅石子砾生死悠关的难处,可毕方才不会理会,纵然不会找上蓬莱理论,可石子砾总要出外游历,不可能一辈子缩在蓬莱不出。   鼠大思来想去,苦恼万分:“这样,你再出门的话,还请务必捎上我。”他这个儿子,在毕方那边好歹有点脸面吧,看能不能帮着求情。   人家不仅没生气,还一心一意为他考量,石子砾深为感动,再三道谢,还将自己斩杀阴冥老道所得的一瓶珍贵药丸相赠,方才告辞离开。   他问了如鲤鱼精、鼠大这等老朋友,还给远在方丈的金刚铃和孔烨写信询问,在校园内溜达了好一圈,方才折返B座宿舍,算来自封郁禁闭,他大多回到A座原宿舍住,好久未踏进这片宿舍楼了。   一推门,封郁竟然已经回来了,石子砾退出门看看天还大亮着,奇道:“这么快?”此等大事,封郁又不肯遂他们意,怕不得多磨一阵?他还当怎么也得扯皮到明天呢。   封郁道:“有乌甲大仙在,他竟能测算出我的机缘,说服了其余人等,允我多留几年。”看向石子砾,“你近来睡眠不佳。”   他四变后,对此格外敏感,石子砾不仅睡觉时间大减,每到晚间该歇时,便磨磨蹭蹭的,还有点抵触情绪。   石子砾往床上一滚,卷在被子里,有点小苦恼:“我这几日,总是作些奇怪的梦。”   不可能!封郁一凛,他也猜别是师弟让阴冥、冥阴师兄弟二人吓到,或者担忧毕方来算账,夜间噩梦连连,以梦貘入眠能力,潜入悉心观察过多次,石子砾潜意识黑沉沉的,偶尔窜过金色、银色光束,这是好眠无梦的征兆。   他把被子一层层抖开,露出里面的小师弟来,跟哄受惊的孩童般,轻轻摩挲他的脊背,正色道:“梦到什么了,同我说说?”   石子砾对他自有一番信任,便道:“有个细细凉凉的东西,捆我捆得死紧,舌头是分岔的,还一个劲儿舔我。有时候那东西还唱歌,哼的调子跟你以前哄我睡觉时的好像啊。”   他觉得像是条蛇,还偷偷上网查过,度娘出来的周公解梦中说,梦到蛇表示做梦者欲求不满,被性欲折磨,而梦到蛇吐信盘踞身侧,预示着无力挣脱敌人的控制,或者将受到疾病的打击。   修真者不染凡疾,若说应在毕方要来找他麻烦,也对得上,但主要那蛇舔得太色情,缠缠绵绵的,容不得他想偏。   封郁在他后背游走的手顿了顿——不是顿了,他简直是僵住了。石子砾一把抓住他的手:“师兄,自我入校时,你已二变为金翅大鹏,其后又是吞月天狗、暗夜梦貘,我还不知你本体呢?”   这问题其实很犯忌讳,像蓬莱学校这么多修士,很多小妖的原形,大家都知道,而也有些妖修,对原形讳莫如深,从未对外言说,封郁就属于后面这一卦。   石子砾早就好奇过,但那时候他看封郁还觉得这是个很讨厌的师兄,便从来没多嘴问过,现在两人关系这么好了,就算封郁不答,理当也不会恼了他。   尤其他上蓬莱论坛搜过,很古早有个老帖子,说今天跟校董会谁谁吃饭,这谁谁喝大了,数了好几位神秘人物的原形,其中就有封郁的,没具体说他原形是啥,爆了个更劲爆的料,说他觉醒了一丝真龙血脉。   封郁眸中异彩闪烁,抽出手来,拿被子重新层层把他裹住了,定定看了他一阵,埋下身来,伸出舌头在他脖颈处吮了一阵,似笑非笑问:“是这么舔的吗?”扭头走了。   石子砾舒服得打了个寒噤,正待大展神威,却见他拍屁股走人了,一脸茫然:“???”什么个意思这是,让我追你,追到了就给我嘿嘿嘿?   他裹着被子行动不便,跟个蚕蛹似的,落到地上,蹦,蹦蹦,蹦蹦蹦,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探头一瞧,走廊上果真不见了封郁身影。   封郁裹到最后时,顺手打了个蝴蝶结,石子砾挣脱不开,又不舍得直接爆体,把被子震碎,这可是蚕丝被,花了他好多银子购置的,只好念道:“瘦成闪电!”身体变作细长一条,很轻松就从被子卷里钻了出来。   他摸出个小镜子照了照,脖子上三朵浅粉色的小花印着,托腮思索——瞧这欲拒还撩的姿态,难道睡梦中真是封郁舔他?看样子却不像,起码梦貘的舌头不是分叉的,狗舌头也不是啊,那金翅大鹏呢?   作为生物学从来都睡过去的学渣,石子砾手伸入丹田,探入乾坤小世界中,把毕方鸟揪了出来:“鸟哥,张嘴,让我看看你舌头。”   老流氓!上次扒翻人屁股羽毛,这次就想看我舌头!人家还是个小宝宝呢!毕方鸟连啄他好几口,一拍翅膀,振翅飞走了。   石子砾认识的鸟修士不多,想着对那些不熟悉的,总不好冒昧要看人舌头,编了个短信问鹤依灵,有了毕方的教训在,措辞特别严谨,字里行间流露出“这是一场严肃认真的学术探讨”之意。   鹤依灵特别大方,化作原形,拍了张自己的舌头给他看,严肃批评了一番石子砾有问题就知道张嘴问,不知道去翻生物课本。   这也不是分叉的啊。石子砾起了兴致,他梦到的若是封郁,那就该是封郁的原形啊,搞清楚哪些生物——包括现世生物和神话生物中谁的舌头是分叉的,那不就能推测封郁原形了?   他激动得搓了搓手,才醒过神来,抽了自己一巴掌——重点错了,关键在于,他入校前就跟封郁认识不成?他以流星的姿态落地时,磕坏了脑子,失忆了不成?   ——卧槽怪不得他脑子不好使,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啊!身残志坚,他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一个天才,就此夭折,修真界损失了一百亿!@蓬莱校长,折现吧,个人所得税我自己交   校长:……呵呵 第40章 一场大梦三百年   石子砾上网好生搜了一阵, 充分了解了哪些动物舌头分叉后,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封郁仍未归,自个儿特别想得开,也不修行了,躺床上就睡。   他睡意刚酝酿起来,身体便感受到凉薄的触感, 有只冷血动物,层层叠叠缠绕着他,舌尖不住在他身上舔舐。这动物含着难言的期待, 不住问:“小石头,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啊?”声音比封郁的要青涩许多。   这理当不是梦,更像是古早前记忆片段的回闪。石子砾强撑着试图睁开眼,两腿扑腾。乾坤书页弹射而出, 页面抖动,散发出柔和光华, 将他整个吸了进去。   半盏茶后,封郁推门而入,见房间内一片死寂,开灯一见果真无人, 也不知石子砾跑到哪里去了,有点小失落,思量一会儿,按捺不住心中激荡, 取出手机来,发了一条微信:你快回来,我有些事儿想告诉你。   封郁本料想这秘密就烂在心中,却想不到石子砾能慢慢想起来,此乃天意,让他们做一对狗男男,天生一对,天造一双。   微信发了半天,不见回音,他颇觉奇怪,拨通石子砾电话,电子女音提示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一阵天旋地转,石子砾醒过神来时,发觉自己身处空中,正跟个炮弹似的往下落,忙稳住身形,观察周遭,却是一片茂密树林,林中空气湿度极大,黏糊糊的,衣服很快吸饱水汽贴着在皮肤上。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睡觉不梦游啊。石子砾折了一根树枝,随意一扔,便向着树枝指示的方向而去,走了足有三天,仍未找到第二个智慧生物,见天已黑了,走得实在烦闷,便停下来休整,埋火做饭。   他手伸入袖中,摸来摸去,奇道:“我记得带了打火机的?”   像火机、零食、锅碗瓢盆这等常见之物,他都往袖中乾坤塞许多份,以备不时之需,今日一摸,却少了许多。石子砾在宿舍睡觉之前还拆了包薯片吃,剩了半包塞回去,记得格外清楚,竟然也没了。   他呆了一阵,冷不丁唱起花儿乐队的《嘻唰唰》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闪闪红星里面的记载,变成此时的对白,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歌声在林间飘荡,头顶散发着黄色银色光芒的星辰,俱都变作红色五角星,在苍穹中抖动,一个接着一个砸落在林间。   石子砾安心等了几分钟,从树木之间狼狈窜出一物,棕黄色,只到他膝盖高矮,捂着脑袋呜呜:“还给你,都还给你,别敲我了!”说话间,仍有五角星连绵不断掉落,砸在它头上。   这动物,尖鼻嘴细,耳朵又小又尖,胡子长长,尾巴大大,两眼周围有两圈黑色区域,眨着黑豆豆眼,泪汪汪得拱起小爪子,不住给石子砾作揖:“是我孟浪了,还请大仙饶我则个。”说着将自己所偷之物尽数摆出来。   石子砾这等小妖,还是头一遭被人叫“大仙”,这马屁拍得他浑身通畅,再看这妖怪形象,分明就是个小浣熊嘛,便撤了神通,从零食中挑出一包小浣熊干脆面来:“送你了。”能看干脆面君吃干脆面,艾玛,真应该拍照留念。   这浣熊精十分悲伤:“我不要,都是骗人的。”浣熊有个习性,吃东西之前需要取水洗涤,这也是浣熊之名由来。   他拆了包看起来很好吃的棉花糖,往水里一泡就不见了,一包泡下去,什么都没捞起来,正抓耳挠腮钻湖里找呢,天上的星星就砸下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深感凄凉。   石子砾让他坐下,奇道:“你怎么偷走的我东西?”这是个还不到化形期的小妖,刚刚开启了灵智没多久,人话都说不熟练。双方修为差距太大,论理,他不该一无所觉被偷走这么多物资。   蓬莱学校也有只浣熊精,有“流氓浣熊”之称,又熊又贱,特别喜欢在垃圾箱扒翻东西吃,还去食堂厨房偷食物,比石子砾早入学了十多年,还是个北美来的外国留学生,双方没多少交集。   这浣熊精亮出了前爪:“不瞒大仙,此乃我种族神通,可悄无声息破入他人袖中乾坤,不被人觉察。”说着小爪子一握,手一翻,也不见有何特殊动作,石子砾的PSP就出现在他爪子里,累得呼呼喘气,“就是偷太大的东西,会消耗我更多法力。”   怪不得,食堂阿姨天天奇怪食物怎么没的,设了几次套,都没将那只浣熊精现场抓包。石子砾恍然大悟,问道:“这地方是哪里?”不动声色在乾坤书页上书写“说谎鼻子会变长”。   浣熊精也不奇怪他这问题弱智,陪着小心道:“此乃傣泐之地,西南方归一只大蛇统领,整片水脉都是他的地盘;西北方向,常年弥漫着青白瘴气,大仙等闲还是不要往那边去,绕在里面转不出来,不出几日便身死道消了。不过最厉害的,当属东北方的黑熊精,钉耙舞得虎虎生风,放言将在二十年内一统此地,成为傣泐之主。”   这浣熊精是东南方的统领,想祸水东引,让这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去会会另外三地领主,他有意拿话激石子砾,宣扬其他人如何如何厉害,但说得倒都是实话,鼻子并未变长。   石子砾并不理会,奇道:“傣泐?是哪两个字?”取出纸笔,让浣熊精写给他看,见他写的竟然是繁体字,掏出手机来想查,手机也没有信号。   这鬼地方倒像是哪片雨林,没信号也正常。他问乾坤书页,乾坤书页也不知,倒是洞庭龙女道:“傣泐,算是西双版纳的古称。”   西双版纳那是有名的旅游景点啊,怎么可能走这几天,都没见游客踪迹,这分明就是片原始古林。石子砾心知不对,摆出亲切的嘴脸,问那浣熊精:“阁下可知习大大彭麻麻?”   浣熊精满脸茫然,石子砾故意面色一沉,又问:“今年是哪年?”   浣熊精吓得一个激灵,忙道:“是万历二年!”过年时,他出林子去凡人聚集地偷东西,听了一耳朵。   龙女传音:“万历,是明神宗朱翊钧年号,我们来到了三百年前。”   “……”没有游戏机,没有电脑,不能上网,没有人家第二喜欢吃的肯打鸡,更没有人家最喜欢吃的师兄,石子砾默然三秒,苦中作乐,强笑道,“原来我床底下藏着个时空穿梭机?”   龙女道:“这怕是你的大机缘,你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当有未了的因果指引,若能借此了结,定能修为大进。”修行途中,多少光怪陆离的事儿都能遇上,石子砾这个,并不离谱。   石子砾有些担心,还修为大进呢,这时节游戏系统还没出现,也不知他的道能不能使出,拎着小浣熊进了乾坤小世界,看到他头上出现了血槽,方才松了口气。   浣熊精却吓得险些尿出来,还当他问完问题要翻脸,以头抢地,泪流满面:“大仙,我不好吃啊,不好吃!西南有蛇胆,东北有熊掌,西北方青瘴白瘴兄妹,个顶个的漂亮,细皮嫩肉的,您放过我,我为您打前锋!”哭着吐出个指甲盖大小的妖丹来,摆出臣服的姿态。   这浣熊生得可爱,但太刁滑了些,一直故意引他同其余领主搏斗。石子砾似笑非笑的:“好啊,你先去西南方,为我取了蛇胆来,我且看看你的忠心。”   不是咱俩一块去,你打架,我为你吆喝,你吃肉,我喝汤吗?浣熊精一呆,继续哭:“大仙有所不知,我与那大蛇虽都为通智期的小妖,但他法力通天,会使许多花样,还跟青瘴白瘴互为倚仗,我如何打得过他?他心狠手辣,入林的樵夫、采山人,但凡去湖边、溪边饮水,都被他生吞了。”   石子砾抚掌笑道:“那我当收他为前锋,两人一道吃了你这累赘,岂不妙哉?”一脚将他跺出乾坤小世界。   他猜那大蛇是刚刚开启灵智的封郁,肯定要去西南方走一遭。蓬莱虽也肯收改邪归正的凶妖、恶妖,但封郁修的是纯正的道家法诀,通体妖气极淡,正气磅礴,只有不曾吃过人的大德,方才能修至此形态。这浣熊精随口乱盖,一边说鼻子一边变长,犹自不知,着实恼了他。   他喝问:“你吃过人吗?”   浣熊精忙道:“不曾、不曾。”鼻子倒是未再变长,“此地人迹罕至,又有瘴气,等闲无人敢来相扰。唯独那黑熊精,以食人为乐,每年喝令当地凡人,供奉童男童女与他。”   石子砾细细观它双瞳,圆润呈深棕色,并未现出食人的微薄红光,面色方才缓和了,道:“你领我去那大蛇领地,我便放了你。”   浣熊精连忙点头,当下在前面领路,听得身后大仙问:“那大蛇,生得什么模样?”   浣熊精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不知如何形容,干巴巴道:“通体银白,有鳞,有角,也有翅膀。”   “……”石子砾艰涩道,“你们这嘎达,都管有角、有翅膀的大能,叫蛇?”卧槽,这不是活生生的龙吗?大蛇、大蛇叫得谁啊?   南朝《述异记》有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应龙是有翼的龙,翻译成人话,就是修行五百年的龙才长角,修行一千年的龙才长翅膀。   他一时都不敢迈步了,开玩笑,应龙那都得是真·仙人级别了,他师兄三百多年后也才到淬体期。   浣熊精茫然道:“这不就是大蛇和鸟、牛的杂交种吗?”   石子砾:“……”神他妈杂交种啊! 第41章 小学老师石美丽   石子砾忐忑万分, 跟着浣熊精一路向西南方向走,来到了一片大湖边。期间他夹着一张千里遁地符,随时准备扯呼,不断掐指推算,这湖中确实无强大生灵,方才松了口气。   湖水澄澈,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底。湖深处, 一道道碧波荡漾,有一物自湖水中浮出,单看这银白色龙头, 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须似人、耳似象,真个同神龙描述一模一样,他含着块人头大小的异石,在龙口间闪烁着璀璨神光。   石子砾止步打量, 问洞庭龙女:“跟你的龙气息挺像的啊?”   龙女头顶盘着一只小蓝龙,小蓝龙口中含的是夜明珠, 这龙含的是石子砾的本体,那石头散发的阵阵气息,同他本人有些许微妙差别,但仍能一眼认出。   龙女很困惑, 连声音都带了一股迷茫之意:“本不该如此。我的蓝龙乃前主所画,徒有神龙之型,而无神龙之能。而这银龙,已生有角翼, 怎生龙气还如此薄弱?”   天底下哪有龙修行一千年,才到通智期的?虽说血统越纯正,前期修行越慢,可这也太慢了。何况龙族生而不凡,好多都是诞生之初便能化形,根本不会经历开启灵智这等初级阶段。   她冷眼打量半晌,方道:“他在持续给那块石头输送灵气,消耗甚大。”此地灵气并不充裕,好不容易积攒起来,不拿来给自己修炼用,一味喂给旁人,怪不得堂堂龙族,只能屈居这么个小湖中。   银龙将石头吞入腹中,盘旋升天,当真生有双翼,体型却并不长,不过百米,警惕得盯着石子砾,两眼眨也不眨。那浣熊精跟他算老邻居了,时常来相扰,不足为惧,但这新出现的生物,却看不透深浅。   石子砾尝试外放自己的气息,他跟那石头出自同源,但这股气息却让银龙躁动不安,屈起身体,摆出防备姿态:“阁下来此,不知何意?”   就是这声音,在梦中又给他唱歌,又舔着他问为什么还不化形,青涩版封郁。石子砾小激动,他一动,银龙忙不迭后退,面露凶色,随时准备进攻,可见真没认出他气息来。   龙女道:“怕是天机遮蔽。”你俩要相认了,就成了拿着攻略玩游戏,天道不高兴了,才模糊了封郁的感知能力。   石子砾也不强求,行了个平辈礼:“我乃蓬莱修士石美丽,外出游历至此地,扰了诸位清静。”指着浣熊精随口道,“我观此地风土人情奇异,与蓬莱大不相同,便请这位浣修士带我四下逛逛。”   浣熊精哪敢说什么,连连点头。   银龙看他半晌,不再理会,钻入水中不见了。   石子砾平生头一次在封郁这里坐冷板凳,颇觉有趣,一个猛子扎进去,吊在他身后,拿手揪着银龙的尾巴不放:“你就不怕我骗你?”   银龙甩了一下尾巴,没甩掉,心知双方修为差距太大,便不回栖息之所,只带着他在湖中绕圈:“阁下这等人物,杀我等不过一念之间,何必拿话骗我?”他信不信都不重要,不愿跟这人周旋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石子砾道:“若我不害命,只想骗色呢?”   “……”银龙随水波翻腾的身体僵了僵,方道,“那我也无法,阁下自便。”一翻身露出肚皮来,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只有通智期,一脸不高兴还得任由他揪尾巴的封郁,把石子砾都惹荡漾了,才开了个有点过火的玩笑,看封郁摆出臣服姿态,神色极冷,鳞片下灵气涌动不住,显然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石子砾抽了自己一巴掌,正色道:“我出口无状,就单纯嘴贱,其实没有恶意,你别跟我一般见识——还不知阁下名号?”   银龙神色奇异:“浣熊就是浣熊,大蛇就是大蛇,何来名号之说?”   “……”合着你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大蛇啊?石子砾举例说明,“总得有个称呼吧,天底下大蛇如此之多,谁知道叫得是哪个?你看我是石头成精,也不能就称呼我石头吧,所以我给自己起了个诨号,叫……石美丽。”   眼似虾是龙族九似之一,封郁人形眸正神清,眼型极美,银龙却是虾子般的黑豆豆眼。现在这双黑豆豆眼正定定看着他,无声传递着心中所想:臭不要脸。   石子砾一时心塞,他长得不俊吗,叫个美丽怎么了怎么了?三百年后,不知道是哪个瞎子一个劲儿夸我好看,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哟。   他本拟在这湖中住下来着,跟银龙当个邻居,此时丧失了兴趣,黯然神伤破水而出,在湖边搭了个简易小木屋住下。   过了月余,不见银龙搭理他,石子砾以神识探查过一遭,这银龙蹲在湖底,一门心思给石头渡灵气,觉察到有人偷窥,忙警觉得将石头吞入腹中:“我的。”   这破石头,谁稀罕呢。石子砾暗骂了一句,回味一下这话不大对劲儿,忍不住撩拨道:“这石头不似能开启灵智的模样,你与其指望他通智化形,倒不如直接炼作法宝。”   话是这般说,他有点小紧张,师兄,考验我们师兄弟□□的时候到了,你可千万别动心啊。   封郁根本不理会他,一甩尾巴,游到更偏僻的地方继续奶石头去了。   又过了几天,飘来两团醋钵大小的瘴气,一团青如碧草,一团白似烟雾,散发着浓重的腐臭沼泽气息,隔着很远就停下了。   两团瘴气各自吐出妖丹,青色的那团传出细细声音:“我兄妹二人来给您请安。早便有意前来,但身有恶臭,怕扰了您清修,望您别怪罪。”   比起银龙蜗居湖中,他们的探查范围遍布整个西双版纳,是以石子砾一出现便感应到了,这是个绝对惹不起的大能,本拟躲着走,却不料此人一门心思住下了,心中虽有惧怕,瞧石子砾不似恶人,便硬着头皮来打招呼。   “是青瘴白瘴吧?”石子砾确实很好说话,想着人家前来也是一片亲近之意,伸手点了点他们的妖丹,念道,“淡而无味。”   青瘴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将白瘴护在身后,还当他要生食两人妖丹,却觉身上恶臭大减,惊喜万分,连连道:“多谢多谢!”   有这臭味在身,出门都没人同他们玩耍,他是无所谓,白瘴一个姑娘家,早不知黯然神伤了多久,此人一见面,竟送他们这等大礼,当真喜不自胜。   石子砾道:“我这咒法,只能撑到你们化形期,想必届时你们都已能自行消除气味了。”   他修行这么长时间,施展这等半永久性言灵术,也就成功了这么一遭,这两人都才通智期,才能如此轻易得使出,但支撑的时间也不会很长。   这两兄妹千恩万谢得去了,其后每隔几天,石子砾都能在小木屋门口看到野兔、野鸡等物。   他未曾辟谷,何况这西双版纳中资源丰富,偶尔挖点野菜、打点野味的,打打牙祭,对修士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青瘴白瘴做来也不费事儿,却借此在他面前很刷了一波脸熟,石子砾暗叹他兄妹二人会为人处世,比银龙那臭脾气可人疼多了。   对于有人处心积虑讨好他,石子砾并不讨厌,修行本就不易,需得把握住每个机会往上爬,像浣熊精躲得远远的不敢过来,便是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一个月来,湖边那修士跟他基本上互不相扰,银龙开启灵智时日尚短,警惕便渐渐消了,感应到石子砾在湖边折腾出不小的动静,远远浮出水面。   石子砾在自己住的小木屋旁,划出一大片空地,变了一圈围栏围住,挂了个牌匾,上写“美丽希望小学”,冲着银龙吆喝:“新店开张,首位客人免费,亲,不来试一试吗?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接受学生点单,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的。”   银龙道:“你所图究竟为何?”平白无故冒出个大能,上赶着要教他们修行,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也将他本淡去的戒备心勾起来了。   石子砾道:“我算得日后你将有大出息,提前与你结下缘分,他日待你飞升成仙,我也跟着得道。”还真别说,今日是他教银龙,日后是封郁教他,他欠封郁许多,借此机会还上一二也好。   他又吆喝来了青瘴白瘴两兄妹,填了报名表格,三人拜他为授业恩师。自此,每隔三五日便讲上一个时辰,转眼过了三年,石子砾刚给今日的课程开了个头,便听“嘭”的一声,悬浮在空中的银龙变作个胖娃娃,噗通落在地上,摔了个脆的。   娃娃白净得很,莲藕似的胳膊和腿,颊边肉嘟嘟的,扑腾着爬起来,悄悄搓了搓摔疼的屁股,其神色冷清,眉眼莫名熟悉,让石子砾感觉格外亲切。   他本体的那块石头,原被温养在银龙胸口处,此刻被牢牢捧在娃娃两手之间。   石子砾迫不及待虚指一点:“你已入化形期,大蛇的称谓,愈发不适用了。为师便赐你一名,姓封,名漂亮,如何?”艾玛,这个梗他想玩好久了好嘛!叫你笑话我石美丽的大名。   新鲜出炉的封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读者们,你们以为我会给他赐名封郁吗?套路,太套路了,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石美丽! 第42章 真土豪刨坑暴富   银龙化形后又过了两年, 白瘴也化形了,她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肌肤胜雪,眉目鲜艳,娇娇怯怯的,让人一见之下,便生呵护怜惜之感。   只可惜她一化形, 石子砾的言灵术便自行破解,“淡而无味”不起作用,一股腐烂恶臭的气味弥漫开来。白瘴迎上石子砾端详的目光, 特别紧张:“我、我就叫白瘴!”   长者赐不敢辞,石子砾作为他们正经拜过天地认下的授业恩师,他起的名字再难听,他们也得欢天喜地接受——封漂亮前车之鉴何其惨烈, 白瘴吓得快抽抽过去了,她估摸着要起个一脉相承的名字, 她就该叫“白臭臭”,她哥叫“青臭蛋”。   石子砾遗憾得砸了咂嘴:“随你吧。”   白瘴碍于身上臭气,躲到雨林深处不见人了,石美丽老师的小课堂就剩了两名学生。银龙两年间修为进展极为迅速, 已成十余岁少年身形。   他两年间从化形初期升至化形中期,这修炼速度传扬开来,将震得多少自诩天才的修士心魔丛生。银龙本人对此并无觉察,他在这小林子中, 也没个比较对象,对自己的修为也不像上心的模样,便是上课期间,也总是忍不住玩石头开小车。   倒是青瘴明显着了急,他是三人中最早开启灵智的,却至今仍未化形,日夜苦修不辍,提炼了十几条疑难问题,一下课就找石子砾讨教。   石子砾耐心一一解答,慢慢教导传授他修炼技巧,青瘴虽学得慢,但态度极为端正,这就足够了嘛,看他慢慢也摸到了诀窍,化形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石子砾深感欣慰,指着埋头翻看笔记的青瘴,不忘给银龙喂鸡汤:“你看,为师待你三人如何?耐心、温柔,都是教习中必不可少的,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学生的,那是教师中的渣滓,我等深为不齿。”所以三百年后,你面对自己的小师弟,也务必要悉心教导,提溜到竞技场揍,这画风跑偏了啊。   银龙对此难以苟同,他年纪虽小,却已有了自己的主意:“您这么磨磨唧唧的教法,也就我聪明才成,碰到那等笨的,还是得照死里打。”他就觉得吧,石老师要早肯挥拳头,青瘴早就化形了。   石子砾:“……”   他莫名觉得膝盖好痛,看封郁埋头又摆弄那块异石,状似不经意得问:“你这石头,是从哪里来的啊?”   这六年来,石老师什么都好,就是话里话外老是想诱骗他将石头炼作法宝。银龙警惕得看他,将石头护在怀里,着重强调所有权:“我的。”顿了顿,看青瘴对着笔记埋头苦思的模样,稍一犹豫,还是单独传音,“在我开启灵智时,这石头便牢牢挂在我胸口,我每当看到它,心头都暖意融融,可能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如果封郁这辈子真的有中二期,恐怕就是现在了,他一脸“这是认亲证物”的坚定和期盼,双眸灼灼,璀璨生辉,皮卡皮卡的,撂下一句话,伸舌头在石头上舔来舔去,不住嘀咕:“小石头,你为什么还不开启灵智啊?这个速度下去,你什么时候能化形啊?”   他银龙时乱舔还罢,人形做这动作,总有些暧昧联想,偏生说了几次,这臭毛病仍不改。石子砾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躲回小木屋中看自己放在袖中乾坤里捎来的漫画书了。他在学生面前要人模狗样、为人师表,漫画书和小说话本都只能藏起来偷偷看。   青瘴看笔记看得烦了,凑过来悄悄问:“蛇哥,化形前后,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啊?”他妹妹闭关除恶臭去了,他就只能找银龙讨教,事实上,也就只有石子砾敢“漂亮”长“漂亮”短得叫银龙,青瘴白瘴都只叫“蛇哥”的。   以往他们也有来往,盖因隔壁的黑熊精势大,威胁到他们的生存,不得以结成联盟,守望相助,其实私交平平,也是近几年一块上课,才慢慢结下了情谊。   银龙垂了下眸子,长睫抖动不休,语气淡漠道:“没什么。”就感觉……石美丽老师,越来越符合他的名字了,怎么瞧,怎么好看,他初发觉此征兆,万分惊恐,生怕这是瞎了的前兆。   切,爱说不说。青瘴哼了一声,继续啃笔记。   他化形心切,但修行本就欲速则不达,抓心挠肝而不得,石子砾某日端详他半晌,神色凝重道:“你过来,我入你丹田。”他瞧青瘴灵气不稳,双瞳微缩,他虽未见过,但很符合古籍中心魔横生的迹象。   石子砾本拟为他梳理灵气,探查丹田有无明显异常,却见青瘴脸颊爆红,唬得跳起来,身形缩小了大半,团成鹅蛋大小:“老师,这、这也,这也太快了……”狂奔而走。   石子砾茫然四顾,见银龙也面无表情盯着自己,小脸阴沉得很不漂亮,纳闷问:“怎么了?”   臭不要脸。银龙道:“青瘴连化形都没有,更未有发情迹象,老师,您这挟恩自重的行径,未免让人不耻。”又忍不住道,“你们石头一族,莫非以丑为美?”   他虽是居于此地的土包子,但有些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开启灵智时便自然而然得知晓了。像封郁就知道,他的人形比白瘴和石子砾的都好看,至于青瘴,现在就是团臭烘烘的沼气,更是没法跟他相比。   所以他委屈莫名,眨巴着眼睛巴巴看,你、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漂亮吗?   石子砾愈发莫名其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钻进乾坤书页中求科普,乾坤书页无语道:“傻样,你古代史又睡过去了吧?这丹田是修士的私密之处,怎能轻易示与人看?”   石子砾道:“可是我的丹田,我导师、我师兄、鹤老师、母学长什么的,都看过啊。”每逢大战完,当老师和领队的,都要顺手查查大家的丹田,确认没有暗疾。   像他刚跟白虎上仙相见时,这人就用神识强制性扫他丹田,惹得石子砾大怒,用“还记得被柠檬支配的恐惧吗”让他吃了点小苦、酸头,但那是陌生人啊,对熟人就没这个顾虑了。   石子砾黯然神伤:“我一个当老师的,看自家学生的丹田,怎么啦?”   乾坤书页道:“我成了你的法宝后,发现大家正经脸互相看丹田,也很诧异呢。恐怕是这三百年间,民情大为不同。这年代,女性还不能露脚呢,三百年后别说露个脚了,露啥的都有。”   石子砾深感有理,钻出小世界,见青瘴早跑得不见人影了,努力跟唯一剩下的学生维护人民教师的尊严:“在我们石头一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信我把我丹田给你看?”六月飞雪啊,他才不是猥琐少年的小学校长,美丽希望小学,是个很纯洁的学校,石美丽老师,是个很纯洁的老师啊!   银龙啐道:“呸!”一扭身,化作龙形,潜入湖底不出去了。   待激荡的心平复下来,他不禁又遗憾为何不趁势答应下来,悔得以龙爪刨地,激起阵阵泥沙,低吟不住。折腾了好一阵,银龙耗尽了法力,沉沉睡了过去,闭眼前不忘将石头吐出来,费力得并拢小短手,牢牢抱在怀中。   睡梦中,他心心念念的小石头终于化形,被一阵柔和的金光包拢。银龙绕着光茧转来转去,兴奋得不住搓手。   在他无数次的幻想中,小石头的人形是天底下最漂亮可爱的小家伙了,男娃女娃都一样,他肯定放在心尖上,亲亲抱抱举高……   金光散去,石美丽石老师出现,招呼道:“哟!”   银龙一个尾巴把他抽飞,尖叫着吓醒了。   半个月后,石子砾撅着屁股藏在被窝里看漫画,便听阵阵龙吟从湖底传出,还有沙沙的声音,并不理会,翻个身继续看。   这声音初响起时,他曾以神识探查过,这银龙不知为何养成了用爪子刨沙子的坏习惯,这湖本不深,生生让他拓深了一倍。   也得亏了他脾气好素质高,不跟半夜嚎叫扰民的傻邻居计较。石子砾翻过一页漫画书,动作一顿,扭头看向窗外:“干嘛?”   银龙硕大的脑袋搭在窗框子上,巴巴看着他,捧上了块玉佩。   这家伙这半个月来都没正经上课,偶尔出现,也是一脸的天崩地裂,不知在纠结什么。石子砾没想到他态度突变,受宠若惊:“送我的?”   大脑袋点了点,把窗框都撞烂了,嗖嗖往里灌冷风。银龙紧张道:“刚从湖底摸出来的,我、我就顺手拿来了。”他又梦到了石老师,竟然觉得石老师真是天底下最漂亮可爱的生物,吓醒后习惯性刨坑纾解郁闷,刨出了这个。   湖底怎么还摸出玉来,总不能是哪个土豪游览到此,顺手打水漂的吧?石子砾好奇得想接过来,玉玦表面血色一闪而过,他便觉莫大凶机压来,一头撞破屋顶,向后越出百丈,那股气息方散。   他喷了两口血,捂着胸口不住喘息,半晌方捡回自己的舌头:“有鬼!”   银龙对此一无所觉,他捧着玉玦也未受丝毫影响,正奇怪得看着他,还有点小受伤:“石老师?”   “你看这玉玦,可有蹊跷之处?”石子砾道,“我瞧上面好似有字。”他开了葫芦娃二哥的千里眼,只粗粗瞟了一下,便双目刺痛。   银龙将神识潜入玉中,其上竟真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念道:“衍龙九变……好似是篇功法?”他也只能看到个标题,再后面的内容便隐匿不显了,就读了这么四个字,法力皆空,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石子砾默然半晌,隐隐将脑中的线索连成了串:“此地水土肥沃,本应诞生大妖怪,数千年来却只有四五个通智期的小家伙——再看这玉玦,深埋水底,便只有你能碰触。”   手一伸,银龙胸口的异石自行落入他掌心,石子砾道:“这玉玦和这石头,理当都是同一来历,怕真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他本还在奇怪,自己明明是氐宿上掉下来的石头,怎么会落到银龙手中,估摸着是银龙爹娘留给儿子的玩具:“玉玦压制此地妖怪修为,甚至可能在你诞生之前,便抹杀此地强壮妖怪的神魂,为你营造宽松平和的生长环境。待你修为略高些,神识探索范围越广,早晚能发现这块玉玦。”   不过放置玉玦之人恐怕也没料到,银龙会刨坑提前刨出玉玦来,不过无所谓,修为不够时,修炼法门不显,只告诉个标题,吊人胃口。   连乌甲大仙这等炼虚期的大能,都不曾赋予他这等让神魂都冻结的威压,石子砾一想便不寒而栗:“你爹或者你娘,怕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他脑补了五十万字的大戏,啥上界的仙人被仇敌追杀,不得以把幼子仓促投入下界,拿西双版纳雨林当育儿房,随手从天上摘了颗星星当拨浪鼓,玉玦兼职了保安和胎教,这等大手笔,着实让人惊叹。   这才是真·仙二代啊! 第43章 轮回是一个圈圈   银龙潜在水底, 异石摆在他的左手侧,有个人形稻草扎的娃娃摆在他的右手侧。他先将石头拢在怀中,尾巴一甩,把娃娃打飞,不屑道:“我不需要石美丽。”   埋头摆弄石头好一阵,忍不住放下石头偷偷去捡娃娃,银龙叹道:“如果能都要就好了。”好苦恼啊, 石头他所欲也,娃娃亦他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想起自己那日的梦境,已经不是噩梦了,反倒期盼成真,“要石头就是石美丽, 该有多好。”   手握惊天修炼功法的天骄在为选哪个小妖精苦恼,世间有许多人的烦恼比他更为深刻。银龙话音普落, 便觉西北方一阵异常的灵气爆发,第一时间冲出水面:“青瘴白瘴!”   西北方是他兄妹二人的领地,白瘴苦修消除异味的功法,青瘴则闭关寻求突破, 两人都许久未见了。   石子砾止住了他:“你留在此地,我去探查。”   银龙心知自己去了也是累赘,平生头一遭对化形期的微薄修为不满意,停住脚, 盯着他离开,将异石和代表石子砾的娃娃一并吞入腹中,盘腿坐下修炼。   他猛然意识到,只有足够强大,才有做选择的资格,等他飞升成仙,便不必纠结二选其一,一三五小石头,二四六石美丽,两全其美,岂不快哉?不不,还是一三五石美丽,二四六小石头……   银龙不禁垂首陷入了沉思。   石子砾飞在空中,莫名觉得后脊背一阵寒意,还当西北方的异动不同寻常,唬得再三掐算,也只算出青瘴生了心魔,化形时出了意外。   他此时已有凝魄大圆满修为,压制一个尚未化形的小家伙,全然不成问题,就是这技术他第一次施展,很不熟练,务必得全神贯注,一门心思投入。   石子砾抖手放出乾坤书页来,将两兄妹吸入,叮嘱白瘴为他们护法,自个儿同入魔的青瘴战成一团,又画了个炼魂阵,生生将青瘴的心魔逼了出来,又以自身法力温养青瘴神魂和刚成形的肉身,哄他安稳睡下。   待他们从乾坤小世界中出来,已过了三日,周遭树木横斜倒塌,直如被龙卷风席卷摧残了一般。石子砾面色一变,腾空而起,身子一折,如一只大鸟向着西北方斜飞而去。   他降落在银龙栖息的湖边,小木屋早便粉碎了,美丽希望小学的牌匾被砸得稀烂,摆放课桌和学生椅的草坪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迹,四肢、内脏散落。   石子砾神念将此地来回筛了三遍,竟都没有银龙的气息,心下一沉:“二营长,我的意大利炮呢?!指着我的敌人!”   一口大炮凭空出现,炮口却四下乱转,不知在寻找什么,最后定位在满地的尸体上。这表示来犯者已被诛杀了。   石子砾含怒问:“都死了?”   炮口上下点动,好似在点头一般。   石子砾冷静了些许,此处没有银龙的尸体,来犯者都死了,便不会有人挟持银龙离开,莫非……   他一个猛子扎入水底,湖心深处,静静横着一口玉棺,玉棺散发的气息同银龙挖出来的玉玦极为相近。走近一看,银龙——成年版的封郁横卧其中,胸前捧着一颗灰扑扑的小石头。   封郁的气息极弱,石头更是变成了普通的石头。石子砾忙将封郁抱出来,不断输送灵气,看他并无外伤,怕是强行提取灵气抗敌,撼动了神魂,被玉玦强制陷入休眠状态了。   他一颗心一直提着,总算封郁缓缓睁开了眼,方勉强笑了:“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儿?”   封郁一张俊脸苍白如纸,抱着小石头眼眶就红了,生生憋了回去:“是黑熊精,他看你来此迟迟不走,猜测这湖中有大宝物大机缘,不知从何得知你脱不开身,来此袭扰。我——我快撑不住时,从小石头中源源不断渡送我法力,助我反杀了他,其后如何我便不知道了。”终于忍不住滚下泪来。   黑熊精已有凝魄中期修为,据传往日曾吃过童男童女,但石子砾来此后,他先是登门拜访,指天画地发誓绝不伤害一草一木、一人一畜,其余时间便老老实实蹲在领地内,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他便信以为真,没去为难,想不到此人包藏祸心,竟酿成此祸。   这时候的封郁,虽说已有化形中期,但一无趁手法宝,二无逆天口诀,连战斗经验都没多少,就是个10级还在新手村混的小号,毫无还手之力。石头反哺的灵气,能将他肉身一并搅碎,玉玦散发光芒,助他从十多岁的少年强行长成青年,方才度过此劫。   封郁哭的时候,并不出声,神色木然,两眼眨也不眨,眼睑偶一轻轻抖动,泪珠便扑簌簌滚落。他看着毫无灵气波动的石头,悲痛欲绝。   石子砾却福至心灵,脱口道:“我明白了!”跳起身来,“这灵石,纵然没有此等劫难,单靠你的灵气不断灌注,最终也不过是块死石。他来历本就不同寻常,根脚既出众,想要开启灵智愈难,除非你有改天换地之能,否则千年之内,怕希望不大。”   他想明白了,全明白了,老天爷让他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不是让他养成师兄满足恶趣味的,而是让他亲手赋予“自己”生命,体悟生死轮回。   石子砾道:“比起灵气,信仰之力更能助他成长!”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举了个不恰当的例子,“我舍友是密宗法器金刚铃成精,他能开启灵智,全赖佛门上下虔诚献香礼拜,这灵石,也当如此!”   封郁死寂的双眼猛然亮了。   石子砾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道:“如何谋得凡人信仰,还需你来想法子。”   他当然知道法子,自个儿怎么开的灵智自然知道,但这石头是封郁所有物,他不能指手画脚。何况轮回是一个圈,若这封郁不是个假扮的,方才也没让黑熊精一个巴掌拍坏脑子,事情发展该符合他的预想。   果然,封郁沉思半晌,便道:“我听外面路过的小妖说起,凡人最好骗不过了,弄点奇异之事,显显灵,便能引得一帮人供奉鸡鸭鱼肉。”跟他讲这事儿的是只拖着长尾巴的胖狐狸,借着一点幻象之能,天天吃鸡吃到饱。   他央着石子砾捎他到了九天之上,给石头加了层防护膜,投掷向下界。两人一路追随,眼见石头在空气中摩擦出了火花,轰隆一声巨响,落到陕甘宁地界的一个偏僻村落。   封郁拿半吊子幻术,硬憋了些花瓣撒在空中,落到石头周围。他为图妥帖,甚至现出原形,绕着石头盘旋飞舞。   此地村民如何见过这等情状,惊呼连连,聚拢过来纷纷叩拜。封郁不可能一直舞来舞去,跳大神是不涨修为的,何况他法力尚未恢复,三天后就累得半死隐身了,期盼得看石子砾。   石子砾警惕道:“我不跳。”他要脸的好嘛,跟傻白甜银龙比起来,他已经算个沉稳持重的长辈了,万万不能自毁形象。   封郁很失望,但想想这是他的石头,不是人石老师的,是不能强迫石老师出卖色相。他看着凡人竖了个棚子,将石头供奉在里面,时时有人上香磕头,还有许愿的。   “求求法力无边石大仙,快给俺们村下点雨吧,庄稼都要旱死了!”   封郁连忙跑到附近湖泊里,吸了一肚子水,噗噗噗都吐这村农田里了。银龙牌喷壶,你值得拥有。   “求求大慈大悲石菩萨,让俺家男人干完杂役活着回来吧,俺家孩子还小啊!”   当朝皇帝当夜有白龙入梦,狂喜万分,大赦天下,力役、杂役、军役近万人被提前放归家乡。   “求求大吉大利石佛祖,让俺媳妇跟俺娘别吵架了,俺耳朵眼子都要吵吵聋了!”   封郁:“……”他只是个五十岁的宝宝,婆媳关系这等难题,他真的解决不了啊!   石子砾笑得直打跌,推他道:“做不到就滚滚滚,放着我来。”他的言灵简直就是为这个而生的好嘛!   他早劝封郁快去蓬莱学院学习,别再虚掷光阴,封郁死活不走,两人达成协定,一旦有封郁无法完成的任务,他就得乖乖背上书包上学堂,这里留给无所不能的石老师解决。   封郁既舍不得小石头,也舍不得石美丽,磨磨唧唧不想动弹,可惜人类的愿望五花八门,前来许愿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是真的招架不住,只得道:“那我每隔十、不,五年,五年来看你们一次。”   傻龙,不修到凝魄期,蓬莱不准学生离校。石子砾正色道:“好,我等着你。”   封郁一步三回头得走了。   石子砾专心奶石头,养成自己,真是个十分奇特的体验,初来确实很琐碎,事事亲为。过了近三十年,小石头恢复了流光溢彩的外壳,绝大多数时间已不需要他出手,凭着这石头自身能耐,已能实现诸多愿望。   百年匆匆,弹指一挥间,被香火环绕的异石发出一声脆响,四下鲜花绽放,鸟雀鸣叫,老树生新枝。   石子砾从长久的沉睡中惊醒,细观这异石,发现并非诞生了完整的灵智,却已有了一丝勃勃生机,相比再过百年,便能孕育出新的生灵。   他长出一口气,走完这一轮回,所得良多,一拍脑门,凝滞了许久的修为一举突破瓶颈,迈入神游期。   晋升的金光将他笼罩,待金光散去,原地早已空无一人。   等终于修到凝魄期、没日没夜赶来的封郁将此地翻了个遍,从衍龙九变中学到的神通告诉他,石美丽老师早已离开了二十年,在供奉异石的庙宇前凭空消失了。   他在庙宇前蹲下,失魂落魄,垂头耷耳:“骗子。” 第44章 师兄喜欢水萝卜   蓬莱学院中, 封郁斜倚在床榻上,漫不经心翻着一本古籍,便觉房间内灵气有异动,抬眸看去,却见一古朴书页在面前缓缓展开,一人咕噜噜滚了出来。   封郁一把将人圈住,搂到床上来, 眸光层层叠叠缠绕着他,温声道:“怎么这般毛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儿。”   他脑补了石子砾因事外出, 收到他有要事相告的消息,这才施展大神通,连滚带爬赶回来。师弟这般上心,封郁心花怒放, 近来好事太多,多得他都承受不住了。   石子砾:“???”他茫然了一瞬, 把记忆接起茬来,哈哈大笑,“封漂亮!”   封郁一僵,他只当石子砾逐渐恢复了还是颗石头时的记忆, 并未想到天道买一赠一,连石美丽都附赠了回来,定睛打量他,见他修为已至神游期, 恍然:“怪不得,你借着入轮回,一举突破了。”   石子砾圈着他,拱来拱去:“在我化形的那一刹那,是不是特别特别惊喜?”对封郁来说,可能惊吓比较多一点?   “不是。”封郁道,“我早便知道小石头和石美丽是同一人。”   石子砾根本不信:“吹牛。天道屏蔽了我的气息,你根本没认出来啊。”   封郁似笑非笑的:“我未认出来,那块玉玦却识破了。你怕是不知,早在我刚化形时,便经常梦见小石头变作了石美丽,怕是潜意识已然知晓,表层意识却碍于天道,未能戳破最后一层隔膜。”   他那时只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纠结为什么偏偏看上了石美丽,并未想到这是玉玦千方百计给他的提示。   “后来自陕甘宁一带,我二人分手,我行至蓬莱近海,因距离远了,天道的影响削弱,一眼识破魔障,还原本真,方彻底明了此事。”   封郁先是大惊,又是大喜,很是为要不要跑回去找石美丽问清楚纠结,后来想着人家坑蒙拐骗哄他入蓬莱,也是一片好意,何况五年后便能再见,到时再表露自己已然识破,更为重逢添了几分惊喜,便傻傻继续前行,拜师蓬莱。   ——在他傻傻问及离校需要办理哪些手续时,新晋导师莲仙人扔了一本校规给他,“未至凝魄期不得离校”,砸得他半天找不着北。   封郁道:“我在蓬莱见识得多了,猜测你怕是在后世晋升修为时,才入了轮回,护送己身开启灵智,结下大功德,当真好命。”   石子砾安静听到这里,反驳道:“师兄此言差矣,论好命谁比得上你啊,胎里便带了衍龙九变这等逆天功法,化形初期到中期,只用了两年。”   至于封郁从化形升凝魄为啥慢了这么多,怕跟青瘴一样,也是欲速则不达,急于修成出蓬莱,反倒阻碍了进境。   封郁微微一笑,并不反驳。他少时猜测,石子砾要入轮回之道,怕是淬体期升炼虚期才能有此等大机缘,想不到竟然只是凝魄期升神游期便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石子砾的福缘深厚,实则犹在他之上。   不过,既然同银龙打交道的,并非淬体、炼虚期的石子砾,而只是凝魄大圆满的石子砾,封郁难掩惊奇:“你这么小年纪,就这么混账了?”不能啊,当着银龙那么嚣张,其实小师弟在他面前,都特别乖。   自石子砾开启灵智后如蓬莱,封郁养师弟时,唯恐不精心,既害怕把他养成石美丽——那等小流氓,啊呸;又怕养不成石美丽——这小流氓是他喜欢的啊——几番纠结。   他教学方法又跑偏了,惹得石子砾烦恶。面对这么一个没有小石头记忆、也没有石美丽记忆,白纸一样的石子砾,便又有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哀愁掺杂其中,恨不能把脑海中的记忆一股脑灌顶给他。   封郁如今看跟他师弟无关的事物都无喜无悲,大彻大悟,冷心冷情。永言高僧来蓬莱收金刚铃时,一见他惊为天人,还想渡他入佛门,说他百年内能成佛陀,让封郁以方丈学校没有修欢喜佛的大能当导师的借口,给婉拒了。   石子砾让师兄捻了两把耳朵,乖乖躺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那你更喜欢小石头,还是石美丽、石子砾啊?”   封郁道:“银龙最爱吃什么?”他本意玩个情趣,见石子砾低头一脸便秘似的纠结,竟好似根本不知道,一时手心发痒,又轻捻他耳垂。   石子砾不逗他了,哈哈大笑:“水萝卜啦!”   封郁小时候其实也很嘴馋嘛,辟谷并不完全,憋不住就会打打牙祭,满湖底都种满了水萝卜,也亏了石子砾是个文盲,还当水萝卜就是长在水里,后来想明白了,怕是玉玦强行改变了湖底生态环境,真是实力宠儿子。   封郁道:“你摆出萝卜丝、萝卜片、萝卜皮来,问我三者喜欢哪个。并非是丝、片、皮的差别,只因为它们都是水萝卜,我才会喜欢啊。”   埋藏在心中许久的心声吐露,他目光发暖,说话时面颊也透着微红,熏染欲醉,埋下头,在石子砾嘴边亲亲:“只消看到你,我便想一口一口,将你吃掉。”   你是石子砾、石美丽、小石头,根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你啊。   大胆,谁吃谁啊!石子砾被撩拨得心痒痒,一个翻身把他压到下方,摸索着解开衣袍。   两人俱都情绪激荡,石子砾在轮回中素了百年,可谓久旷,大行了几番荒唐事,金风玉露,酣畅淋漓,次日方休。   他一场大觉睡醒,身上挂着两手两脚,封郁睡梦中仍缠着他不放,头抵在他胸膛处,睡得香甜。   石子砾打着哈欠开手机看看,已是第三日了,这才看到封郁早先发的短信,笑了笑。   他又小睡了一觉,方才缓过劲儿来,想起升入神游期这一茬来,内视丹田,不觉呆住了。   石子砾初升凝魄期,丹田中只有氐宿这一个星宿,入中期、大圆满后,各多了一个星宿,他还当升神游期会再多一个,此刻丹田中却凑齐了青龙整七个星宿。   他意识普一探入星海,漫天星辰便聚拢成一条庞然金龙,龙首浩浩袭来,龙口大张,将他一口吞噬入腹。   石子砾身不由主,一路从龙口滚落入前胸部位,正正停在金龙心脏处。“砰砰”的心脏跳动声有节奏得敲响,天地间再无色彩和杂音,唯余这跳动声仿若从亘古回响,他耳膜鼓跳,周身灵气随着律动不休。   除了这破声,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石子砾自发陷入玄妙状态,盘腿修炼,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从这律动中醒过来,艰难得拔出沉沦其中的思绪,四下摸索。   星辰搭成的龙身内凉凉滑滑,他早不记得自己滚落进来的方向,随意选了一个,跌跌撞撞前行。   二分之一的概率,哪怕找错了方向,从后门出来,他也认了,反正只是显现的虚影,又没有脏东西,就算有,也是他自己的。修士在自己丹田中遭遇各种神异之象,总是多了几分坦然和镇定。   走了一阵,一个金色的小动物突然跳入眼帘,石子砾认出这形状为氐土貉,不等他说什么,氐土貉长跳而起,一头撞入他眉心,消散不见。   随后,代表角宿的角木蛟、代表着亢宿的亢金龙、房宿的房日兔、心宿的心月狐、尾宿的尾火虎、箕宿的箕水豹,这些远古图腾走马灯般出现,化入他眉心。   石子砾一一数着,暗中庆幸自己学完了《二十八星宿图》,不然现在便要抓瞎。第七个图腾消散后,他眼前一亮,恢复了五感,从龙口脱落而出。   构成金龙的星辰散落四方,重又构成完整的青龙阵图。石子砾体内灵气饱满异常,现在来十个针口恶鬼,他觉得自己都能一拳一个砸得稀烂。   比磕了药还爽,石子砾长舒一口气,升至九天之上,如领主巡视自己的领地,边看边满意得颔首不住,来回看了好几遭,隐隐觉得异样,找了半天,一声尖叫:   “老子的法身呢?!”   ————————————   傻貉子不见了。   石子砾失魂落魄了好几天,跑去问校长,校长也懵逼脸表示从未遇到过此等情况,开放了自己的私人书房权限,允他在古籍中查找。   他拎着一卷书,便忍不住叹气,相关书籍都翻遍了,根本没有类似情况记载,他恐怕是天底下头一个了,足以写篇自传,书名都是现成的——《记那个弄丢了自己法身的蠢修士》。   旁边封郁也在帮着翻看,宽慰他道:“你体内灵气不降反升,并无暗疾隐患,更像是不同寻常的福缘,莫要过于忧扰。”又道,“我们去寻乌甲大仙?”   石子砾犹豫道:“能行吗?”蓬莱学生对自家校长,都有股盲目的信任,校长都不行,何况乌甲大仙?   封郁道:“他能不能行,一问便知。”怕他囊中羞涩不好开口,又道,“我曾予他十万灵石,请他推算一事,可惜他未能算出,灵石尚寄存在那里。”   石子砾注意力都被转走了:“天底下真有乌甲大仙算不出的东西?”   封郁笑了笑。 第45章 丧心病狂白大仙   乌甲大仙缓缓抬头, 看看石子砾,又看看封郁,无奈道:“要不我把钱退给你吧。”   封郁淡淡道:“大仙,您是修真界中有名的活神仙,妙术神算,一言定乾坤,不在话下。接连两次, 您却连推算都不曾,便说算不出,诚意何在?”   乌甲大仙苦笑道:“我便是推算了, 一无所得还罢了,怕是触动天机,既损修为,又害福缘。何苦来哉?”这十万灵石真不好赚啊, “说到底,还是我修为不够, 将灵石双倍退还,免费为你们另算一卦——需得我能算出来的卦,如何?”   这条件不可谓不丰厚了,何况他龟老成精, 满面可怜之色。封郁看石子砾,见他果有几分不忍,便也不追究了,默许了这条件。   石子砾好奇问:“大仙, 你别是不想算,扯个噱头?”他的法身跑到哪里去,竟然成了触动天机的密事?他自认脸不小,可也没这么大。   乌甲大仙大笑道:“我岂肯将到手的钱往外推,是真不能也,非不愿也。”起身送他俩离开,顺手写了张支票,“去凡间中国人民银行领,我不习惯带这么大额的票子在身上。”   氐土貉是找不到了,石子砾纠结过几日,也便淡了,何况还反赚了乌甲大仙十万灵石,十万灵石啊,上品的,别说个傻貉子了,石子砾都能把自己卖了。   某日,他有一搭没一搭刷着蓬莱论坛,冷不丁网页上弹出了一条消息:“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谁是摘星人?当筵意气凌九霄,一年之期,共襄盛举!”   石子砾精神一振,三校比武大会怕是正式提上日程了,这是提前预热呢,忙拉到最下面,是大赛的详细规则,还有报名通道。   跟第一次比赛有所不同,不再是各学校拿固定数量名额推荐参赛了,凡三校学生,不拘修为高低、修行时日长短,皆可报名。不过神游期以下的修士还得经过六轮海选,神游期以上的就默认是种子选手,直接参加初赛了。   上次比赛的录像,石子砾在封郁关十年禁闭时就看过好几遍了,所得甚多,愈发遗憾没能亲眼观战。蓬莱三仙山强者如云,不可小觑,若说能打败所有人,尤其是踩着孔烨那鸟人的脑袋摘取桂冠,跟封郁手拉手升入西昆仑,他还真没谱。   一年时间,不长不短的,显得很尴尬。石子砾沉思半晌,想到了被自个儿搁置了十年的法宝任务——寻找洞庭龙女的大宝剑。他一拍脑袋,回蓬莱时还想着,还专门找乌甲大仙算过一遭,那时念着得抓紧做这任务,转头就进了轮回道,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乌甲大仙曾言,这任务的关键在某位故人身上。石子砾早把蓬莱的朋友都问了一个遍,正抓瞎,在轮回道走了一遭后,倒是明白了,问旁边闭目打坐的封郁:“师兄,你初次觉醒梦貘形态时,被阴冥老道追杀,救你的是谁?”   石子砾都有石美丽的记忆了,便没什么好隐瞒的。封郁道:“是青瘴。”便将青瘴白瘴拜入茅山,白瘴死于阴冥老道师兄弟之手,青瘴为了报仇,追踪他们一百余年之事说了。   白瘴那么软萌的小姑娘,竟然香消玉殒这么久了。石子砾黯然了一阵,方缓了过来:“那,青瘴还在跟踪冥阴老道吗?”   “临别前,听他口气却是不像,应是回了茅山,还约我们叙旧。”封郁道,他看出青瘴跟了这一百多年,修为迟滞不前,三四百岁的大妖怪,竟只有凝魄初期,跟仇人的境界越来越大,已然心灰意冷,绝了报仇之心,有个阴冥老道死在石子砾手中,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石子砾坐不住了:“那我去茅山一遭。”怕乌甲大仙故人之说,就应在青瘴头上了。   封郁眉头一动,半晌方道:“路上万事小心。”白天时他刚让叫去校长室了一趟,校长说西昆仑两位大能同意多等他一年,但这一年之中,不允他离校,结果晚上小师弟就要跑出去撒欢。   乌甲大仙挤兑他不能陪着石子砾去茅山,偏偏引石子砾去茅山的也是他,容不得封郁不多思量些,心下难安:“让费邦和母文光陪着你去。冥阴、阴冥二人是茅山弃徒,茅山上个月便打发弟子来送了谢礼,蓬莱理当回礼。”   两派数百年没多少联系,茅山一系久不在江湖有响动了,此番难得出山。蓬莱若有交好茅山之心,定会把握住这次好机会,多套些近乎。   这年头坏人横行,修士独自在外行走,忒不安全,尤其他脸太黑,碰到的都是狠角色。石子砾也确实不好意思再拉着鼠大走一遭了,一听有理,微信上联系鹤依灵,将前因后果大略讲了讲。   还别说,校方真有此意,只是还未挑选好回礼,尚未成行。   视频对话框中,鹤依灵贴着面膜,嘴都不敢张太大,含含糊糊的:“这准备礼品的活儿,是校办那边在弄,我催一催啊,争取三天内备齐。人选都是现成的,就杀了阴冥老道的你和费邦,再跟着个老师,我走不开,看看谁想去润州公费旅游。”   茅山地处江苏镇江,润州是镇江的古称。长江和京杭大运河在此交汇,素有“天下第一江山”的美誉,同样是水,跟蓬莱的海景又有不同。   她估摸着人选不难找,啧道:“可惜你母学长为了明年的比武,闭死关去了,不然他也能跟着走一遭。”   母文光不仅闭关,还哭着喊着求鹤依灵把他锁小黑屋里,要蹲十年小黑屋,就能跳一个小境界,他也乐意啊,错过了三校比武都没啥。自个儿徒弟,还是得以鼓励为主,鹤依灵没打击他,不仅把他关进了小黑屋,还专门挑的封郁蹲禁闭的那一间,只盼他能蹭点仙气了。   石子砾喜出望外,连连道谢,挂了电话后,琢磨着:“我认识一家很靠谱的代沟,面膜质量又好又便宜,是不是批一箱给鹤老师送去?”   鹤依灵一直很照顾他,跟亲儿子似的疼。像今天这事儿,她一口就替校办答应下来了,其实教导主任并没有这么大的权限,估摸着回头还得跟校办费口舌扯皮。   石子砾早就有报答之心,只是早前不知道买点什么,想不到鹤依灵竟然也敷面膜,当然就投其所好买买买了,人不一定稀罕,好歹是他的一点心意。   过了两日,鹤依灵通知他,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八点集合出发。   算上轮回道的时间,他百多年没出去过了,石子砾有点小激动,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跟封郁告别后,便去了教学楼,在大门口见到了早等在那儿的费邦,奇道:“我竟然不是头一个?”看看手机屏幕,现在都还不到七点呢。   费邦瞧着精神头好极了,哈哈大笑:“能跟石学弟一道出游,快哉快哉!”他将阴冥老道施法时的祭坛破坏后,收为己用,前不久刚彻底炼化了,符咒效果大幅提升,战力几乎强了一倍。   昔日他为排行榜上第二,后败于石子砾手下,想着总算能一雪前耻,挤眉弄眼的:“学弟,路上我们再切磋?”   石子砾但笑不语,他升入神游期一事,并未声张,此番也有意压低法力波动。非只封郁觉得蹊跷,他自己也隐隐有惊惧之感,生怕途中另生事端,伪装成凝魄大圆满的修为,真有个意外,也好扮猪吃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直说到八点一刻了,仍不见带队老师来。费邦掏出手机:“我问问。”这次的带队老师,是只河蟹成精,跟他导师师出同门,是费邦师叔,他问比石子砾要方便。   打了四次电话都没人接,费邦拨了第五次,听着“嘟嘟”的盲音,脸梢都白了:“带学生的导师,都规定24小时不能关机、不能调静音的。”   他怕别是出了意外,正待跟鹤依灵反应情况,那头冷不丁有人接了,急忙道:“何老师,您那边没事儿吧?我们在教学楼门前等着呢。”   对面慢悠悠道:“教学楼?就小花坛前面那个破楼?我马上到啊。”   费邦吊起心来,捂住话筒,跟石子砾传音:“这不是何老师的声音!”   不等石子砾作什么反应,流光乍现,一白袍男子立于他们面前,叼着牙签:“早啊!”很随意将河蟹的手机扔掉了。   这人是西昆仑的白钊。石子砾抢在费邦之前,笑问:“上仙这是何意?是嫌口水变柠檬还不够酸爽吗?”暗暗凝聚法力,准备祭出崂山白花蛇草水。   “哦,是这样的。”白钊很淡定,“你们蓬莱啊,忒不地道,去一趟茅山,竟然打包些虾啊蟹啊小鱼啊当礼物。人茅山离长江多近,送这个也不嫌寒碜,我怕这鱼虾给蓬莱丢脸,都给吃了。”   石子砾听前半句,还想插口解释,这个梗他听鹤依灵说过,送的都是海产,鱼虾的茅山不缺,但海鱼海虾也算个稀罕,又意指两派皆与水有缘,一衣带水,虽不贵重,但更添情谊。   ——然而白钊的后半句,让他把所有话都咽回去了。   “对了,那个姓何的老师,不让我吃饭,叫我打晕了,你们现在找个人过去,肯定还有救。”白钊一脸“我只想谋财,不害命”的委屈。   他没想把河蟹怎么着,就进食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这么个蓬莱正经的老师,打又不能打,想着就吓唬一下吧,忘了自己满嘴鱼虾蟹子的腥味,一声咆哮,河蟹老师还当他要连自己一起吃,就“嘎嘣”一声,躺地上装死,电话响了也不敢接。   土包子白钊平生头一次见到会发出声音的板砖,拿在手上鼓捣了半天,不得其法,锤了河蟹一拳,想让这装死的小螃蟹来教自己,想不到把河蟹锤吐血,真晕了。   白钊郁闷得不轻,出门拦了个学生,学生只当这是西昆仑来的大能,并不知白钊是个智障逻辑的狠角色,很淡定教了他怎么使用。   白钊这才接听了,溜溜达达就来了教学楼。 第46章 原来是旧时恩怨   费邦去教师宿舍找舍管阿姨取何老师房间的钥匙, 石子砾则给校医院打了电话,要了上门紧急服务。要说校医院效率是真的高,他俩还没赶到教师宿舍,远远就看到救护车闪着红蓝灯,吱哇吱哇得开了过来。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长出了四只脚,直接顺着楼梯而上, 到了十六层,也不用钥匙,以车头撞开了房门。两个戴白口罩、眉清目秀的小护士走了下来, 将何老师抬上担架,一关车门,氧气罩怼上,肾上腺素打上, 还有专人蹲在病床旁,声情并茂鼓励他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救护车吱哇吱哇又开走了。   石子砾都禁不住感叹:“市场经济时代。”   救护车出车是要钱的, 要的还很黑,校医院看病更是不便宜。因修士没有生老病死的困扰,蓬莱校规也禁止打架斗殴,校医院百八十年不见得开张一次, 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还是需要出动救护车的大单子,医生护士都激动死了好嘛。   他看着手机收到的学生卡扣费提示短信,踢了旁边的白钊一脚:“还钱, 你看我余额只剩那么点了。”   白钊纳闷问:“扣费之前,不是也只有一点点?”   “……”石子砾心头一痛,正待怼他几句,便觉一阵森冷杀气传来,头一抬,乐道,“找你的。”   鹤依灵快气炸了,怒发冲冠是形容人类发怒,她则浑身羽毛都蓬了起来,恨不能啄瞎白钊两眼:“上仙这是何意,毁我蓬莱礼物,伤我蓬莱教师,区区一个淬体大圆满修为,真当我蓬莱无人?”   石子砾十年前初见白钊时,这人有淬体中期修为,如今已入了大圆满境界。   白钊本不欲理睬,想想好歹是位女士,总得发挥些绅士品格,随口应了:“哦。”   鹤依灵以重话指责了他好几句,不痛不痒的,气狠了真拍着翅膀往人脸上呼,仍然不痛不痒。她虽有淬体中期修为,但并未凝成道韵,白钊不避不躲吃了两下,眼都没眨。   石子砾都担心得站了起来,怕鹤老师再气炸了,幸亏校长紧接着就来了,安抚鹤依灵去医院守着河蟹老师。他看着白钊,笑眯眯的,一点火气都没有:“上仙有所不知,被你打伤的何老师,本应带两名学生、护送回礼,远上茅山,如今他入了医院,这千头万绪的,便都耽误了。”   这不是女士,白钊便睬也不睬,眼皮都没抬。   校长也不在意,笑道:“我蓬莱老师虽多,跟茅山一系有交情的却不多,一时竟无合适人选。倒是我听闻,上仙跟茅山,倒是有些渊源。”   白钊猛然抬头看他,又惊又怒,冷笑道:“你这消息倒也灵通。”   石子砾回过味来,听话听音,白钊跟茅山有过节结了梁子啊,怪不得,他记得白钊是辟谷不食的,怎么会突然胃口大开,又偏偏吃了蓬莱备给茅山的礼物。   ——不过这种报复方式,未免忒幼稚了,上仙您今年贵庚啊?石子砾不无恶意得想,莫非幼稚园时,白钊让茅山哪个人抢了棒棒糖?   校长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只得烦劳上仙,去茅山走一遭了。”   白钊跳起身来便要翻脸,却眨眼之间趴在地上,冷汗淋漓,控制不住得浑身颤抖,股后衣袍鼓鼓,钻出了一条黄白相间的长尾巴。   石子砾:“???”他没见过白钊出手,莫非这是白虎一族出招的独特法门?   校长面无殊色,笑意不减:“九点半准时启程。”扭头走了。   他都走得看不见人影了,白钊才哆嗦着爬起来,把尾巴塞进袍子里,嘴唇发紫:“好、好强!”见石子砾全不受影响站得笔直,郁闷道,“你们校长什么来头?”   若单是气势强便罢了,竟然收发自如至此境地,只短短一瞬间,吓得他半现出了原形,连旁边的石子砾都没受到任何波及,这人修为之高,简直匪夷所思。他翻来覆去想过,仍觉不可思议:“真渡劫的仙人都该飞升了,散仙有这么强?”   石子砾这等小喽啰,别说仙人散仙了,他见过的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炼虚期的乌甲大仙,不便妄作评价,安慰道:“好歹茅山鱼虾很多。”让你吃个饱好不。   内心深处,他颇觉畅快,活该啊,不教训教训,真当蓬莱是他家后花园,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   白钊受此打击,一直到出发,都呆头呆脑的,让走路走路,让坐下坐下。他宕机宕得费邦都很渗得上,要头一天他也就忍了,但都第三天了还这样,憋不住问:“还有救吗?”   “有啊,就是后果可能很严重。”石子砾抄着手道,“再说这样多好。”知足吧,傻呆呆的白钊比清醒时可爱多了,不然这人再犯病起来,他俩谁都拦不住。   他是很享受这种旅途时光,白钊虽傻了,但周身气势仍在,有个淬体期的大能跟着,等闲妖怪都纷纷避让,不敢来相扰,然而费邦再三央他。   石子砾拧不过他,只好道:“那好吧。”他在乾坤书页上画了两笔,手伸入其中,拎出来一条鱼干,向远方一扔,“咪咪乖,去捡回来!”   他左手揣着乾坤书页,右手端着秀墨老笔,就等着白钊翻脸揍他时赶紧躲进去,却见白钊真快步去捡,叼着鱼干跑回来,放在他手心里。   石子砾也慌了,捏着鱼干不知如何是好,顺手再扔,看白钊蹦蹦跳跳去捡,趁这空档,呆然道:“真的假的?”   他还当这一手怎么也得把白钊气得醒过神来,石子砾总算体会到费邦方得不行的感受了:“校长给他下马威时,顺手摘了他脑子?”   费邦腿都软了:“咱、咱们要不回去吧?才出来了三四天,拉回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石子砾灵光一闪,看着又叼鱼干回来的白钊,传音问:“你跟茅山到底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宁肯装疯卖傻,也不愿意去。这人怕就是打着唬得他二人手足无措,打道回府的念头。   “……”白钊一口吐掉鱼干,呸道:“我不管,我不去茅山。”他不敢跟校长闹,对过于强大的敌人,他会有本能的畏惧,校长有理有据让他将功补过去茅山,他不敢不答应,便想了这一歪招。   白钊虽只有淬体期,但他觉醒了神兽血脉,价值远大于普通淬体期修士,他是极有希望在末法时代逆天成仙的,对整个修真界都有极为重大的意义。他要在蓬莱变痴呆了,不夸张得说,修真界的世界大战就要掀起,西昆仑能跟蓬莱拼命。   他要真状态不对,就凭石子砾和费邦两个人,绝不可能还有胆子继续往前走,定然要回蓬莱求援。   石子砾笑道:“上仙,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啊,这是校长的意思。”心头一动,“你怎么知道,蓬莱准备了茅山的回礼?”   瞧白钊这等啥事都不管的逍遥脾性,消息不该这么灵通。连石子砾都不知道回礼就放在何老师的宿舍,白钊一个外人,对蓬莱楼宇分布都不清楚,就能直接摸进去?闻着腥味找到的?   白钊垂头丧气:“老乌龟无意中说的,我就乐颠颠去给茅山添堵了。”   石子砾眼睫一抖,乌甲大仙以故友之名哄他去茅山,想法子牵制封郁不让他跟随而来,又拐着弯钦点了白钊跟随。乌甲大仙和老校长,是莫逆之交,他本就觉得校长此番态度如此坚决强硬有些奇怪。   两个老东西下了一盘大棋,他窥得一招半式,却猜不出他们所图为何。   石子砾也不跟白钊说破,只管拿好话哄着他一路南行。   白钊是越走越慢,眼看还半天脚程就到茅山了,气哼哼的,直想罢工:“我就在镇江附近玩玩,你们完事儿后下山找我。”   费邦看石子砾,这一路走来,他觉得这位带队老师,比魔修散修还可怕,也早就想散伙了。   可惜石子砾好似没看到他不停使的眼色,掏出手机来:“校长让我们到了茅山,跟他视频聊天呢,要是看不到你……”   这他妈还来查岗啊。白钊出离愤怒了,咳嗽了一声,吐了许多小鱼小虾小螃蟹出来,怒道:“还给你们,都还给你们!吃你们蓬莱点东西真难啊!我不欠你们什么了!”把老子口水擦干净,拿去给茅山那帮混蛋吃去吧!   石子砾垂眸瞥了一眼,万分遗憾道:“这不是您当初吃得啊。”   他就说呢,早先白钊耍脾气非要绕了点远路,沿着长江水系走了好几天,原来半夜偷偷下江捞鱼抓虾摸螃蟹,塞到肚子里,现在拿出来滥竽充数呢。   白钊恶向胆边生,凶恶道:“狗屎!这就是我那日吃的,我太久未进食,根本不消化,才存了这么多天,你看它们还活着呢!你凭什么说它们不是?”嗯,反正这小石头肯定没亲眼见过回礼,他就赖上了。   石子砾淡定脸道:“蓬莱备下的都是海产品,你这都是河鱼河虾,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你难道海鱼和河鱼都分不清楚?”他其实也分辨不清河鱼和海鱼,但料想长江水中摸出来的,八九不离十。   白钊:“……”卧槽好有道理QAQ我就是分不清楚,不行吗! 第47章 小女子千里追夫   石子砾一行人初抵茅山, 便见到有一行十几个人早等在半山腰的观景亭,当先一人身着灰蓝色道袍,手持拂尘,迎着山风闭目而立。   石子砾一眼认出,站在人群前方的青衣少年正是他在轮回道中收的便宜徒弟青瘴。青瘴也早看到他了,碍于师长皆在,只敢悄悄招手, 连使眼色。   待他们行至近前,为首的道士一声轻叹:“孽徒,你转投西昆仑前, 曾立誓有生之年不履茅山,怎生又食言自肥?”   白钊停住脚,冷笑道:“老子是食鱼自肥。”顺口胡赖,“此乃我忘年挚友石子砾, 我陪他来茅山一会旧友,才不稀罕见你们——”   他早看到人群中的青瘴跟石子砾的小动作, 手一指:“滚出来,要叙旧下山叙。”   青瘴便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不由主,一路滚着滴溜溜就到了石子砾脚边。他修为低浅, 在茅山也不过是个小透明,还是校方看中他跟石子砾的交情,才把他编入迎接队伍中。眼见自个儿成了这么多人关注的焦点,十分不自在, 化作一团青色雾气,盘踞在石子砾肩头。   石子砾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白钊入西昆仑之前,竟然是茅山的学生?   蓬莱三校跟西昆仑有长期合作协议,有学生或老师到了淬体期便入西昆仑,走的是正常流程,但茅山从来不跟三校和西昆仑玩,学生从来都自产自销。白钊另拜他门,这是叛师重罪。   其余茅山人士个个面露怒色,不少人悄悄摸上了腰间所佩拂尘。但为首之人不再出声,若一根腐朽枯木,一动不动,连灵气都凝固了。   “算你识相。”白钊一把抓起石子砾,扭头就走。   费邦孤零零一个人被留下,接受茅山众人的目光洗礼。他勉强一笑,抱拳拱手:“蓬莱费邦,见过诸位前辈大德。”左右看看,也不像有人愿意搭把手,自己苦哈哈拉起礼品车,哼哧哼哧拉上山。   另一头,白钊也没走太远,出了茅山,在一片偏僻树林中,就直接划了个结界,将石子砾和青瘴团吧团吧扔进去了,粗声粗气道:“有话快放!”   什么臭德行。石子砾腹诽了一句,有点同情被茅山众人单刷的费邦了,跟青瘴简单论过交情,各自讲讲这几年的见闻。   他估摸着好感度刷得差不多了,取出洞庭龙女的书页,将有个叫“刘生”的柳树妖,骗色又骗财,偷走了龙女的大宝剑,道:“你追踪阴冥老道兄弟二人许久,也走过了大江南北,可见过用剑的柳树妖?”   青瘴立时叫道:“我还真见过!”柳树妖和自己柳条炼制的鞭子是官配,就算不这般朴素用自身器官炼制法宝,因柳树功法偏柔,也多是用软武器,用至阳至刚的长剑实在不伦不类,他碰到过一次,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他垂头慢慢回忆:“在腾格里沙漠有片绿洲,很反常得有一片柳树林,三五棵柳树吧,还有一片小湖。那两个妖道一入了绿洲,因那时不在斋戒期,便下湖捞鱼,鱼苗都没放过,又埋头饱饮湖中之水,险些给喝干了,便从其中一棵柳树的树干中走出一个绿袍妖怪,手持宝剑,将他二人惊走了。”   据青瘴所说,这柳树妖修为并不多高,剑法也平平,唯手中长剑极为霸道,有横扫天下之势,是以两个妖道的修为,都吃了小亏,急忙走了。   他遗憾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双方对战只敢看了个开头,待声势越大,我怕受到波及丢了小命,便远远逃开了,事毕才又尾随跟上。”   洞庭龙女,是可以在毕方手下走过几遭的人物,而师兄弟中修为较高的冥阴老道光听石子砾说了毕方的名头,就不顾师弟的仇,仓皇逃窜了,如此推算,龙女的大宝剑,确实可伤他二人。   石子砾琢磨着挺有味道,谢过青瘴,又转而聊起别的。说了大半天,眼见天快黑了,茅山弟子还有晚课,青瘴便也告辞了。   临走前,他邀请石子砾上山小住几日,一览茅山风光,让石子砾婉拒了,腾格尔沙漠,那是在内蒙古境内,一竿子给他支到大北边了,得抓紧动身。   青瘴也不多劝,郑重道:“石老师天纵之才,修行时日尚浅,便有此机缘造化,我多有不如。法宝再高强,终究是人来使用,您有成仙之姿,此时便跟那柳树妖对上,那是拿着瓷器磕石头,实在不高明。”   石子砾谢过他的好意,也知青瘴说得再理,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如果说龙女画卷的战斗力固定是20,给个战五渣的新手加20攻击,和跟100攻击的满级玩家加20,渣渣逆袭和锦上添花,那完全是两个概念,越早将洞庭书页收为己用,对他战斗力的增幅越大。   三校比武近在眼前,不能再拖了——何况他纵然打不过刘生,这不是还有个迫不及待想离开茅山的现成苦力吗?   想到白钊,石子砾的八卦之心就被勾起来了:“说话跟唱戏一个调调的那人是谁啊?”   青瘴眼睛也亮了,声音小了八度,鬼祟无比:“是我们掌教呢。我之前也没想到,传闻他平生只收了一个徒弟,这徒弟才高而气傲,修至渡劫期,撑过了天雷劈打,却败在成仙前的问心一关,被心魔反吞掉了灵智,只留下了一个肉身。”   卧槽,一具半成仙的肉体,茅山这边还这么多鬼怪,要是被附身了,就是整个修真界的灾祸。石子砾忙道:“那肉身呢?”这简直就是大灾变的前兆啊。   “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儿了,肉身内的灵气跑也该跑光了吧?”青瘴道,“反正我们茅山是没有供奉尸体的地方,何况他死得也……”并不光彩,不值得供奉。   修士借天地灵气谋得长生,陨落后,灵气会反哺天地,身死道消,无人能逃脱。   离成仙只有临门一脚的真·天骄被心魔弄死了,却是不是啥值得宣扬的事儿,连青瘴这层次的小徒弟都能知道,可见在茅山不算秘密。   但在场那么多人,得有一大半不知道白钊也是茅山掌教徒弟一事,好几个排位靠前的人都面露异色。石子砾就纳闷了,白钊到底做了啥惨绝人寰的事儿,让掌教把此事瞒得如此紧?   他送走青瘴,再看白钊,神色便带了三分打量。   白钊很不爽,在茅山掌教那拉起来的仇恨值还没降下去,恶声恶气的:“打死你!”   石子砾呵呵,将震动了好半天的手机掏出来,亮给白钊看,微信界面有个视频聊天的申请,头像是蓬莱校长比剪刀手的自拍,还加了兔鼻子兔耳朵的特效。   白钊瞬间萎了。   石子砾接通了电话,先给他展示了一番周遭景象:“跟茅山掌教见过面了,费师兄擅长此道,送上贺礼。我陪着白虎上仙下山透透气。”   校长也把手机屏幕向外,将四周收入摄像头,呵呵笑道:“我早便知他不会乖乖听话,已在路上,明日便能到。你们放心玩吧,我到了后再在微信上戳你。”   石子砾看他发过来的景象真有几分熟悉,尤其有个人造的摩天轮,好似他们昨天还是前天路过来着,费邦和白钊都一脸不屑,他只好自己买了门票坐了一圈,人家根本就没有独自坐摩天轮的,售票员递票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三分怜悯。   他挂了电话,看白钊悄悄看过来,笑道:“别怕,校长他早料到此着,也可能是乌甲大仙算到的,撸袖子干脆自己来了……”   石子砾越说,见白钊神色越发惊恐,奇道:“他没生气啊,乐呵呵的心情可好了呢,你怕什么?”   白钊僵硬得指了指他身后。   这一瞬间,石子砾脑补了很多,是@校长老不修骗他明天到,其实已经到了?不会,怕是@封郁小天使跑出来给他一个惊喜——一定是了,这火热的目光看得他后背都暖烘烘的。   待他转头,跟一双眼睛对个正着,尖叫一声“鬼啊”,连蹦带跳往后缩了两步,看清楚这以情侣距离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女子,还是个穿黑袍的女子。   “……”石子砾连忙又上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跟这女子近距离大眼瞪小眼。这样虽然瘆人,但好歹看不到对方的脸,他还能自欺欺人——   不是毕方,不是毕方,不是毕方。   ——重要的话说三遍,言灵快快显灵吧!   黑袍女子似笑非笑的:“夫君,一别十载,便忘了小女子不成?奴家的儿子呢,快让我看看。”一手伸出,破入他丹田中,生生将乾坤书页抓了出来。   这一手冥阴老道也玩过,石子砾喷了两口血。要说不是生在红旗下,觉悟就是不高,这帮老不死连尊重个人隐私权的基本道德都没有。   还有冥阴老道那个纯傻逼,我是满嘴瞎掰跑火车,但你还差点掐死小毕方呢,这种事儿不捂得死死的,竟然能漏出来,还让毕方知晓了。   毕方这般简单粗暴待他,却双手并拢,捧拳头大珍珠似的,小心翼翼托出了里面的毕方鸟,眼中异彩闪烁,竟隐有泪光,不住摩挲亲吻:“好,甚好,如此我便留你全尸。”   石子砾忙道:“是我有错在先,不该败坏您的名节,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您有所不知,当时冥阴老道险些害了小毕方性命,若非我编造此言,您手上就是只死鸟了!”   小毕方不住啄着毕方手心,凄厉大叫,想挣脱飞回石子砾身边,让毕方一指点在眉心,转眼便沉沉睡去了。   毕方冷冷道:“你究竟说了何等言语,让那丑八怪同我说出‘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来?”   石子砾:“……”没有,为了谎言更靠谱,就安利了几本泡妹书给他,想不到冥阴老道如此好学,还这么有实践精神……   他扭头看白钊,以眼神示意:你的“忘年挚友石子砾”需要你的帮助!   他修为浅,感应不到毕方冲天的煞气,何况毕方血统比白虎更为纯正,有天然等级上的压制。白钊都快尿了,憋了半天,惊天动地一声大吼:“喵!”   石子砾:凸(艹皿艹 ) 第48章 逆天改命四象阵   石子砾道:“贱人!”   白钊抬头看星空璀璨。   石子砾道:“窝里横!”   白钊低头观大地广袤。   这家伙完全靠不住啊, 什么玩意。石子砾决定自救,嘴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大仙,这小毕方,是我神识所化,滋养在我的法宝天地中,尚未成年,魂魄弱小, 您真杀了我,不怕斩断了小毕方的福缘吗?”   用通俗点的话说,小毕方就是石子砾脑补意淫出来的, 是他道韵的具象化,他就不信了,他嗝屁对小毕方一点影响也没有。   黑袍女子并未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石子砾便知自己赌对了, 正松了口气,便听她道:“蠢货, 竟只有神游期修为,也配跟我结成道侣,共同孕育神明血脉?”   “……”石子砾纳闷问,“怎么就变成要结道侣了?我、我才七十岁, 我还是个宝宝啊!”轮回道那一百年,按照修真界一贯传统,是不算入年龄的,他是真的未成年啊。   毕方道:“小毕方受你法力滋养, 只有你气血强盛了,它才能尽快成年。”拎起小毕方一条腿,遗憾道,“竟然是只雄鸟,怎生不是女宝?”要是只雌鸟,她一腔母爱都有了发泄之处,天天给小鸟辫小辫。   她看石子砾一脸逼良为娼的不乐意,稍一思量便笑道:“罢了,我也瞧你不上。你立个誓,脱出蓬莱,拜入我门下,百年之内,我助你入炼虚期。”   白钊悄悄传音:“这人敢夸下这等海口,至少也是大乘期修为,别傻了,拜什么师徒,扑上去亲嘴啊!”这才是真的娶了个好老婆,少奋斗多少年呢!他就悔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怎么就没让他碰上?   石子砾反射性骂道:“臭不要脸!”   “……”白钊,“臭小子,你有完没完?”   石子砾一梗脖子,故意激他:“喵喵喵!”   白钊大怒,跳起来就要撸袖子:“干什么,不兴老子有猫妖血统?这年头纯正的白虎上哪里去找?”   他俩滚作一团,因修为天然受到毕方压制,都不能施展法力,你一拳我一脚得肉搏。   毕方:“???”   她一时为儿子传承自父系的智商深感担忧,木着脸一手拎一个,将他俩分别捏在手上,不耐烦道:“你意下如何?”   石子砾忙道:“我已有传道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恩师待我不薄,此生绝不作改投他人的勾当。”跟着莲仙人混,被当亲儿子眼珠子疼,跟着毕方,不是给自己找虐吗?人明显就只把他当小毕方修炼的鼎炉。   毕方面色由晴转阴,一时气恼,顺手抽了白钊一巴掌(白钊:???),方冷笑道:“由不得你!”一掌伸来,便要破入他眉心,抹杀他记忆,突而浑身一颤,向后瞄一眼,惊骇道,“糟糕!”   毕方来得十分突然,石子砾仍保持着跟老校长的视频通话,他就很庆幸,毕方明显没有老校长这般与时俱进,不懂电子科技的奇妙用处,也未看出他和白钊在有意插科打诨、拖延时间。   她一声长啸,化作一青色巨鸟,鸟爪抓着两人,掠入林间。   石子砾只感觉满耳朵呼呼的冷风,倒是还能勉强睁开眼。他努力向后看去,果真远远一道白色流光急速靠近,在心中给校长点了个赞,关键时刻,还是咱蓬莱自己人靠得住。   他再看白钊,满目鄙夷:“以后别说自己是白虎传人。”   白钊却并未理会,低头看着脚下,神色莫名,既有惊惧,又有伤感。   他这神色过于奇异,石子砾也低头一看,毕方正带着他们从茅山主峰大茅峰上空掠过。他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惊叹道:“百度百科上说大茅峰似苍龙之首,我只当是吸引游客的噱头,白日时从山道上也没瞧出像来,从上空俯观,还真是奇像。”   大茅峰和其后的山峰连成绵延一片,真似只苍龙盘踞,不过山峰大多如此,并不值得惊奇,唯独龙首,活灵活现的。茅山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之称,人杰地灵,主峰灵气格外浓重。   石子砾看得津津有味,追击方和逃跑方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性命,他是一点不怕。盯着看了一阵,他恍惚瞧见一道身影从主峰冲出,剑气横斩,正中毕方左足,将其齐根斩断,有一浩然声音道:“大胆孽畜,敢扰我茅山清修?”   白钊就被抓在左足上,跟着断足一道坠落空中。那身影顿了一下,还是拐了个弯,去半空接他,手刚托住白钊肩头,便是一声痛呼,忙硬硬压下了。   原来毕方左足的鲜血中,蕴含着最精纯的真火,这火有灼烧神魂的奇效,便是以茅山掌教的修为,都被破开了护体真气,三魂七魄俱都燃烧起来。   毕方也受伤颇重,忍痛向后喷吐烈火,逼停了已近至百丈的校长,呵呵笑道:“再拖延盏茶时间,便是观音大士的甘露水,也救不得他。”   校长稍一犹豫,还是舍弃了追击毕方,去救援茅山掌教。这火之霸道,乃他平生罕见,幸而校长久居蓬莱,曾精研过水系法术,依靠自己深厚修为强行压制,好歹算保下了掌教一命。   他面如金纸,盯着茅山掌教若炭烤似的身体,道:“你被灼伤了两魂五魄,务必好生温养,百年内不得强动法力。”抬头再看,哪里还有毕方的身影,深觉对石子砾不住,唯有一声长叹。   毕方都没撑住飞出茅山地界,就一头栽落,摔向地面前,不忘将石子砾掷向一丛树木,防备他摔出个好歹来。   原形在黑夜中过于显眼,她化为人形,手一伸,将石子砾抓到近旁,从头到脚摸了他一遍,连丹田都搜过了,把手机、漫画书、魔方等她不认得的物品都碾作齑粉。   她略带狰狞道:“饶你这一次。再敢通风报信,就看我和你,谁先死了。”   她人形时身上并不见伤口,但显然伤得极重,闭目调息三天后方才睁眼。石子砾估摸着断了一脚不至于此,怕是她为了伤到茅山掌教,注入了太多精纯元力,几乎将自己掏空了。   毕方不忘跟他科普:“这茅山掌教,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单论修为,我大有不如。我能重伤他,一半要得益于神兽血脉,他敢杀伤神兽,必受损伤,这是天罚。”是以白钊这般碍事儿,她也没下重手的意思,在末法时代,能觉醒神兽血统的,都是福缘深不可测之辈,杀之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很期盼:“我的血统并不纯正,不知儿子长大后,该是何等惊才绝艳?”掏出沉睡的小毕方来,亲了又亲。   石子砾见这人一脸不似作伪的慈母光辉,奇怪道:“他又不真是你孩子。”非要说,这是他自己无性繁殖弄出来的啊。   毕方道:“神兽的传承,来自灵魂,而非血脉。抚育同族幼儿,乃本性。”是以她对没有继承血统的亲子只有很稀薄的情谊,待小毕方,却愿事事为他谋划。   她摩挲了一阵,见小毕方虽睡得香甜,但周身灵气已略微细弱了,便是自己持续注入灵气,他仍是一天似一天得虚弱下去。   石子砾忍不住道:“他本就在乾坤小世界中滋养,这一方天地,便是孕育他的母体,你非要分离他们,怕是有害无益。”   毕方并不理会,只顾闭目疗伤,又过了两日,冷不丁睁开眼:“你觉不觉得,此地地势很奇怪。”   这两天内,他们已经碰到了三波来巡山的茅山弟子了,只是设了个结界,毕方还画了张符贴上,跟麻瓜驱逐咒似的,没让他们靠近罢了。   石子砾奇道:“我估计最多就三天,他们就该发现你藏在茅山境内了,你怎么还有空想这些?”这几天,茅山巡逻的人马足足多了一倍,真不知道茅山高层怎么想的,派来的都是些修为底下的小弟子,真撞上毕方,那就是送菜了,准保摧枯拉朽来多少死多少。   毕方神色凝重,缓缓摇头,挣扎着站起身,顺势将小毕方塞到他怀里,下巴一扬:“你这几天去采水果,去过那个方向吗?”   “……那是茅山主峰大茅峰啊,人家大本营,我不得躲着那边走?”石子砾忙将小毕方收入乾坤书页,若有所思,“不过确实,那边灵气,特别浓郁。”不是寻常灵山福地的浓郁,而是快自然凝结的那种,浓得很吓人,这里简直是修士的天堂。   “你在这里等……算了,跟我来吧。”毕方又怕他跑了,又担心他这小破修为,恨铁不成钢,掏出一沓纸来,“都给你了,待会儿有不对就快跑。”   乾坤书页破体而出,一口将这沓纸吞入,打了个饱嗝,从单薄的一页纸,化作一本薄册,愉悦得发出哗啦啦的翻页声。   石子砾受宠若惊:“这不是前辈您的心爱法宝吗?”他跟毕方收集同一套法宝,还是只有一套的独本,是以之前都没指望能收集齐。   “我尝试将小毕方收入我的书页中,全无效果,只有你的书页能养成他。”毕方很郁闷,“孵蛋不都是雌鸟的活吗,你跟着掺和什么?”   她儿子可能认了别的男人当麻麻,她还赔上了一套很有发展潜力的成长型法宝,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这小子摊上了?土豪如毕方,都叹气连连。   她带着石子砾鬼祟潜入了大茅峰,在两棵并排而生的树木处停住了脚,轻蔑一笑:“雕虫小技!”喷出一团火,景象一阵扭曲,这两棵树木如自动门,向两侧分开。   毕方当先迈了进去,石子砾稍一犹豫,也跟上了。他眼前漆黑一片,好像入了隧道的火车,一路下滑,不知过了多久,待双脚重新落地,发现置身一座山洞入口前。   从洞口吹来一阵阴凉的风,石子砾打了个寒噤,见毕方还向前走,一把拉住了她:“此地若果真涉及茅山机密,不觉得我们破解得太容易了吗?”   毕方道:“进去了,方能知有没有凶险,你这般瞻前顾后,难成大事。”   无脑暴力输出流,傻鸟。石子砾道:“凡人藏个钱,还知道外面放个保险柜,墙内再挖个暗槽呢,没道理这地方就一个障眼法。前辈若一意要进,我在外面等好不好?”   毕方犹豫了一下:“也好,半个月后若我不曾出来,你自去便是。”她踏步迈了进去。   石子砾走到稍远的地方蹲下,凝神倾听,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便听到有人缓步走向洞口。这声音轻缓持重,绝非毕方的脚步声。   卧槽,吹得这么牛气,一个时辰便被人毫无声响得解决了?石子砾又惊又惧,跳起身来,一扭头却见一白袍老者提着灯笼站在洞口,亲切呼喊他:“小石头,进来吧。”   这人竟然是他们蓬莱的校长。石子砾笑嘻嘻道:“哟,这可好,我还担心要出来个茅山的老道士,怎么同他说,我只是个被胁迫旁观毕方干坏事儿的人质呢。”   他向前迈了两步:“其实我早就想从她手里逃了,毕竟我跑得比香港记者还快。”话音未落,调头就跑,向着反方向迈步。   石子砾蹬动着两条腿,深觉自己平生没跑得这么快过,嗖嗖的,腿快得自己都看不清楚了,可惜身后有人抓住他的领口,只是一直原地踏步罢了。   “别害怕,是我。”校长格外温和,把他拎在手中,“你上学期考了三门48分,补考费我还帮你垫了一部分。”   这个是真的校长,石子砾也不计较他揭自己的短,心中的警惕不降反升:“您这是什么意思?”   校长边向着山洞中走,边笑道:“毕方成功脱逃,我等还当百年谋划一朝成空,却想不到,你二人会出现在此地。小石头,你说这叫什么?”   “天意吧。”石子砾脑补了很多,他是被乌甲大仙骗来的,连带着引来了毕方,白钊是被校长指派来的,这是一盘大棋,为了下好这盘棋,校长、乌甲大仙谋算了百年,本来他和毕方能从棋中逃脱,傻鸟非觉得自己聪明,跑回茅山探秘了。   校长哈哈大笑:“非也,我等修士逆天夺命,强求长生,怎能顺从天意?”   他好似使了缩地成寸的法术,说话间,两旁景象飞一般掠向身后。石子砾就觉这山洞好似一只巨兽,他正顺着食道往胃里滚,强撑着道:“白钊呢?”应该还活着吧,费这么多事儿凑齐他们几个,绝不是只为了弄死他们。   校长叹道:“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肯信我了,罢了,你自己看吧。”将石子砾往前一扔。   石子砾摔在地上,定定神,也不爬起来,就蹲着打量周遭景象。在这个巨大山洞内壁上,密密麻麻篆刻着符文,符文越靠近中心,便越密集,在最中心处,却空出了五个一米见方的格子,正中间一个,边上围了四个,分据四方。   白钊便站在四个格子之一,他还清醒着,他右手边格子里趴着的毕方却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除他二人,前不久才受重伤的茅山掌教也在,他尚无法站立,坐在一柄拂尘上,问白钊:“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你们还不是跟打晕毕方似的打晕我?”白钊无精打采的,“这破地方跟我真不对付。我逃入西昆仑,兜兜转转数百年,竟还是没逃过。我一看到毕方出现,就道坏了,中了你们的计。”   他看向石子砾:“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大茅峰最深处,这里正头顶,就是茅山道观。”   石子砾眨了眨眼。   也没人阻拦,白钊继续说道:“这里也是我那死鬼师兄的眉心所在,我师兄是条跃过了龙门的蛟。这位郑掌教,在他死去徒弟尸体上刨坑作窝,发展茅山一派——妈的,他还想等我修到渡劫期,将我也弄死。要不是老子先一步发现了蹊跷,逃了出去,一千年后,大茅峰旁边说不定就有个小茅峰,来参观的游客就会说,这是左青龙,右白虎,哈哈!”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才如此恨我。”郑掌教道,“我并非此意,你师兄也非我所害。”   白钊冷笑道:“那是谁弄死的他?他那等人物,会死在心魔之下?你骗骗别人还罢了,此时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郑掌教并不言语。   蓬莱校长叹了口气,问道:“小石头,你可知我师父何在?”   石子砾懵逼脸都没听到他的问题,被校长戳了两下才回过神来,想了想:“六百年前飞升成仙了。”   现任校长的师父,就是蓬莱的第一任校长,后世学生专门有门课程,起了个格外文雅的名字叫“问道先贤”,学习修真界大人物的生平记事,老校长这部分是每学期都要考的。   校长道:“六百年前,他被神雷劈作飞灰,身死道消,形神俱灭。”   石子砾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冥冥中好似看透了什么,念了好几个人的名字,俱是他曾学到过的,在这一两千年内飞升的仙界名人。   校长悲悯面容中带了几分极浅的欣慰:“你倒是灵透。自末法以降,再无修士能问鼎仙道,无数天骄,俱折损于大成天雷之劫。对外宣称他们已渡劫飞升云云,不过是不能自绝希望,总要给修士们些奔头。”   郑掌教道:“若只是如此则罢了,非但成仙无望,数十年内,再无一精怪通智,凡人更无问道之心。天道要绝我,我等需得自救。”   说话间,毕方幽幽转醒,她身体被缚住,五感却未封闭,从头听到了尾,皱眉道:“这便是你们自救的法门,把我们坑蒙拐骗到这里,喂了这个阵法?”   “非是我们有意欺骗。”校长歉意道,“实在此等要事,不能述诸于口。何况若让天道觉察,定会百般降下阻挠——数百年前,白虎上仙会误会郑掌教,惊得逃窜出茅山,便是教训,不然单凭他那时修为,是不会寻到这地界,更脑补了一出大戏。”   所以他才求到乌甲大仙头上,让擅长推算和筹谋的老伙计百般设计,阴错阳差,才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们引来,再合数人之力遮蔽天机,才未惊动天道。   校长又道:“何况这阵法,并非献祭你们,倒能有天大的好处,能得到多少,全看个人造化了。”瞒着你们,真是因为你们太傻,逃不过天道的眼睛,倒不是为别的。   白钊不信自己数百年来笃定的念头从根子上就是错的,呸道:“不献祭我们,献祭谁?逆天改命,还是改整个世界的灵气,牺牲甚大,死得难道是你们不成?”   他左右看看,试图得到点声援:“石头,你说是不是?”   石子砾摊了摊手:“我才神游期,你才淬体期,献祭我们,人家看得上吗,塞牙缝都不够啊?”他倒不纠结这个,想不通的另有其事,“白虎上仙则罢了,你们要利用他的神兽血脉,那我呢,我算什么?”倒不是他乐不乐意为修真界牺牲,他打心底就不认为自己够资格牺牲啊。   “世上并无朱雀血脉,也无纯正青龙、玄武血脉,不得以,只好请毕方修士入阵,代替南方神朱雀,又以神蛟尸首替代青龙。”校长解释得很费劲,干脆换了个通俗的说辞,“我们备了好几个假货,相当于顶替工商局的名头,写了个假的查封令,得拿萝卜刻个章盖上,装得像一点,祈祷天道眼瞎,当是真的,乖乖关门停业——你就是那个萝卜。”   石子砾明悟了,显化丹田,放出青龙七宿阵图:“这个?可我就点亮了青龙一阵啊?”他自己乱猜,就算体内真有漫天星空的阵图,起码也得到大乘期才能都显现出来。   郑掌教一挥手,四下影影绰绰显出十余道身影,周身灵气磅礴,各个宛若远古巨兽。白钊夹着尾巴趴到了地上,毕方咋舌:“茅山不愧曾是道教老大哥,这般数量的炼虚、大乘期大能,怕占了天下一半之多。”   郑掌教道:“我茅山为道教魁首,当有所担当,闭教数百年,全为筹谋此刻。石小修士,我两位师弟会以大法力为你灌顶,成就刹那渡劫期,届时烦劳你将二十八星宿,分别覆盖其余四位神魂。”   石子砾只在文献中听过灌顶之说,对他倒没有太大的妨碍,就是灌入修为时会受些苦楚,过后也就恢复了,但灌顶之人会散尽修为而死。两位给他灌顶,其余的修士,怕是献祭此阵了,茅山这手笔,大得惊人。   他郑重应下了,问了个一直都想问的问题:“青龙、白虎、朱雀都有了,玄武在哪里?”莫非乌甲大仙也来了不成?   校长一笑,踏入最后的格子:“玄武在这里。”   蓬莱仙家学院,鹤依灵正在埋头批试卷,拿食指和拇指捏出一张不及格的,正啧啧摇头,冷不丁一阵天旋地转,忙冲出教学楼,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不忘摸出话筒来:“所有师生留在原地,不要慌乱,不要跑动!”   有个刚化形的小妖尖叫着跑过来:“鹤老师,地震了,地震了!”   修士哪有怕石头砖块砸的,何况蓬莱地下都深埋了阵法。鹤依灵摇了摇头,腾空飞至九天之上。   只见水位下降——实则是岛屿在上升,蓬莱仙岛裸露在外的部分越来越多,终于,一只硕大的头颅钻出水面,悠悠长鸣。   这竟是一只巨龟,嘿嘿笑道:“鹤老师,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允许凿通地底,开辟水下教学基地了吧?”你们脚底下不是土地,是我的壳子啊。   鹤依灵:“……”这他妈不是重点啊!   第49章 韩剧女主角是我   石子砾看着出列的这十几人, 既敬佩他们为人,又有些难过:“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四象阵五尊阵眼总算凑齐,机缘一闪而逝,务必要把握住。”校长道,“他们自愿如此,何况在茅山设阵,日后灵气最充裕的便是此地, 茅山一系,将迎来另一段辉煌岁月。”按照蓬莱三校、西昆仑和茅山的协议,他们各欠茅山一次人情, 凡茅山有覆灭之威,四校当鼎力相助。   郑掌教喝道:“此等紧要关头,切莫妇人之仁!石小友,你过来, 我教你如何操控阵法。”传授口诀与他。   设若这十余人法力总量为200,从启动阵法到完成阵法, 所需的法力若超过200,无以为继,他们就白死了,在场众人还要迎接天道疯狂的报复, 相当于开启地狱模式玩完下半生。消耗法力多少,全看主阵人对星辰之力的感悟,依照石子砾的跟脚,大体消耗应当在150-180之间。   石子砾道:“设若我能将耗损控制在100之内呢, 他们就不必死?”   郑掌教并不言语,倒是蓬莱校长哈哈大笑:“想要控制在100之内,除非星辰便是你,你便是星辰,小石头,你没有这个命啊,除非极光大帝再生。”他们主要担心这200够不够用,还100之内呢,做什么美梦。   极光大帝这名头,石子砾听过一次,也是校长提起的。后来在氐土貉消失不见后,他翻看校长藏书寻找原因时也看过相应记载。极光大帝是末法来临前,纵横于世最强十二人之一,有传言说,正是他陨落的仙体,洗牌星辰布局,重塑这漫天繁星。   石子砾隐约记得那本书叫《十二大帝》,里面记载的神通玄之又玄,他都拿来当玄幻小说看,想不到校长话里话外如此推崇极光大帝。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逝,他很快全神贯注学习郑掌教所传口诀,听他念了三遍,便跟着复述下来了。   郑掌教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语调奇异:“你……学得倒是快。”   在修真界,多得是一遍就倒背如流的怪才,他这种认真学才三遍的,是真·学渣啊。石子砾一瞬间都觉得这是反讽,怕是郑掌教嫌他笨,变个说法催促他,不好意思道:“是有点艰涩难懂,我本来背东西就不快。”   “……不是。”郑掌教摆了摆手,跟蓬莱校长对视一眼,问白钊,“你背下来了吗?”   白钊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占着白虎的坑,充个人场,悄悄开了小差,被问得很茫然:“啊?”   郑掌教:“孽徒。”又问毕方。   毕方是留心听了,也懂他二人在惊异什么,帮着解释:“这等有改天换地之能的法诀,最是艰涩难懂,不瞒你说,我就只记得前三句。”   石子砾道:“前辈,非我无理,您看着也不像擅长读书的那一挂啊?”毕方要搁青春校园剧里,那典型就是打架抽烟逃课的不良少女,不及格学习差那是标配,记不住口诀很正常啊。   “……”毕方道,“此间事了,我再与你清算。”   石子砾翻来覆去将口诀背诵数遍,烂熟于心了,便一点头。自有两名前辈上前,以寿元为引,将毕生法力灌入他体内。   初来有种温水洗涤的舒畅,盏茶时间后,石子砾只觉皮肉筋骨,无一不在胀痛,磅礴的法力强行撑开了他的丹田,点亮一颗颗金色星辰。   先是勾勒出了朱雀、白虎和玄武的雏形,又一层层补足完善,最后一颗星星从晦暗变作明亮后,星辰抖动,所有的痛楚消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单凭这一口气,都能将日月从空中吸来,吹而为冬,呼而为夏。   开挂的感觉,如此之爽。石子砾咬破舌尖,将变作金色的血液喷在阵图上,眼前景象变幻,来到了一片漆黑的夜空中。   一只深绿色的巨龟率先撕破夜幕,横斜冲来,他的后背上,隐现蓬莱岛屿。石子砾从丹田中摘下玄武七宿,化作一道光网,抖手将巨龟罩在里面。星辰击打在龟壳上,蓬莱仙岛化作一条深蓝色大蛇,缠绕其上,狰狞蛇口向着龟头,双方呈对峙之势。这是民间图腾中玄武的某一个典型形态。   其后,青鸟横天,毕方现身,象征着灾难的火神被石子砾伪作朱雀。紧接着,白钊踏天而来,他的形象是同真正的白虎最像的,石子砾遮盖上白虎星宿后,发现唯一的改变就是白钊那条黄白色的大尾巴变作纯正的白色,除了额头的黑“王”,通体无一丝杂色。   等待了足有半柱香时间,却仍是不见青龙的群演,阵法犹在疯一般燃烧献祭者的法力,石子砾不住念叨:“快来,快,快,快啊!”大哥,知道你死了一千年,还被人在尸体上作窝,很不容易,可咱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这都是你师伯师叔们的命。   又过了盏茶时间,石子砾额头都冒汗了,乍然听到一声叹息,有一人附耳道:“胆敢来九天之上扰我清净,本是该死,不过这份胆识,倒也难得,罢了。”   那人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顺着气流方向,夜幕自行分开,一只青色蛟龙终于从裂口挣脱出来,这只是一具躯壳,气力不济,虚弱无比。   石子砾忙为他罩上青龙七星,二十八星宿中,唯独青龙星宿是他实打实修出来的,其凝练程度同嗑药磕出来的假象不可同日而语,是以这青蛟得了此助力,浑身一震,气势倒强压了其他三神兽一头。   四象分据四方,不再在夜空中停留,冲入下界,与天道设下的约束法则对抗。石子砾仍留在空中维持着阵法,白钊他们纯粹就是扯虎皮做大旗,他负责把虎皮兜得严实些,越严实越好。   法力到现在,用了已将近过半,照这个势头,200怕都不够用。石子砾心焦如焚,左右巡视,饶是以他此时大乘、渡劫期的修为,都探寻不到刚刚说话者在何方。   他大着胆子道:“敢问前辈可是极光大帝?”虽说《十二大帝》上记载,上古十二位仙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但人生处处有惊喜嘛,说不得人家一两缕残魂留于世间,就能救无数小喽啰的命。   连问三遍,无人应声。   法力过半了,再拖下去得死一沓人。石子砾又道:“前辈这等惊才绝艳,本应纵横天地间,却被天道所害,数千年沧海桑田,还有谁记得您当日的辉煌?再过数千年,莫说个人声名,怕是连修士都要不存于世。末学晚辈石子砾,求前辈助我等一臂之力!”   仍没人理会,石子砾一梗脖子不管不顾了:“前辈幽居于此,想必喜清净,忌吵闹。不瞒您说,我原形便是九天之上的石头,等我真修到了大乘期,天天唱着‘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跑来看您。”   人家其实没义务搭理他们,石子砾也不想道德绑架,但也无法。他不敢再从阵法中抽调法力,宁肯燃烧自己的法力值,嘴里更毫无顾忌往外冒:“您不知道,我外号石杀猪,一张嘴别说唱倒长城了,都能唱死孟姜女,我前任就是从KTV出来跟我分的手。”   “您要不喜欢《常回家看看》,咱大中国还有《最炫民族风》《绿旋风》《小苹果》,我的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再变几百万个中国大妈,竖几百个大喇叭,张嘴就是‘现在开始做,佳木斯快乐舞步健身操’……”   没等他说完,耳边又一阵清风拂来,即将被抽空的丹田转瞬盈满灵气,且随用着随补,持续保持满帐状态。那高人佯怒道:“大胆!”   这一听就不是真生气。石子砾心头一松,赌对了。   他就说,这人都肯出头帮着白蛟冲破空间障壁,就算不站在他们这一边,肯定也不是跟天道一伙的。不论这人是不是极光大帝,看天道不顺眼是真的,碰到能给天道添点堵的好机会,理当不会错过。   他摒弃杂念,安心操纵星辰,还时不时用言灵为横冲直撞的四象加状态。石子砾早就发现了,攻击手段稍有不足一直是他的弱项,但他是个称职的辅助,尤其在不缺法力的情况下。   爽啊,有大乘期修为就很爽了,何况还有个核电站专门给他这么个小电池供电。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子砾放嘴炮都放得嘴皮子疼了,猛然间他丹田内源源不断的供给消失了,不敢再浪,忙收了声。   此时场上的局势已然明了,也不需要他再多嘴,天道推演出来约束修士的法则被毁去了最苛刻的两条,四象得胜归来,石子砾撤了二十八星宿,五人摔出九天,意识回归茅山大茅峰山洞。   石子砾的意识是最后一个被弹出的,有人以三指点上他的嘴唇:“三缄其口。”   他们入阵已有两日,郑掌教都快疯了,本来算的,一天一夜,200格灵力就要见底,献祭者却迟迟没死一个人。他们都当阵法失败,这五人神魂死于阵内,各个如丧考妣,枯坐两天一夜,却觉周遭灵气逐渐浓郁,死气沉沉的修真界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他一把揪起蓬莱校长,激动得口水乱喷:“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都活着,怎么都活着?”   校长摇了摇头,他也纳闷呢,看向石子砾:“你说呢?”   “……”石子砾用小鹿斑比似无辜茫然的大眼睛回看着他,幽幽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大家好,我叫石子砾,是一个热播韩剧的女主角,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终于失忆了#   第50章 天下第一大可爱   自从成功怼怂天道后,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九州灵气极为活跃充裕,这帮在温饱线上挣扎了许久的修士,直如泡在温泉水中舒适畅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苏醒后疑似失忆的石子砾了。蓬莱校长很头疼啊,他看出来了,这显然是他在九天之上, 不知有了什么奇遇,不方便吐露,耍的无赖。   他当然是站在自家学生这边了, 结果是好的,人家是大功臣,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但还有个郑掌教邪性上来,非得问个清楚明白。   石子砾正蹲在地上, 跟小毕方排排坐,听大毕方上小学识字课, 一抬头见校长和掌教联袂而来,半烦,不理他们,翻出一张识字卡:“毕老师, 这个。”   毕方姓毕名方,人特别霸气得直接拿种族名字命名,从这名字中能看出,毕方对能繁衍血脉, 并不报太大希望。所以突然从真·石头缝里蹦出个儿子来,喜出望外。她在征求过“失忆中”石子砾的意见后,给小毕方起名毕圆。   “这两个字是‘太阳’。”毕方念给他听,“一字记之曰‘日’。”   郑掌教是个正经人,根本没get到点。校长心中有数,其实这一天被刷十几回,换他他也烦,笑道:“明天你师兄就来了。”   石子砾满面茫然,眼皮都没动一下。毕圆在识字卡片中翻捡,挑出来一张大红嘴唇的,拿鸟喙点了点。   校长也不在意,自顾自道:“我一时激动现了原形,不小心在蓬莱掀起了大风浪,你鹤老师就带着封郁——杀来了。”   鹤依灵第二日就气势汹汹赶到了,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校长自继任后,六百年头一次出蓬莱,就搅和进这么大的事儿,她猜也猜到,天朝频生的异象跟这群人有关,风暴的中心正是茅山。   然而校长显然占据了智商的高地,当先把石子砾推出去了,正色道:“你总算来了,小石头失忆了,另有个鸟老师鸠占鹊巢,差点把你学生教坏。”   鹤依灵看石子砾,石子砾眨巴着眼睛看看封郁又看看她,摸出了识字卡片,左手“老虎”,右手“好”,口中念“花花”。   被从空中飘落的大捧花束糊了一脸的鹤依灵:“???”   还是站在她身后,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封郁道:“拿错了。”   石子砾茫然脸,封郁特别有耐心得蹲下身,温和道:“这是老虎。”从他手里拿的一沓识字卡中,捡出了“老师”,又念给他听,“老师,老师好。”   妖修一开启灵智,便知晓天地间通用的语言,听说读写都能过六级的那种,石子砾深觉这经历新奇有趣,乖乖跟着念了,让封郁拉着手,牵到一边,用身子遮住了:“我瞧师弟没有大碍,只是何时恢复记忆却不好说。鹤老师,我们还是莫要为此纠缠了,蓬莱震荡,方为大事。”   鹤依灵看着不识字的奶宝宝,目光温柔得能荡出水来,嘴角也禁不住翘起,现在奶宝宝被拉离了她的视线,又被封郁提醒了,双眸一眯:“校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校长灰溜溜跟着走了,郑掌教一想,此事因他而起,不能让校长一个人背锅顶缸,勇敢得跟着去了。   等他们好不容易计较完,便见封郁和石子砾并排坐着,牵着小手在数星星。石子砾口齿都利索了许多:“天枢、天旋、天机、天权……”   郑掌教双眼一亮,激动得快步上前:“是不是想起来了?鹤老师,具体细节,我等真不知晓,全指望着石道友来解疑答惑。”他本称石子砾为“小友”,自茅山献祭者一人未死后,便改了称呼,将石子砾抬高到跟自己平辈的位置。   石子砾双手捂头,痛苦又茫然:“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一头栽在封郁怀里,“这位长得很漂亮的陌生人,我头好疼啊。”   封郁将他牢牢护住,谴责道:“郑师伯,我师弟的病情才刚有起色,您怎么又刺激他?若您是这般做派,无怪乎三天来,我师弟并无好转。”   郑掌教:“???”   封郁哄了半天,再指星星,石子砾是一问三摇头,什么都不知道了,本来学完的识字卡也全不认得。   封郁哀伤得直叹气,将识字卡翻到最开头,从“一”开始教。   师兄你演技太浮夸了啊,石子砾偷眼看郑掌教不知如何形容此时心情的懵逼脸,很想也当一回老师,教他什么叫“强行碰瓷”。神秘人物“三缄其口”,非他不想说,实在是不能说。   又过了两天,校长出面,告辞离开。蓬莱一行是走得最晚的,白钊和毕方都已离去了。   郑掌教率茅山众人送出数百里,这其中便有许多四象阵存活的献祭者。   修真界谁有这么大脸,能让这么多炼虚、大乘乃至渡劫期的强者相送?校长忍不住道:“留步吧,再送就送到蓬莱了,我还得管饭,管不起啊。”   好好的学校地基,当着当着自己飞起来了,既影响蓬莱正规院校的名声,更是给好几位恐高症学生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创伤,太过分,被从沉眠中惊醒的校董会董事们怒而投票,以四分之三的赞成票通过表决,扣了他三百年的奖金,只发基本工资。   郑掌教一笑,自摆出四象阵后,他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不复以往木然待死的模样,看着石子砾,左手一翻,现出三张黄纸:“此符为我以心头血所画,石道友只需焚燃此纸,贫道便会现身,护于你左右。”   哇,三次召唤,牛掰啊,茅山掌教怕得是渡劫期的大能,可惜他被毕方真火所伤,百年内修为大减,就像54式手枪比不过92的,但拿来虐赤手空拳的敌人,不要太爽。石子砾接过纸张,戳着上面连绵的符号:“这是什么字?”这次是真不会了。   封郁眼神漂移了一瞬,他也不认得,道士写字向来比老中医的还难认。   还是郑掌教道:“此乃我俗家姓名,我姓郑,单名一个佚字。”   石子砾默默记下了。   两派自此分开,直行出又百里,石子砾迫不及待掏出几张卡片:“这是我新得的,在乾坤小世界中捡到的。”他很激动啊,早就想跟小伙伴分享,还得强撑着装疯卖傻。   这三张卡片,一张为幼龟,一张为雏虎,另有一张细长白蛟。能看出都还只是幼年体,石子砾拿灵气温养着,将小毕方——该改口叫毕圆了——从树杈上揪了下来,两手一合,毕圆肥嘟嘟的身体随着变窄,化作一张卡片。   他道:“早先还是不行的,我还以为得把小毕方养到成年,才能化作卡牌。”   校长道:“怕是直面天地法则,加深了你对道韵的体悟,你的乾坤法则,越发完备了。”他暗暗心惊,非只惊讶石子砾神游初期便凝练出成熟的道韵,“你这乾坤小世界,自成一片天地,日后成就,远超乎我等。”   “我也没悟出什么,感觉跟看了场4D电影似的,晕晕乎乎就过来了。”石子砾很实在,“可能是毕方赠了我数页书页,它才进化了吧。”   又看向封郁,“师兄怎么出了蓬莱?”他早就想问了,不都跟西昆仑签署了协议嘛。   封郁道:“早前乌甲大仙拿话挤兑我,方议定此事,他自知理亏,何况谋划已成,何苦再横加阻挠,同我交恶?”话虽如此,他也当尽快赶回蓬莱。   石子砾心神接入洞庭书页,跟龙女的意识相连接:“着急吗?”   “不着急。”龙女很淡定,她一千年都等了,不在乎这几年几十年,“你法宝威力大增,当回蓬莱静心参悟,一举夺得比武头筹。”   法宝跟使用者是一心的,龙女虽未正式走完滴血认主的流程,但已自然而然为他谋划:“我本拟取回宝剑后,书页归入乾坤小世界,龙女之身化作卡牌,如今已不必要了。”   乾坤书页急于想摆脱前任主人写的“琴棋书画、酒色财气”八个字,龙女对这轻烟般哀愁的美丽女子形象很满意,不舍得抛弃,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石子砾现在有了很多张书页,又有了很多张卡牌,她的作用也便小了许多,不需浪费赛前宝贵的冲刺期,再跑到北边大草原。   她越是如此,石子砾越是羞愧,暗暗下定决心,不论三校比武结果如何,都当第一时间解决这历史遗留问题。   一路向北,离蓬莱只有几十公里了,校长和鹤依灵的手机便不断传来微信群的提示音。校长掏出来看了一眼,笑道:“又有人突破至神游大圆满了,是上次比武第四名,瀛洲学院的,放言本次比赛,要前进两个名次。”   封郁转眸看过来,石子砾反射性道:“他要夺第二名!”4-2=2,十以内的加减法,装失忆版石子砾都已学得很遛了。   封郁颔首,深感欣慰。   这人倒也自觉,知道打不过孔烨,只敢肖想第二名。石子砾撇了撇嘴:“怂包。”他近来越发领悟到,修仙拼天赋拼福源,也拼心气,像孔烨和毕方这等“老子天下第一的狂”,方能一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这位瀛洲学生,潜意识觉得自己连孔烨都斗不赢,拿什么去斗天?   自从明了这个道理,石子砾尾巴也翘起来了,他就是天下第一大可爱,不服憋着! 第51章 第一场比赛开始   石子砾一回了蓬莱, 就进入了闭关模式,无论是刹那大乘期对力量的操纵,跟神秘人物的对话,正面怼天道的感悟,都让他所得甚多。   一年的时间太短、太短了,短到他都觉得自己没消化十分之一呢,就被手机闹铃惊得神魂归位, 打开装机自带的日历app,果真明天就是三校比武的开幕式,因半年前开始了神游期及以下修士的海选, 开幕式后便直接开始初赛了。   石子砾掏出许久未用的电脑,登录蓬莱论坛,“东启明,西长庚, 南箕北斗,谁是摘星人?”的宣传标语大到辣眼睛, 一个置顶帖,还三个hot贴,俱都醒目无比。   他随便点了一个热门帖子进去,这是个前十名排位预测贴, 这种帖子不掐起来不正常,吵到了一千楼开外。因地下撒泼打滚的都是蓬莱学生,对自家选手的预测排位明显偏高一些,对于费邦, 有说第一、第二的,有人觉得母文光稳拿前五的。孔烨无疑是夺冠的最热人选了,有传闻他离晋升淬体期只有一步之遥,夺得头筹取得交换生名额,对他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好处。   提石子砾大名的也有,他神游初期的修为虽在种子选手中是垫底的,但看下面讨论,大家普遍认为,他挤进前十名的希望很大。   石子砾很郁闷,问封郁:“费学长和母学长,都没我厉害啊。”他当了好几年的竞技场排行榜第二了好嘛,这群人怎么对他信心不足的样子?   “你没看论坛的置顶帖吧?”封郁道,“比起上次,规则有了小小的改动,每一位种子选手根据晋升时间、修行长短,排了一个顺序。第一轮是神游期以上的种子选手对战非种子选手,由非种子选手挑选。第二轮,顺序靠前的种子选手,按照排行,自行选择位次低的对手。”   石子砾修行才七十年,入神游期也才一年,他是排名最末的那个。封郁道:“其实没太大妨碍,但看起来总是你吃亏些。”温言劝他,“你战斗方式多变繁复,严格来说,没有克星,不必过于担忧。”   他瞄准的是第一名,那哪怕第二轮就碰上孔烨也不怕,早晚的事儿,何况孔烨那等心高气傲之人,绝不会这般以大欺小。石子砾也不在意,只奇道:“不是对我不公平吧,这不是欺负凝魄期宝宝们吗?”好爽!他终于混到能管别人叫宝宝了,虽然一年前,他也还是宝宝范畴。   “从战斗意识、手法、经验上看,同阶对战所得所感,比不得跨境界战斗。那些打了好几轮海选,千辛万苦挤入初赛的凝魄期学生,若相互在初赛碰面,淘汰其一,与他的付出并不对等。”封郁道,“这规则乍一看,对凝魄期的选手不公平,但恰恰是主办方为他们考量,才制定的,用以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大有所得。”   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石子砾几番出外云游都有收获,主要便得益于他屡次交手的都是高水平的敌人。直白得说,正是无可救药的脸黑,成就了他十年连晋三级的传说。   石子砾越琢磨这规则,越觉得有味道,第一场还是让非种子选手自主选择种子选手,考验他们自我认知,若真能选中一个招式克制的,获胜的希望也不小。   第二日开幕式上,三校校长齐聚,现场另有八名西昆仑的大能出席。上次比武的主办方是方丈,这次的东道主变成了瀛洲,瀛洲校长将早就流传出来的比赛规则详细说了,又道:“本次大会,遵循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特从西昆仑请来八位裁判。”   上次大会,因是直接三校老师客串了裁判,比赛结果又不如很多人的意,隐隐便有些似是而非的指摘流传。三校高层怕是也恼了,一口气拉来了外援,堵别人的嘴。   瀛洲校长着重强调了,切磋为主,友好交流,若有人胆敢下死手重手,视情节轻重予以通报批评乃至开除学籍的处分。   作为种子选手,石子砾和其余十五位一道上台,跟菜市场的蔬菜瓜果一般,排成一排站好,供非种子选手们挑选。   接连上来了四五位选手,领走了心仪的对象。石子砾翘首以盼,大家明显对他不感兴趣,意思意思看一眼,客气点的出于礼貌点头示意,就直接走过去了。   台上的人眼看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剩了三个人,连费邦上一轮都被选走了。石子砾左右看看,都乐了,跟同样无人问津的孔烨打招呼:“孔兄,好久不见啊。”他竟然有幸跟两位神游大圆满期的一道留在最后,说明群众的眼光还是雪亮得嘛,蓬莱论坛那帮预测他只能拿前十的,都什么鬼啊。   孔烨无精打采的:“站在这里,简直侮辱了我。”瞧封郁是什么待遇,高坐主席台,淡淡然跟西昆仑的裁判们坐成一排,两眼一错不错盯着石子砾,谁找他聊天都不搭理,活似个聋子哑巴。   这逼装得够响亮,孔烨看得羡慕极了。他比封郁早买票,上车却晚了一步,一想起来,不禁连连跺脚,在台上蹦来跳去,直如弹力球一般,引得高台上观众纷纷看来,指指点点。   白钊作为裁判之一,给旁边新来的老师科普:“这就是方丈校长孔前辈的独生爱子,孔前辈,可怜啊。”生了这么个讨债的儿子。   “……”方丈校长看着这边勉力一笑。白钊呲出俩虎牙,慢条斯理笑回去。   孔烨在三校名声太响亮,倒数第三位非种子选手刚上台,只当他要毛遂自荐当对手,让吓得扭头跳了下去,好几个人合力才拽住了,好生劝了一阵,他才战战兢兢重新上来。   他飞快道:“石、石学弟,我选你。”也就石子砾看着还好欺负一点。   石子砾痛快应了,便听封郁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此乃方丈学生戈修贤,凝魄大圆满。他功法特殊,虽出身方丈,却不入佛门,走的是鬼道。因蓄养的小鬼总是被学佛的舍友念经时不小心超度,一百年前便搬出来独居,平日也不与旁人来往,信息甚少。”   在场大能过多,传音多有不便,封郁直接用了梦貘的入梦本能,潜入他潜意识中,传达情报。他二人表露心迹后,神识互不设防,坦荡荡敞开。   “咦?”石子砾大奇,这是个玩鬼的修士啊,他也玩鬼,玩针口恶鬼,还玩毕方、白虎,双方都算是驯兽师职业,战斗时放宝宝,自己躲在后面加血加魔的画风。   ——这虽是个把鬼当宠物养的奇男子,但既然是方丈的学生,无怪乎一见孔烨跳脚,就吓成那样。   他对第一场战斗,不觉添了几分期待。   看对眼的两人下了台,还可以交流一会儿感情。戈修贤是个很白净的美男子,温温吞吞一笑:“我虚长些年岁,比起石学弟来多有不如,下午的比赛,还请多多指教了。”   石子砾回道:“戈学长太谦虚了。”   两人又互相说些酸话,彼此吹捧一阵,又没什么可聊的,各自散开了。   午间休息时,封郁捧了十几盘碟片回来:“这是戈修贤海选的视频,要看吗?”   “不看。”石子砾埋头吃盒饭,要说瀛洲这主办方真大方啊,给选手发的盒饭加鸡腿就算了,竟然加两个鸡腿。   他一筷子夹给封郁一个:“赢不赢的吧,主要是锻炼自己。”校方定这个规则,明显是想传达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切身所得这一深层含义,石子砾深觉有理,也调整了心态。   他的特长就是玩着学学着玩,走的是“虽然我缺勤我早退我从上课铃睡到下课铃,但是我考一百啊”的路子,企图心太重,那就失了本心。石子砾诚实道:“一个凝魄期的修士,有个五六招拿手绝招就顶了天了,估计海选时都用过一轮了,我看了录像提前想好克制法门,还有什么意思?”   也就孔烨那个层次的对手,让他有必要专门研究写个千八百字的论文出来。石子砾更希望将前几轮对战选手当做练手,为四强战积累经验。   他眼皮一抬,看封郁似笑非笑的,将录像带取过来,在乾坤书页上画了个碟片机,插进去一播放,竟然是《猫和老鼠》全集。石子砾惊喜得“哇”了一声:“谢谢师兄!”   他早就想收集一整套了,可惜蓬莱奸商要价太高,买不起,无意中念叨过一句,想不到封郁就记下了。嘿嘿,他就说戈修贤海选的录像怎么可能这么多,只是打打拳比比武,又不是超级女声,分啥海选、分赛区角逐、主战场晋级、巅峰总决赛。   石子砾一口气看了六集,意犹未尽爬起来比赛去了。双方见礼后,戈修贤舞动一柄长剑,赛场上阴风阵阵,裂开数道大缝,直通地狱,爬出十几个青色小鬼,面目狰狞、肢体残破,张牙舞爪扑来。   被《猫和老鼠》勾起了童心童趣的石子砾“噗嗤”笑了,深吸一口气,身形暴涨十数倍,化作一只巨手,手里拎个塑料锤,“吧唧”“吧唧”打着这群小地鼠,口中哼着这类低龄儿童游乐设施常配的背景音:“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叫奶奶~”一锤一个,小鬼们都让砸落回了地狱。   戈修贤:“……”还有这种操作?   第52章 喜闻乐见老套路   戈修贤心头一沉, 这十余只小鬼只算他的先手攻击,本就不是强力招式,只图骚扰一番,探探对方招数路数。   ——但石子砾这个路数,他是真的不曾见过。戈修贤继续舞动宝剑,从地狱中爬出一只浑身漆红、满面脓包的厉鬼。这厉鬼是他以精血温养百年而成的,生性凶残, 力大无比。   “就决定是你了!”石子砾扔出一张卡片,卡片旋转着落地,变作一只青色皮肤的大脑袋细脖颈的恶鬼。   针口恶鬼许久未曾出来了, 喉中咯咯怪笑:“饿啊,我好饿——”贪婪的目光落到了这红色厉鬼一身的腱子肉上,口水滴滴答答往外流。   戈修贤便见,自己手中最强的鬼怪默默顺着来时的缝隙往回倒退。他大怒, 一把抱住了:“你岂能不战而退?”三校学生都眼巴巴看着呢,他可以失败, 但绝不接受这种失败。   红鬼道:“我才凝魄期啊,你让我跟个淬体期的老鬼打?”它的修为跟主人的一样,是个凝魄期的小喽啰,针口恶鬼散发着淬体期的强者气息——虽然因石子砾供给的灵气不足, 他最多也只能施展出神游期的水准——但拿来唬人也足够了。   它很委屈啊,振振有词:“而且针口恶鬼都是吃鬼的,它比针还细的喉咙唯一能通过的就是鬼魂,我们平日碰到这个种族, 都躲着走的。打输了我就被吞了,就这样你还逼着我打?”   红鬼满脸“你不爱我了”的控诉,戈修贤只得松了手,放任它缩回去,勉强笑道:“石学弟好手段。”心中暗惊,从未听闻有人能收服指使修为远高于自己的生灵协助作战,他养的红鬼同自己修为等同,已是十分难得,颇以此自得,想不到初赛第一战便被打脸了。   擂台周遭圈了一层光幕,交战双方听不到外界声响,但观众席上许多人冲此指指点点,也在议论此事,引以为奇。   针口恶鬼从地上开的大缝一头栽了进去,怪笑着追着红鬼而去,石子砾道:“戈学长不必惊慌,没我的指令,他不敢乱吃东西的。”都怪这破规则,不得向对手下死手不说,像红鬼这等一次性召唤物也不能弄死,不然这仇就结大了。   说来还是他吃了小亏,让个凝魄期的小召唤物,牵制住了针口恶鬼这么个淬体期的大战力。石子砾却丝毫不急,等着看戈修贤再出招。   戈修贤一剑斩断通往地狱的通道,口中念念有词,从他的宝剑尖端,不断飞出青色、黑色、紫色各类鬼魂,这些鬼魂尚未修出自身意志,毫无畏惧,从四面八方,向石子砾围拢攻来。   没了通道,石子砾没法再打地鼠,拿笔在乾坤书页上飞快画了个墓碑,往前方一扔。   戈修贤闪身欲躲,这书页却好似有莫大吸引力,将他定身当场,一动不动,被从书页中掉落的墓碑砸在脸上,却并未造成多大伤害。   他正奇怪着,听一道声音幽幽道:“坟头蹦迪。”   本已扑至石子砾面前的魑魅魍魉跟闻到了鱼腥味的饿猫般,纷纷转头,绕着戈修贤——实际上是他怀里扔不掉的那块碑,盘旋飞舞,扭动不休。   这些小鬼,只留存有生前最后时刻微薄的记忆,平时都安静如鸡,今日兴致起来,上有坟头,下有舞伴,怎能没音乐助兴?纷纷出声,有的口呼“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有的高喊“太岁爷爷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有的呢喃“我还有党费未交”,诸多声响混合在一起,交相呼应,奏响《小苹果》的旋律。   戈修贤:“……”他先是有点懵,其后有点疯,偏生从头到脚动弹不得,让百鬼在眼前转来绕去,吵得耳根生疼。   他咬了咬牙,敞开丹田,抽空法力,自身如大功率抽风机,将小鬼们尽数吸入,硬塞入神魂之中,登时面颊青胀,双目赤红,半边脸颊青筋暴起,变作狰狞鬼面,周身散发腐烂气息,强行转作半鬼之身。   乾坤书页被弹开,纸页上的流光黯淡了许多,躲回石子砾袖中,传音道:“快躲,此招不可硬扛。”   石子砾却微微一笑,脚下不动。   “狂妄!”戈修贤张口,人声中混杂着嘶哑鬼语,纵身一跃,直向着石子砾扑来。他鬼怪的半边身体肌肉暴涨,一巴掌凌空拍下来,便要将石子砾压于掌心。   石子砾噼里啪啦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箴言一气呵成,纯熟于胸,能横扫世间一切妖魔鬼怪。   每吐出一个字,从他嘴唇便流出一道金光,击打在那黑色鬼手上,以无上大法力炼化一层腐肉。待二十四个字念完,鬼手已变作人手,戈修贤这半边身子,同另一侧人身再无区别。   他呆呆站立不动,这变鬼本是他压箱底的绝招,海选陷入苦战时都没舍得施展而出,竟被人一句话破掉了,着实难以接受,竟一动不动愣了许久。   石子砾看这情形着实有点尴尬,尤其戈修贤的一个巴掌还悬在他头顶,想了想,举手跟他掌心相拍:“耶!”   “……”戈修贤勉强笑道,“石学弟好手段,我自愧弗如。”犹自恍恍惚惚的,一拱手认负,深一脚浅一脚下台去了。   他步履踉跄到石子砾都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太过分了?”   乾坤书页答非所问:“你近来气血强盛许多。”估计戈修贤也没想过要赢,但也不认为会输得这么快这么惨,石子砾取得了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   石子砾也没否认:“我总觉得,体内多了一股玄妙的力量。”他有使不完的劲儿,好似在茅山刹那大乘期结束后,仍有一小部分残留,以大乘期看是不多,但于此时的他,那真是一笔宝贵财富。   第一个比赛日结束,蓬莱论坛上很是热闹了一番。石子砾对戈修贤的比赛不是最快结束的——孔烨一招将对手打飞了,因飞太远撞坏了瀛洲的一栋教学楼,被发了黄牌警告,据说还罚了钱——但也吸引了很多目光。   蓬莱学生是早知他招数奇异,但外校的知之甚少,乍一见这等对战形式,新奇无比,一时很多人以游客身份参与讨论,很为蓬莱论坛涨了流量。还涌现了一群姐姐粉,纷纷留言夸他又可爱又帅气。   石子砾很激动啊,他在蓬莱一直是小透明,能不能列入蓝颜榜前十,是随着母文光的颜值胖瘦起伏的,人家瘦下来好看了,他就被挤出去了。   一下子成了话题风暴中心的人物,石子砾把夸他的楼层都截了图,扔个文档里整理好打印了出来,拿玻璃框裱好,贴在墙头:“这才只是个开始。”   封郁都被逗笑了,只道:“是他们孤陋寡闻,不知你做了多么惊天动地之事,否则夸赞之语,这整栋楼都盛不下。”   石子砾挠了挠头,他还真不觉得自己有啥了不起的,尤其在怼天道这事儿上,他其实就是个道具,茅山掌教和他们校长把一切都算计筹备好了。   封郁赞:“蓬莱之光。”看石子砾半羞涩得低下头,便知自己找的点不准,改口道,“蓬莱最帅。”果然他家傻师弟眼睛就亮晶晶的了。   对嘛,夸男人有才,哪比得上夸男人帅!我就是这么肤浅。石子砾美滋滋的睡下了,为了明日的比赛,他要养精蓄锐,躺下时还不到九点。   快十点时,端坐床头闭目打坐的封郁猛然睁眼,目光下移,落到石子砾枕头旁的手机上,念了个隔音咒。他视线搭在上面三秒,手机才收到了一个来电,见是鹤依灵的,料想是要事,方撤了咒语。   铃声响起,石子砾醒过来,他睡迷糊了,一时忘了睡下前把手机放哪了,正摸索着想找,便有人将手机放到了他耳边。   “谢谢师兄。”石子砾醒过来,听鹤依灵在那边道:“明天比赛对战表排出来了,我微信发你一份。”   今天的十六场比赛,只有一名凝魄期的晋级,其余获胜者全部是神游期的。石子砾问:“才定下名单?”论坛中有说,排名靠前的种子选手晚上六点就被校方统一叫走了,怕是让他们自主选择明日的对手。   他翻过手机来一看时间,都十一点了,本来等到八点多见还没消息,他只当名单早出来了,要方便说鹤依灵肯定早通风报信了,估计是主办方要求统一对选手保密,才直接睡下了。   “嗯,有点波折。”鹤依灵一听就在憋着火气,“卫权选了你当对手。”   卫权就是那个前不久才升了神游大圆满的瀛洲选手,石子砾都笑了:“啊?”顿了顿,“选就选呗,比赛规定也没说人家不能选我啊。”   鹤依灵让噎了一下,想想他这么说也有理,无奈道:“你起码有三甲五强之姿,第二轮便碰上这等对手,实在吃亏。这十六人中,明明你足够资格排在前八位,拥有选择对手的主动权,赛前,校长也都跟另外两校通了气,三方议定不会在前几轮针对你。”   倒不是因蓬莱校方偏袒石子砾,而是石子砾有大功于修真界,这是现成的加分项,若透露出去,他的综合分数说不定比孔烨还靠前,绝不会沦为被人挑拣的白菜。   只是兹事体大,校方出于多方面考虑,不对外宣扬,但各校高层都是心中有数的,人出了那么大力,何况又不是要求比赛放水,就正常流程比赛,别故意针对,让他顺顺利利拿了该得的名次,勉强算个嘉奖。   石子砾笑道:“我又不怕他。”他还有点小得意,“说不定是卫权被我白天的比赛折服,按捺不住要同我一战呢。”这是他的人格魅力嘛。   “不是。”鹤依灵道,“他在瀛洲论坛有个帖子,说要下场狙击你,为瀛洲学子开路,不过那帖子已经删了。卫权苦追本校一女修士,那姑娘也参加了比赛,传闻也有拿前五的资本。”   人这不是见才心喜,就是故意要为难,连瀛洲校长施压都不管用,大赛当头,瀛洲方面也不可能太为难自家最有希望夺冠的选手,只好不住给蓬莱赔不是,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生气。   这什么逻辑啊?石子砾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卫权觉得一定能打赢他,但他比卫权女神要强一些,为了女神,卫权就要抢先弄走他。   第一次见这种好像理所当然能虐他的傻逼。石子砾哈哈大笑:“您呢,很不必为我担心,大半夜的着急上火,明天看我怎么打得他屁滚尿流。”看小爷怎么弄死你。 第53章 本章由脉动赞助   石子砾斗志昂扬啊, 一整晚辗转难眠。打脸的机会来了好嘛,有人想蹬着他的脸刷妹子好感度,就别怪他把这人脸皮撕下来扔地上踩得稀巴烂。   当然,他也没自大到觉得自己一定会赢,但不蒸馒头争口气,他怎么也不会让卫权轻松获胜。   石子砾侧过身:“师兄,这卫权是什么来头啊?”姓卫, 能是什么妖怪?卫生纸?   “《汉书》载苏武,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 节旄尽落。”封郁在他手心写下“卫”“节”二字,又写“权”“杖”二字,“苏武困居匈奴十九载,持节不屈, 卫权便是他手中的节杖所化。”   这么棒的一个典故,苏公这般义胆, 配上卫权这等货色,多少有些倒人胃口。石子砾眨了眨眼:“那他使什么武器?”   “十年之前我同他交手时,他攻击手段不足,以自身幻化汉朝节杖为武器。”封郁道, “如今他已升入神游大圆满,怕会补足这一短板,不然何至于这般信心满满。”   他说罢,见石子砾歪着脑袋不知在思量什么, 哄他上床躺好,掖好被角:“睡吧,此等小人,不必在意。你的道韵已颇具声势,不论明日之战是输是赢,日后你的路,都注定比他更为长远。”   石子砾应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实在是睡不着。他不是生气,也不是担忧,反倒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直盼着快些天亮,到后半宿,干脆不睡了,爬起来开电脑看论坛,果真蓬莱论坛骂声一片。   虽然是规则允许,但卫权此举有以大欺小之嫌,何况理由并不光彩,蓬莱学生各个义愤填膺,直说瀛洲仗着是此届大赛东道主,借机欺负蓬莱学子。相关帖子连着开了好几帖,引得管理员出面,将言语过分、有挑事之嫌的几个账号封号了,发公告强调务必理性讨论,不要把高度上升到学校,瀛洲高层对卫权此举也很是不满。   石子砾看得津津有味,转眼间三四个小时就过去了,天边蒙蒙亮了。他洗脸刷牙,换了套新衣服,打扮得又精神又利索,方才雄赳赳气昂昂赶赴比赛场地。   卫权是个极为俊俏的翩翩佳公子,微微一笑,便若有一阵春风拂面,直叫人熏熏然欲醉。饶是石子砾心中有三分看他不上,此时见了真人,都要叹一句好一个美男子。   然而他越看,越觉得这人五官很奇怪,单看鼻子眼都很完美,但搁在一张脸上,便有种微妙的不和谐,趁着赛前裁判才叨叨讲规则时,盯着卫权的脸,放大后仔细打量。   旁边有个女声道:“别看了,你把几个凡间当红炸子鸡的照片拼一下,这个人的眉毛那个人的嘴,基本就是卫权了。”   此时站在高台上的都是十六强选手,石子砾忙拿出手机搜了几张流量小生的照片,一对照竟然真是如此,大乐。   跟人族修士不同,妖修可以自行修改容貌,跟捏泥巴似的给自己捏脸,不过绝大多数妖怪都不爱动,保留原始相貌符合他们天生天养的性情,在许多妖怪看来,随意更改容貌更会影响自身气运。卫权这明显就是整了,还选了个大杂烩的模板。   石子砾扭头道:“多谢姐……”一打眼才看到这姑娘身上穿的是瀛洲的校服,便不由得一顿,瀛洲的女选手好像就俩,一个在上一轮就被淘汰了。   姑娘无奈道:“一切都是卫权自作主张,我知道时已经晚了,对不住你。”她也是非种子选手,跟石子砾一样没资格参加选人大会,冷不丁看到卫权这傻逼在论坛上暗示为了她才怼上石子砾,自以为情深得要为她清除一切障碍,真是一口老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看得出来这姑娘对卫权不仅没多少好感,那根本就是半烦,言辞间颇不客气。   复赛同初赛一样,各场比赛同时进行。这一轮最受瞩目的便是卫权和石子砾的交手了,他们所在的擂台,围着的观众也最多。   总裁判吹响了开场哨,卫权自恃身份,不肯先出招,微一颔首,示意道:“我虚长你些年岁,便让你先手。”   石子砾才不跟他客气,劈手一指他身后:“看,飞碟!”   卫权既然熟知现代小鲜肉容貌,平日也算个新潮人物,这种用烂的、诱使敌人转身的梗,让他嗤之以鼻。   他状似好意得指点:“石小友,我辈修士,当光明磊落,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实则在石子砾说罢,便有一飞碟穿越大气层呼啸而来,多亏卫权不能出手攻击,让石子砾有足够的精力,专注给飞碟增加速度。   等卫权一句话说完,方觉气流涌动,后脑勺刺痛,被飞碟凌空逼近时带起的气流割伤,心道中计了,这人一句话能真的召唤来飞碟。   他战斗经验丰富,也不回头,以两脚为轴,身体直挺挺向前转去,在与大地呈近三十度角时,疾驰而来的飞碟赶至近前,在他头顶斜擦而过,破开护体真气,只削下了几缕头发。   石子砾手一伸,牵引发丝到手心,乾坤书页一卷,将其吞入乾坤小世界。转眼,从书页上爬出了个小人,跟卫权生得一模一样。   小人道:“我制杖。”   石子砾接:“我贩剑。”   言灵也有威力大小之分,在消耗相同数量灵气的前提下,说话的技巧会直接影响招数威能。小人此句点明了卫权的真身,本就有一层威力加成,又分别用了谐音的梗,再增幅了一次。   转为比赛分割的小空间中,灵气疯狂聚拢而来,化作上千柄寒光宝剑,四面八方袭向卫权。   这一击声势如此浩大,何况一轮剑射出后,立刻便生成新的补充,源源不绝。石子砾都被震住了,喃喃道:“不要钱了吗?冒出这么多柄来。”想想也对,他都能“贩剑”了,剑多得肯定用不完,要多少有多少啊,是真·不要钱。   卫权连躲了十余轮,护体真气让扎得千疮百孔,受了些轻伤,倒也无碍。他反倒渐渐摸清了石子砾的攻击套路,逐渐游刃有余,冷笑道:“威力再大,击不中人又有何用?徒劳浪费法力。”   石子砾深觉有理,需知这其实是个群体攻击,武器数量多了,想要精准打击一个点就很难,这也本非他的长项,便打了个响指,抛出针口恶鬼的卡片,将飞剑的指挥权让给他。   针口恶鬼是玩针起家的,数万根银针都能如臂指使,何况千柄长剑。它嘿然怪笑,为了精确操纵,甚至撤掉了七百柄飞剑,只拿三百飞剑,六轮紧锣密鼓的攻击下来,把卫权肉身戳成了筛子。   石子砾笑眯眯的:“多谢卫前辈指点。”要打就打,要战就战,没什么好说的,对方非得摆出个前辈老资格的脸来指点江山,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恶心得过谁。   说话间,卫权肉身爆开,血沫横飞。石子砾忙拿袖子一遮,乾坤书页也护在身前,为他挡下了大部分残骸,混乱中,有一滴乳白色的液体圆珠穿过层层阻隔,滴到了石子砾嘴中。   石子砾一抹嘴,还当是卫权的血,把他给恶心得不轻,呸呸呸不住吐口水,很快觉得不对,胃里一阵犯一阵得搅和,扶着擂台边缘,不住干呕。   漫天血沫重新聚拢成个美男子,卫权的白衣染成了血色,风轻云淡笑道:“两千多年的公羊奶,滋味怎么样?”   苏武被放逐在北海牧羊,匈奴单于给他一批公羊,允诺他公羊产乳便放他归汉。公羊自然不能产奶,卫权用来攻击石子砾的所谓公羊奶,是苏武十九年的执念所化,他也只得了数滴,竟在此使了一滴,面上一派风光霁月,实则心都在滴血。   石子砾大骂:“动用生化武器,你把日内瓦国际公约吃了?”再神异的灵物,过了两千年,也很一言难尽了,何况公元前又没有防腐剂,这玩意保质期肯定短,杀伤力巨大。   这么会儿功夫,他站都站不稳了,眼前天旋地转,几番努力,都“噗通”不住摔在地上。   卫权手中出现一柄黑中透黄的节杖,乃他本体所化,慢条斯理踱步过来:“石小友,认输吧。”话音未落,节杖已高高举起,狠狠向下抽来。   他岂能让石子砾出言认输,害他在众人面前这般狼狈,还使了珍藏千年的灵物,他且得好好拿这小子出气。修士肉身受损,并无多少痛楚,但这羊奶不仅有目眩神迷、恶心反胃之效,更能放大身体的负面感受,便是针刺一下,都有锥心之痛。   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怕一鞭子下去,便要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卫权嘴角噙着笑,眼见节杖便要击中歪斜着身子半撑在地上的石子砾,却听他大喊:“滚,看老子随时随地脉动回来!”   他斜着的身体跟弹簧般笔直挺立,眼也不花胃也不难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关键时刻,还是咱21世纪的饮料管用。   就是他弹得太突然,差点跟走进的卫权撞上脑袋。卫权震惊得跟近在咫尺的石子砾大眼瞪小眼,听这人特别温和问:“弄出这么张脸,花了不少法力吧?”   卫权下意识点点头。捏脸是个穷学生玩不起的爱好,为了捏出想要的模样,得持续注入法力不能断,自身法力不够,就得一直嗑药。偏生下界审美一直在变,他每隔五十年就得重新捏一次,为此负债累累,不得不拼命学习拿奖学金。   贵就好。石子砾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微笑,抡圆了胳膊照准鼻子下巴砸了下去:“友情破颜拳!” 第54章 时间都去哪儿了   伴随着拳拳到肉的砰砰声, 场面一度很血腥,很残暴。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啧啧称赞。   瀛洲在附近的工作人员都看呆了,赶忙跑过来,找裁判抗议:“这违反规则了!应该叫停比赛,发他黄牌的!”虽然卫权的行为也很让高层生气,但毕竟是自家选手, 还是夺冠大热门,他被人摁在地上这般打,丢的是整个学校的脸面。   西昆仑裁判却道:“违反哪条规则了, 你指给我看看?如果石选手的行为真的给他带来了永久性的伤害,他为什么不抓紧叫停,弃权认输?”   工作人员看看台上,卫权四肢被针口恶鬼拿长剑都钉在地上了, 一动不能动,哪里能举手弃权, 人脸上一拳拳连成一片得砸,嘴都张不开真想喊出“弃权”二字也不现实——何况凭他对卫权的了解,这人心高气傲,还真不可能弃权。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卫权让人打死。他叹了口气, 只好翻出比赛手册来,埋头翻找,找到条适用的,拿给裁判看:“处于上游的一方, 在确认对手无还手之力后,需得及时止住,本次比赛友谊第一。”   裁判埋下头仔细看了半天,工作人员就纳闷啊,拢共这么两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得看也用不了这么久,那头卫权的惨叫声都渐渐弱了,裁判才慢悠悠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简体字。”   “……”工作人员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满含深意问,“敢问阁下名讳?”就算是西昆仑来的大能,也没必要故意为难瀛洲吧?   裁判悠悠一笑,露出一左一右两个虎牙:“白钊。”   瀛洲工作人员铩羽而归,那头石子砾总算停了手,盯着下方这血肉模糊的脸,甩手道:“硌死我了。哥们,以后买进口假体,国产的太硬了,脸上使的货色,省不得。”   倒是根本不疼,修真者对肉体的疼痛都比较麻木。卫权惨叫主要是心疼,这都是用钱堆起来的,生无可恋道:“这不是假体,是骨头和肉。你知不知道,我捏这个脸欠的钱现在还没还清?利滚利利滚利,我还指着拿了名次,学校有奖金发,现在第二轮就要被淘汰了。”   石子砾差点让人阴了的火气散了,倒颇觉愧疚。他是个厚道人,打人不打脸嘛,何况还是这么贵的脸,正琢磨着说点软话,便觉小腹一痛,让卫权以节杖本体刺穿了丹田部位。   丹田为修士法力源泉,一旦被破,短期内基本就废了。卫权咧开了嘴:“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唉,狗改不了吃哔,这时候了还不忘在言语上踩他。石子砾叹了口气,身体化作一阵青烟,消散于空中。擂台另一端,施展幻象的洞庭龙女影影绰绰出现,真正的石子砾就站在她身边。   龙女曼声细语:“用以袭击你的公羊奶,他丹田内还有数滴。此乃至宝,于你有大用。”   石子砾呸出来的公羊奶,被乾坤书页卷进小世界去了,让小毕方一口吞下,身形涨了一圈。它在接受大毕方传承教导时,身体已长了许多,加上上次吞吃阴冥老道碎片,这次吞羊奶,已至少年期。   石子砾眼睛都亮了,他是个负债累累的爸爸,那么多神兽幼崽砸在手里,都养不起,太需要这等灵物了,看死不认输的卫权,倒添了三分顺眼。   两人复又战作一处,卫权的弱项显露出来,他的攻击手段多有不足,几个照面就让石子砾打得招架不住,冷不丁后退跳出交战圈,深吸了一口气,手伸入丹田,缓缓拉出一物,凝重道:“是你逼我的。”   石子砾凝神细观,见他掏出的竟然是个手掌长的灰色突起物,正在疑惑是不是掏错武器了,这玩意乍看有点猥琐,卫权不是异性恋嘛,怎么还用这玩意?   洞庭龙女扑身飞至他身前,闷哼一声,半边身体支离破碎,化作点点光斑,藏入乾坤小世界中修养了。   卫权手持突起物,冷笑道:“如何?”   石子砾看得分明,刚刚他只是手腕一转,不见是什么重伤了龙女,连法力波动都未觉出。再端详那突起物,似是鞭子的手柄部分。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而逝:“鞭子会隐形!”牧羊肯定需要鞭子驱赶,如果卫权连公羊奶都有,苏武生前使用的牧羊鞭,怕也会落在他手上。   卫权手臂一抬,石子砾忙凌空跃起,来了个很骚的走位,却仍是被击中了,随后又连连挨了几下。这鞭子好似对法身虚像有奇效,龙女中了一鞭便被打碎了,他以肉身承受,前几下还好,第四鞭时,神魂震动,胸闷气短。   再抽,就要被抽得魂魄离体了。石子砾暗骂不要脸,这鞭子透明还罢了,怕还自带定位功能,瞧卫权明明是随便挥洒,偏生每次都命中他,简直不给人活路了。   他愣了愣,突然唱了起来:“时间都去哪儿了~时间都去哪儿了~”他只需要这一句,就不停重复。   只有在时间丢失时,才会询问时间在哪里,此方天地的时间,被这歌词尽数抽走。卫权挥鞭的动作停下,擂台外窃窃私语的人群顿住,天空流云凝滞。主席台上,坐在贵宾席的西昆仑副校长抬首看来。   非只他,蓬莱三校的校长们也都不受影响,能活动自如。方丈校长叹道:“此子已触摸到时空法则,怕是修行途中,另有奇遇。他虽只有神游期,怕是已入过轮回道,否则以他的年纪,断不会对时空有这般深刻的掌控。”   大放异彩的是自家学生,蓬莱校长不好王婆卖瓜,转而问:“这苏武的牧羊鞭,威力极大,消耗法力却甚少,岂不怪哉?天底下哪有这等百利而无一害的宝贝?”   自然不是如此,不然这等强力武器,何以卫权迟迟不肯拿出来?瀛洲校长笑道:“这是替自家学生来套我的话了。这鞭子从未对他归心,一旦祭出,就务必得取得胜利,否则长鞭会弃他而去,改投他人为主。我再三劝告他,不到生死关头,决不能用出。”   他满心的失望难以言表,这是关键时刻孤注一掷、救命的法宝,卫权竟轻率用出。首轮大会时,卫权宁愿输给封郁、孔烨也未使出,校长本当他听进去了劝告,颇为欣慰,如今想来,不过是卫权早已认定自己不如这两人,输了就输了,换到一个修为不如他、修行时日比他短的石子砾头上,卫权便视败于他为平生大辱,不顾后果用出。   魔修散修也都很关注此次盛会,他日后再施展,难以出奇制胜。一张底牌就这么废掉了不说,他冷眼观察石子砾,这小修士战斗意识都较卫权更胜一筹,怕卫权今日,要人财两失了。瀛洲校长还能如何,唯有苦笑。   时空凝滞了,石子砾跃到卫权身边,一把将他手中的牧羊鞭夺过。修士的法宝被旁人所得,会自爆体内灵气,回归主人丹田温养些时日,这牧羊鞭却静静卧于他掌中,乖巧得不得了,还喷了颗血珠出来,这是昔日卫权滴在它身上认主所用。   石子砾大奇,却顾不上研究了,定住时空这么一会儿,他法力都快抽空了,将牧羊鞭扔入乾坤书页,小毕方一口叼走,埋在自己的鸟窝里。它的鸟窝有大毕方临走前设下的法阵,可以暂时封印住牧羊鞭,防备它捅刀。   从卫权的视角,连眨一下眼的功夫都没有,石子砾竟然站得跟他有情侣距离这么近了,尖叫一声,下意识挥手,手中却空荡荡、轻飘飘的。   卫权:“???”我的法宝呢?   石子砾对他一笑:“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再次捏起了拳头。他自认不是个暴力的人,但看到卫权就手痒痒。   伴随着拳拳到肉的砰砰声,场面二度很血腥,很残暴。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啧啧称赞。   半柱香后,三校紧急出台了新规定,在三校校长同意的情况下,允许参赛选手的师友代为弃权认输,卫权的师弟替他举了白旗,石子砾获得了复赛的胜利。   卫权横着让人抬走了,石子砾跳下擂台,一路来到主席台上,行过礼,拿着牧羊鞭捧给瀛洲校长:“小子无状,下手太过,烦请您代为转交给卫权。”   不义之财他不沾,卫权固然是个烂货,但他要抢了卫权东西,那他也是个烂货。托校长转交,是考虑到卫权这辈子可能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瀛洲校长却道:“这宝物,看卫权不上,你拿去用罢。卫权炼化它数百年,都不肯归心,也是他命中无缘。苏子卿也只为认定的天子献上忠诚,就不知它看不看得上你了。”又细细叮嘱石子砾,若不能收服它,那尽量别用它战斗,不然输了,这宝贝就是别人的了。   他又取出个小药瓶来,温声道:“好孩子,是瀛洲对你不住。此乃我早年所炼丹药,有巩固修为之效,你拿去用吧。”卫权这事儿办得不地道,瀛洲没拦下他,于情于理都该补偿一二,这算是他的赔礼了,何况他看石子砾心宽厚道,更添了几分喜爱。   你们瀛洲,对于打得自家弟子毁容的凶徒,都这么宽厚的吗?石子砾满肚子疑惑,都怀疑有诈,别是缓兵之计,其实已有人拿着木棍和小麻袋在回宿舍的路上等着他了,只好去看自家校长,见校长微笑点头,方谢过后收下了。   他打人打爽了,赢了比赛,还白捡个法宝和灵药,哼着歌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连环巴掌】:你弃不弃权?弃不弃权?   卫权:我……弃……   石子砾【连环巴掌】:你怎么还不弃权?   卫权:我……   石子砾【连环巴掌】;你脸不疼吗,我手都疼了,弃权吧好吧乖?   卫权:…… 第55章 老司机,带带我   石子砾前脚进了宿舍, 后脚封郁也回来了,两人一并围观了苏武的牧羊鞭。   滴血认主后,石子砾眼中光秃秃的手柄前段,延伸出一道半透明的弧线,长足有十余丈,以手触摸,材质柔软微凉。就是这个鞭子, 险些将他打得神魂离体。   石子砾以意念询问:“你是专门克制神魂的吗?”   “我秉承苏武遗志所生,他将白雪与毡毛并咽,挖掘野鼠所藏果实过活, 身体虚弱不堪,意志却百邪不侵。”牧羊鞭道,“是以虽非创造者有意为之,但我仍有此功效。”   石子砾脑补得更多一些, 北海食物稀缺,造就了牧羊鞭勤俭节约的品质, 用最少的能量做出最大的成效——所以它攻击神魂威力奇佳,却只消耗那么一点点法力。   他一头栽进乾坤小世界,看着满地撒欢跑的毕方、白虎等幼崽,和颜悦色道:“此间事了, 我带你们去北海旅游。”都扔雪地冰原上冻几十年,看你们还敢不敢浪费法力,你们爸爸都让吃穷了,想致富, 少生孩子多种树。   出来后,石子砾又问了个他很关心的问题:“卫权的公羊奶,也是苏公意志所化?”   “在北海洞窟中有个寒潭,苏武离世后,神魂另有执念,一路从大汉归于此地,方消散于天地间,潭心便产公羊奶,卫权也是每隔数年便去取一次。此次他在你身上用了一滴,手头也仅剩两滴了。”牧羊鞭说罢,不忘补充,“我和他同为苏武遗物,本应有权平分公羊奶,他已独占了数百年。”   石子砾都想笑了,可见牧羊鞭是真的看卫权不上,还怕他夺人财物会有负罪感,特意强调了这一点,怂恿他去拿。   这牧羊鞭无形无声,使用时连法力波动都没有,但若它破不掉对方护体真气,自身便会受重伤。另外,在它未认可石子砾品性前,一旦石子砾输给对手,它便会改投其主。   石子砾奇道:“苏公不是最讲忠诚吗?”   牧羊鞭却道:“我一旦认定了便不会更改,当然更得精挑细选。”   乾坤书页悄悄传音:“它同我等不同,平生只认一主,一旦使用者死亡,它也会自爆,器灵泯灭。”而像他,前主人丢弃他了,他还能再择石子砾为主,更像现代签订的用工合同。   石子砾拿到新玩具,在乾坤小世界画出许多小妖来,正耍得开心,听封郁道:“明天的对战排出来了。”因着前两轮都是自主选择对手,这一轮由系统随机生成树状图,以后几轮比赛就不再变了。   八强赛是随机生成的对战表,石子砾忙上论坛一看,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呸道:“这什么狗屁人品!”因三校选手的姓名分别用不同颜色表示,一目了然。   拢共八个人,他隔壁那组就是母文光和费邦,再隔壁那组是孔烨和费邦,石子砾在决赛前不会跟孔烨碰上,但母文光和费邦两人会先打一场,不论谁赢,接着就得跟他再干一仗,需知蓬莱撑到现阶段的,也就剩他们仨了。   封郁则点了点他这一轮对战的对手名字:“卫权提前狙击你,也不算冤。”名字是浅蓝色的,表示这位选手出身瀛洲,“晏亦白”,一听便是个女名。   “这就是卫权的女神吧?”石子砾想了想,“今天比赛前我们还聊了几句,人不错。她是个人族修士,一瞧就特别爽利。”   他对晏亦白观感不错,但比赛嘛,不讲私交,使出全力也是对对手的尊重。石子砾此时再回忆,这姑娘好像身背着一把琴,好似是用琴乐攻击的。   他没见过晏亦白出招,说期待也有,但终究比不上等着打卫权的跃跃欲试,跟封郁说了些有的没的,便早早躺下了。   封郁坐在床边,看他头挨上枕头没三分钟就睡熟了,眉尖微簇,化为黑黄色梦貘,潜入他睡梦中。近来石子砾格外嗜睡,天刚擦黑便睁不开眼,连吐纳星光的每日功课都许久未做了。他心觉有异,几次入梦探查,见他只是睡得香甜,不曾梦到奇异景象。   今日再看,仍是如此,封郁在他识海中逡巡,毫无异动,拉网般筛了两遍,仍无所获,便为他编了个美梦,方退了出来。   ————————————————————————————————————————   擂台上,石子砾跟晏亦白互相见过,听裁判枪响,双方都未客气,同时出招。   石子砾手持秀墨老笔,在书页上不断描绘。晏亦白则取长琴在手,十指拨动,阵阵声波荡漾,让人心旷神怡,神台清明。   石子砾不仅没有不适感,深觉自个儿脑门恐怕都冒出了【智慧+5】的BUFF,通体舒畅。第一小节奏罢,长琴曲调一变,从祥和转作欢快,不住有飞鸟扑棱棱降落,围着她盘旋飞舞。   晏亦白却见石子砾仍是在埋头书写,心下奇怪。她此招需得奏三小节,方能施展出全部威力,是以第一小节在场地上埋下重重陷阱,在她周身另藏有防护阵法,阵眼乃她恩师所赐重宝,只待石子砾攻来,叫他讨不了好去。   然而这人就是不过来,她第二节 都演奏完了,共引来九十九只普通鸟禽。晏亦白稍一迟疑,演奏第三节,便听天空一声悠远清丽的长鸣,一只青色的大鸟从天际翩然而下,羽翼丰满、仪态高贵,百鸟自惭形秽、收拢羽翼,垂首作臣服状。   台下有识得的,便道:“这不是青鸾吗?品相这般好的,怕有千年未见了。”   另有人道:“瞧它一举一动,竟含有一丝神性,怕传承了一丝丝微薄血脉,了不得啊。”   横竖台上选手听不到,他们议论起来也没心理压力。   石子砾也很着急啊,他一抬眼,见百鸟如众星拱月,随着青鸾俯冲而下,一百只鸟,自成一种奇特的阵势,磅礴的威力沉沉压下。   他手一抖,画了一大半的图便消失无踪了。乾坤书页凉凉道:“昨天让你练着多画几遍,非着急睡觉,这下好了,画废了三次了。比什么啊,弃权吧快。”   石子砾大怒,手摸入丹田:“就决定是你了!”一把将小毕方扔了出来。   毕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青鸾,多看了几眼对方远比他要油光水滑的青色羽毛,大怒,毛发倒竖,如小炮弹般冲了上去。   它乍一看就是只小青鸾,身上夹了红色斑点,这在鸟类中多为血统不纯的标志。晏亦白扫了一眼便专心操琴,为鸟群加状态,并未在意,然而青鸾在这小鸟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凄厉惨叫,全无亮相时的高贵典雅,没命得拍打翅膀,仓惶调头逃窜。   混蛋,竟然叫得也比我好听!小毕方出离愤怒了,三两下追上青鸾,几下把人翅膀尖上最为漂亮鲜艳的大长羽毛给叼了下来,扭头插到自己翅膀上,又喷了把异火,直接将青鸾烧成了秃子。   石子砾啧啧:“FFF团的怒火。”他一放轻松,总算画好了,停下笔,从书页中拎出个音箱。   青鸾通了人性,但这些普通鸟禽懵懂无知,虽惧怕这被放出来的小鸟,但在晏亦白琴声的不住安抚下,倒未四散逃跑。这小鸟也心高气傲,只摁着青鸾打,还有意收摄火焰,不叫伤到凡鸟。她正暗自庆幸,冷不丁见石子砾抱出来个铁疙瘩:“……”   这不是家用听歌的小音箱,而是山区巡逻车经常装着满山转悠时放“森林防火,人人有责,请勿携带火种进山”的那种大功率音箱,足有半人高。   他摁下播放键,大张伟《倍儿爽》的歌声传扬开来,将悠扬的琴声冲得稀巴烂。唱到“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天空下起了字雨,一颗颗字符从天边砸来,携雷霆之力,将鸟群冲得七零八落。   石子砾“咦”了一声,看鸟群跑了大半,竟然还有一小半,大概二十只,不离不弃绕着晏亦白,看来是大张伟杀伤力不够啊,另换了云南山歌对唱《老司机带带我》。因着这歌词颇为黄暴,对着妹子放太失礼,他选了相对干净的《奔驰车》版本,又删去了带颜色的台词,就只循环旋律最精华的那几句。   俗话说得好,见一百次美人,抵不上见一次鬼。鸟雀转眼逃得一干二净,晏亦白心都要碎了,一咬牙,注入更多法力,拼命弹奏。   两边以声波对撞,音箱终究是机械,很快便碎掉了。石子砾趁着这空档,已又画出了个音箱图案。他没着急立刻变出实物,毕竟他这种画画渣渣画出个好看的音箱不容易,特别无耻得在图案后面,添上:“*100”。   一百只公用音箱将擂台塞得满满的,石子砾淹没在其中,扑腾了好久才钻出来,呼呼喘气:“憋死我了。”对着同样刚从音箱海洋中钻出头的晏亦白微微一笑。   晏亦白俏脸煞白,眨巴着大眼睛默默看着他:“……”   几个擂台,数他们这边又唱又跳的最热闹,本来吸引了许多观众,见这场面,都纷纷捂耳逃窜。瀛洲的工作人员半柱香内接到了不下三十个投诉电话,扰民啊这是。   比赛被紧急叫停,工作人员估摸着自己分量不够,去请了瀛洲校长。校长和颜悦色道:“擂台虽是隔音的,选手们听不到外面声音,但阻拦声波传扬也有上限,石选手这一百个音箱,真要都放出声来,也干扰其他选手比赛不是?”   他是个文雅人啊,在场的都是活了千年大几百年的老妖怪或者人族老不死了,古时听得都是雅乐,箫笛瑟琴笙,声音最大的鼓是气势磅礴,就没见过这等阵仗。瀛洲校长现在心脏还砰砰直跳,吓得不轻,忍不住问:“如今凡间,都推崇这等乐理了?”   这倒不是,这些放现代也是洗脑神曲那一挂的。石子砾打个哈哈,问:“不让我们比了吗?”人晏亦白就是玩乐器的,不能不让人家弹琴,可同理,也不能不让他用大音箱还击嘛,这都是选手的自由。   “另外三位校长已在合力开辟新空间,重点加强对音波的吸收能力,两位稍等。”瀛洲校长道,“这也是我们工作人员考虑不周。”   人家这么客气,石子砾当然很配合连连应了,晏亦白也没二话,她就是瀛洲出来的啊,何况她现在满心乱腾腾的,正好也理一理思路。   她拼命回想,再比赛该用哪个曲子抢先手,不再玩层层堆叠铺垫的把戏了,就是硬肛,只消赶在石子砾画出音箱前抢攻,获胜几率还是很大的。   ——别紧张,别慌!冷静下来,先把所有曲目过一遍,再精心挑选合适的。   对,就是这样,可以的,你能行的!晏亦白用力掐着自己手心,定下神来,吸了一口气,哼:“哈咿呦哦哦 哈咿呦哦哦——”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停了没两秒,又哼,“要上昆明车子多,半路拦我为什么——”   石子砾:“……”   晏亦白:“……”QWQ谁来救救我!   第56章 中国厨师小分队   也不用几位校长合力开辟新场地了, 晏亦白干脆利落得认了输。她说得很诚恳、很直白:“两段旋律轮番循环就够了,再来第三曲第四曲,我就废了。”   别比个赛,把精神给整崩溃了,她对比武的名次,本就没多少企图心,何况她远非石子砾的对手,第一回合交手便已认清了。   石子砾很愧疚,想了半天,才道:“说不定, 我有法子能帮到你。”   晏亦白连忙问:“直说便是,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石子砾深沉脸道:“以毒攻毒。”又详细解释,这两首歌固然有魔性,但并不算太过分, 横竖他听后也会不自觉脑内循环,远没有晏亦白这般夸张, 好似连平生所学乐曲全都忘掉了一般。   晏亦白若有所思:“是我未曾接触过这等曲调,才承受不住吗?所以我该多听、多唱、多学,习以为常,便也不惧了。”倒是很有道理啊。   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姑娘, 由一推百:“所以若我能精研此类曲谱,对修士的杀伤力岂不更胜一筹?说不得我成仙作祖的起始源头,便应在此处了。”   石子砾凭借言灵天赋,使用的仅仅是歌词中最浅显的意思, 如天空飘来五个字,就仅仅只是有字砸下来。但要落到她这个音乐生手中,激发出蛊惑人心的力量来,大大增加了她的攻击手段。   晏亦白往地上一扑:“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硬行了拜师礼,认石子砾为解惑老师。   “……”石子砾都没来得及阻止,生受了人家三个响头,总不能再磕回去,呆然半晌方道,“我这五音不全的,只能赐你些法宝。”便变出《中国十大神曲名录》《100首歌曲让你后悔生了耳朵》《约瑟翰·庞麦郎专辑》等光碟来。   两人都没从擂台走下去,当着许多观众的面,便完成了拜师收徒、传经授宝的手续。观众们万万没想到竟有这等展开,没看到好戏大失所望,很快便散了个干净。   石子砾懵懵得也回了宿舍,隐隐琢磨这处理措施好像不大对头,但看这姑娘欢天喜地的样子,只得把满腹狐疑压了下去。   他没空担心别人,有个事儿沉甸甸压了下来,石子砾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谁赢了?”   封郁特别有耐心得第三遍回答他:“母文光。”   母文光赢了费邦,而且不是苦战,比石子砾战胜宴亦白还快了一筹。他俩虽有换场地什么的折腾,但实际用时并不多,修士打架动辄是以几天几夜算的,像母文光两个时辰战胜费邦,称得上是摧枯拉朽的压倒性胜利了。   在石子砾以黑马的姿态挤入排行榜第二名前,费邦是万年第二,母文光是老三,他俩早交手不知多少次了,有胜有负,母文光败场居多。   石子砾都忍不住搓手了:“我欺负了母学长这么多次,难得起了念头,想再跟他打一场了。”他就没输给过母文光,甚至还是化形期的小不点时就凭运气胜过母文光一次,不知这次会不会被打脸逆袭。   待半决赛开始,哨声刚响起,便是一道冲天剑光斩来,石子砾一个驴打滚险险躲过了,大赞:“真是想不到,短短一年时间,母学长功力大进。”   母文光谦虚道:“哪里,石学弟谬赞了。”   两人嘴上说着,眨眼间已交手过近百招,母文光剑气千幻、矫若游龙,石子砾躲得就远不如他好看,满地打滚,抱头鼠窜。   他本就不是以速度见长的,一开始还务必得腾出时间来写字说话、施展言灵,这等一照面便疾风骤雨猛攻的对手,恰恰将他克制得死死的。   石子砾又一次险些被捅了个通透,大怒:“搞毛啊!”突然眼睛一亮,“我搞矛啊!”手中出现一柄长矛,奋力投掷出去。   他仓促所化的长矛自然比不得母文光手中的宝剑,一个照面便被斩作两截。但正是这么一耽搁,石子砾有了喘息之机,紧接着大喊:“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这是美国八十年代动画片《非凡的公主希瑞》中希瑞变身的台词,而希瑞使得也是宝剑。石子砾手中呈现一柄光剑,此剑承载了许多八零九零后的童年回忆,沾染了信仰之力,威力惊人,纵使他剑法远逊色于母文光,竟然也不落下风。   两人滚滚斗了千招,母文光眸中异彩闪烁:“你法力竟丰沛至此。”言灵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但使用起来耗费极大的法力,以往石子砾最大的短板便是灵气供给不足,几招便后继无力。   此次竟然能使用两次言灵后还缠斗千余招,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母文光赞道:“我闭关一载,石学弟也大有所获。”   他们终究出自同校,又曾有出生入死的交情在,还有心情聊天。石子砾感叹道:“说来惭愧,这一年我被杂事分去了太多心神,怼天道,养神兽宝宝,帮蓬莱跟茅山建交,还考取了茅山掌教的召唤资格证,唉,都没时间学习了。”   母文光:“……”好一个清新淡雅的【哔】啊。   石子砾笑道:“我法力槽只空了十分之一,不知学长你呢?”   母文光心头一沉,他法力已十去五六,本拟他入神游期时日远胜石子砾,底蕴丰厚,打持久战怎么也能强压石子砾一头,不料这人灵气雄厚如斯。   他相信石子砾不会拿假话诳他,母文光是个心细如发的性子,考虑事情务必妥帖周全,不觉便走神,回味起他刚刚“天道”“神兽”等语,越想越是心惊。   两柄剑再长也有限,他们称得上是近身缠斗了。母文光失神的一瞬,听石子砾道:“我是雷神托尔,为了北方神的荣耀!”   雷神托尔是谁,北方神又是谁?母文光恍惚了一下,胸口便是一痛,身体不受控制得倒飞出去百丈,止不住得喷血。   石子砾手中捏着柄大锤子追了上来,娇羞道:“人家要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大锤八十,小锤五十。”巨锤挥舞,砸在母文光左胸上。   下腹丹田、眉心识海、左胸心室,是修士肉身的三大要害,比较起人人都意识到要重点防护的丹田和识海来,左胸往往是最容易偷鸡成功的部位。   他这一锤子,足够把心脏震碎了,母文光竟没事人一样,只是吐了两口血,手中长剑一转,斩下了石子砾持锤的手臂。   两人都没讨了好,各自退开,石子砾封住流血的手臂,百思不得其解:“你还专门防护心脏了?”修士心脏受损,会短时间阻隔法力流通,母文光这一剑却饱含灵气。也是奇怪,他砸时,根本没感受到有阻力。   母文光吐了几口血,嘿嘿:“不算亏。”赚了条胳膊。   见石子砾讨教的小眼神,还是微微一笑,道:“石学弟,生物课又睡觉了吧,水母是没有心脏的。”   这也行?石子砾呸了一声,长袖一抖,有十几只小猴子激射而出。夭寿了,他被斩断的偏偏是右手,写字都没法写,战斗力大打折扣,先想法子扯呼。   母文光一个激灵,那句“神兽宝宝”的话语又在他脑海中响起,何况他曾亲眼见过石子砾战斗,心知他确有能将厉害对手变作卡片收为己用的能力。   神兽,小神兽,十几只小神兽,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的小神兽啊。母文光谨小慎微,不敢硬抗,抱头鼠窜。   小猴子们叽叽喳喳扑至近前,团成圆滚滚的一团,随着石子砾“猴赛雷”一声令下,同一时间轰然炸开,它们的体内充满了粉末状的物体,随着爆炸余波,蔓延扩散,充斥了整个擂台空间。   母文光让糊了一脸,妈的这小子太坏了,面粉里掺杂了胡椒粉,他打了十几个喷嚏,眼泪鼻涕齐流。   泪眼模糊中,他感应到空气有细微的波动,心知石子砾潜伏至近旁攻来了,“噗”的一声,化作了原形。   一只庞大的水母横踞擂台,将空间堵得满满的。石子砾都进攻的动作一顿,他本都瞄准丹田了,见状也只好作罢。   ——一只水母,下腹在哪里?额头眉心处又在哪里?还他妈没心脏。对修士而言,在不具备压倒性攻击力的前提下,不瞄准肉身要害,砍下胳膊腿的,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这不是赖皮吗?   这是你逼我的,石子砾深吸一口气,以左手在乾坤书页上草草画了张卡片,取出扔在地上,“出来吧,磁爆步兵杨永信!”   母文光轻蔑道:“区区一个肉体凡胎,能耐我何?”   石子砾:“一个营的四川厨师!”   母文光:“……区区一个营的肉体凡胎,能耐我何?”   石子砾:“一个加强连的广东厨师!”   母文光:“……喂,你等等!”   石子砾:“吃了两个月减肥餐的福建人,随便来上一两万个吧。”   他将校长原形在他丹田内所化的投影小龟抓出来,敲着龟壳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啦,新鲜的电烤水母,不是三四千,也不是一两千,真的只要998,99大神奇功效,假一赔十啊!”   母文光:“……”   作者有话要说:  母文光: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想吃我?! 第57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   母文光默默恢复了人形, 拿着锅碗瓢盆的人类不能对他造成肉体上的打击,但给心灵带来的创伤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抚平的。他不寒而栗:“太狠了,太毒了,你已坠入魔道,还不迷途知返?”   他不变水母耍赖了,石子砾便也撤掉了中国吃货大部队,他是个厚道人, 一边道歉,一边biubiu继续发射猴赛雷。   母文光却视若无物,不避不躲, 面容肃穆。他闭上眼,封住呼吸,以腹腔发声:“今日一战,我不如你多矣。这一剑, 本是为孔烨所留。”   此招施展而出,他少则八日、多则半月无法调动法力。在比赛前, 母文光也曾设想过,若是被石子砾逼到此境地,是否要施展而出?   他对蓬莱有极为深厚的感情,若以此招淘汰掉石子砾, 他在明日决赛又同废人无异,蓬莱等同于舍弃了冠军之位。母文光当时所做的决定是不出此招,利落认输,此时斗得酣畅淋漓, 却不愿如此收场。   宝剑示英雄,他向最尊敬的对手使出此剑,不论输赢后果,再无遗憾。母文光持剑的右手荡漾阵阵金色流光,将猴赛雷炸出的面粉尽数吹散了,他高腾于九天之上,睥睨九州,飒然一笑,俯冲而下。   这一剑慢如蜗行牛步,又快如追风逐电,它悄然无声,不曾惊扰一丝天地灵气,又洋洋大观、负载万物。   石子砾满目惊艳,吟道:“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这是古龙在《三少爷的剑》开篇所写,此时他满脑子便只有这一句了。   母文光这一剑,将对剑道的感悟浓缩于内,展现出巅峰极致的技巧。石子砾顿了顿才回过神来,已被剑气锁定来不及闪躲。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也生出了豁达洒脱之情,不急不躁微微一笑——无所谓了,输赢根本都不重要,得见此剑,他死而无憾。   ——才怪!骗你的!   石子砾手腕一翻,高声道:“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古人没写过斩水母的诗,只好以海、鲸两种意向代指。   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铮铮劲鸣,这柄凝聚他所有法力形成的倚天剑,远超母文光手中的那柄。   场外,瀛洲校长遗憾得摇了摇头:“空有剑形,剑气冲宵又如何?使用者毫无剑意,可叹可叹。”他本极为看好石子砾,认为他乃这一届比赛唯一能跟孔烨一较高下的选手,却要遗憾止步四强了。   蓬莱校长微笑道:“老朋友啊,都这么多年不见了,你眼光还是这么差劲。”   瀛洲校长:“……呵呵。”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嘴欠啊。   母文光长剑已斜斩而下,石子砾挥剑迎击,大喊:“剑气纵横三亿里,一剑光寒二十洲。”   母文光:“???”   他算半个文盲,顿了一顿方想明白,都是“剑气纵横”,石子砾赞他“三万里”,赞自己“三亿里”,同样是“一剑光寒”,他是“十九洲”,石子砾自己是“二十洲”。   不要脸,踩着他给自己铺路。母文光大怒,你以为自己吹自己,就真的牛逼了不成?   然而对石子砾而言,自己吹自己,真的能牛逼。两剑相交,他的倚天剑先碎一步,几乎同时母文光长剑震裂,两人双双喷血摔出。   石子砾在半空中好歹止住了身形,翻个跟头落回地面,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得喷血,自嘲道:“要拿个袋子盛着卖掉,都够换个苹果机了。”损失惨重啊。   母文光境况更严重,他这一剑耗竭法力,闷哼一声,一路撞破擂台空间的障壁,快砸到主席台方被蓬莱校长长袖一甩拢住了。   他面颊都是龟裂的血痕,七窍流血,嘿然道:“朝闻道,夕可死矣。”头一仰,晕死过去。   校长立时取了颗药丸,以法力化开喂他吃下。母文光小半个时辰后方悠悠转醒,大赞道:“石师弟,你非主修剑道,却在剑之一道上胜了我,我自愧不如。”   石子砾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刚刚母文光脸色惨白、气息极弱,真跟死了一样。伤能慢慢养,但宝剑已碎,他不知说什么好,将从擂台上捡来的剑柄捧上。   母文光见他面上有几分愧疚,叹道:“石学弟你啊,宽厚太过。”反过头来劝他,“又非你有意为之,要说起来还是我先撩者贱,该是我自己占主要责任。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乃我平生首次,为我展现了新的天地,我该好生答谢你。”   石子砾倒不是愧疚这个,他感受到母文光激动外表下深藏的遗憾,并非为了比赛输了或者剑碎了啥啥的,而是他更希望施展出这等惊天剑法的,是个真正精研剑道的天才。两人方算以武会友,畅然神交,引为知己。   母文光伤得过重,让校长叫了个救护车抬走了,临走前,半开玩笑道:“明日好好比,若你能夺得头筹,学长割肚皮肉给你庆祝。”本应是多么完美的比赛,有了中间厨子电烤炉的乌龙在,总显得不那么对味。   石子砾哈哈大笑,送走他后,一扭头,见方丈校长很慈祥很和蔼得看着他,心头一惊,下意识低头,哦,他今天比赛穿的古装,不存在牛仔裤前门拉链未拉的问题。   方丈校长温声道:“石小友,好生回去歇息,明日仍有苦战。”   是啊,明天我就跟你儿子打了。石子砾让他看得浑身发毛,含糊应了几声,就脚下抹油溜了。   方丈校长有点小激动,暗搓搓追在他后面,传音:“加油,你打赢了那孽子,明年的才丰羽奖学金就是你的了!”   正如蓬莱有位建校校长,瀛洲和方丈也有,对外宣称飞升成仙了,实则都在渡劫期天雷下丧生了。方丈的建校校长大名便是才丰羽,方丈校董会每年会拨一万上品灵石作奖学金,奖励对象不局限于方丈本校,另外两校若有极为优秀的学生,也会被提上名单,再由董事会投票表决。   “……”石子砾扭过头去。   方丈校长挤眉弄眼,给了个“你懂得”的眼神。孔烨这鸟人,非但他师父永言高僧、一帮子师兄弟们烦,亲爹也受不了,这儿子生下来就是讨债的,需得有人压压他的气焰。   石子砾回到宿舍,把这事儿当笑话跟封郁讲了。封郁却道:“孔烨一路太过顺风顺水,逢战必胜,长远来看,对他绝非好事。孔校长此言,确有几分真心。”   天底下竟然真有父亲真心实意想看别人打儿子屁股的。石子砾先是深觉有理得点头,旋即又琢磨着不对味:“那师兄你还不是,顺风顺水的?”孔烨上次就败给你了好吧?你这才是真·逢战必胜啊。   封郁似笑非笑的,本拟提竞技场输给石子砾一事,又怕过于露骨,咽下了,只道:“百年内,剑冢定会再开。母文光的这柄宝剑,便是从剑冢谋得。”   卧槽剑冢!石子砾都躁动了,这个《笑傲江湖》小说里,各类仙侠游戏中,都曾出现过的名词,在修真界也大名鼎鼎。   埋剑之地统称为剑冢。传闻上古剑仙曾汇聚于某高山,激战百年,身死道消。他们交战时将高峰削作峡谷深渊,生前所用宝剑便遗落在深渊内。   石子砾激动得跳了两下。   封郁噙着笑看,等他跳完了,方道:“你又不使剑。”   “去凑个热闹也好啊,再说了,谁家打架只带个剑的?”石子砾道,“什么衣服啊,乾坤袋啊,玉佩戒指啊,数量肯定比剑多多了。”这是多大一笔财富。   “深渊底下有极为险恶的瘴气,除了宝剑尚存,其余物什早便消融了。”封郁道,“说来也奇怪,数千年来,多少剑客从中带走了宝剑,里面却仍没被挖空,上次和上上次开启时,出宝数量不减反增。”   他俩都不是玩剑的,封郁纯粹拿这当睡前故事讲给石子砾,见说了没几句,见他便眼皮黏在一块、小脑袋一垂一垂的,心下担忧,替他拢上被子,灭了灯守在床边。   石子砾其实也心有疑虑,他还想规划明天的战术呢,天一黑脑子便成浆糊了,说着话就盹过去了,这般邪乎,跟被人下了蛊一般。   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腰也不酸腿也不疼,除了嗜睡些,也没其他的症状。何况他近来天天在三位校长眼皮子底下转悠,真有邪魔外道侵入,这三位大神也不会毫无觉察。   一片黑暗中,有人在他背后道:“小石头,什么时候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看我啊?”声音懒懒的,透着一股子百无聊赖的味道。   石子砾顺口道:“明年吧。”好多活计都干了半茬就扔下了,龙女的大宝剑,鼠大找妈妈,苏武的公羊奶,现在又多了一个剑冢。   那声音嘻嘻笑道:“那我可就生气了啊。”   石子砾脑仁一疼,跟被人拿锤子抡上了似的,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口中兀自大喊:“我不是故意的啊,春运大潮太吓人,我还穷得孩子奶粉都买不起!明年一定回去看你!”   他有点回过味来,迟缓得眨了眨眼:“我刚刚梦到什么了?”好像很严重很吓人的样子,但一觉醒来竟什么都不记得了。   封郁:“……”魔怔了?   他都很心疼,脑补是明日一战给了小师弟太大的压力,哼起了古早前还是银龙状态的他哄石头状态的石子砾时经常哼的调调。 第58章 丧心病狂的假摔   第二日, 石子砾踩着比赛开始的时间点,溜溜达达到了决赛场地一看,就乐了:“这么大阵仗啊?”   专为比赛开辟出的诸多小空间都已消弭无踪,唯见主席台正对着规划出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场地,四下架起高台,围满了观众。前面两排买的是特等座,贵的要死, 人手一个VR,能调整角度,全方位观看比赛。   瀛洲校长亲自担任裁判, 站在场地正中间,笑得洋洋喜气:“东启明西长庚,南极北斗,谁是摘星人?两位选手, 请吧。”   孔烨半个时辰前便到了,早已就位, 斜睨着石子砾,颇为不满:“你来晚了。”   “抱歉抱歉。”石子砾挠了挠头,他倒不是有意拿乔,而是睡了一觉醒来, 妈呀他丹田内颗颗星辰饱满,成千上万个小月亮一般,耀得睁不开眼,他都怀疑自己昨晚睡前是不是嗑药了。   十八道山头翻过去, 就差最后这么一哆嗦。他不敢轻忽,仔仔细细探查身体,费了些时间,匆匆赶来,也不算迟到,只是显得态度不是很积极。   看对面孔烨一脸不爽,石子砾笑嘻嘻的:“孔哥,大夏天的,肝火别这么旺,来瓶雪碧降降温,透心凉,心飞扬。”   一只花孔雀从孔烨眉心浮出,尖啸一声,卷起熊熊大火,不烧石子砾,反倒低头吐向自己心口,隐隐传来碎裂之声。孔烨大笑道:“好!一句话便将我心室冻结,有点意思!”   他口吐数百朵红中透金的异火,呈花瓣状朵朵绽开,铺天盖地而来,将所有可闪避的路都封死了。石子砾忙念一句“一步一步是爪牙,是魔鬼的步伐”,身如鬼魅,化作一道流光,以绝不可能的角度弹跳穿插,轻松避开漫天火花。   他边躲避,便打着拍子唱歌:“心火烧,心火烧,心扉呀,关不住了~”这是芒果台卫视某综艺节目中,几位艺人根据民国情歌《情伴》改编而成的,也算是神曲中的新晋网红了。   孔烨心头一阵火烧火燎,并不在意,他是玩火的行家,这等温度根本不够看。正酝酿下一轮攻势,听石子砾又唱:“老翁凉茶凉凉凉,老翁凉茶爽爽爽!”   孔烨心脏又被冻住了,他都懒得吐火融化坚冰,直接以法力一震,强行破开坚冰,鼓起一团火正待吐出,突然心头剧痛,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吐了两口血沫。   一口雪糕一口火锅,牙齿都受不了,何况心脏呢。这帮修士啊,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当然,寻常冷热交替不会伤到孔烨分毫,为了营造极寒和极热的异象,石子砾也是废了许多法力的。   孔烨周身灵气急转,眨眼便将心脏裂口补满。他头顶高悬的孔雀乍然开屏,离弦箭般俯冲而来。孔烨见石子砾飞快投掷了个物什,喷了团火,火苗触到物件表面,却很快就熄灭了。   那物件轻飘飘落到了他脚边,不过是个乱杂杂、巴掌大的一团,孔烨眉头一皱:“什么?”   “难燃型有机树脂做的鸟窝。”石子砾给文盲科普,“我也只是一试,竟然真的能挡下你的火。”   孔烨:“???”他还是没有get到点,再难燃的鸟窝,不还只是个鸟窝吗?要做个长矛、长剑什么的,还有伤到他的可能——呵呵,没可能的,孔大人无所畏惧。   石子砾道:“老鸡伏枥!”孔雀好像不是老鸡,没关系,天下鸟禽是一家,都回家抱窝去吧。   本已逼至近前、鸟喙离他不到半米的孔雀法身,身不由己掉转头去,扑到孔烨脚边,一屁股蹲在鸟窝上,扭来扭去,舒服得眯起了眼。   年老力衰的千里马卧躺在马槽边,他是孔雀嘛,当然要找个鸟窝蹲一蹲。唉,可惜没颗蛋给他孵一孵,不然鸟生就完美了。   孔雀法身一抬头,正跟孔烨对上了眼。   孔烨:“……”   孔雀法身:“……”   场面一度很尴尬,孔雀法身先回神,尖叫着从鸟窝上飞起,气得羽毛倒竖,发狂般扑向石子砾。   他刚刚简单实验了一下,操控孔烨的法身,所消耗的灵气并不算很多,那就能放开手施展了。尤其这傻鸟和孔烨都还没完全回神,配合不似刚刚紧密,便给了他偷鸡的机会,石子砾伸手一点:“阁下何不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孔雀法身身不由主,凄厉大叫着消失在天际。   孔烨真有三分吃惊:“同十年前比,你竟判若两人了。”旋即又奇怪道,“你的法身呢?”他放法身战斗,最常规的应对手段就是石子砾也放,两人的法身狗咬狗,互相牵制,短时间内也分不出胜负,何必费这么大劲儿,要将他法身给支走?   妖修以法身对战太正常不过了,石子砾原型是颗石头又是人尽皆知的,何必故意隐瞒?孔烨想想,好似前几场对战,未曾见他放法身出来。   石子砾心头一痛,他也想问,他的傻貉子走丢好久了,至今未找回。他刚飘了一下神,躲闪不及,肩膀上就挨了一下,忙蹦蹦跳跳将火焰扑灭了,怒道:“怎么能这样?”趁着敌人走神偷袭,这是他的标配啊,孔烨这种人傻钱多的鸟设,怎么能偷学呢?   孔烨挖了挖耳朵:“别浪费时间了,把你的空间亮出来。”   上次他们相见,石子砾便在尝试推演小世界,他本来根本没放在心上,不就是小娃娃捏泥巴盖房子嘛,前几次比赛也没见石子砾使出。这一交手却发现,这人早已非吴下阿蒙,他一招一式所展露出的道韵,没有逃过孔烨的眼睛。   石子砾顿了顿:“不好吧,这是比赛啊。”又不是个人切磋。   他是琢磨着要找机会把孔烨弄进乾坤小世界。可他想出法子来是自己的本事,孔烨主动要求钻进去,这就是有意放水。石子砾输了丢人,胜了不武,图的个什么呢。   孔烨一想有理,平地摔了一跤,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哎哟,哎哟!”见他傻愣着还不知道趁机动手,大怒,传音大骂,“呆子,快把我兜进去!”白瞎了老子的神演技。   石子砾:“……”就这假摔水平,你是跟中国足球队学的吧?   观众席上嘘声四起,有只老母鸡精,自产自销,连扔了好几颗臭鸡蛋,都让擂台边缘的防护罩拦下了。   瀛洲校长朗声提醒:“比赛场上,选手间禁止传音,两位传音所言,都会被收到VR中,观众们听得一清二楚。”   孔烨以手掩面:“我没脸见人了,能不能给个东西遮遮?石小友,你手中那个书页,我瞧着正好够用。”快快,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那你脸还真大。石子砾哭笑不得,手一抖,乾坤书页一口将孔烨吞了进去,他自己紧随其后,一并入了乾坤小世界。   VR景象却并未跟进,定格在空荡荡的擂台上。观众们都傻眼了,抢了前排的票,买了这么贵的眼镜,却只能看上半场,这什么鬼道理?帽子鞋子眼镜盒,摸到什么都砸向场中。   “……”瀛洲校长有点后悔暗箱操作,抢着来当裁判了,这不是个好差事啊,不得不再出面安抚大家,“此乃石选手的法宝空间,我等也无权出手干预,还请大家担待。”又跟另外两位交头接耳一番,“散场后,请持票根到瀛洲财政处,我们退还一半票价。”   乾坤小世界中,石子砾飘然落地,微笑道:“可以放开手大战一场了吧?”   孔烨冷哼:“我等法宝神通,岂能让他们看了去?这些人中,谁知藏了多少居心叵测之辈?”他一点眉心,另有一尊孔雀浮出,这是他真正的法身,通体雪白,头顶冠羽为赤红色,身体如玉一般,呈半透明状。   石子砾心中有数,他看上次的比武录像也发现了,封郁和孔烨交战至最酣时,两人腾于九天,各自默契得分出三成法力,阻隔周遭探查的视线,摄像机也没能收录。他没专门拿出来问过封郁,但猜也猜得到,许多招式以奇制胜,当众使出来,日后便失了大倚仗。   而他们进来后,至空间封闭,他也未感应到另有气息探入,怕主办方也很懂,直接掐了直播信号。   孔烨则道:“同辈之中,只有封郁曾将我逼出第二法身,”寻常对手,他放出来的花孔雀就足够应对了,“想不到,今日又棋逢对手。”   石子砾年龄太小,孔烨从未平视过他,只当是个有点意思的后辈,今日一交手,观感却全然不同。他肃容道:“若重伤了你,我先赔个不是,望你莫怪。”一旦动真格,出手不好拿捏轻重。   石子砾应了,孔烨的真实水平如何,他早便好奇,今日正能一探究竟。看孔烨端立不动,知他让出先手,便率先出招:“厚德载雾,自强不吸,霾头苦干,再创灰黄!”   这是冬日北京连天雾霾不散时,网友们吐槽的段子。前两句说完,乾坤小世界直如注入了牛奶一般,伸五指而不可见,待全部说完,奶白色转作灰黄色,空气中还有呛鼻的味道。   这雾霾不仅能阻隔视线,还封闭神识,孔烨探查范围仅余周身十米,属于石子砾的灵气波动,悄无声息消失了。 第59章 拿第一蓬莱最帅   孔烨遍寻不到石子砾的气息, 冷笑一声,两手高举。以他为原点,火焰如麦浪般向四面八方一层层翻涌,不过盏茶时间,乾坤小世界便被笼罩在熊熊烈火中。   火焰倒卷雾霾,将其中的细小微尘颗粒烧得灰飞烟灭,灰黄色的空气硬是回转成干净澄澈的透明色。   石子砾手捧着乾坤书页, 上面显示着这片小世界的地形图,真是一片火红,乾坤书页可能被烧得很疼, 生怕他没留意到,到处都标注了“火”字。   这纵火犯法力多得用不完啊,石子砾粗略估摸了一下,他以言灵纵火, 想烧满这么多空间,得抽空两条法力。但看孔烨, 这么大的火放就放了,脸不红气不喘的。   唉,他以前是没概念,现在逐渐明了, 言灵吃法力吃得很凶,亏了他法力条越来越长。但比起孔烨这牲口来,还是不够看。   石子砾看着满纸的“火”,哈哈一笑, 笔一挥,挨个儿加了个横,俱都变作“灭”字,随着持续不断注入法力,脚底下的火苗便扑簌簌熄灭了。他灭火时长了个心眼,东边画一笔,西边划一道的,随意涂抹。   孔烨早便将神识遍布四周,石子砾这法宝既然是本簿册,必然怕火,他等得起。总算感应到西南方有火焰被灭了,身形一动,便赶至那地,在他火焰笼罩之下的任何地方,他都能一念抵达。   然而扑了个空,东边又有大片火焰消失,孔烨连着追了三四个地方,心知不对,手一指,孔雀法身翱翔天际、封堵四方,他肉身则在右手凝成火焰拳,狠狠锤击地面,在土地寸寸龟裂声中,微微一笑:“找到你了。”   石子砾从地缝里爬出来,很无奈:“我吃你家大米了啊,下这么狠的手,这年头装修费很贵的。”天花板墙壁都烧黑了不说,连地板砖都给拆了。   孔烨伸手抓来,石子砾默念“魔鬼的步伐”,从他五指下脱出,又喊一句“法令枪响了,石子砾选手像脱缰的疯狗般冲了出去”,脚下生风,窜出去老远。   他边跑边扭头,见孔烨腾云追击而来,又道:“孔烨选手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孔烨脚下一空,行云化作水潭,从潭中伸出一只巨手,握住他的脚踝,一把将他拉入湖水深处。他几番挣脱,没能拗过这股巨力,却也并不惊慌,由着这手将他拖入潭底。   石子砾为了节省法力,变出的只是普通池塘,能奈他何?孔烨倒是对自己头上冒出的这个血槽很感兴趣,他浸没在水中后,头顶便不断有“-1”的提示冒出来,每秒都在减血,但对他这等血牛,不痛不痒的。   孔烨打量够了,方才优哉游哉上浮,快到水面时,冷不丁眼前一黑,不大的潭口让个物件给堵住了。他伸手推了推,没推动,将法力汇聚手心,一掌劈出,那物件仍纹丝不动,他手臂反折,生生震断了。   潭顶,小乌龟眨巴着黑豆豆似的小眼,对石子砾缓缓点头,示意这攻击他完全能承受得住。   小乌龟是以蓬莱校长为原型得到的卡片,还是幼年体,但种族天赋强横,格外耐打。石子砾将丹田中的玄武星宿扔出,罩在它头上,再点点它的小脑袋查看属性栏,种族信息从【旋龟(幼年体)】,变作了【伪·玄武(幼年体)】,各项属性都大幅提高,栏目最下方还有个标红的倒计时,显示距离接触合体状态还有三个小时。   这是石子砾最近才发现的新技能,拿他体内的星宿同这四只幼年体小神兽合体,便能得到四圣兽的部分天赋。现在小家伙们尚且幼小,这技能没多少实战意义,但等它们都长成成年体,一旦用出来,就是山崩地裂之势。   石子砾看孔烨的血槽,惊喜得发现要能堵够三小时,这人血量少说得去三分之一,可惜过了两炷香时间,孔烨在潭底一路刨坑,很快开辟了一条新道路,从另一边钻了出来。   他浑身湿淋淋的,火系修士都不喜水,在水底泡了两炷香,孔烨压不住脾气,把湿哒哒贴在脸上的头发往后一撩,怒道:“受死吧!”   石子砾扔了块巴掌大小的方形物品过来,孔烨随口就是一团火,火苗刚同物体接触,“嘭”得一声巨响,物品炸裂开来,这方天地皆变作血红一片,有蘑菇云在缓缓升起。   石子砾扔完就抱头鼠窜,想不到爆炸波威力这般巨大,将他也掀翻吹出去数里地。比赛期间不准嗑药,他抬头看血槽,好家伙空了五分之一还多。   爆炸中心烟尘滚滚,火光四起,浓烟之中,踉跄走出一个人影,孔烨半边胳膊都不见了,左侧脸颊覆盖鸟类绒毛。他都给炸懵了,好一会儿方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他就剩三分之一血量了。   “iPhone 8,”石子砾心有余悸,“我去年自己炸三星手机玩,还没这么大威力。”也不知是他法力增长了,还是苹果市值蒸发500亿美元的众生怨力。   孔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持续耳鸣,一掏耳朵,满手的血,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耳鸣得更厉害了,又气又怒,一挥手,将石子砾罩在火笼子中。   石子砾也不跑,画了个冰箱蹲在里面,温度倒还算适宜,低声道:“前方请调大音量。”   “什么?”孔烨没听清问了一句,耳边便是轰得一声,这世间的声音前所未有得嘈杂响亮,被自己的问话震得头晕脑胀,连火笼中火焰噼啪作响,都变得难以忍受。   他已经“-100”“-150”得在掉血了,堵耳朵也全然无用,这攻击是直接作用在神经上,他就算没长耳朵,也逃不过去。   石子砾微微一笑,看着自己的手念:“九阴白骨爪。”他手指甲疯长,长有一寸,而后画了个黑板,指甲抵在板面上,用力抓挠。   刺啦啦的尖锐声音响起,石子砾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麻脚麻得浑身发痒。孔烨则直接崩溃了,以头抢地,口中不住鸟鸣,想盖过这刺挠声,越发吵得自己头疼。   对【孔烨】使出精神系攻击,效果拔群。   这人精神抗性怕是负数,不仅十分有效,耗费的法力也不多。石子砾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当他尝试跟孔烨硬碰硬时,只觉对方是个刺猬无从下手,几次尝试攻击都碰了钉子,可一旦摸清了诀窍,这纸老虎一推就倒。   用个烂掉的比喻,他不需要去测孔烨这木桶最高的那片木板多高,只需要找出最低的木板,痛打落水狗,便足够了。   封郁也好,鹤依灵等师长也好,时常夸他有无限的可塑性,他本没当回事儿,今日却亲身感受到,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天马行空、全不受束缚是他对战的一大特点,没有什么招式能克制他,他却能克尽天下所有招式。   石子砾都陶醉了,真情实感道:“我真是自然的奇迹,人民的瑰宝。”   说这么恶心的话就算了,还说得这么大声。孔烨一张嘴,直接吐了出来,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就挂了一层血皮,石子砾出于谨慎,还是先查了一下他的属性面板,明明白白看到【濒死】状态,方扔了个网兜过去,将孔烨装在里面,出了乾坤小世界。   观众正在排队办理退票手续,冷不丁见石子砾扛着半死不活的孔烨出来,一片哗然。在地下赌庄中,他俩的赔率是1:3,没人想到竟然一个时辰就决出了胜负,孔烨还输得这么惨。   孔烨本都半昏迷了,一听外面嘈杂的人声,回光返照扑腾了两下。石子砾吓了一跳,急忙撤了神通,变化了个耳塞帮他堵住耳朵。   方丈校长最先行来,神色复杂接过儿子。外伤不重,也不知受了什么精神折磨,他熟知孔烨脾性,若医治好他,还不知要如何闹,便扣下手指尖夹着的疗伤圣药,暂且不为他疗伤。   瀛洲校长随后赶来,面色也有些古怪:“唔,决出胜负了?”   石子砾特别无辜:“学生侥幸获胜。”   场上数千道目光都落在孔烨身上,孔烨拿鸟喙去啄父亲手心,硬把伤药抢过来吞掉,不过半柱香便活蹦乱跳了,站起身道:“我苦练对水的抗性,却没料到栽这么大一跟头。”   这便是认了比赛结果的有效性。观众席彻底炸开,议论纷纷。石子砾原来的舍友鲤鱼精和龙女在洞庭湖的龟丞相坐在中间一排,齐齐拉开横幅,上写“蓬莱最帅”,封郁在一旁颔首。   瀛洲校长不得不把话筒声音开到最大,维持秩序:“请大家安静一点,请大家——”不小心破音了,话筒发出刺啦声,孔烨“咻”得变作一只白孔雀,直往方丈校长袖子里钻。   方丈校长平生头一遭见他撒娇,只觉这讨债的儿子瞧着也不是那么堵心,温和脸正待宽慰他一场比赛不必在意,孔烨已发现虚惊一场,化为人形,顺手扔了他爹袖子:“款式太老土了。”斜眼看向石子砾。   他知道水克火,才有意补足短板,却不料还有个大短板被人捏住了。他面部自然也有防护,被苹果机爆炸给炸烂了,才暴露出来。   孔烨颇不甘心,他的真本事完全没来得及施展呢,就很随意得输了。回味一番却也释然了,要怪就怪他没有一上来就施展全力,不能怪人对手不给他施展的机会。   他出言约战:“明天,去你们蓬莱的竞技场再打一场?”没玩够呢。   石子砾婉拒了:“我另有要事。”连着打了这么多场,怎么也得歇歇,他肚子里的存货都抖光了,得多背点诗啊词啊流行语啊,补一补。   孔烨只好道:“那你忙完了给我个信,我去找你。”   石子砾先应了,走了两步转过身来,淡定坦然、若无其事、毫不做作得一拍脑袋:“哎哟,都忘了说,我要去西昆仑交流了,你——算了,去吧,走一趟开阔开阔眼界也好,我给你报销路费。”   孔烨:“……”=皿= 第60章 任劳任怨副校长   石子砾嘴上说得很轻松、很潇洒, 但当鹤依灵含笑将加盖西昆仑和蓬莱学院公章的通知单交给他时,他一时没憋住,眼一耷拉泪就掉了下来。   活了七十余年,有七十年都是在蓬莱校园中渡过的,校长、教导主任给了他父母般的关怀,金刚铃、鲤鱼精都是他的亲人。正是这座校园,教导他爱与希望, 给予他勇气和力量。   金刚铃改名为信玄,改拜方丈名师,临走前以脚丈量过蓬莱每一片土地, 泪洒当场。此时此刻,石子砾深有体会,下次再来,他就成了蓬莱学院的客人了。这座古校送走无数天骄, 收纳懵懂幼兽,迎来送往, 蔚然千年,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客。   鹤依灵目光极为柔软,待他收了眼泪,方温声道:“西昆仑两位老师已在校门等候了。”   石子砾抬头问:“您升入西昆仑时, 也很舍不得吧?”所以才会返回蓬莱任教。   “……是啊。”鹤依灵微微叹息,她对蓬莱确有一份很深厚的情感,因在淬体中期修为便凝滞不前,便知仙路无望, 返转蓬莱。可石子砾不同,他的路注定更远更长,蓬莱只是一个起点。修士与天同寿,也许一百年后、一千年后,他早便遗忘了这份孩童眷恋父母的心境,但此时此刻,这份情感无疑是赤诚而浓烈的。   她牵着石子砾站好,摩挲他的脸颊,疼爱得帮他又整理了一遍衣襟,一路送他到了校门口。   比武大会后,几位裁判都已先一步回转西昆仑,留下的了乌甲大仙,和西昆仑的一位副校长。两人此时都在等待,封郁也在,走上来从鹤依灵手中把小师弟牵走了。   又等了小半柱香时间,蓬莱校长和几位校董齐至,一路送出蓬莱海域方折返。走出去老远,还能看到鹤依灵冲着他们挥手致意,像一位母亲在送别远游的儿子。   石子砾本性温和宽厚,是个重情的性子,眼眶又发酸发涩,好一阵才缓过来,吸了吸鼻子,问封郁:“师兄不留在蓬莱,静候大机缘了?”他隐约记得有这么一茬,封郁迟迟不去西昆仑,一来是等他,二来便是图这机缘了。   乌甲大仙插话道:“近百年内,这机缘不会出现。”   石子砾大奇:“您的算卦总算好使了?”这人就是个假·神棍啊,连他的氐土貉去了哪里都算不出来,业务水平很捉急。   乌甲大仙给噎了一下,不理他,径自走到前面去了。   封郁手一翻,塞了个巴掌大的小袋子过来。石子砾将天鹅绒的袋子解开,抖落了个模型,一个半透明的蓬莱学院微缩模型,像投影在他掌心中一般,探入神识查看,细致到教学楼前街道上行人的面部表情都栩栩如生。   “哇!”石子砾圆睁了眼睛。   封郁趁着他比赛,忙了这十几日,把丹田中的梦貘榨得从黑熊瘦身成了黑狗,才算造出这模型。能实时反映蓬莱大街小巷真实景象,还有晴阴雨雪天气变换,可惜他在阵法铭刻一途尚未臻至化境,这模型经历一整轮春夏秋冬后,便会自行消散。   石子砾爱不释手,宅男都爱手办,尤其这手办正弥补了他想妈妈的心情。这要是在游戏中,他头顶都要冒出【好感度+30】的提示了,对这技术也很好奇,便问刻得是什么阵法。   封郁早想找事情转移他注意力,哄他开心了,从袖中取了本古籍,一一讲给他听。   石子砾随听着随练习,等四下环境变得干冷、已接近西昆仑地界时,已刻出了蓬莱三仙山的模型。他的侧重点跟封郁的不太一样,不关注建筑、街道、行人,而将视角落到了自然山水上,海风吹拂,水面波纹荡漾,游鱼跃出水面,一应细枝末节,都栩栩如生。   封郁面上只如常夸他,心下惊叹,他自己是仗着对阵法早有涉猎,埋头十余日才打磨出来。他们这一边走一边学一边练,精力分散,石子砾又没有阵法基础,最多是从莲仙人藏书中见识过很多类型,自己没亲手画过,却一次便能到这地步,简直不可思议。   他早便觉察,石子砾碰上感兴趣的知识,简直一打眼便融会贯通,心下愈发喜爱。   再往前行,寒风刺骨,石子砾裹上了军绿色大棉袄,戴上暖和的雷锋帽,捧着蓬莱模型当暖宝宝捂在怀里:“马上到了吧?”   “还有半天脚程。”西昆仑副校长答道。他是个人族修士,炼虚大圆满期,是行政副校长,修为并不算高深,但能力很强,据说西昆仑一应大小事务,他都一手张罗处理,正校长就沉迷于修炼不能自拔,不理俗务。   话音刚落,前方雪峰中暴起一人,雪沫纷飞,空气被撕裂的嗖嗖声不绝于耳,绕过副校长和乌甲大仙,笼向封郁和石子砾。   石子砾眯起了眼睛,定了定神,方看清这些雪沫之中,夹杂着数不清的浅粉色尖刀。   封郁十指激点,将灵气压至针状,从指间逼出,眨眼射出数百道灵气针,前赴后继撞击在尖刀上,将其纷纷击落。石子砾念一句“万箭齐发”,长袖一甩,一万根箭矢激射,向着尖刀来时的方位呼啸而去。   袭击之人静立原地,并不躲闪,因雪花铺天盖地都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在箭矢快射中时,石子砾先怂了,手指一转,引着箭矢左偏射到一处雪峰上,嘟哝道:“哪有这么当师父的,还偷袭自家徒弟?”   那人——莲仙人一笑,行至前来,先跟副校长和乌甲大仙相互见过,方看着他师兄弟二人,欣慰道:“不错,不错。”   这才十年未见,封郁从神游中期升到了淬体初期,石子砾蹿得更快,直接跨了一个大境界,从凝魄初期到了神游初期,放眼整个修真界,这等速度称得上惊才绝艳了。   他师兄是传钵大弟子,石子砾很懂事得并不抢话,特别乖巧得笑啊笑。   封郁道:“恭喜师父。”同十年前一样,莲仙人仍是淬体初期,但眉心隐含金光,这是突破的前兆。到了淬体期,每晋一层小境界,都极为难得。   另两位礼貌得先行一步,为他们留足了交谈空间。师徒三个各自讲述见闻,也说了一天一夜,方往西昆仑行来。   如果说蓬莱三仙山是带海景的经济适用房,景色虽好,三校还得委委屈屈挤在一起。那西昆仑就是山间别墅,还不是联排别墅,独户型,天上地下唯此一家,偌大西昆仑,都在他们的校区范围。   莲仙人介绍:“西昆仑没有功课和考试,某些人就能省出一笔补考费了,”瞥一眼窃笑不已的石子砾,“可惜学校太大,学生宿舍楼和食堂有三天的脚程。”   西昆仑大能绝大多数都辟谷不食,还设食堂,完全是学校出于政治需要建设的,像下面三校组织老师学生来参观学习,按照天朝的传统当然不能让客人空着肚子回去,便会管一顿饭。   据莲仙人讲,食堂甚至都没配备食堂大妈和炒菜师傅,长年累月不开伙一次的,“每当来了参观团,都是叶校长亲自下厨。”   叶瀚海,便是那位行政副校长了,人看着很有威严,不苟言笑,跟锅铲子、菜刀的画风十分不符。可见人被逼急了,什么技能树都能点亮。   莲仙人又道:“都没有课上,自然也没老师和学生的分别,大家都是同事,关系很平等,也有仗着修为高欺负人的,要么打要么忍,你们自己拿捏——不过像白钊这样人人喊打的,嚎一嗓子,基本附近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就一起上了——偶尔能接到点去蓬莱三校讲课的活,赚点外快。”这外快当然不是指钱方面的,而是指功德,收徒传道,永远是最安全最快的积累功德的途径。   不过莲仙人说起来态度很平淡,单看他只收了两个徒弟就看得出来,教书育人并非他的志向,领悟天道法则才是正途,余者皆为小道。   他领着两位学生参观了西昆仑校园——耗时一个半月才算把差不多的景点走了一遍,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带着他们去教导处报道,领了房卡。西昆仑地方大,宿舍楼也格外气派,学生又少,不是单间,而是一层楼就两人住,校方很照顾他们,腾出了一层楼,把他俩一并挪了进去。   石子砾进了新房间整理好行李,他的家当主要是电脑和游戏机、卡带,还揣了一个旺旺大礼包来,一时竟舍不得拆了,就剩这么点口粮了。一个不开食堂的学校竟然都没倒闭,可见垄断经营要不得,扼杀了学生的自主择校权。   用言灵也能变东西吃,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吃着味远没有买来的好。石子砾把新领的被褥铺开,从里面抖落出一张卡片来。   ——“西昆仑便利超市竭诚为您服务”,下面附了各类物品的价格。   他一下笑了,看来哪个学校都有一名奸商。不过这超市更高端一些,需要什么商品不是打电话订购,直接在卡片上写所需的物品,字迹消失便表示订单受理了,货到付款,可以无条件拒收。   不仅是订货,这家店还提供有偿打人功能,写下仇人姓名、种族、所处位置便可,打人就得先付钱了。卡片使用无次数限制,不怕火不怕水,刀剑砍不断,长矛刺不穿。   石子砾觉得有趣,便在卡片上写:“刘生,柳树精,腾格里沙漠绿洲。”   卡片上浮现了一行字:“因被打对象距离较远,加价1.1倍,总计210上品灵石。”   石子砾决赛时拿一百灵石赌自己赢,三比一的赔率,小赚了一笔,手头有三百多,难得能土豪一把。主要是腾格里沙漠略远,何况满沙漠找三棵生长在一起连成片的柳树?试试呗,成了他不亏,要没完成任务,还会给他补偿金,便点了确定。   卡片出现了个备注栏,石子砾想了想,填:“其手头有柄宝剑,是从我某个法宝手中窃走的,可以的话请顺便给我捎回来。”   过了一个时辰,卡片又浮现提示:“订单已被打手【叶瀚海】受理,您前面还有11位顾客,请您耐心等待。”   石子砾:“……”叶瀚海?   ——卧槽,你一个行政副校长,连这活都得包圆啊?怪不得看完比赛就火急火燎要往回赶,合着积压了一屁股工作。   第61章 北海冰蚕要化蝶   一个月后, 某日中午一点,石子砾吃零食吃了个半饱,仰躺在封郁左侧肩膀上,懒洋洋在晒太阳。西昆仑气候干冷,他在温暖的海边住惯了,一时难以适应,便养成了每天中午定时晒太阳的习惯, 也就中午头里,阳光才有点温度。   封郁目光落在他扁平的肚子上,叹道:“瘦了。”给这水土不服闹得, 脸尖了,连肚皮都不圆了,他瞧石子砾这几日吃饭都吃不香了。   “困。”石子砾打了个滚,钻到他怀里正想撒娇, 听有人摁门铃,忙翻身下床, “来啦!”艾玛,是不是他在便利超市下单订的零食终于到货了?   气氛正好,眼看就踩油门冲刺了。封郁一巴掌将床榻震得粉碎,神色冷淡坐起身, 跟着看过来。   行政副校长叶瀚海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左肩扛了两箱方便面,右肩一大包压缩饼干,背后背了一个布袋, 以意念控制着三张快递单子伸到他眼前:“请签收。”   石子砾都惊了,忙不迭将方便面、饼干都接过来,麻利签了:“劳动您跑一趟,太不好意思了。”要说出校打人这等有一定危险系数的活,让人家去还好说,校内配件竟然也是叶瀚海亲自出马,也忒不把副校长当个官了。   他身后影影绰绰显出一个窈窕女子来,洞庭龙女形容淡淡,她发髻上所盘蓝色苍龙却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口中所含夜明珠发出璀璨流光。   一柄森森宝剑刺破叶瀚海所背的布袋,高悬空中,剑身闪烁光彩,同夜明珠遥相辉映,被洞庭书页一口吞入。它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徐徐铺开,龙女风姿绰约,手执宝剑、头顶苍龙,立于其上。   书页下方本有两行小诗:“贵主还宫,洞庭凝碧。刘生不在,谁会此意。”末句八字消失,仅余前句,连并龙女肖像,化作一张【洞庭龙女】的卡牌,落到石子砾手中。   这是石子砾拿到的第二张成年体卡片,龙女的技能比针口恶鬼的要多,既有【行云布雨】这等水系辅助招式,也有【龙战于野】等大杀伤性攻击招数,可惜所需法力太多,以石子砾如今的法力总量,等闲也不敢动用她。   叶瀚海道:“看来果真是你遗失之物。”手指凌空一点,光幕生成,其上如电影快进般,映出他如何入大沙漠,如何找到柳树精,如何打得柳树精哭爹喊娘,最后还有柳树精鼻青脸肿的特写,问,“可以吗?”   石子砾看龙女,见龙女颔首,便道:“非常好,谢谢您。”   叶瀚海便又取出发票的回执单来,让石子砾再签。这回执单填得项目就多了,还有评分系统,包括任务完成时间、打手服务态度、雇佣者满意度,最下面还有改进意见一栏。   石子砾提笔欲写,便听叶瀚海道:“积压了不少订单,完成得晚了些,不好意思了,你给我打个五星,我给你返10块灵石可以吗?”   人家会堆积任务,也是跑去蓬莱三仙山给比武大赛当裁判了,何况就算没有积压的任务,一个月时间往腾格里沙漠跑一个来回,这效率也杠杠的。石子砾忙道:“不用不用,我已经很满意了。”都填了五星,改进意见写了无,摁下手印,表示回执单有效。   叶瀚海将单据收好,道别后便要走人。   石子砾道:“您进去喝杯茶吧。”莲仙人知道他嘴馋,前些日子送了许多吃的喝的来,其中就有狮峰明前的龙井茶,虽然并非仙品,但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在修真界也大名鼎鼎。   “到了十年一度清扫校园的日子,我送完快递就要去领扫帚。”叶瀚海谢过他,架起飞剑匆匆走人了。   石子砾目送他飞得看不见了,方才拎着快递回了屋,心有余悸:“我以后还是少网购吧。”不能给副校长增加工作量了,他真的好忙啊。   他实在想不通:“西昆仑怎么是这种做派?”这不是欺负人吗?   封郁消息来源很广:“叶校长天资只是中上,淬体初期便迟滞不前五百年,其后发下大宏愿,愿耗尽毕生光和热为人民服务。他忙里忙外,本就是遵从本心,在完善修补自己的道,乐在其中。”   他说罢,见石子砾一脸震惊,便道:“大道三千,淬体期后,修行途径便多种多样。悟是一类,教书育人积累功德也是一类,像叶校长这等依靠服务他人修炼的,很少见,但也不足为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待你入淬体期后,这些道理便都自然明了。”   两人正说着,莲仙人来串门了。他好久没见徒弟,满心圣母般的慈父情,基本上每隔两三天就要来一次,督促徒弟们修炼。   这次他来,带来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北海冰蚕即将化蝶,蓬莱三校将其所吐蚕丝定义为神游期修士所用,派遣了三支小队动身前往北海,鹤依灵给我传了消息,问你要不要去看看。”石子砾的学籍还挂在蓬莱,何况他也只有神游期,完全够资格参与夺宝。   石子砾愣了一愣,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衣裳来:“这是我参加蓬莱校内比武化形组,拿到第一名给的奖励,就是北海冰蚕吐得丝做的。”自从封郁送了他新衣裳后,这衣裳渐渐被淘汰了,压箱底经年不穿,他很怀疑,“我凝魄期时便有些看不上眼了,神游期也能用?”50级的大号,穿套30级的铠甲,不合适啊,属性跟不上。   莲仙人微笑道:“那是大能得了一整个蚕茧,拿去做了身法袍,剩下点边角料,舍不得扔,掺了其他材料,凑合成第二套的。你也知道嘛,化形期的小孩子们比赛,经费有限,何况也就是给你过渡用用,化形期时间太短。”当时石子砾捧着新衣裳欢天喜地跑去找他时,他就看出来了,不过看小弟子欢天喜地的模样,便未戳破。   这就跟现代宝爸宝妈给小宝宝买衣服,一般不会买太贵的,宝宝身体长太快,花大价钱买了好衣服,穿不了几天就要淘汰,太浪费。石子砾虽明白这道理,还是噘起了嘴,合着他拿着破烂当宝贝,喜滋滋穿了这么些年啊。   莲仙人都笑了:“待我闭关出来后,给你做身好的。”他马上就要闭关冲击淬体中期了,封郁和石子砾进步太快,他高兴之余,也感受到了压力,眼看着就被徒弟追上了。   他又问:“你想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石子砾道,“正好近来我要去北海一遭。”苏武的牧羊鞭还在他手中,时不时提醒他尽快去北海取苏武的公羊奶,不能让卫权那烂人先一步得了去。   何况公羊奶真是好东西,需求量很大,家里养的孩子太多,嗷嗷待哺的,他真是为奶粉钱操碎了心。   莲仙人点头:“也好,那我给鹤依灵回个话,在名单上添上你。冰蚕本月月末出世,西昆仑和北海跨越了大半个天朝,不比蓬莱离得那边近,你最迟明后天便要动身,路上还当日夜兼程。近来不太平,让封郁陪着你去。”   他闭关前有千头万绪的事需要准备,也忙得很,略坐了坐,又说了些别的,便起身走了。   石子砾扭头道:“师兄,你还是留下吧。师父冲关,还不知如何,有你守着,我也放心些。”封郁和莲仙人都是淬体初期修为,封郁多少能帮上忙,虽说校长、副校长都会留意莲仙人动向,但终究比不得自己人上心。   “好。”封郁应了。   “……”石子砾若有所思,多看了他一眼。封郁近来特别软,他说一就跟着说一,他说二就跟着说二,总是找机会亲亲抱抱蹭蹭,借着说他瘦的借口,摸了他肚皮不止一次了。   封郁眉目温润,同他对了个眼神,微微一笑,整个空间都暖亮了几分。石子砾心头一动,默念“拉电闸”,房间其实用的蜡烛照明,但也很给面子得应声熄灭,四下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算来他们许久未曾不可言说了,石子砾对这事儿不算很热衷,但太久了也会想,何况分别在即,心绪激荡,别有趣味。   封郁为人冷然淡漠,像极了西昆仑清晨的薄雾,凉到人心底去,情事上却炽热浓烈,大胆放肆,翻来覆去几遭后,两腿酸软得夹不住,仍不舍得撒手,手脚并用缠着他。   天亮了,石子砾收拾妥当,一扭头看封郁半睡半醒,头搭在枕头上一点一点的,还偏要强撑着睁眼看他,都笑了:“睡吧,我直接就走了,争取下个月回来。”   “嗯。”封郁懒懒道,“你现在也是一报大名,散修魔修四散奔逃的人物了,路上多加小心,别太大意便好。”   人的名树的影,打赢了孔烨后,在众人心中,石子砾已算入了一流高手行列,等闲淬体期魔修想来招惹他,都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封郁并不是很担心,能否得到蚕茧,需得看天意看造化,但平安归来十拿九稳。   他眼中水汽未散,鼻音很重,瓮声瓮气的,听着像在撒娇。石子砾心头发痒,弯下腰,同他唇齿交缠,缱绻缠绵了一阵,眼见不能再拖了,方才动身离开。 第62章 小石头的七宗罪   汉时匈奴流放苏武的北海, 便是如今的贝加尔湖畔,清朝签订《尼布楚条约》将其规划给了俄罗斯帝国。石子砾日夜兼程,在一片片芳草连天中,寻到了这颗美丽的西伯利亚明珠。   他到时是清晨,湖面上荡起薄雾,金色的阳光洒落,随微波荡漾, 直如仙境一般。石子砾弯下腰,从水中挑拣半天,方捡起一颗形状奇特的鹅卵石, 又捧了一捧湖沙,一并揣进丹田中,这都是他回去要跟封郁分享的。   他到的有点早,蓬莱那边派遣的小队由费邦领队, 昨晚两人还通了电话,费邦预计他们下午落日时分抵达。根据三校校董会老不死们的联手推算, 北海冰蚕出世最早也会在三天之后。   石子砾把自己在封郁指导下所做的蓬莱三仙山微缩模型放置在岸边,设了个禁制,只有修正统道家法门的修士方能看到。他给费邦发了个短信,表示自己安全抵达, 并附上微缩模型的照片:“我想在四下逛逛,咱们约个时间,在模型放置处见吧?”   费邦很快回信,同他约定今晚八时在此地汇合。石子砾满意得收起手机, 掏出苏武的牧羊鞭:“公羊奶在何处?”   “跟我来。”牧羊鞭鞭头一转,朝向一个方向飘去。石子砾跟着它一路前行,跨越了大半个贝加尔湖,寻到了一处隐蔽的钟乳石洞穴。   石子砾深吸了一口气,莫名紧张:“苏公的意志就在里面?”   牧羊鞭的声音很哀伤:“苏武已逝,仅有一丝执念残存,盘旋于此地,聚拢天地灵气,转化为公羊奶,每十年不过产出一滴罢了。”苏武仅是肉体凡胎,神魂却有通天彻地的伟力,生前所用两件器物都有了神异,另有制造灵物之能,实乃奇人。   洞中并不算黑,乳白色的钟乳石反射着莹莹幽光。石子砾摸索前行,走出十余里,面前出现了三岔路口,问:“走哪一条?”却无人应声。   他连问三遍,不见牧羊鞭反馈,心知怕是考验已经开始,牧羊鞭作为半考官性质的存在,自然不会帮着他作弊,便专心推演道路。   石子砾并非以测算擅长,掐手指掐了半天,还把蓬莱校长原形所化的小旋龟抱出来,摸着人家龟甲念念有词,总算认了,喃喃自语:“我占卜学考29分,还算沾光了。”老师手下留情,好歹还给了他29分。   男左女右嘛,他随意选了左边的道路走,十余里后,又碰到了岔路口。石子砾根本便不考虑,径直走左边,其后陆续过了九个路口,他都横了心走左侧,不住默念“时来运转,洪福齐天”。   终于在走入第十个路口时,他脚下一空,犹如落入了隧道般,一路下滑,待总算脚踏实地,眼前的场景却从幽暗的钟乳石洞窟,变成了蓬莱招待外宾的小礼堂。   礼堂摆着两溜桌子,摆满了喷香喷香的食物,打眼一看,少说也得七八百道菜。石子砾眼睛一亮,他自去了西昆仑后,嘴里淡出鸟味来,外卖再好吃,能抵得上大厨精心烹制的佳肴?当下扑了上去,先指着自己念“百毒不侵”,便抱起一盘烧鸡啃。   鸡腿还没沾到嘴唇,耳边便有一宏大声音乍响:“贪图口腹之欲,如何能成大器?你若流放北海,岂不饿上几日便要变节?”   “……”石子砾坚持把鸡腿塞到嘴里,狠狠咬了一口最嫩滑的肉,方道,“前辈此言差矣。在吃和气节之间,我自然能遵守本心,可此时此刻,这两者并不矛盾,我为什么不吃?”   他指着满桌子菜,痛心疾首:“摆这么多饭菜,让我一口不吃,何等浪费,这是大罪过啊。”苏武当年是没办法才掏野鼠窝,这铮铮气节固然让人佩服,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测验都开启了,后面还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我吃饱了才有力气闯关啊。”   石子砾对自己的缺点很坦然,他就是馋,这是天性,他改不过来,也根本不想改。修士寿命如此之长,要连个个人爱好都没有,各个无欲无求、身与道合,费死劲儿修仙还有什么意思?   那声音冷笑一声,长袖一甩,一阵劲风袭来,石子砾身不由主向后退去,连忙就近多扯了一盘咸水鸭藏入丹田,他还没吃饱呢。   场景又是一变,来到一亭台楼阁中,仙乐阵阵,仙气飘飘,十二位仙女列队而来,笑若春桃,云堆翠髻,动静间如弱柳扶风,在楼台水榭中翩然起舞,正应了那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石子砾就地一坐,看得津津有味。用纯欣赏的眼光来看,确实很好看,对美的喜爱是人的本性。最让他高兴的是,仙女有胖有瘦,面颊有圆有方,美得各有千秋,气质极佳,绝非现代流水线造出来的网红脸能比拟。   他看得正陶醉,音乐一变,鼓点激昂,仙女们退场,另上了数十位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石子砾忙用手捂眼,变了个金钟罩蹲在里面,不让她们近身。   很快便有突破罩子来拉他的,石子砾大叫“色是割肉钢刀”,砍西瓜一般把越界的女子砍作几截。女子断肢跌落在地,化作一阵粉色烟雾散去。他砍了几个,总算没人再动手动脚了,只不时有淫词浪语传入耳中,他便把罩子中的空气都抽光,不让声音传进来。   两个时辰一到,周遭数十道身影的法力波动同时消失,石子砾松了口气,想当初收服乾坤书页时,他就败在了“酒色财气”的色关,今天这个根本就是小儿科嘛,没把他师兄引过来,他就根本不怕。   那浩大声音问:“哦,那若是引你师兄过来,诱你动情,该如何?”   石子砾一惊,这生灵竟然能看透他心中念头,忙收拢心神,不敢胡思乱想,坦然道:“那又如何,我们两个彼此有情,情至而意动,再自然不过了——不过你不准偷看。”   场景又是一变,光芒四射,石子砾被闪得眯起了眼。成吨成吨的上品灵石摆在他面前,灵气氤氲,堆积成海,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那声音问他:“想要吗?”   石子砾连连点头:“想要想要!特别想要。”他穷啊,滴滴打人那笔订单把他攒下的小钱钱花得差不多了。西昆仑物价比蓬莱三仙山的贵多了,可能人工抽成比较高,毕竟是叶瀚海提供的服务。   那浩大声音重重冷哼:“你这等人物,根本不值得我耗费法力,再模拟场景了。”便直接问,“你天赋极佳,修为却平平,定是懒惰成性。”   石子砾有点小懒,这一点不止一个人点过他,痛快承认:“前头六十年,我对修炼不怎么上心是真的,那时候没有很迫切的愿望想要变强。后来见得多了,知道修为高的好处了,我练得也挺认真。偶尔晚上不修炼跑去睡觉,确实是懒癌犯了。但困了不睡,强迫自己修炼,效率太低,还不如痛痛快快睡一场,也能放松心情。”   他是个很随意的性子,没太大的野心,也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见识过毕方惊天动地的伟力后发奋了一阵:“后来我发现,追赶她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难,好像不必这么、这么努力也能做到,那我为什么还要活得这么累?”   石子砾道:“我觉得这就是最适合我的修行方法。吃着火锅听着小曲,修为升了法宝有了,神游初期提炼完整道韵的,末法时代没几个人能做到吧?”准确说他凝成道韵,是在凝魄大圆满时期,早到太神异,他都不敢对外透露,怕被人拉去中科院解剖研究。   十年前孔烨能一手撕烂他的乾坤小世界,现在他已经能跟孔烨平起平坐。也许他拼命努力能赢孔烨赢得更轻松,可现在这速度已经足够让他心满意足、感谢上天厚爱了。   他说得太风轻云淡,随随便便就成新一代弟子第一了,是很拉仇恨的,那浩大声音晾着他半天没吭声。倒是石子砾很熟悉的、牧羊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痛心的样子:“我为了帮你挣得这次考验名额,费了很多口舌,你却这般表现,着实让我难做。”   石子砾奇道:“我固然能装成个存天理、灭人欲的圣人,哄得苏公意志认可我,可这有什么意义?他承认我也罢,不承认我也罢,我就是我,我是什么样,我当然便要表现出什么样。”   在测试中展露最本真的自己,是对这场测试本身的尊重。石子砾觉得自己是个道德水准在平均线以上的普通人,如果苏武的意志设置这个考验,真的是想择出一位品性洁白无瑕的圣人传承衣钵,他不够资格,此时却通过表演伪装,诱骗苏武的意志选择了他,这才是对苏武极大的亵渎。   何况,他又不是奥斯卡小金人得主,苏武的意志真的会被流于表面的表演所蒙蔽吗?假设装腔作势真的有用,卫权怎会几百年来都得不到苏武意志的认可?几百年的时间,他就是个傻子,打磨演技也该打磨得很出色了。   石子砾刚想到此节,便听那道浩大声音道:“你倒乖觉。饕餮、色欲、贪婪、倦怠、暴怒、嫉妒、虚荣虽为七宗罪,但本便是人之本性,只消适度,不违背最基本道德,不损害他人利益,又有何不可?”隐有几分笑意。   对哦,这生灵能暗搓搓看透人的内心,在他面前伪装根本没有意义。牧羊鞭也是坏,故意拿话诱导他,幸亏他坚持本心,。   石子砾听这生灵前面所说的饕餮、色欲、贪婪、倦怠,正对应他刚刚经历过的三个场景加一个问题:“那后面岂不是还有暴怒、嫉妒、虚荣三关?”试卷都没写完呢,监考老师就已经公布答案了,流程不太对吧?   “你有颗赤子之心,随性而为,与人为善,不必再测了。”那声音道,“你在倦怠一关的回答,极为合我心意。愿你能时刻看清自己的本心,保持此刻的清明。”   随着他的话语,石子砾重新出现在了钟乳石洞中,纵然知道这些本都是幻象,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上品灵石在眼前消失,仍是为他添了几分悲伤哀痛。   不拿,让他多看一会儿也好啊。   真·穷人石子砾呆站了一阵,方才继续前行,穿过这个山洞,出现了一片地下湖,湖中心漂浮着一个圆盘,如清晨的露珠在荷叶上滚动般,十几颗乳白色的圆形液珠卧在盘中。   圆盘飞起,不断缩小,隐入石子砾眉心。他心意一动,又将圆盘取出,再一动,收入眉心,这圆盘极为听话乖巧,可惜他试了几次,只有产出公羊奶的功效,并不能当做攻击法宝。    第63章 套路遇上反套路   这盘子并未形成独立的器灵, 石子砾几番尝试联络交流,都无果,只好作罢,数了数一共有十三滴乳白色圆珠,取出三滴给旋龟、白蛟、白虎各自喂了一口,好东西大家分享嘛,都来尝个鲜, 剩下的十滴尽数喂了毕方。   毕方一口吞入,回味半晌,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身形暴涨,长翅伸展,刀捅豆腐般斜插入洞窟内壁,轻轻一颤便削落许多碎石。   石子砾试探性得一招手, 一张标有【毕方】的卡片落入他手中。早先毕方所化卡片的图案是二头身Q版,现在这张却一看便是成年体了, 画工精致细腻了许多,也能查看完整的属性栏了。   这一下子,他就有了三张成年体卡片,石子砾心下甚喜, 捧出盘子来又亲了一口收回眉心处温养。他在洞窟内又逛了逛,没啥特别之处,便向外走。   行了有一二十里,眉心的圆盘一颤, 牧羊鞭也出言提醒:“有人触动了洞口的禁制——卫权来了。”这气息它很熟悉,厌恶无比,“快些离开,别同他朝相。”   卫权也是神游期人物嘛,他的想法跟石子砾差不多,来北海寻冰蚕顺便取走羊奶,一举两得。石子砾倒不怕他,但听牧羊鞭语气略烦躁,可见对卫权印象分真是负数,便很配合得隐去气息,在牧羊鞭的指引下,选了跟卫权不一样的路走。   这测验没花多长时间,他回到放置模型的地方时,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石子砾便在海边礁石上坐下,托腮看海浪拍打着海沙、鹅卵石,不多时感应到有两道身影正急速赶来,其中一道气息极为虚弱。   为首的正是费邦,他后背背着一位女子。石子砾第一时间迎了上去,见那女子雪白衣衫上遍布血迹,左肩有三道狰狞无比贯穿伤,看着好似抓痕,不知是被何种怪物所伤。   伤口处,黑红色的血液不断流出。费邦道:“你帮我抱着她。”腾出手来,取了一瓶灵药,喂了她两颗。   他边为女子注入法力化开灵药,边为石子砾解惑:“我和桃然在三百里外碰到她被一只毒蝎精袭击,桃然出手相救,留下断后,让我带着她先走。”   桃然是跟费邦同行而来的女修士,也算石子砾的老熟人,他首次出游跟随母文光去燕京八宝山,收服乾坤书页那一次旅行,唯一的女修士便是桃然,她是仙桃成精,其时已有凝魄大圆满修为,上个月刚破入神游初期。   修真界弱肉强食,修士活得长了,热血也冷了,走在路上少有人管闲事,除非遇到同校或另外两校的学生遇险才会相助。   桃然是个姑娘家,心肠终究软些,何况那毒蝎精相貌丑陋、话语污秽,让人生厌,桃然一时不忿管了这个闲事。费邦本让她带着姑娘先走,她晋升后首次遇敌,有意试试身手,便主动提出断后。   “毒蝎精也不过神游初期,桃然该能赢的。”费邦淡淡道。三校出身的学生多少带有些优越感,他们的法宝口诀比散修魔修强上不止一筹,同样的修为下,桃然打胜仗十拿九稳才是。   他再看这姑娘,已是气若游丝了,两颗灵药并未见效,仍血流不止,叹道:“怕她命该如此,也无法了。”   费邦随身携带有一颗灵药,可生死人、肉白骨,是师门留给他保命的,只此一颗,他师门下师弟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可知珍贵,不会为个陌生人用出。两人素未谋面,能做到此地步,他问心无愧。   石子砾道:“我来试试吧。”端详这三道狰狞伤口,询问费邦才知,这并非抓伤,而是被毒蝎精三根并排尾刺所伤。   当务之急是把毒素吸出来,石子砾也就知道点被蛇咬伤自救小常识,掏手机正想查关键字,看着打出来的“毒”字,灵光一闪:“有了,以毒攻毒!”   费邦紧张道:“好歹也是条人命,你别胡来。”庸医害人,他都想把姑娘抢回来了。   石子砾不理他,在乾坤书页上画了个纸片人,小人落到地上,不断长大到一米八左右,埋头在狰狞伤口处,吸吮毒血。   这人法力全无,不过是个凡人。费邦本不如何在意,还当石子砾要用变化成千上万的凡人转移毒素的笨办法,听他咕嘟咕嘟咽了好几口,除了脸色发紫外竟不见有别的症状,讶然道:“凡人怎能如此抗毒?”   “这可不是普通的凡人,”石子砾点开纸人的属性栏,指着种族一项给他看,“这是吃中国食品长大的现代人。”元素周期表都吃了一个遍,百毒不侵,还怕你区区一点纯天然蝎毒?   这话当然是调侃,蝎毒比啥三聚氰胺奶粉、苏丹红鸭蛋、地沟油要命多了。说话间,那纸人已维持不住法身形态,重又变回纸片,纸面从白色变作紫黑色。石子砾新的纸人已画好,无缝衔接补充上,在废了三个纸人后,伤口吸出来的血已成鲜红色。   费邦忙又喂了颗灵药,这次灵药见效很快,止住了血。他松了口气,凭空点了一团火,放在姑娘身侧,为她取暖,可能是失血过多,姑娘周身冰凉没半点温度。   石子砾则埋头看使用过的纸人所化纸片,奇道:“怎么有股青草味儿?”吸收了太多毒液,变了颜色很好理解,味道也该臭臭的才对,但这些纸就透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费邦取了一片嗅了嗅:“还真是。她身上有很浓的妖气,怕是草木或者昆虫成精吧。”绝大多数妖修在人形状态下所流的血液都是红色的,原形时可能会流绿色血、金色血。   不过是顺手救人,他俩对这姑娘的探究欲也不深。石子砾倒是隐隐觉得有些异样,一边聊着天一边思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费邦已眼睛一亮:“哟,桃姑娘得胜归来。”   桃然脚下踏着一支极精美的簪子,在北海湖面踏浪而来,行至近前,先看了那姑娘一眼,确认她尚存生机,将簪子缩小后往发髻上一插,微微笑道:“有二位在,果真能起死回生。”伤得那么重,能捡回一条小命,也是好运了。   她打斗时有些擦伤,只破了皮肉,没伤及大动脉,毒素第一时间被她用法力逼出了,倒无大碍。费邦仍是取了颗灵药给她:“还是小心些为妙,这蝎毒有点邪门。”   桃然谢过,为那姑娘清理了一下伤口,在岸边采了株野花,以花芯变了个帐篷,摘下花瓣来变作被褥:“这样也暖和些,等她醒来吧。”   这一番折腾,天蒙蒙亮了。贝加尔湖畔的日出很美,另外两人都是初见,石子砾见过一次,也不妨碍他再被陶醉。三人并排坐着欣赏美景,都很入神,还是桃然一错眼看到了,忙道:“你醒了?”   那姑娘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脸颊白得无一丝血色,嘴唇也是淡紫色的,缩在被褥里显得有些畏缩:“谢谢你们,我、我就记得被一个紫黑色怪物袭击,重伤昏过去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桃然道:“不必如此客气,顺手为之。此时的北海并不太平,你不过凝魄初期修为,本便不该来此。”又招呼石子砾和费邦,“我们走吧。”夺宝时组野队是大忌讳,救了人就救了,她不打算再有交集。   姑娘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道:“多谢。”连说了数次谢谢,又轻声道,“可否请三位告知名号,待我养好了伤,定亲自登门,拜谢恩人。”   她姿态摆得极低,温婉动人,何况凭她的修为,受此重伤,难保能活着走出这片海域。桃然稍一犹豫,将耳坠取下来:“这物件乃我少时所用,凝魄期以下能隐藏气息,等闲魔物难以察觉。并非需要贴身佩戴,你随身收着便能起作用。”   姑娘郑重谢过,取了个帕子小心包好。   石子砾眼尖,见她帕子角上绣了浅红色的“田翀”二字,怕是她的芳名,顺嘴问:“这个字念什么,中?”今天的事儿从头到尾,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费邦咳嗽一声,悄悄传音:“音同‘冲’。”石学弟还是年纪小,考虑不周到,这种问题私下问就好嘛,非得当着人家的面问出来,略尴尬。   石子砾眼睛一亮,田翀,田冲,天虫,不就是蚕?这姑娘的血液有青草味,身体冰凉,不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北海冰蚕?   想当初,乾坤书页也是化作纸妖,近距离考察他,这是法宝们都爱玩的套路啊,不过冰蚕应当不算法宝,是个灵宠宝宝吧?   石子砾根本不缺灵宠,他丹田内还三只小神兽呢,养不过来,何况他没出啥力啊,哪好意思收,便传音将此猜测告知了他二人。   费邦立时道:“桃姑娘,这是你的机缘。”是桃然仗义出手相助,又以赠以法宝,当然该是她拿。   桃然踌躇道:“人家看着也不像有认主的意思,就当没看出来吧。何况这功劳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若非你们在,我救下她来,也解不了她的毒。”   其实有点小后悔,她要是能表现得更热情些,说不定就刷够好感度了?可对着个陌生人,怎可能毫无防备、一上来就掏心挖肺的?她已经够圣母了,要不是那毒蝎精嘴里不干不净想欺辱小姑娘,她从一开始便不会出手相助。   桃然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缘分不到,也就释然了,转身欲走。倒是田翀见三人都盯着自己手帕发呆,忙道:“此乃小女子自己吐丝所做,我这里还有许多,尽数赠与恩人们。”取出三团巴掌大小的银线,线丝呈半透明状,散发着阵阵雾气。   石子砾是穿过北海冰蚕丝的边角料所做的衣裳的,一眼看出这丝线跟他衣服的料子系出同源,在精纯上又远胜,当是真品无疑。   这么一团蚕丝,搀上些好材料,够纺个肚兜了,正好她平胸,将将够用。桃然痛快道:“正好三个,直接一人取一个吧?一点小东西,没必要客气来客气去的,咱们日后彼此扶持还长着呢。”   三人互相看看,谢过田翀后,各自拿了一团。   石子砾抢先取了最小的一团,果真轻如蝉翼、沁凉透骨。他正拿在手中把玩,却觉眼皮如山般沉重,脚下不稳跌落在地。手中蚕丝疯长,将他团团缠住,眨眼便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石子砾:“???”   他看费邦和桃然,也都中招了,被裹成了个茧子。费邦也是昏昏欲睡,桃然修为最弱,已是沉眠不醒。   田翀笑得特别柔弱特别美,弱柳扶风般:“我养的三尾毒蝎繁殖太快,实在是养不起他们,不得以只好出来捕猎,希望恩人们不要介意。为了引你们上钩,我也是死了一只小可爱呢。”指的是跟她合唱双簧、被桃然斩杀的那只毒蝎精。   石子砾强撑着问:“你不是北海冰蚕吗?”他看到了什么,一只养蝎子的蚕?一只会放毒的蚕?一只演技上线、中戏毕业的蚕?   田翀笑道:“我的母亲是北海冰蚕。”她左半边脸颊如玉般光滑洁白,右半边脸上浮出一层浅棕色绒毛,显露三只红色眼睛,声音一半轻柔一半低哑,“我的父亲是六眼沙蛛。”   “……”石子砾诚恳道,“这一刻,我相信了爱情。”   ——我丑没事,你瞎嘛。而且我是有六只眼睛的贵族哟,我们正好互补。   这一定是真爱!   第64章 请叫我散财童子   田翀素手一扬, 将三团蚕蛹背在肩上。她这么个身形纤细的柔弱美人,扛着三个大活人脸不红气不喘,身形如风,向贝加尔湖身处疾驰而去,唇畔噙着一丝笑意。   这次捕猎很成功,自从放出她要吐丝作茧的消息后,已诱导了数拨人前来。田翀用装可怜引诱正道人士上钩, 对付魔修、散修手段又有不同了。   这三名小修士,瞧着天真稚嫩些,心肠太软, 但修为是真的高,她嘴上说说罢了,怎舍得将他们喂给三尾毒蝎,自己吞吃入腹, 修为定能暴涨。田翀洋洋得意,哼起一段轻快悠扬的小曲。   “哇, 小姐姐声音真好听,人美歌甜。”石子砾嘴甜似蜜,跟着扯嗓子唱起了《我在东北玩泥巴》,“虽然东北不大, 我在大连没有家,大连的隆冬,大连的隆冬,大连的隆冬, 蛋蛋大~”   “……”田翀神色一变,半边脸又冒出一层绒毛,难掩震惊,“你怎么没睡过去?”她下的毒,足以使神游大圆满期的修士昏迷,这三人最高的也才神游中期修为,何况神游中期的那姓费的早便昏厥了,正在噪音扰民的这小子不过神游初期。   石子砾神采奕奕:“因为我吃白加黑,白天吃黑片,睡成猪,黑天吃白片,嗨成狗——小姐姐要不要来一片?”   ——傻样,作为一个言灵修士,你绑我手绑我脚,有屁用啊!老子仅凭一张嘴,就能说死你。   田翀心觉不对,将三个蚕蛹一扔,纵身疾驰,却一剑横斩,将她面前的湖水劈作两半,水流瀑布般倒灌,围拢四方,封堵了她所有的退路。   一如轻烟般美丽的女子浮现在水幕上,她双眸冰冷如霜,头顶的夜明珠闪烁着幽幽寒光,直将田翀心肝脾肺都冻结了一般,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好冷。”   龙女玩水很厉害,玩冰也不差,北海寒气对招式也有增益。她长剑一挥,一剑竟未将蚕蛹斩断,轻“咦”了一声,以大法力灌注宝剑,催得如紫电青霜般笼罩青紫剑气后,方又斩了一剑,算是剖开了一小截豁口。   石子砾挣脱出双手来,顾不得旁的,先把龙女收了回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法力都给抽空了,不敢再劳动她老人家。腾出手后,自个儿摸了把小刀,一点点挑着丝线割开。   田翀从头到尾震惊脸,她是个聪明人,识时务为俊杰,看石子砾这般泰然自若、不疾不徐,哪里猜得到他此时是个银样镴枪头、内力虚得很,还当人家挥挥手又能召唤出大姐姐来灭了她,不敢造次,软塌塌跪到了地上,眨眼便泪流满面:“小的迷了心窍,求大能饶命。”   这演技倒是时刻在线,石子砾道:“解药拿来。”   田翀忙道:“这毒是自我体内吐出,除我的血液外,天下无药可解,我这便取血为您朋友解毒。”说着硬咬断了手腕血管,待要喂入费邦口中,却又后背一冷。   这冷意并不摄人,但田翀还当大能不满意她自作主张,又召唤出了龙女震慑,不敢乱动,趴伏在地。因背对着,看不到大能神色如何,她实在忐忑不安,心绪烦乱。   石子砾拿仅存的一点点法力,召唤出来了一个《植物大战僵尸》的寒冰射手,豌豆嘴朝着田翀吐冰球,对田翀这等聪明人,一个冰球就足够让她脑补二十万字了。   这下法力是彻底见底了,石子砾心下暗叹,将眉心处苏武的盘子取了出来,接了两滴田翀的血,放入乾坤小世界中。在小世界,便可直接查看属性了。   他点点这两滴血,看着并没有剧毒的属性,下面详细介绍中也确实说可解六眼沙蛛之毒,方让田翀避到一边,自己取血唤醒了费邦和桃然。   费邦一醒过来,觉察法力流转迟滞,忙盘腿打坐,逼出残余的毒素。桃然却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摘下头顶簪子,向着田翀刺去。   田翀流泪道:“我化蝶在即,愿拜入三位门下,甘当灵宠,助三位早履仙道。”   石子砾道:“桃姐姐息怒,此物若能改恶向善,倒也是美事一桩。”北海冰蚕吐得丝是做衣服的好材料,论理它们化为蝶后,该更加不凡才是,他虽没听过北海冰蝶的大名,但没道理越进化越弱,定也有神异之处。   桃然停了手,问他:“石学弟愿收下她吗?”   “当然不,”石子砾道,“我是觉得她同桃姐姐更合,也可防备今日之祸再发生。”同是女性,交流也方便,桃然性子有点直,有个这等灵宠正好互补,一旦签订了主仆契约,法则作用到灵魂上,也不怕田翀再故意加害了。   他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听凭桃姐姐处置。”   桃然微微一笑,先谢过他,方道:“讨价还价的是商品,寸步不让的是底线。她便是设下再奸险阴毒的圈套捕了我去,怪我傻我笨我技不如人,没有二话,可利用他人善心善意,这绝不可饶恕。今日之后,我于路上再见此等惨事,不敢轻易相救,无形中便绝了真正需要帮助之人的性命。她这等人若不灭绝,天下之大,还有谁敢路见不平,还有谁敢行侠义之事?”   她说罢,见无人反对,簪子前伸,刺穿了田翀心脉,抽出她的神魂,以秘法碾碎了。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连闭目打坐的费邦都睁眼看来,目露赞许之色。他是冷血冷情的脾性,从不招惹是非,但桃然自有一腔热血,心存善念、与人为善,无论何时都是美德。   石子砾联想到了老人倒地扶不扶的问题,一个彭宇案,虽然事后又有反转,但曾激发起了整个社会的信任危机,桃然的指责并非空中楼阁、张大其词。他感应到丹田中的牧羊鞭微微颤动,瞬间猜到了什么,故作悲伤得掩面指责:“喜新厌旧、始乱终弃!说好的白头偕老,把我当做你的掌中宝、心头肉。”   “……”牧羊鞭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怎么戏这么多?”   石子砾一摊手:“你走吧。”   他早便看出留不下牧羊鞭。苏武的意志很欣赏他的赤子之心,以圆盘相赠,可显然已经形成独立意识的牧羊鞭,更期望有一个道德水准高于常人的主人,不一定要求十全十美伟光正,但人性中要有某个闪光点能带给它触动。它一直跟着石子砾混,比在卫权身边积极许多,但也没有建立长期契约关系的打算,它只是在静静等待。   现在,它等来了桃然。她未必有石子砾的修行天赋,也并不很聪明,也许终其一生也不过神游期修为,很可能修真界掀起个小风浪,便把这艘小船打翻了,但它愿意陪着她一起走下去,直到死亡将他们一并带走。   牧羊鞭有些羞愧:“我——对不起。”卫权是个烂人,它扔起来理直气壮,但石子砾人很不错,虽然才相处了两个月,但就这么转投旁人,它很不安。   石子砾完全无所谓,没看他还有心情扮怨妇给自己加戏吗?牧羊鞭对他用处不大,而且画风也格格不入有点奇怪,就跟随身带着个教导主任,做点啥坏事儿都有种后脊背发凉的负罪感。   法宝有灵,自择其主,要尊重每一个法宝自己的意愿,不能因为牧羊鞭没择到他,就接受不了怒掀桌子,人家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献出忠诚嘛。   不过真一点都不挽留或者生气,好像有点不给牧羊鞭面子。石子砾礼貌性得表露出了一丝不舍,将牧羊鞭掏了出来:“桃姐姐,送你了。”   桃然莫名其妙:“啊?”   “这是我同瀛洲的卫权交战时,从他手里抢来的,苏武在北海牧羊时所用的鞭子,千年下来,孕育出了神智。”石子砾详细说了牧羊鞭的功效,诚恳道,“它一直没人要也挺可怜的,你就收下吧。”   桃然都没伸手接,她被吓到了:“这太贵重了,不可不可。”三校比武时她还未升神游期,打死打活熬过了海选,初赛第一轮就挂了,其后的比赛倒也看过几轮,自然知道卫权这鞭子在攻击神魂上有奇效。   “我送,你推,我送,你推,不停重复,一个时辰后,我再送,你在费学长的帮腔下,终于收下了这鞭子。”石子砾一句话总结,“收了吧,大家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时间很金贵的。”   费邦“噗嗤”一声笑了,开口道:“嗯,你就收了吧。”   桃然也被逗乐了,想了半天,方道:“二十年前,我外出游历偶然得到了一件宝贝的线索,苦于修为不够迟迟未敢探寻,石学弟进境远胜于我,得宝大有希望。”   她不愿白占人便宜,提出用另一条宝物信息交换。桃然正色道:“这宝物是何我并不知晓,但想来怕比不得牧羊鞭贵重,算来还是我沾光了,你就别再跟我客气了。”   石子砾是真不缺宝物,见她神色坚决,便也应了,笑嘻嘻的:“多谢学姐。”   桃然便写了张条子给他:“此处有一秘境,每十年开启一次,十分凶险,待你入神游大圆满境地,或可入内一探。”   石子砾收入乾坤小世界中,转而道:“去抄了这妖精老巢?”既然都能在蚕丝上下毒了,她所居洞穴中说不得还有蚕丝,凑凑也够一套新衣裳了。   打怪后开宝物,向来是最受人欢迎的环节,三人俱都兴致高昂,一路说说笑笑,寻觅着田翀遗留的气息,走向北海深处。 第65章 莲波的组队邀请   田翀下了毒的三团蚕丝, 让他们三个瓜分了。桃然走出一段距离,不知想到了什么,匆匆折返,再回来时手中揣了个白色骨笛:“田翀同那三尾毒蝎交战时,便不停吹奏此笛,我还当是她对敌的攻击手段,原来是在凭音律操纵毒蝎。”   石子砾纳闷问:“那桃姐姐把它捡来又有何用, 咱们又不知道具体如何吹奏才能指挥毒蝎?”   “……”桃然给噎住了,这话问得很有水平,作势欲扔掉骨笛, 冷不丁听石子砾道:“等等,拿给我看看。”   骨笛如玉般微凉,被打磨得圆润细腻,显是主人心爱之物。他清了清嗓子, 先唱了一句米娜《写在心里的歌》的首句:“听着熟悉的旋律,唱着我们的过去~”   而后再吹响骨笛, 石子砾是随意乱吹,但这笛子却好似有生命一般,自行奏响悠长的曲调,这是残留在笛子上的记忆。   石子砾一路吹着这曲子入了洞窟, 里面黑黢黢的,密密麻麻遍布了半栋楼房高的毒蝎,身后粗壮的三根尾巴高高竖起,好似随时都会斜刺而下, 但每一只毒蝎的脑袋都趴得很低,摆出臣服的姿态,乖巧无比。   桃然赞道:“厉害。”她还伸向就近的一只毒蝎,想摸摸人家脑袋。   毒蝎猛地一动,三尾摇摆,瞧那一米多的尾针寒光闪闪,石子砾一惊吹的旋律都变了调,桃然还不避不躲,淡定脸站在原地。那毒蝎果真未曾攻击她,长尾来回摇晃,跟小狗撒娇似的,主动拿紫青色的外壳蹭蹭她的手。   大姐,你这有点莽啊。石子砾松了口气,安下心继续吹笛。   顺着狭长的遂道不断入内,来到一宽阔的洞窟内,同样是钟乳石地形。这是间简单的居室,有床铺有椅子,有三只蚕茧,破开来看,里面只有一滩脓水了,从角落散落的物件上看,两个是邪门兵器,该是魔修,另一个却是纯正的佛家禅杖,上面印有方丈某位大师的法号,俱都被田翀所害。   石子砾专心观察三尾毒蝎的动态,另两人在洞中敲敲打打了一番,桃然敲着一处洞壁声音有异,发出空荡荡的回声。她同费邦对视了一眼,两人合力打破墙壁,里面藏着一个金色的小宝箱,只是这宝箱无论用何等法子,都无法砸破。   费邦托着宝箱,点了个火折子,迎着光观察半晌,冷不丁道:“石学弟,把骨笛拿过来。”   停下吹笛子,不知这些小猫一样温顺的三尾毒蝎会不会翻脸?洞窟周围少说围了三十只,可不是好惹的。石子砾稍一犹豫,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抽了自己一巴掌,骂了句“蠢”。   他提笔画了个录音机,将一段曲调从头到尾录制后,循环播放,看毒蝎们倒也认这声音,仍一动不动,便腾出嘴来,把笛子递给费邦。   费邦将笛口朝外,笛尾朝向自己,同宝箱正中一个形状奇特的小孔比较一番,见极为相近,尝试将笛尾插入孔中,轻轻转动,宝箱随之而开。   里面盛满了蒲公英大小的小光团,银白色,如萤火虫一般飘向四面八方,随着它们的闪烁,有声音在洞窟中回荡:“马上就要吐丝结茧了,这一天终于来了,五百年积累才化而为蝶,却只剩十年寿命,我不甘心!”   这正是田翀的声音,宝箱好似个留声盒,供她收录少女心事,时不时拿出来听听。说是日记也不贴切,只是些断断续续的语音片段,费邦有点尴尬,这毕竟是不道德的,急忙拢上盒子,光团却不受盒盖阻挠,仍源源不断往外冒,声音也继续作响。   田翀的母亲是北海冰蚕,化蝶后十年而亡。她父亲六眼沙蛛生有傲骨,从小教导女儿不要屈服于命运,教她使毒炼毒。田翀也有三分狠劲儿,蝎子吃蚕,她偏要养蝎子为宠物,逆转食物链,在父亲被一强大生灵捕食后,她自行摸索出了一套法诀,可吸食修士法力,增补己身,延缓身体发育,将化蝶时间从三百年拖到了五百年。   她很愤恨也极为不甘,她来世间走一遭,不是为了悄无声息得活,悄无声息得死,唯一的用处便是为寿命无穷无尽的修士贡献所吐蚕丝做衣裳。这群人敢榨取她的价值,她便要吸食他们的血肉。   中二少女内心独白剖析完了,一时竟没人说话。半晌后,还是桃然开口打破沉默:“不论她有万般苦衷,杀伤人命吸食修士精气,便是魔修,便是凶妖。天底下谁没有苦衷,难道个个都去害人?她所杀的方丈高僧,普度众生,是有德之士,定也是想救她却反被害,这等小人,我不后悔杀了她。”   石子砾轻轻一招手,乾坤书页漫卷,将满洞的银白色光团收入其中,汇聚成一张通体银白的卡片,悬在半空中,闪烁不定。他将骨笛掷入卡片,光华过后,卡片上出现了一只半透明的肥硕蚕宝宝卧在骨笛上,慢吞吞啃食桑叶的模样,凑近细观,蚕宝宝后背上印有猩红色六眼蜘蛛的图案,时隐时现。   凝成卡片后,乾坤书页未停,将满洞的三尾毒蝎都吸拢进去,蚕宝宝便多了【召唤·三尾毒蝎】这个技能,召唤的最大数量为五十只,在战斗中有损耗也可以补充,只消存活个体中雌雄都有,便会慢慢繁殖到上限,繁殖速度同存活个体基数有关。   田翀并非石子砾所杀,但他心有所感下,竟生生化为新的卡片。这蚕宝宝神态高傲凌然,却无田翀的阴戾凶桀之感,洗尽铅华。   石子砾正待开口,冷不丁听到一声鸟鸣,抬头一看,成年体毕方欢快得俯冲而下,双眼直盯着他手中的卡片,露出贪婪之色。   蚕宝宝也不摆高傲凹造型了,脑袋挤到桑叶下面藏起来,只露出下半截身子在外面瑟瑟发抖。它后背上的蜘蛛红得发亮,六眼睁开,拟待反击。   “……”石子砾这才反应过来,一巴掌将毕方扇飞,“这不是给你的。”死肥鸟吞了阴冥老道碎片便罢了,世上就这么一个阴冥老道,碎片注定是集不全的,没啥大用,但这可是一张完成的卡片啊,虽然只是宝宝形态,但吃掉就太暴殄天物了。   毕方很郁卒,跳转过身,撅起肥屁股作放屁状。他是张ssr卡,这破蚕最多算张sr卡,我这么美这么能打,一只虫子你都不给我?   石子砾一笑,正待说几句软话哄哄他,冷不丁乾坤书页一个倒卷,将他给吸了进去。他一入乾坤小世界,眼前便提出一行提示:   【玩家莲波向你发出了组队邀请,同意后将被召唤入副本协助战斗,请在10秒内做出选择】   下面有红色倒计时读秒,“同意”“拒绝”两个按钮,还有个子菜单,点开可以查看两个人物的亲密度。   莲波是谁?石子砾想了想才恍然,忙点了同意。莲波是他师父大名啊,天天莲仙人莲仙人的叫,他都快忘了师父大名是啥了。主要也是莲仙人自己嫌弃这名字有点挫,等闲不对人提起。   他有种天旋地转之感,嗖嗖冷风直灌,周遭景象如电影快进般从两旁掠过,怕正在进行场景转移。石子砾抽空问乾坤书页:“你还真把自己当游戏系统了?我师父也是玩家不成?”   “所谓道韵,想瞒过天道,首先要瞒过自己,你自己都不信,何谈忽悠别人?”乾坤书页道,“所以细枝末节,我尽量模仿得像一些,慢慢完善功能,对你也有好处。”   又向石子砾讲明,确实是天地法则在召唤石子砾,但这召唤并非不可强行阻断的,询问石子砾自己的意见,确认他乐意去,这才顺应召唤之力。   石子砾担忧道:“这时节师父该闭关冲击了吧,别是出了差错。”西昆仑那么多大能,连远在北海的他都叫上帮忙了,不说狗急跳墙,也相去不远。   乾坤书页光在八宝山就猫了千年,见识毕竟多些,很淡定:“淬体期后冲击修为时经常会碰到此类情景,术语叫‘问心’,本质跟做梦差不多。天赋越高者遇到问心的几率越大,多经历几次,有助于看清本心,镇压心魔,这是大造化。不找大能却找你,怕是因你二人师徒感情羁绊较深,怕你师兄也在你师父梦境中呢。”   石子砾一听同做梦类似,便有了点谱,封郁四变就是梦貘,总有些本土作战的优势,说不得把他拉入莲仙人问心一关中的,就是封郁呢。   他正琢磨着,两旁飞快倒退的场景终于慢慢减速,一炷香后方稳稳停下,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群人穿着打扮都很古朴,蓬莱有上博古课,讲述各朝各代的衣饰特点,是门选修课,让石子砾睡过去了。但从百姓们各个红光满面、姑娘们各个体态丰盈上看,他猜是唐朝前后。   八仙过海传说中,八位神仙也大多是这个时期的人,莲仙人传闻是何仙姑过海时手中所捧莲花成精,他的问心一关出现唐朝景象,倒也不足为奇。   乾坤书页问:“我的扫描功能还能用,是否要扫描地图?”   石子砾应了,他发现乾坤书页自从融合了大毕方给的书页后,功能越来越齐全完善了。不一会儿,乾坤书页上便浮现了此地的全景地图,图中有两个绿点闪烁,一个在城门附近,另一个在城池西南角。   他一个起跳,跃到房顶上,看隔了两条街便有一个不算很高的简陋城门,第一个绿点是他本人,那莲仙人便该在西南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波波老师早上好   莲仙人:=皿= 第66章 师兄弟联手养女   石子砾一路赶至城池西南角, 遍寻不到莲仙人的气息,却在附近一家小茶馆二楼,见到了捧着一盏茶慢吞吞品的封郁,合着绿色队友标志标的不是莲仙人,而是他师兄。   封郁一支道簪束发,身着浅青色道袍,肤白如玉, 面盈有光,仙风道骨,属于那种一眼第看过去, 长眼的都能看出来这是个不得了仙人的形象。   周围围了不少凡人,悄莫在偷看他。他也并不避讳,将店家摆在桌上点缀的一朵小白野花点化成式灵。手指长短的白色小人五官清晰、手脚麻利,抱起茶壶殷勤得为他添茶倒水。   石子砾大奇, 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位置:“师兄这是唱的哪一出大戏?”封郁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出奇,莲仙人做任务遇到了困难要拉人, 首选是封郁,第二个才是他。   封郁取了茶壶,亲手为他斟满一杯茶,下巴微微一抬:“静观其变。”   石子砾顺着看过去, 透过窗户,此处视角正对着对面街上一家豆腐磨坊,磨坊摊面不大,看着倒还算干净, 招牌上写着“何记”。店中也未请伙计,就只有一位中年人,瞧着好似店主模样,边碾磨黄豆边叫卖,忙得团团转,满头大汗。   石子砾以神识将这间小磨坊来来回回筛了好几遍,觉不出异样之处,询问得看了封郁一眼。   封郁微微摇头:“问心之境同梦境相类,梦貘天赋在此如鱼得水。”他来此地数日了,却遍寻无所获,施展梦貘一族秘法,方寻到了这间不起眼的豆腐店。   但围观了这许久,这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豆腐店。封郁道:“你也出现在这小城池中,可见机缘就在附近。”任务地点理当没错。   石子砾眼珠一转:“去问问不就是了吗?”他师兄是高端奢侈蓝血品牌,他走的是中低端亲民路线,一转身变作个家丁模样,来到那卖豆腐的摊贩面前,笑盈盈的:“麻烦称一百斤豆腐,主家要摆寿宴。”   一百斤豆腐,绝对算得上大生意了。正在哼哧哼哧磨豆腐的摊主先是眼前一亮,旋即为难道:“哎呦,对不住您了,我没备这么多豆子,不知道现在泡来不来得及,您主家什么时候用啊?中午怕赶不上了,晚上倒还有可能。”   他觉得这家丁办事儿真不牢靠,这都什么点了,材料还得跑出来现买,哪怕昨天提前支会他一声,他一准早早准备齐活了。   “晚上用。”石子砾先把钱给了,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看他磨黄豆,碰上零星来买豆腐的,看店主还得在摊面和石磨间来回跑,便道,“您去张罗生意,我来推吧。”   店主脑补他这是着急到点儿豆腐没备好,主家要责罚他,这才主动提出要帮忙的,倒也一口同意了,不住道谢。   石子砾便上手推磨,也不见他如何使劲儿,磨盘便轻快得转起来。店主打发走了客人,看着颇为羡慕:“行啊,年轻人有膀子力气。”这比他推得快多了。   石子砾道:“我看您这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怎么不再雇一个?”   “人力太贵了,小本经营,哪来的闲钱?”店主把磨好的豆浆倒入大锅里熬,嘴上念叨着,“早先我婆娘帮着我一道,她现在肚子里揣了个小儿,快生了,我打发她回家歇着了。”   石子砾留下肉身推磨,陪着店主唠嗑,魂魄离体回到茶楼,如此如此说了:“怕是应在那孩子身上。”   封郁若有所思:“八仙来历众说纷纭,何仙姑出身其中一种说法,她乃增城县以做豆腐为业的何泰之女。”   正在推磨的家丁便问:“这何记,也是咱们城的老店了,这次主家设宴,点名要吃您家的豆腐。”他是看这店虽小,内里陈设有些老旧,怕有些年头了。   店家得意一笑:“这店从我爷爷传给我爹,我爹传给我,我们老何家,就指着这个过活。不是我吹,咱增城县谁不知道我何泰的豆腐,那可是出了名的良心,你看我这黄豆多纯,从不拿乱七八糟的东西掺进来!”   石子砾同封郁对视一眼,封郁默念个咒语,便见从店家头顶冒出一道旁人看不到的浅绿色光,一路指引出街道:“走。”这是血脉寻迹咒语,可显示施法对象血脉至亲的方位。   两人顺着来到一间低矮的小木房,有个大肚妇人坐在床边纺布。她相貌平平,皮肤黑种透黄,时不时垂首轻扶肚腹的模样却极美,带着人母特有的慈爱光辉。   妻子同丈夫是没有血脉联系的,绿光照的是她的肚子。封郁多看了两眼,他所会神通虽多,还真没有隔腹断子的能耐。   石子砾三两笔画了个小人,念道:“医德低的妇产科男医生!”   小人从乾坤书页上飘落,身形暴涨,跳到地上时,已是个戴着蓝口罩、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形象。   石子砾亲切问:“麻烦您帮忙看看,这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顺手塞上个红包,现在都禁止告知父母胎儿性别了,等闲医生也都有基本的职业道德,他创造的这位,设定的人品就比较低。   医生看了看妇人,重点是看了看红包里面塞的票子,挤出一丝笑容:“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儿也是传后人。”   那就是女孩儿了。石子砾很欣慰,反手把他一巴掌打爆,将红包捡了回来。他和封郁就在小木屋旁蹲守,等了小半个月,妇人在夜半发动,近天明时,产下一个健康的女婴,何泰为她取名为何秀姑。   小姑娘一天天长大,他俩就跟窥屏的痴汉般,眼也不错得看着。帮她驱赶发狂的大黄狗,为她编制香甜的美梦,在她帮爹娘扛一袋袋黄豆时,悄悄把重量减轻。   偶尔日子无聊,他们就去附近大城镇逛逛,也算见识唐朝民风民俗。玩了大半月回来,发现何泰竟然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输光了家里钱,还打老婆孩子,把石子砾气得不轻,半夜放出针口恶鬼好生吓了他一遭,还画了张百鬼夜行图,把当地赌坊闹得鸡犬不宁。   这下就不敢长时间离开了,可附近他们早逛遍了,难免无聊。石子砾便想了个法子,有次何泰总算忙不过来要招工,他变成了个壮汉,混入了豆腐磨坊。若他和封郁再出游,肉身仍留在何秀姑附近,有异动都能及时察觉。   这还玩成无间道了,他都忍不住跟封郁感叹:“真像养了个闺女,要哪天冷不丁离开这副本,我怕还会舍不得呢。”小秀姑也算他们一点点看着长大了。   封郁笑道:“若我二人要旁观她成仙、过海,手中的莲花成精,孕育出师父神魂——没三四百年拿不下来,你可以慢慢同令嫒相处。”   石子砾给噎了一下,听封郁道:“如果何秀姑命中注定会成仙,有无你我二人在暗中扶持,并无差别,不知我们出现在此地,究竟有何深意?”   不能养孩子养得开心,就忘了本来的目的,这副本主线任务进行到现在,还真找不出他们两个存在的必要。石子砾也觉得奇怪,两人议论一阵,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某一日春光正好,何泰所幸歇了一天,领着老婆孩子到郊外游春赏景,留石子砾的肉身一人在家看店。他正有一搭没一搭擦着磨盘,觉察到有人入内,顺嘴道:“您来的不巧,今个儿不做生意了。”   那人没出声,肉身觉察不对,跟封郁在唐皇宫游玩的神识第一时间回归,抬头一看。这是个身形颀长的美男子,头戴华阳巾,身后背一长剑,青衣黄袍,气质飘逸洒脱,状貌奇古。   这是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剑士,石子砾以神识扫过他,却空空如也,并未探查到有生灵存在。他心头一沉,能连神识都蒙混过去,这人怕起码是个炼虚期的人物。   那剑士微微一笑:“怎么就不做生意呢?”四下一指,“这不都有现成的豆腐吗?”   昨天晚上睡觉前连豆子都没泡,店面是空的,石子砾抬眼看去,台子桌子上却都堆满了白花花的豆腐块。他一眨眼,声情并茂朗诵:“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剑士已凝神屏息,只待拔剑出手了,冷不丁听到这一句,顿了顿,冷眼看他,心头冷笑,这妖怪不知想耍什么花招。   石子砾仍未出手,将那句诗翻过来念了一遍:“晨再难日一,来重不盛年。”   剑士惊奇得发现,他以法力变出的豆腐形态发生变化,前半句念完,豆腐化为一滩豆浆,待整句念完,豆浆又变作一颗颗饱满的黄豆。   “不好意思,没有现成的豆腐,您去别家吧。”石子砾喜滋滋取了个布袋,将满屋子的黄豆都装了进来,“多谢客官,今年黄豆涨价得太厉害,我东家正愁呢。”   剑士看他半晌,冷不丁笑了:“你这小妖倒也有趣。以你这千年道行,潜伏在这间豆腐店中,到底有何企图?”   他云游到此,却见小小的增城县竟有冲天的妖气,还当有妖物横行作祟,日夜兼程赶来,但看这小妖,神色清明,双瞳圆润清澈,没有食人的血腥味。 第67章 奥义单身狗の怒   蓬莱仙家学院是天朝妖修的大本营, 在蓬莱有门很特殊的半必修课,叫妖史,这课程另外两家学院都没有开。之所以叫它“半必修课”,所有妖修每学期必须修够这门课的学分,但对人族修士就没这要求,只是门普通的选修课。   好歹上过七个学期,石子砾很清楚在明清之前, 妖修的地位是很低下的,简直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不少人族修士借着斩妖除魔积累功德。倒不全是因世人偏见, 实在是人族得道前,基本都通过世俗教育,建立了普世道德观,行事不至于太出格, 妖修中却少有正派人士,大多走魔道妖道, 为祸百姓,嗜血猖狂。   唐宋时期,妖怪更是吃人喝血的代名词,《西游记》中记载的诸多妖魔鬼怪, 便是以唐朝时臭名昭著的大妖怪们为原形。石子砾和封郁外出游玩,有两次也都碰到了为祸的妖物,不过修为平平,三两招就弄死了。   从当地妖怪口中可知, 石子砾神游初期已算小妖王,而封郁这等淬体初期的,是实打实的大妖王,要来个炼虚期的,就是妖皇级别了。   眼前这人看石子砾精气内敛,乍一看好似神游初期,细辨却有一股轻灵莫测气息,怕是淬体期伪装神游期,怕得有千年修为了,藏在这小县城中,怕所图甚大。   石子砾看了他三秒钟,随口瞎掰:“我昼观大日,夜观星月,这豆腐坊的女娃有仙人命格,便千里迢迢赶来服侍她,积累功德,早日成仙。”   那剑客奇道:“你所图倒也大。”这时期的人族,都只当妖怪活着就为了吃人,满足口腹之欲,或者努努力当个妖皇,统领群妖为祸世间。偶尔有一二善妖,啥兔子精、杏妖,生性温和,只求找个英俊书生或漂亮小姐,当一世快活夫妻,待书生小姐死后,自可寻下一任情人。   石子砾叹道:“都是被逼的,我媳妇的哥哥在二郎真君手下吐舌头卖萌,拿到了天庭正式工名额,一家就属我没出息,媳妇天天念叨我。”@哮天犬,借用大仙名头,给你临时按一个吞月天狗的弟弟,勿怪勿怪。   剑客都笑了,只当这妖怪在满嘴胡说,掐指一算,却轻轻“咦”了一声,神色不由转为凝重,取出一个罗盘,口念法诀,细细推算,半晌后方道,“这女娃命格真有几分不同奇异。”   看了石子砾一眼,有句话他没说,何秀姑运势本平平无奇,但自她落地便有两股贵气同她交缠作一处。她生来有贵人相助,生生扭转了命格走向。   两股贵气……剑客心头一动,怕这小妖王另有同伴在,说不得那位大妖便是他妻子。敢借哮天犬之名,总也有些来头,可是犬妖?奇怪,犬妖和猫妖都有特殊气味,为何此处却没有犬味?   他百思不得其解,面上不动声色,笑道:“你倒也有几分真本事,不若算算我是谁,若能算对,我今日便放了你。”   这是送分题啊。石子砾张口就来:“纯阳子吕洞宾嘛,穿着黄袍背着把破剑走天下,我不仅认得你是谁,还知道你最怕什么。”   “……哦?”剑客——吕洞宾眸光闪烁。   石子砾给他亮了一下乾坤书页,上面写着“奥义·单身狗の怒”。   吕洞宾猛然回身扭头,长剑出鞘,入目的却非他想象中穷凶极恶的犬妖,而是一群小土狗,前仆后继涌上来。他忙剑势一收,一时手足无措,只好默默低头,看着小狗们叼着他袖子裤脚的,不停撕咬,口中发出低沉的恐吓声。   吕洞宾:“???”   石子砾跟乾坤书页抱怨:“搞什么啊,我写这么多字放个大招,你就拿中华田园犬糊弄我?不求召唤出哮天犬,你好歹弄个藏獒、斗牛犬什么的,超凶的——再不济,你弄成年犬来啊。”   他本来想着,狗咬吕洞宾,吕洞宾对狗的抗性该是负数,召唤犬类攻击,杀伤力肯定翻倍嘛。结果看看这群小狗,根本就咬不透吕洞宾的护身法罩,有一只一口咬下去,还崩了自己的奶牙,在地上打着滚呜呜哼唧呢。   乾坤书页也一肚子埋怨,他还委屈呢:“这时节也就土狗最多,你还非得加‘单身狗’的限定,唐朝人类结婚都早,何况是狗,一两岁就能配种了,哪有那么多单身的?你当都跟你似的,六十岁才找到对象。”   石子砾大怒:“我六十岁找对象怎么了,我只是个宝宝啊!也不看看修真界多少老光棍,乌甲大仙还是处男呢!我刚辛辛苦苦把毕方这傻鸟养大,还一大堆孩子嗷嗷待哺。我给修真界血脉繁衍做了多大贡献,鹤老师都说要给我送个锦旗,上书‘超生小能手’!”   吕洞宾看石子砾跟自己法宝斗嘴看得很开心啊,席地一坐,从桌上抓了一把黄豆当零食嚼。这年头其实还没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个俗语,这原也是世人的误解,苟杳,音同“狗咬”,他是吕洞宾的某个好朋友。   他吃完了一把黄豆,觉察到有一股气息以遮天蔽日之态席卷而来,笼罩整个曾城县。小城百姓受外溢的法力影响,软软倒在地上,陷入沉眠。   “……”吕洞宾慢慢咽下黄豆渣,“怪不得你有意拖延。”又废话又表演的,唱作俱佳,原来在等援兵。   封郁从天而落,眉目冷然。两人游玩归来途中,石子砾神魂扔下一句“坏了”,便消失不见,他快马加鞭往回赶,见小师弟全须全脚得站着,一颗心方放下。   这人不是犬妖,他甚至没有妖气,堂皇正大,隐有仙家正气。吕洞宾大奇:“不知师从何人?你是人修,如何与妖怪为伍?”   石子砾虽觉出吕洞宾已无恶意,但总不能让主动权握在人家手中,封郁一到,大大加重了他的砝码。他同封郁合在一处,探头在封郁颊边亲了亲。   封郁没料到这一着,神色奇异,目光却柔和下来:“怎么?”   虐狗啊,我这招叫单身狗的怒火,还不是越怒杀伤力越大?石子砾多少有些不甘心,为了召唤小狗费了他不少法力,总不能一点用处都没起。   然而可能虐得有点狠,满地单身狗的血槽清空,只听“嘭”“嘭”“嘭”数声,皆化为白雾消失了。石子砾叹了口气。   吕洞宾已脑补了二十万字的大戏,这小道士天纵之姿,不知是哪个老不死的得意门生,跟这小妖怪情愫暗生,两人逃到增城县过日子,把卖豆腐摊主的女儿当亲生女儿养大,啥这闺女有仙人之命云云,不过是托词。   其中另有师门不容、师兄弟反目、妖族追杀等等剧情,他是个直男,对爱情故事不感兴趣,脑补的重点在跌宕惊险、九死一生的环节,想到精彩之处,不觉拍桌叫好。   过电影时,总得吃点什么才完美,吕洞宾足吃光了一麻袋黄豆,意犹未尽,站起身来,感叹道:“也罢,我非那等古板卫道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你二人只消不为祸百姓,便能容于天地间。”寻摸了半天,掏出来个蟠桃,这是他种出来下酒吃的,一棵树就剩了这么一个,舍不得送出去,便另扯了一根红绳,“送你们了。”   吕洞宾在民间传说中的形象,啥剑仙、酒仙、诗仙、色仙,诸多名头加身,是个放浪形骸的浪子,流传最广的是他三戏白牡丹的风流戏码。石子砾对这些都有所耳闻,然而还真不知道这人还兼职作月老,迟疑着接过红线,目送他袍子一甩,腾云驾雾离开了。   石子砾一脸懵逼:“莫名其妙,有毛病啊这人?”把红线收入乾坤小世界,点击查看属性。   装备名称:吕洞宾的红线   类型:饰品   属性:无   备注:吕洞宾曾情场失意,嫉妒天下情侣,凡前往吕洞宾祠祭拜的情侣,都会被拆散。若携带此物品祭拜吕洞宾祠,则不会受此影响。   石子砾:“……”卧槽怪不得“单身狗的怒火”杀伤力是零,这人本身就是单身狗的鼻祖啊,他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在行家面前卖弄了。   这是石子砾拿到的第一件真·没有卵用的装备,苏武的牧羊鞭和公羊奶都是很有用处的,这红线就是个纯装饰用品了,拿来给何秀姑编小辫都嫌样式土气的那种。   封郁不关心这些,人滚蛋了就好,只问:“他没伤你吧?”   “没有,这人就变了好多豆腐,让我时光倒流成黄豆了,然后他自己把黄豆都吃干净,拍屁股走了。”石子砾说到这个,冷不丁激动起来,“我我我,我想到时光倒流的法门了!”   他在三校比武时,领悟了一招“时间都去哪儿了”,可以使时间静止。此番回到唐朝,他也心有所感,慢慢在摸索如何倒转时光,被吕洞宾一吓,一次性施展成功。   他俩聊天的这档口,小姑娘何秀姑在野外跟爹娘走散了,迷路在森林中,眼看天色渐渐黑了,急得哇哇大哭。   吕洞宾探头一看,这小姑娘气息有几分熟悉,不正是那家豆腐店的女孩儿吗?她命格极为奇异,确有成仙之姿。最妙的是,这女孩儿竟同他有同僚之缘。   他又把身上各个口袋都摸了一遍,就剩个蟠桃了,咬咬牙,还是操纵云彩悠悠飘下,化作一老翁,身背蟠桃和蔼笑道:“小姑娘,你哭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吕洞宾:小妹妹你过来,叔叔给你吃(kan)蟠(jin)桃(yu)   何秀姑: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ps:关于何秀姑如何成仙的,有很多种说法,本文采用吃了吕洞宾的仙桃这一设定 第68章 套牌之八仙过海   何泰遍寻不到女儿, 着急上火,拉动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帮忙,又跑回豆腐坊,把店小二叫上一并寻找。   石子砾早觉察到吕洞宾的气息停留在郊外迟迟未走,何泰会找不到女儿,也因其气息遮蔽,无形阻隔凡人探查。   连他也感应不到属于何秀姑的气息, 但吕洞宾就跟黑夜中的大灯泡一般明亮,石子砾直接就找了过去,远远看到小溪边, 有个弯腰驼背、面目慈祥的老寿翁,手持蟠桃在诱骗自家小姑娘。   吕洞宾:“孩子,谢谢你为我指路,这颗桃子送给你吃。”   何秀姑摇了摇头:“谢谢爷爷, 我不喜欢吃桃子,您自己吃吧。”十三四岁在古代已算大姑娘了, 何况她时常在豆腐坊帮衬父亲,警觉性很高。   这老翁面生得很,听口音也非本地人士,对周围路况很不熟悉, 不知从何处而来,还硬要塞桃子给她吃。   她偶尔会做些吓人的梦,随便吃路人给的糖啊,跟路人走到偏僻的地方啊, 被蒙汗药蒙晕了,套了麻袋卖到深山老林中,给一家兄弟好几个当老婆,生十几个孩子满地爬。   大着肚子,身后背一孩子,怀里抱一孩子,脚边滚着两三个孩子打架,她还得迎着太阳纳鞋底。这场面太有冲击力,何秀姑见这老翁不断诱自己吃桃,越想越怕,连连后退。   恰在这时,店里的石小二石哥哥找来了,他年富力强,推一天磨盘不带喘气的,何秀姑如见了救星,忙躲在他身后,没憋住掉了两滴眼泪。   石子砾谴责道:“臭不要脸!”   吕洞宾很心塞,传音给他:“你们两个怎么教的孩子,这是仙桃,吃了能直接跳过炼精化气阶段,直接到炼气化神大成,既引她入道门,又为她省去百年苦修,这是天大的造化。”   石子砾倒不觉得他和封郁的育儿方式有啥不对,世界太险恶了,小朋友多些警惕绝不是坏事儿。他还很欣慰平时没白教,口中道:“别怕,哥哥带你回去。”   吕洞宾悻悻的,随手把仙桃掷了过去:“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送你了。”他跟石子砾自认识以来,就一直“狗”来“狗”去的,不知为何,这句话便顺理成章脱口而出,一说竟然还挺押韵的,一甩袖子,转头走入密林深处。   石子砾眼前弹出一行提示:恭喜玩家获得【男·狗咬吕洞宾】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套牌收集进度:1/8。   这张牌暂时就跟吕洞宾的红线一样,没卵用,属性栏明确标注了只有集齐八张牌凑成一套,才能展露力量。他就没看懂名称中这“男”字是啥意思,八仙七男一女,难道七张男牌一张女牌?有啥意义吗?   石子砾一边琢磨着,一边将蟠桃递给何秀姑:“吃了吧,他都走了,这桃子应该没问题。”   何秀姑坚持不肯,笑盈盈的:“这桃子一看就甜,石哥哥,我们两个分了吧。”   石子砾也没多说,将蟠桃分作两瓣,一半给她,一半先捏在手中。   何秀姑本想先嗅上一嗅,无奈味道实在香甜,控制不住三两口吃了,桃肉入口即化,馥郁满口。   石子砾将另一半递上,温言道:“你失踪许久,在山野中奔跑,想必早饿了吧,一个桃子吃得这么香,我瞧着也就一般。”   何秀姑一想也对,就路边老翁随手给的桃子,怎会如此好吃?怕还是她肚饿难耐的缘故,便也不再客气,将另半个也吃了。   整颗桃子入肚,她神色恍惚,双脚飘飘离地三尺,吓得倒吸了一口气,浊气入体,身子一沉,落回到地上。   何秀姑整个人都懵了,旁边的石小二倒很淡定:“那老翁乃纯阳子吕洞宾,你已入仙班,但体内气息不纯,除了需汲取天地精华、日夜打坐外,还当戒食荤腥,只吃云母片。”   云母片是某种矿物质结晶,食之一般的结果是下阴曹地府而不是上天修仙,曾城县郊外有座云母山,山上便盛产云母片。石子砾其实也不明白成仙跟吃云母片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封郁曾耗费心头精血掐算过,何秀姑成仙需要两个道具,一个是蟠桃,另一个就是云母片。   “……石哥哥?”何秀姑前十三年形成的世界观轰然崩塌,她在林间撞上了老翁,竟然是神仙,自家打工磨黄豆的小哥,竟然也是神仙。   石子砾微微一笑,并不为她解疑答惑,只传授些最简单的人族修炼口诀。这算售后服务,本应是吕洞宾全套包了,人家被气走了也没顾上。   两人回到豆腐坊,天都黑了,何泰见闺女平安归来,喜出望外。何秀姑并未提及老翁和仙桃之事,更没说穿石子砾身份,她自己犹在梦中,半信半疑,需得好好消化。   如此过了三年,何秀姑日日入云母山采云母,以此为食,出落得冰肌玉骨、明艳动人,身段窈窕、绰约多姿。   一家有女百家求,上门说亲的媒人络绎不绝,何泰夫妇也在精心挑选。何秀姑自然是不乐意嫁人的,她是立志成仙的人,在纠结找合适机会同父母摊牌。   比起小姑娘近日愁眉不展的,石子砾心情则很不错,昨天何秀姑悄悄告诉他,看话本小说中,神仙都有个称手法宝什么的,她也在琢磨自己用什么做法宝。   艾玛,守了你十几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啊!石子砾热情向她推荐了啥花啊草啊,状似不经意道:“莲花荷花菊花牡丹的,女孩子拿在手里,又漂亮又精致。”   何秀姑却道:“我想要个不那么漂亮精致的,要是我长得再丑一点就好了,唉。”   少女你这话忒拉仇恨了。石子砾也不很劝,他不好指手画脚,说多了再激起小姑娘的叛逆心。   反正莲花是命中注定的有缘之物,不必横加干预,不他还是暗搓搓在窗台边摆了一小碗睡莲,每日殷勤浇水照料,伺候得很精心。恰逢盛夏,睡莲也很争气,亭亭玉立,清香阵阵,何秀姑每日从窗边走过,总忍不住凑近了观赏一二。   眼看着《莲仙人养成计划》开启,石子砾很激动,他没想到自己在亲手养大师兄后,还有机缘亲手养大师父。   他心情一好,干活都好似更有劲儿了,边清洗黄豆边哼着小曲,自在逍遥。此时店里已经打烊了,他二人在为明日开张准备材料。   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的何秀姑。她煮了一大锅水饺犒劳干活卖力的石小二,捞起一勺饺子,便禁不住叹口气。   捞饺子捞了一半,冷不丁有阵阵快板声传来,伴随着一个少年轻快的声音:“打竹板儿,进街来,一街两巷好买卖。他是也有买,也有卖,也有那幌子与招牌。”   声音越来越近,何秀姑越发愁云惨淡,犹豫着要不要关上店门,便见从门口探进来个头颅,唱着《数来宝》的少年笑嘻嘻的:“何妹妹,舍我碗饺子吃吧,饿了一天了,好香啊!”   这是隔壁街上小混混蓝采和,何秀姑呸了一声,还是端了碗饺子给他,看他狼吞虎咽吃完,忙连三赶四把人撵出去了。蓝采和还待酝酿“你煮的饺子有家的味道”等等酸话,只觉妹子力大无比,提小鸡似的,拎着他就给扔出去了。   石子砾都看乐了:“你要瞧不上他,就一点好脸别给。竟然还给饺子吃,他只当自己有戏呢。”   何秀姑道:“他又没爹没娘,我俩也算从小一道长大,不好闹得太难堪。”   这空档石子砾也吃光了一碗,何秀姑拿着空碗又给他捞,看着笊篱在锅中翻搅,感叹道:“要是天底下的烦恼,都能跟饺子似的,一捞就捞起来,该有多好?”   说罢,她愣了一愣,仙乐阵阵,鲜花从天而降落满店铺。何秀姑激动道:“正是如此,我要以这笊篱为法器,捞尽世间烦与恼。”眉心一点红光,修为升了一个小境界。   笊篱就是家家用来捞水饺、捞面条的,由柳条、竹篾等编成,后世仍在使用,与漏勺相类。何秀姑周身神光璀璨,激动得挥舞着笊篱,恍若厨神再世。   “……”石子砾差点哭出来,“要不你再想想?”老子穿越千年,猫大唐猫了二十年,亲手把我师父扼杀在摇篮中?   他都方了,还是心中传出封郁的声音:“莫慌,怕是机缘未到,仍有回转的余地。”若何仙姑真以笊篱为法器,后世何来莲仙人,他二人更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历史不可能容许这等悖论存在。   石子砾心惊胆战等了许久,果真未收到任务失败的提示。他定了定神,方淡定脸微笑道:“嗯,挺好的。”亏了不是拿着把菜刀,“斩断三千烦恼丝”。   “我也觉得挺好。”何秀姑喜不自禁,数夜不休,苦心钻研笊篱的一千零一种用法。   她现在也入了修仙之道,等闲施展神通,都得寻个偏僻无人的地界。何秀姑是真心喜爱这个法器,拉着石子砾探讨如何将笊篱舞得不染凡尘、翩然若仙。   石子砾很想真心实意劝她唯一的法子是换个法器,看她高兴得脸红扑扑的,便也不说扫兴的话。他将后世广场舞几套经典动作演示出来,见何秀姑果真喜欢,不住拍手叫好。   这么一个如花似玉、青春貌美的小姑娘,怎生法器如此朴素,审美也走大妈流。石子砾蹲在一边看何秀姑大跳广场舞,愁得不轻,冷不丁觉察不对,抬头看向天空:“何人在云层窥探?”   刚刚还是大晴天,眨眼间便阴云密布,冷风阵阵,有怪笑声传来:“这小丫头,细皮嫩肉的,正好给老子下酒!”   何秀姑吃过蟠桃,是行走的活仙丹,在食人妖怪眼中便是大补之物,她修为又浅,尚无自保之力,早引得周遭妖怪望风而动。不过石子砾现身护于她左右,神游期的修为也能震慑住不少妖怪。当然也有傻得按捺不住的,这些年他和封郁于暗中悄悄除掉了三四波妖怪了。   这只敢单枪匹马前来,还闹出这般大声势,对自己修为极为自负。石子砾已探查到这怪物修为有淬体中期,心下大定,还在可以战胜的范畴内。   他第一时间给封郁传音:“我来解决便好,师兄专心修炼。”封郁去年心有所感,隐于大唐皇宫上,观察龙气流动,他乃应龙之体,体悟龙气于他大有好处。   封郁早半个时辰觉察到有淬体期大妖王疾驰向增城县,本欲出言示警,算出这妖怪乃石子砾机缘,不容旁人打断,便悄无声息折返,藏身周遭密林中,以备万一。他也不提自己就在附近,只道:“那你多加小心。”   那妖怪隐于云层之中,石子砾伸手一指:“大风车吱呀吱悠悠地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还有一起快乐的小伙伴!”   这是曾经陪伴一代人成长的央视少儿频道《大风车》节目开场歌,十架巨型风车拔地而起,嗖嗖吹风,将乌云一扫而空,还天地清明。   云层中的妖怪露出真容,这时节妖怪都流行不完全化人,多是人身兽头。这妖怪生得魁梧如小山,苍黑色牛头,头顶有独角。   这样貌不太有辨识度,随便哪个犀牛精大概都长这样。石子砾想着修为这么高不至于是无名之辈,出于谨慎,扯了张纸写下“鉴定符”三字,扔了过去。   鉴定符还未接近这妖怪,便被他一个鼻息喷碎了。但石子砾也弹出了提示,名称和来历都打了“???”,但种族探明了,并非他所以为的犀牛,而是“青牛”。   要说天底下的青牛精,还真有一个鼎鼎大名,石子砾喊了出来:“独角兕大王!”   这是《西游记》浓墨重彩描写过的妖怪,本体为太上老君的青牛,趁着看牛童子瞌睡,偷了太上老君的金刚琢下界作乱,金刚琢可收尽天下万般兵器,连孙悟空的金箍棒都被收走了,啥哪吒的风火轮、托塔天王的宝塔、雷神的锤都能吞下,逼得孙悟空请来了太上老君,方才将他降服。   那牛妖愣了一下,大喜:“好,这名字我喜欢,从今天起,我便是独角兕大王了!”   说话间,石子砾目光已在他身上逡巡了数遍,没看到有金刚琢类似物,原著中描写好像是个白色铁圈。不过也难说,人家要藏铠甲或者空间法宝中,从外面也看不出来。   他有心一试,口中念:“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这句诗意指整个国家厉马秣兵,一位天子踏云而来,其手持一柄厚重、玄黑的湛卢宝剑,身后跟着千军万马,各个身着戎装、手持利器,呼啸冲杀,卷向青牛精,天子则立于石子砾身侧,指挥万军冲锋。   石子砾仍未停,不住念:“出鞘寒光惊满座,可惜千骏换双城。”纯钧剑为天子佩剑,有千匹骏马、三处富乡、两座大城不敌一柄纯钧的典故,另有一名天子手持纯钧剑而出,剑身光华绽放,雕饰深邃莫测。   “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隐刀。”大刺客专诸手持行刺吴王僚的鱼肠宝剑现身,剑身较短,似是可置于鱼肠中,如短刃,似匕首。   “遂令万古青霞坼,巨阙前开后窦通。”巨阙剑是大剑,剑身厚,剑锋极利。   春秋时期,欧治子为越王铸有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五柄宝剑,史称越五剑。现在凑齐了四把,石子砾肚中墨水有限,搜肠刮肚想不出有啥描写“胜邪”剑的诗,他就记得胜邪剑生有邪气,每铸长一寸,邪气便增一分,是以欧治子未铸全,只铸了一半,为残剑。   他便顺手在乾坤书页上画了柄断剑,剑身写“胜邪”二字,又画了个小人持剑,人身写“天子”。便又多了一位天子抱着宝剑而出。   这山寨版胜邪剑比不得其他四剑的气势,但五剑共存于世间,产生某种玄妙的感应,石子砾周身法力如泄洪般疯掉,巨阙剑横绝于空,湛卢、纯钧、鱼肠三剑纷纷靠拢,于它合而为一体。   青牛精早将第一句诗召唤出的千军万马吞吃了个干净,兵刃铠甲他都顺嘴嚼嚼咽了,本全不在意,只当这小妖怪吓傻了,凡人的剑再得吹捧,也是凡物,怎可能伤到他?   当两剑合一时,他不觉抬起了头,三剑合一时,他面露狰狞,蓄力袭来,奔至半途,四剑已合为一体,青牛精背后汗毛倒竖,发出哞哞牛叫,化为牛身,调头没命蹿逃。   四剑追击而去,却始终比青牛精慢上一筹。毕竟是坐骑类,技能点基本都点在了速度上。   石子砾急忙将剩余的法力都灌注到胜邪剑上,强行操纵着它追上四剑,尝试跟它们对接,无奈每每靠近,如逆流而行的小虾米般,都被无上神力弹开。   莫说胜邪剑被震得越发黯淡,石子砾都受反噬喷了两口血。他挺冤的,本来想着多召唤点名剑,威力不用太大,逼得这青牛动用金刚琢就行,看他此番下凡,到底偷没偷到这宝贝。   他本着玩玩的心态凑齐了越五剑,没见胜邪都召唤得很随意,谁料五剑一成了阵势,自行将他法力抽干了大半。这一击若不中,凭他剩下的零星法力,根本难同这青牛抗衡,只得一不做二不休,把宝都押到这一招上。   无奈胜邪剑太不给力,石子砾一咬牙,丹田青龙星系绽放光芒,化为一条金龙,在经脉血肉间游走。他朗声高诵《祭欧治子将军文》:“吴越春秋,剑师神功。秦溪山下,剑池湖畔。北斗耀奇,潜龙在渊。龙光九域,剑气千秋。伟哉,将军功绩!”   这是央视拍《龙泉宝剑》专题片,在欧治子庙前祭祖时,主祭人所宣读。石子砾删掉了其中侧重龙泉剑的部分,诵毕,又道:“末学晚辈石子砾,求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胜邪剑猛然发出怪邪妖异之气,一股莫大凶机铺天盖地而来,将周遭染为血色。其余四剑不甘示弱,绽放奕奕神光,以图还天地清明。   血光同神光相撞,如鱼入水,彼此交融,鱼肠剑和湛卢剑分离,胜邪剑身斜插而入,化为一柄巨剑,横斜于天地间。   金色小龙游遍石子砾全身,没入他眉心处。正是这一刹那,剑身缓缓一震,幅度极小,已逃窜出数十里的青牛却悄无声息炸成血雾,其神魂先一步舍弃肉身逃窜,却觉有无上剑气封堵四方,再无生路,发出阵阵绝望不甘的怒吼。   石子砾听得耳边一声轻叹,语调有几分熟悉。狂暴的天地灵气转瞬温驯下来,青牛神魂如被莫大力量牵引,毫无反抗之力得化作一团光点。漫天血雾向光点合拢,重化为一只青牛。   青牛温顺得趴伏在草地上,埋头作臣服状,大气也不敢喘。   有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颇有责备之意:“你这孩子,忒是胡闹。这青牛伴老子西出函谷关,有莫大功德在身,杀了它怕会遭天机因果反噬,凭你压得住吗?”   石子砾脑中灵光一闪:“您、您不是极——极高极高天上的那位吗?”他一吐出“极”字,便觉不妥,忙生生改口了。   那声音并不理会,自顾自道:“罢了,你也是无意之过。又是这青牛私逃下界,老子理亏,想来不会同你个孩子计较。”便不再出声,任凭石子砾百般呼唤也没反应了。   青牛能吃他们,许他们反抗,但反抗过头杀了青牛就万万不可了。修真界风气其实就这样,有后台的妖怪总是比较嚣张,孙大圣都不敢惹。   石子砾倒不在意这个,他是悚然而惊,极光大帝为啥就跟住在他脑子里似的,及时现身阻止了大祸酿成不说,还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得教育他了一顿。   这念头也就一转,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看向青牛,见牛鼻子上还挂着铜环,试探性得伸手一拉。青牛顺着力道起身,乖巧得哞哞叫了两声。   石子砾松了口气,扭头看向何秀姑:“这事儿不要跟封哥哥说哈。”免得他师兄再担心。   何秀姑吃过蟠桃后,封郁倒是现身过几次,他更喜欢作躲在背后给小姑娘编美梦的英雄,主要还是石子砾同她当面打交道。   何秀姑怯生生的点点头,咽咽口水,憋不住道:“石哥哥,原来你这么厉害啊……”她虽不知道这青牛是真神仙祖宗的坐骑,但越五剑的声势,她可是亲眼所见。她也没听到那神秘声音说话,还当是石子砾一招把人杀了,又一招把人救活了。   ——牛,真牛,念着诗杀敌又救敌,生死随心。何秀姑神往无比:“要是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石子砾作睥睨江山状,拽了句这时节还没有的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还穿着店小二的衣服,跟词中意境根本不搭调,但不妨碍何秀姑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石子砾趁机教育她了两句,施展招式的美观度是很重要的。像我这个言灵的天赋目前没见过第二个,你学不来,但还可以朝着别的方向努力嘛,比如把笊篱换作莲花啥啥的。   两人实则都惊魂未定,随意扯了几句便牵着青牛往曾城县走。行至小溪边,远远有道白影立在溪水边,石子砾一惊:“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封郁早感应到林间天地灵气有异动便想冲过去,却被莫大神通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此时得他一句话,定身方解,脸色煞白,嘴唇微颤,半晌方道:“是何人所为?”   招数威力失控,却悄无声息便被化解了,封郁心知此人修为之高实难想象,便是蓬莱校长来此,也绝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   “鸟,蛇,龟,虎。”石子砾以四字代指逆天改命四象阵,他虽未向蓬莱校长、茅山掌教吐露实情,事后却跟封郁直说了,那神秘人极有可能是不被天地所容的极光大帝,两人都不敢多加探究。   大道浩浩,众生皆为蝼蚁。什么三校第一,不世出的天才,不过是笑话。封郁狠狠攥了一下拳,又缓缓松开,面色已恢复如常。他往天际瞥了一眼,只道:“我带何姑娘先回去。”   石子砾跟着回身看去,远远只见天边有个人影急速驶来。隔得太远看不清形貌,但其身着青色道袍,头顶一左一右鼓出两团。   他立刻想到了:“怕是太上老君座下看牛的童子吧?”两团丫髻,多么典型的童子打扮啊。   这次还好吧,青牛一跑就追上来了,也算及时止损,总比《西游记》中睡了七天七夜,青牛在下界作乱七年要好得多。   不过不妨碍他给这小子些教训,一头牛都看不好,怎么拿到的天庭公务员职位,走后门了吧?当着从小养大的小姑娘的面,他也不乐意露出狰狞一面,温言道:“乖,跟着你封哥哥走,我马上回去。”   封郁领着小拖油瓶走了,石子砾拳头捏得咔哧咔哧响,眼看那人靠近,越看越不对,眉头挤成了两个肉疙瘩:“啊?”   根本不是他脑补中萌萌哒三头身小正太,这是个坦胸露乳、大腹便便的八尺大汉。细看他生得倒不错,俊目美髯,好生收拾一下也是个阳刚型男,偏偏要头顶两个小角角,一身鲜嫩青绿色。   这身材这脸配上这么个打扮,可以跟扎双马尾、穿女仆装、胸毛浓密的澳大利亚络腮胡大叔lady bread组个“雷神托尔”组合出道了。   石子砾双目刺痛,险些流出泪来,不觉掩面:“辣眼睛。”旋即他又为自己狭隘的审美观而羞愧,人家乐意怎么穿是人家的事,自信就是美嘛,人自己穿得开心就好,是他太肤浅了。   他也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汉钟离嘛,八仙中排名第二的人物,本名钟离权,为东汉大将军,“东汉的钟离权”,简称汉钟离,某次兵败转而修道成仙后,便直接以此为名。   汉钟离满脸堆笑,不看青牛,只盯着石子砾打量,见他无伤,松了口气:“对不住小哥了,这是我家青牛,一时不察跑到下界作乱,没伤到你吧?”   他心下暗暗惊奇,这小家伙区区一个小妖王,能毫发无伤制住青牛?需知青牛虽是畜生,却位列仙班,有正经仙位的,欺负下界的大妖王、妖皇级人物也不成问题。   石子砾就地一扑,哭天喊地:“怎么没伤到,你家老牛差点把我打死,你赔我,你赔!”边说边吐了两升血出来。   汉钟离:“……”   他狐疑得看向青牛,青牛大眼睛中盛着两泡泪水,急得满地转圈,它才是被炸得肉身全毁的那个好嘛?不能因为现在它身上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就当它没有受到伤害啊!   妈的,就你会哭会打滚不成?青牛也就地一蹲,满地扑腾,搅得草屑、尘土纷飞,惹得汉钟离拍了它两巴掌:“闹腾什么!伤了人你还有理不成?”   石子砾道:“这青牛好嚣张,还大言不惭叫自己‘独角兕大王’,我呸,没见过这么大脸的,你可得好生教训它!”   青牛:……不是你叫的吗?   汉钟离被石子砾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无法,只得又揍了青牛两下。这一揍,觉得不对,奇道:“你这皮肉怎么紧实了许多?”便又多揍了几下,“弹力也好了……唔,挺适合打成牛肉丸。”   青牛:QAQ   汉钟离上辈子是太上老君跟前看牛的童子,不小心放青牛下界作乱,被贬作凡人,成了东汉大将。他成仙后,为了了却这桩因果,便去将青牛寻回,正待牵上天送还太上老君,半道不察让它又挣脱绳子跑了下去。   幸好没再酿成大祸,得亏这小妖精法力高强,否则怕刚修成的道果都要被罚没。汉钟离想来仍是一阵后怕,也乐意顺着石子砾的心意,自己找了万般借口,将青牛从头到屁股都打了一顿,拍得自己手掌疼了方罢,正正经经跟石子砾又赔不是:“实在是对不住小兄弟了,待我将青牛送至主人处,定返回此地,请小兄弟喝酒吃肉。”   他态度好,石子砾便也不过分纠缠,摆手道:“仙家不必如此,正事要紧,您快快去吧。”   汉钟离仍不好意思就此离开,想了一想:“这样,我略表心意,赠予小兄弟些薄礼。”说着掐个法诀,点在山崖间一块巨石上,巨石化为灿灿黄金,其重何止千斤。   穷学生石子砾都惊呆了,掏出手机,拿自带的计算器算这黄金搬到现代去,能换多少软妹币,能抽多少卡,能给多少装备+10?   汉钟离道:“这是我独家所创点石成金的法术,可惜仅能维持三百年。”   石子砾瞬间惊醒了,原来真抱回现代去仍是块破石头。不过到底也是人家的好意,他大喜大悲后不知做何表情,便淡淡道:“多谢道长,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若我当金子用掉它,三百年后变作石头,持有它的人便会吃大亏,损人利己,我辈不取。”   汉钟离惊了一下,钦佩得一揖到底:“小友高义,我自愧不如!早先是我未想到此节,自此这点石成金的手段,再不会施展了。”   两人互通了姓名,汉钟离牵着半死不活的青牛腾云而走,行至天际忍不住回头一瞥,却见那块地界炸开漫天金雾,那位石小友竟真不为重金所动,毫无留恋毁掉金石,真是位有德之士。   石子砾炸金石,倒非他想看金粉炸的烟花,而是乾坤书页提示他,有新的卡牌在这块巨型金子里。他刚捡起卡牌,冷不丁收到一句提示:“恭喜玩家完成【汉钟离的欣赏】隐藏任务,得到【汉钟离的红头绳】*1。”   石子砾简直莫名其妙啊,他差点把人家牛打死,还趴地上耍赖碰瓷,末了还随口装了个哔,怎么就得到汉钟离的欣赏了?至于这啥啥红头绳道具,想来跟吕洞宾的红线一样都没什么用处,他并不着急理会,先捡起金石碎块中出现的卡牌。   “恭喜玩家获得【穷·点石成金汉钟离】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套牌收集进度:2/8。”   汉钟离这个穷,穷得还真清新脱俗,不过他那半吊子点石成金术确实不合适。石子砾收好卡牌,才查看红头绳属性,果真没啥卵用,很随意得想跟【吕洞宾的红线】放在一块。   一掏之下,他都呆住了,红线还是那根红线,属性栏却变了——   装备名称:吕洞宾的红线   类型:饰品   属性:剑仙的信物(之一),在“越五剑”事件中被激活。   备注:于每年吕祖仙师诞辰(农历四月十四日)焚香祷告,可开启剑冢试炼。冷却时间:一百年。使用次数:3/3。   石子砾这才将前因后果串起来,他念诗凑齐越五剑,本来远达不到这样的声势,怕是这红线中留有吕洞宾对剑道的领悟,对天下所有使剑的招式都有天然增益。然后不知这越五剑的招式哪里挠到了吕洞宾的痒处,给了他剑冢的通行权。   他将红线揣起,多少有点可惜。石子砾终究不是使剑的,这东西落到他手中,明珠暗投,真是白瞎了。可要说大方送人吧,他又实在舍不得,封郁和莲仙人都不是使剑的,余下众人,关系都远不到那个份上。   思来想去,他还是自己先留着吧,去剑冢不一定为了取得哪柄宝剑,历练历练也好,反正有三次使用机会。   石子砾喜滋滋回了城镇,到了何记豆腐坊,见何秀姑站在锅边不止熬煮着什么,封郁隐身在一旁看着,神色极为冷峻。   两人对了一个眼神,石子砾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师兄,我们一起变强吧。”妈的老子脑子里住了个不知道啥玩意,简直是薛定谔的脑瘤,谁知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得赶紧把那神秘人的意图搞清楚。   “……”封郁闭了一下眼,“嗯。”顿了一顿,“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石子砾早觉出他今日情绪不对,倒也不再多劝,两人坐到房梁上,头靠头细细说了一阵话,这是最好的良药,彼此情绪渐渐缓和了。石子砾最近才发现,传音说情话,没有说出声有感觉,店里又没外人,何秀姑走神走得很彻底,他就黏黏糊糊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何泰大老远进了货回来,一进门先看到闺女拿着笊篱不住在锅中搅和着什么,探头一看,面条糊了一整锅,都烂成面片了。   何秀姑喃喃:“如果我也会言灵,还修炼干什么,每天念一百遍《洛神赋》给自己听。”   何泰:“……”他和妻子早觉出姑娘好像脑子有点毛病,小时还好,越长大越明显。   这面条也没法吃了,他叹口气,想把门口的货先搬进来,走了两步想起该找个帮手,这个点石小二该在啊。何泰在店里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却听到石小二比往常甜腻百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好喜欢你啊。”   他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去,房梁上坐着个大活人,石小二脑袋还歪着,乍一看好似赖在谁怀里,对着空气笑个不住。   何泰又打了个哆嗦,倒退了一步,胳膊肘拐了何秀姑一下。   何秀姑惊醒过来,见父亲站在面前,咬咬牙脱口道:“父亲,我早该跟你说的,我、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说是仙人没这么大脸,顶多算半仙吧。   何泰:“……”不是一个人,那就是重身子,女儿小小年纪、未婚先孕?   他有点受不住,摇摇欲坠,两手扶着桌子才稳住,急火火问:“什么时候的事?!”   奸夫是谁,是不是头顶上那个傻哔似的石小二?所以啥“我真的好喜欢你”的情话,是石小二在隔空对着他女儿说?何泰多少心下稍安,对着人说总比对着鬼说的好。   何秀姑想了想:“三年零两个月。”说罢,她不禁出神,恍如隔世啊,吃了一颗仙桃,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十三岁前,她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般际遇。   何泰盯着女儿平坦的小腹,悲愤无比:“你家怀孩子怀三年多还不生?你这是哪吒还是宿便啊!”   何秀姑:“???”   第69章 唱童谣一箭双雕   何秀姑费了许多口舌, 总算让何泰明白她是成仙了,没有未婚先孕,没有哪吒,也没有宿便。何泰将信将疑,她便将笊篱取出,变作一张大网,兜住一只在郊外作祟的小鬼, 喜滋滋给亲爹看,险些把何泰吓抽过去。   石子砾把何氏一并叫了来,而后避开了, 留他们一家三口人讨论此事。他蹲在门口等了一整夜,门再打开时,三人眼都红通通的,似乎抱头哭过一场, 面上却带了喜悦之意。   自此,何泰夫妻绝口不提为何秀姑找婆家之事, 何秀姑安心修行,钻研广场舞。看着她修为一日千里,石子砾也高兴啊,他就不信神话传说还能晃点他, 八仙过海时,何仙姑的法器为莲花,这是铁定的,离这个大剧情越近, 他师父的问心一关也就快结束了。   却有一个人给急坏了,石子砾某日出门进货买黄豆,半道上让人给拦下了。他笑眯眯得招呼:“怎么了蓝小兄弟?大热天的,瞧你这一头汗。”   蓝采和手拿快板,跳到了他的牛板车上,愁眉苦脸的:“石大哥,何妹妹那头,你能不能帮着说和说和?”   他痴恋何秀姑,虽没胆量上门求亲,但十里八乡的媒婆都让何秀姑拒绝了个遍,知道这姑娘不知上了什么邪劲儿,任凭男方多好的条件,不嫁就是不嫁。随着何秀姑修为渐深,连凡人都能看出她身上有不凡气韵,名声越传越远,连宰相太守的儿子都来求娶,这些人都没戏,蓝采和更不敢想自己了。   他没啥本事,也就打个快板,唱个《数来宝》,半乞讨半卖艺过活。最重要的是,何秀姑待他平平,偶尔照拂一二,也多是出于怜悯,也全无男女之情。   石子砾定定看了他一阵,冷不丁笑了:“你成天瞎捉摸这些,有意思没?”   蓝采和狡黠道:“我不想这些想什么啊,我又没田种,又没酒楼开,要不,石哥你给我派个活计呗?不拘什么粗活累活,我都能干。”   给他干活是假,趁机接近何秀姑是真。石子砾道:“我还真有个活交给你,这活计曾城县也就只有你能做到了。不过同我家小姐无关,是我私事,你愿意帮忙吗?”   “这有什么不愿的?”蓝采和胸脯拍得砰砰响,“石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他虽有些油滑,但为人义气,有市井小人物的坦诚率直。石子砾对他观感还不错,附耳如此这般说了,末了道:“此事办好了,说不得是你的机缘。”   看蓝采和欢天喜地走了,石子砾摇了摇头,此机缘非彼机缘,跟男女情爱无关,倒有可能助蓝采和位列仙班。   很快,有一首童谣在增城县流传开来,走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孩童拍着巴掌欢唱:“赵州桥,什么人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推车压了道沟?”   这首童谣越传越广,渐渐扩散开来,唱响大半个羊城。蓝采和极为卖力,半个月功夫,翻过好几个山头,走街串巷打板歌唱,拿石子砾给的项目经费买糖果吸引小孩儿,一字一句教他们唱。这调子也朗朗上口,倒博得了许多孩子的喜爱。   这本是后世《十八子绕口令》中的一小截,让石子砾单摘出来了。他私底下跟封郁感叹:“这是一个错生了时代的天才啊!”蓝采和要搁现代,肯定是宣传推广的一把好手,啥小明星炒个热度,强推个广场舞神曲,那都是信手拈来的。   待童谣流传范围渐广,他在增城县附近的小溪旁设了个祭坛,变作个仙风道骨的道人。这小溪是百姓取饮用水的去处,人来人往,便有好事者上来打听,石子砾分文不取为人算卦,每日算三卦,因卜算极准,很快便名声大噪。   蓝采和超标准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也是累的够呛,哼哧哼哧又翻了几座山回到了增城县,马不停蹄去找石子砾复命。他在去何记豆腐坊的路上,听见有人低低吆喝道:“卖李子嘞,又甜又水的三华李,翁源三华镇刚下的,不甜不要钱!”   蓝采和自小在三教五流的人群中摸爬滚打,增城县摊贩他都烂熟了,这声音却耳生得很。这大热天,赶了许多路,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一想到酸甜的李子,便口齿生津。   单从声音上听已老态毕露,不觉四下寻摸,角落中果见有个衣衫褴褛、额头略高的老翁,他头发稀疏,牙齿脱落,极为年迈,有气无力吆喝着,枯瘦的手不住摸索着一筐李子。   时逢大唐盛世,少见这等年纪的老翁出来讨生意的,蓝采和看看火辣的太阳,眉头一皱,掏钱道:“麻烦您给我称两斤。”送去豆腐坊,大家一分也就分光了。   他囊中羞涩,买不了许多,左右看看,心生一计,快板一打,嘴皮子巴巴得耍了起来:“赵州桥,鲁班修,玉石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   这是《十八子绕口令》后半截,解答前面的问题,这年头张果老、柴王爷都还没成名天下知,还是石子砾给他讲了个故事。   话说鲁班修了赵州桥,放言这桥绝不会倒塌,惹来了张果老和柴王爷与他打赌,柴王爷将三山五岳放入小车中推着走,张果老骑着小毛驴,以太阳为驴头,以月亮为驴尾,两人在赵州桥上溜了一遭,只留下了车辙印和驴蹄印,赵州桥巍然不倒。他俩愿赌服输,柴王爷给了鲁班许多财宝,张果老从此倒骑毛驴。   蓝采和就站在摊子前唱了一出,兴致起来连翻几个跟头,惹得百姓纷纷聚拢叫好。他一折接着一折念,说得口渴了便取了李子来吃,惹得众人也心痒,叫好也费口水啊,便也有人掏钱买李子,一尝之下,爱吃甜的人尝着蜜一样甜,爱吃酸的人酸得满脸褶子,纷纷夸赞,这一筐李子,不出一个时辰便卖干净了。   “老人家,您回家歇着去吧。”蓝采和扶老翁起来,怕他听不见,扯开了嗓子喊,“您家在哪儿啊,不是本地人吧?”顺手帮他把空果筐提了起来。   老翁道:“等等,我还有个巾箱忘了拿。”   蓝采和从他刚刚坐着的地方,果真看到个放头巾用的小箧,取来递给老翁。这老翁好似年纪太大了,说话颠三倒四的,问是哪里人说不清,问来增城县干什么也说不清,家里有几口人也都忘了。   蓝采和无法,只好先领着他一并去了何记豆腐坊,何秀姑在熬豆浆,告诉他石小二在城外某小溪边玩耍,看他满头大汗的,叹了口气,给他和老翁一人盛了一碗温豆浆。   蓝采和见了女神便迈不动腿,舍不得就此离开,掏李子请她吃。何秀姑是知道石子砾近来在谋划件大事,生怕耽搁了时辰,提点道:“石哥哥早等着呢,你见了他回来,咱们再说话。”   “正是生意忙的时候,他往外跑个什么劲儿?”蓝采和还想赖着多磨蹭会儿,随口道,“这一来一回没半个时辰跑不到,我太累了,歇歇再去行不?”捧着碗埋头喝豆浆。   话音刚落,便有人戳记他。蓝采和把这人的手拨开:“哎呀干嘛!”连拨两次,还戳,他半烦得一扭头,见是老翁,平了平气,温声问,“老爷爷,怎么啦?您想起什么来了啊?”   “用不着半个时辰,你跑累了,我载你去。”老翁笑眯眯的,从巾箱里掏出个黑色纸片状物体,吹了口气,往地上一掷,化作一头毛驴。   他说话慢吞吞的:“石小二便是教你歌谣的那位?有趣,有趣。”   蓝采和刚喝下去的豆浆差点吓吐出来,下嘴唇哆嗦个不住:“你、你、老人家,你这……你是谁?”   “你不是知道的吗,”老翁引了一句歌词,“什么人骑驴桥上走?”   娘呐,是张果老!蓝采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何秀姑神色微变,她根本没觉出这邋遢老头有何不寻常之处,想不到竟是石子砾请君入瓮的正主。她半挡住蓝采和,方道:“张仙翁,那人已在溪边等候多时,蓝哥哥并不知情,望您勿怪。”   她和石子砾都没想到蓝采和能这么寸,亲自把张果老领到店里来。何秀姑只知自己日后是要跟张果老当同僚的,倒不如何惧怕,却不知蓝采和也有缘位列八仙,生怕张果老迁怒于他,急忙为他求情。   张果老成仙前是个卖水果的穷老头,也看尽众生百态,观蓝采和行事,非但不生气,倒有几分欣赏。想到八仙尚缺两个名额,这蓝小子人品不俗,倒可考量考量,不失为上佳人选,待此间事了,他便要将此人举荐给铁拐李和汉钟离。   那头,石子砾接到一条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少·纵情踏歌蓝采和】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套牌收集进度:3/8。”   他微微一笑,八仙说白了是道教给人民群众立的奋斗榜样,是凡人也能成神仙的典型,越世俗越接近普罗大众、世俗常人,便越能激起凡人效仿追随之心。   蓝采和出身市井,够接地气,完全能为底层民众代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关于八仙的传说很多,各种设定都有,我根据剧情需要取了部分设定,博君一乐,不必太认真,像啥蓝采和暗恋何仙姑其实是比较扯的一种传闻,但不这么写实在不知道蓝小哥怎么出场【捂脸】三华李是明朝嘉靖年间的,暂且拿来一用 第70章 神棍智救花都县   石子砾身着道袍, 端坐祭坛之上,装神棍装得不亦乐乎。他面前排了少说三十口子村民在挨号等算卦。石道士每天算三卦,也不是看来排队的先后,而是论眼缘,看你顺眼便会直接点出姓名。   他在这小镇上住了这么久,对每人家里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人质疑他算卦本事, 他随便说上几条信息,哄得百姓各个信服,言辞间颇有大师风范。   石子砾算卦是个半吊子, 他就没点亮这个技能,但这些百姓最多也就问问能不能发笔横财啊,老婆揣着大肚子什么时候能生啊,他只要说出口, 便能实现。   他这不是测算,而是锦鲤, 啥事儿都往好处说,说了就能成真,还时不时劝人向善,夫妻和睦, 孝敬老人种种。石子砾都被自己感动了,还别说,这是积功德的好事儿,他都觉得自己修为蹭蹭上涨。   今天排队的人里面, 有个生面孔,四十出头的年纪,憔悴不堪,风尘满面,石子砾精神一振,还当张果老总算让自己给勾出来了。   封郁隐身伴在他身侧,他目光刚落到那人身上,封郁便道:“他乃花都县县令,姓单,单举彦,是肉身凡胎,并非张果老所化。”   好好的县太爷不当,孤身一人跑到增城县来干甚?花都县离这里可不近。石子砾还真有几分好奇,念了句王维的边塞诗:“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贫道无缘至居延一观,殊料居延却来寻我。”   居延和“举彦”同音不同字,这首诗的首字又是单字,跟单姓同字不同音。旁人不解其意,单举彦却一惊,急忙出列,扑倒在地:“小人自花都县连夜赶路前来,求仙人救救我县子民!”   封郁为他注解:“他两日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每过一个时辰,便向着这方向三叩首,倒也虔诚。”   走几步就磕头,这不是道家的做派,隆重到石子砾都感觉不自在了。不过这人确实心诚,也只说有事相求,并未将自己在路上磕头之事说出来加重砝码。   他眯了一下眼:“你所求何事?”   单举彦哀哀道:“花都县已数月滴水未下,井水干枯,农田干裂,值此盛夏酷暑之际,实在没有了活路。我听闻增城县有仙人现身,特此前来求雨。”说着连连叩头不止。   石子砾颇觉棘手,唐朝跟现代又有不同,现代各路天神隐匿,群魔乱舞,人类比神仙还能耐,整个社会的底线都低,他要下场雨也就下了。可在唐朝,下雨这差事有专职神仙负责,《西游记》中开篇不是还说吗,几时下雨、雨量多少,都需天庭降下明旨,差一星半点,龙王爷是要被砍头的。   增城县周边雨水量正常,偏偏花都县无雨,总有些缘由,他贸然插手,岂不招惹是非、沾染因果?凡间话本小说中经常写道士和尚作法求雨,实则那都是有微薄修为的半瓶醋,算出某地几时有雨,强行碰瓷,摆个法坛念几句咒语,就当雨是自己求来的了,真正的修道之人,根本不敢拿这个胡闹。   不能下雨,不表示他无法解此围。石子砾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单举彦去镇上买了最好的墨,为自己细细研磨,取出秀墨老笔,在乾坤书页上细细勾画,画了个仪态轩昂的中年人,其身着三国时的丞相服。   中年人从画布中走出,百姓一片哗然。单举彦也不觉后退半步,惊骇欲死。   石子砾道:“此乃蜀汉四相之一的蒋琬蒋公,后世人称赞‘宰相肚里能撑船’,最早的典故便是出自于他。”蒋琬不笑也不说话,木头人一般站在他身侧。   石子砾又念:“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世上描写雨大的诗句太多了,怎么提高逼格?找个生僻字多一点的嘛。   语毕,狂风阵阵,大雨倾盆,却一滴雨都未落到地上。蒋琬张开嘴,将雨水尽数吸入腹中。他肚子里好似无底洞般,暴雨足足直下了两个时辰,他肚皮仍扁平如初。   两个时辰一到,石子砾收了神通,看向傻眼了的单举彦:“让蒋相随你走一遭花都县,他腹中雨水,够维持些时日了。此乃我法力所化,并非真人,吐出的雨水可照常饮用,受法力沾染,对人体还有好处,用以灌溉农田,也可促粮食丰产。”   单举彦连忙道:“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日子都过不下去,连尿都能喝,哪里会嫌弃水不干净呢?忍不住跪下又给石子砾磕头。   蒋琬却道:“大人,我施展腹中乾坤,耗费极大,怕难以撑到花都县。”   “这个无妨,累了就喝。”石子砾给了他两罐红牛,神秘兮兮道,“人生或是一次勇敢的探险,或是虚掷光阴。你的能量超乎你想象。”   “……”蒋琬默默把红牛收进袖中,“我定当圆满完成任务。”   单举彦千恩万谢,让石子砾一并打发走了。他早便感应到有客人前来,对围拢的百姓道:“贫道今日连耗法力,已无力算命,诸位请回吧。”   他已经从神棍升级到了仙人,众人岂有二话,不多时便散干净了。有眼尖的便招呼道:“蓝小子,快走,别再打扰仙人啦!”胆敢赖着不走,惹毛了仙人,大家都得被牵连。   蓝采和唯有苦笑,他带着张果老来此,恰好看到蒋琬从画中走出,若何秀姑所言不差,这道士便该是石小二了。路边碰上个卖水果的老头,是神仙,从小玩到大的石小二竟然也是神仙,总不能他梦中情人也是神仙吧?   张果老微微一笑:“小友设计引我来此,不知有何用意?”他倒是相信这设局人没有恶意,怕另有缘由。今日一见,这人果真同他们八仙有极深的渊源。   封郁自他身侧浮现,石子砾笑道:“我想同张老打个赌。”   张果老平生三大爱好,爱唱歌,爱吃喝,爱打赌,他因跟鲁班打赌,未能压塌赵州桥,作为赌注,倒骑毛驴走天下。   有人设这个局,竟是为了跟他打赌,有趣有趣。张果老哈哈大笑:“着啊,赌什么?”   石子砾伸手一指,小溪上横贯一座浮桥:“就赌张老能不能将这座桥压塌,双方有何手段尽可施展。设若我侥幸赢了,烦请张老解了花都县大旱之围。”赌注是啥他一直没想好,他对张果老也无所求,正巧刚得了单举彦求告,便提了出来。   张果老颔首道:“好,若我胜了,小子要为我寻来天下99种我未曾吃过的美食。”胡吹大气,真当这随手一指的浮桥能同鲁班的赵州桥媲美不成?   他有意为难,石子砾却欣然应了,切,真当自己吃尽天下美食了不成,你知道啥叫可乐鸡翅吗,吃过披萨吗,喝过猫屎咖啡吗?   两人三击掌立誓。   张果老将巾箱中的毛驴折纸取出,吹口气化作一只毛驴,自己倒坐驴背。毛驴迈开四蹄,向前迈步。   走第一步时,驴头化为太阳。   第二步时,驴尾化作月亮。   石子砾催逼法力,青龙星系化为金色游龙,这一招还是他对战青牛时领悟的。游龙破体而出,每一片龙鳞都为一颗星辰,驴尾所化月亮如被磁铁吸引的铁钉,没入金龙口中,化为它所衔夜明珠。   同时,乾坤书页上已画好一个手持弓箭的壮汉,脊梁上写有“后羿”二字。后羿普一落地,弯弓搭箭,射向驴头。   后羿的箭,若从乾坤小世界中查看属性,会发现它有一个独特的属性,举凡世间有超过一颗太阳,便威力无穷,强制性一箭可射去一日。石子砾撤去求雨神通后,头顶大日高悬,驴头所化太阳便是超标物品,被一箭射穿,红日消失,重新变作驴头。   这一来一回,驴子已踏上浮桥,溪水中钻出一只身背长蛇的巨龟,正是被石子砾体内玄武星系笼罩的幼体旋龟,短期拥有了玄武的种族天赋,它后背龟甲由下向上顶住桥面。   毛驴打个响鼻,迈出第三步,右前蹄化为东岳泰山,左前蹄化为西岳华山,两个后蹄分别为南岳衡山、北岳恒山,驴脖颈为中岳嵩山。   旋龟终究是幼年体,硬撑着顶了五步,龟甲碎裂,同玄武星系分离,返回石子砾丹田中温养。驴蹄之下,出现道道裂痕。   石子砾唱衰道:“五岳再重,也是有形之山,跟旧中国人民肩上所承受的苦难一比,根本不值一提。”他吸了口气,“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欺压人民的三座大山拔地而起,重新抵住桥面,巍然不动。   张果老简直莫名其妙,早在求雨一节,他已知道这位小修士说话极为灵验,可这三个主义是什么?又怎么会浮现三座大山?   他再念口诀,又搬来附近的邙山、砀山,却仍奈何这三座山不得。一座座山往驴背上压,不见效果,哪怕再召唤来日月,也不起作用。   你就把喜马拉雅山挪过来也没用,石子砾淡定脸就在一旁看,这一招只有社会主义可解,他就不信一个唐朝的神仙能把党章背出来。   行至桥面中央,桥上还只有裂痕,毛驴先承受不住,摔倒在地,化为一张薄纸。张果老暗自叹息,收毛驴入巾箱:“自愧不如。”   “哪里,我远不及您,”石子砾谦虚道,“我只是站在了人民的肩膀上。”   张果老道:“愿赌服输,我这便请几位兄弟一道打听,看花都县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出面化解此事。”   石子砾眼前弹出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老·倒骑驴张果老】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套牌收集进度:4/8。” 第71章 登徒子一场血案   张果老是个信人, 他再确认了一遍赌注后,便告辞离开,小半个月的功夫,又返还增城县,将消息告知石子砾:“成了。花都县有个山野村夫,无意中得罪了位神明,神明降下惩罚, 本拟连续三个月不给花都县降雨,现在已解了。”   他又道:“只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解封令传到天庭, 天庭再颁法旨给龙王,总要耽搁些时日,石小友若有降雨法门,不妨施展出来, 花都县百姓都承你恩德。”少说得耽误四五天吧,张果老回来时路过花都县, 景况已经很艰难,若无外力相助,怕撑不过这四五天。   石子砾连忙应了,指派洞庭龙女赶去, 笑道:“多谢张老。”   张果老说得轻描淡写,绝口不提得罪的是哪位神明,他又费了多少周折才谋划成,石子砾也不小家子气, 并不多嘴打听细节,也只谢了一谢便罢了。   虽则他赢了赌局,但这些日子仍是绞尽脑汁变化出此间未有的美食,既有后世国人发明的,又有英国黑暗料理、法式大餐、德国香肠等,剔除味道太奇特的,精选了比较符合中国人口味的,凑齐了99种。   石子砾设宴招待张果老,另叫了蓝采和和何秀姑作陪。张果老嘴馋贪好美食,见此大乐,据案大嚼,吃得不亦乐乎。   宴席摆了三天三夜,宾主尽欢。蓝采和是席上唯一的凡人,体力不济,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几觉,迷迷糊糊中,有人拍打他的肩膀:“蓝小子,你甚对我眼缘,不若随我走吧。大千世界,万水千山,我们一老一少,也有个伴。”   能随神仙出游,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蓝采和彻底清醒过来,高兴之余另有几分恋恋不舍,偷眼去看何秀姑。   张果老恨铁不成钢,传音骂他:“呸,不思进取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一千年后何姑娘仍是这般模样,却不知你的尸骨何处去寻?”   这年头格外讲究门当户对,蓝采和本便没什么家底,冷不丁知道何秀姑已位列仙班后,更觉恋情无望,闷闷不语。   张果老道:“若你图上进,知荣辱,日后我举荐你入八仙位列,当个逍遥神仙,岂不快活?同何姑娘朝相的时日还多着哩!”不再理会,倒骑在毛驴上,径自走了。   蓝采和深觉有理,同石子砾和何秀姑道别,还专程向石子砾道了谢,若非有他提携帮衬,这等机缘真不一定落到他头上,方才匆匆离开。   何秀姑道:“只盼大家都越过越好。”她有一点为蓝采和高兴,但并无不舍眷恋之意。   石子砾多少体会到了一点老男人嫁女的心情,看何秀姑不理会小男生的殷勤,有种莫名的畅快感,颔首道:“正是,待你成了仙,有机会见识更多优秀的男孩儿,说不得便有一个两个中意的。”读本科期间接触的男生,和读博期间肯定不同,倒不是说本科生一定不如博士生,但平台是不一样的,概率也有差别。   何秀姑却笑道:“我生来不是为了嫁人的,修道成仙也不是为了嫁个更好的男人。天底下的男儿,我都瞧不上。”   这也挺好啊,新时代独立女性。石子砾笑了笑,张口欲言,冷不丁感应到洞庭龙女返转他丹田内,以卡片形态静置不动,神色微变,哄她回豆腐坊,自己脚跟一旋,进入了乾坤小世界。   本该布五天雨,却只三天就回来了。他一瞬间脑补了很多,别是那神仙是个小心眼,非得置花都县人民于死地,表面上应承了张果老揭过此节,实则将布雨的龙女打伤。   然而入了小世界一看,龙女非但没有重伤,面色比往常还要红润——气得。她微怒道:“不知哪来的登徒子,非说他命中注定同龙王女儿有段孽缘,非要吹箫给我听!”   石子砾忙问:“那人呢?”开玩笑,洞庭龙女可是能在毕方手下撑过一个时辰的人,哪怕被毕方打得鸡毛鸭血,也不可否认她是个狠角色,若非他这个主人法力供应不上,怕连封郁都不是龙女对手。   龙女道:“让我一剑刺死了。”   石子砾旋即一颗心吊起来了,声音都吓叉劈了:“那登徒子是不是姓韩?!”   这毕竟是八仙副本,说起吹箫的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韩湘子,传闻他是大文豪韩愈的侄孙,当然也有说法他是白仙鹤成精,不过石子砾更倾向于前者,八仙的定位便是凡人成仙,没有妖怪掺杂其中。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疑似韩湘子的人让龙女给弄死了!杀害八仙,这得蹲多少年大牢?   龙女想了想,右手作拈花状凌空一点,面前出现一白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他目光澄澈,稀世俊美,左侧衣袖下端有竹子纹饰,竹林纹路拼凑成一个“韩”字。   石子砾都感觉自己脑门上印了“无期徒刑”的戳记,试图垂死挣扎:“会不会是一部分神魂在世间游走?”   “不是,他是个凡人。”龙女很笃定,“你怀疑他是韩湘子?”   石子砾顾不上多说,出了乾坤小世界,大喊一声“看我的,任意门”,从肚皮里掏出一扇粉红色的门,往地上一竖,门关了再开,便已来到了花都县。   他出现的地点在花都县的河畔,一棵柳树下横卧着一具尸体。龙女叹道:“你有所不知,这韩公子同刘生生得模样仿佛,我二人当年便是在柳树下定得情。他骤然出现,我……”她是受过情伤的女人,被渣男骗财又骗色。   石子砾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反过来宽慰她:“无妨,本就是他行为不端。”上前一摸,尸体还是温乎的,脱口道,“少年,趁热来一发!”   幸好这是个新鲜尸体,牛头马面办事效率比较低,还没来带走魂魄。乾坤书页将尸体吞入其内,石子砾跟随而入,摸着尸体不知所措:“怎么把魂魄引出来?”他不是修鬼道的,玩不转。   龙女道:“你可说些关于他生前之事,勾出魂魄的记忆,他会自行离体。”   韩湘子算是八仙中的小透明,关于他的记载很少,这年头手机没信号也没法问度娘,石子砾唯一有印象的也就他跟韩愈的关系了。   想到此节,他眼前一亮,韩愈不是有首诗叫《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吗,韩湘子就是韩愈的侄孙啊!忙念出这首诗的千古名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说来有点黑色幽默,韩湘子没如诗中所写收拢安葬韩愈的尸骨,倒是他自己死在了水边。   此诗念罢,一道透明的魂魄浮出尸体,阿飘状态的韩湘子笑容满面,拱手道:“多谢龙女姑娘助我成仙!”   “……”石子砾顿了顿才道,“谁跟你说你成仙了?”   韩湘子道:“我从小便知自己命中注定不凡,走访天下术士,有大德断言,我只消同某位绝色龙女发展一段孽缘,便可白日飞升,列入仙班。”   他从长安城一路南下,便是听闻增城县有位大神仙,路过花都县时,见到了现身降雨的龙女,惊为天人,缠着非得给人家吹箫。   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啊,韩湘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乐陶陶的:“我现在身轻如燕,好似飘在云端,想必已经成仙了吧?当仙人这般快意,无怪乎天下人趋之若鹜。”说到此,想起一事,急忙作揖赔罪,“小生惶恐,非生性轻薄,只是乍见龙女真颜,激动无状,有失礼数,说来惭愧。”   龙女:“……你开心就好。”她悔啊,因为痛恨这张脸,一剑刺在眉心,好像顺便把脑子给捅坏了?   韩湘子转圈圈,转圈圈,转来转去,脚下踢到一物,低头一看,奇道:“原来成仙要舍弃肉身?”仔细一看更奇了,“我脑门上怎么这么大一个洞?”   龙女出剑神速,他根本不知自己被刺死了,眼一闭一睁就会飞了,对肉身流血的状况极为不解。   石子砾微笑道:“你这是兵解成仙,听说过吗?”   传说好多代张天师便是兵解成仙,这简直是成仙的最高境界啊!韩湘子很激动。   石子砾道:“我们合力为你打造一个新身体好不好?有了身体,才能继续修炼。”   韩湘子点点头。   龙女自知闯了大祸,主动提出找寻材料为他重塑肉身。石子砾便留在乾坤小世界中同韩湘子说话,瞅准时机委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韩湘子愣了好一阵,方道:“我不是仙,是鬼?”   石子砾忙道:“有了新肉身,你便是半仙了。龙女眼界高,能力强,定能寻得天材地宝,届时我再传授你修炼之法。”   “好啊好啊!”韩湘子是个乐天派,他又没吃啥亏,拿个破皮囊换仙家身体,能修道了,还白捡个师父,过程不重要,结果很完美,可见给他算命的术士还是有真本事的。   龙女不多时便回来了,怀里捧着许多节白净的莲藕:“先捏个容器,盛入他神魂。凡人魂魄甚是虚弱,长期暴露,对他大为不利。”   既然是临时用的,不必太精细。石子砾拿牙签把莲藕一节节串起来,拼凑出个人形,引韩湘子魂魄入内。人形莲藕动来动去,被韩湘子尸体绊倒,啪叽在地上摔散架了,掉了半截左胳膊,脑袋也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龙女默默跑出去捡球,重新给他安脖子上。石子砾提笔给莲藕加上五官,果然这次便好多了,韩湘子的声音慢悠悠从莲藕球的口部传出:“哎呀,好像没有魂魄状态舒服呢。”   龙女装没听见,道:“去昆仑山取灵芝雪莲?”   石子砾道:“这年代,产出苏武公羊奶的盘子仍在北海,不如去取羊奶。”昆仑山能不能得宝不一定,但北海一定能得啊,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他俩一个想往西北一个想往东北,意见不统一,时间又很紧迫。稍一合计,石子砾便道:“分头行动。”伸出三根手指,表示三个月后在此地汇合。   韩湘子乖乖把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递给他。   石子砾:“……谢谢。”不是这个分头啊! 第72章 终于成仙何仙姑   登徒子韩湘子对龙女不感兴趣, 颇有用完了就扔的渣男风范。在借龙女之手顺利“成仙”后,他移情别恋,跟自己的头谈起了恋爱。   三个月后,石子砾和龙女汇合,时代太早,苏武盛放公羊奶的盘子刚刚孕育出神志不久,只采到了六滴羊奶。他将盘子留在了北海, 石子砾自己的这个,自从来到了唐朝后便停止产奶了,怕是同一时空不允许同时有两个可以产生公羊奶的容器。   龙女倒是收获颇丰, 自己杀的人,跪着也要救活,表现得格外卖力,在昆仑山摘到了许多灵芝、松茸、雪桃、虫草等。她甚至还杀了一只为恶的雪貂妖, 取得了一枚千年内丹。   龙女抱着一大堆物品回到原处,石子砾已先一步等候了。她入了乾坤小世界, 正看到韩湘子拿着自己的脑袋当皮球,在地上拍来拍去,嘴里还嚷嚷着:“看我带头冲锋!”跳到半空,作一个投篮姿势, 将脑袋稳稳投入了石子砾给他编的花篮中。   龙女:“……你都教了他什么乱七八糟的?”   石子砾很冤,无奈道:“我忙着赶路,留他一个人在乾坤小世界中多孤单,总得找些乐子吧?便竖了个电视机给他。”   他准备了很多录像带的好嘛, 经典爆笑美剧《生活大爆炸》《破产姐妹》有,裹脚布一样长的肥皂剧《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有,丧尸类电影有,连深夜小电影都有,韩湘子则迷上了篮球,还曾经表示不想修仙了,能不能把他介绍去个篮球队。   两人将三个月的收获摆在一起,正合计如何拼凑出身体来,韩湘子太久没见到除了石子砾外的活人,很激动,拍着脑袋绕着他们转来转去。   忒聒噪。石子砾看龙女眸色暗沉,急忙把何秀姑叫来,让她陪韩湘子出去玩耍。何秀姑虽不愿成亲,倒是很乐意关爱智障儿童,大姐姐一般拉着韩湘子摘野花去了。   龙女先用天材地宝,拼出了四肢,觉得差些味道:“滴上一滴羊奶提提灵气吧?”   石子砾不同意:“不用,这样就很好,比他凡人的躯体好多了。”   龙女又凑出下半身来,看石子砾沉默不语,便又拼好了上半身,催促道:“总得加一滴了吧?有六滴,这就拼完了,再不用留着干甚?”还得克扣下来当宝宝们的口粮?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吧。   石子砾深沉脸道:“现在用掉一滴,拿什么补脑袋?他脑袋上那么大的豁口,都伤到了神魂。你觉得凭他的智力水平,多少滴能拉到平均线?”   “……”龙女神识探出小世界,那俩人在玩躲猫猫的游戏,何秀姑当鬼,韩湘子逃,他喊一句“我跑啦”,扭身便逃,脑袋没放正,骨碌碌滚下来,他也不去捡,嘀咕:“哎呀,我掉头就跑啦!”   龙女收回神识,正色道:“对,都留着!”   她取出雪貂内丹,变作人头模样,把脑袋撬开一条缝,石子砾把六滴公羊奶尽数灌了进去,笑道:“这算不算脑子进水啊?”   龙女谴责得看着他,他也抽了自己一嘴巴:“呸!”真要说准了,那就完蛋了。   新身体拼好了,何秀姑听到传音,领着韩湘子过来。韩湘子普一靠近,便感应到躯壳内磅礴的吸引力,神魂不由自主飘荡而出,一头钻了进去。   莲藕做成的临时身体化作两段,头颅和四肢部分被舍弃于地,躯干则变细变长,化作一支玉箫,落入韩湘子手中。   石子砾耳边响起提示音:“恭喜玩家获得【富·弄玉吹箫韩湘子】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套牌收集进度:5/8。”   韩湘子站起身,微微一笑:“多谢三位相助。”他智商就位后,越发俊美出尘,一举一动散发着说不出的风流气韵,为表达感谢,玉箫一横,即兴吹奏一曲。   这是连灵魂都能荡涤的仙乐,众人听得熏染欲醉,一曲奏罢,韩湘子再次道谢告辞离开,兴许是肉身由太多雪山特产所造,他性情略显淡漠凉薄,喜静不喜闹。   石子砾从乐曲中回过神,心道这一节总算揭过去了,妈呀他差点背了条命案,三个月来无数次忐忑不安。他哼着歌打扫战场,本拟将剩余的莲藕拿出去扔掉,收拾了四肢,再去抱头颅,手上没拿稳,头颅“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作两瓣。   清丽淡雅的香味飘散而出,颅内不知何时竟生出了一朵粉色荷苞,静悄悄、羞答答,有极淡的灵气在花瓣上游走。   石子砾有了一个猜测,因何秀姑正值青春叛逆期,他顿了一顿,没出声,瞥了龙女一眼。   龙女便道:“韩湘子已走,再见面不知何时,这荷花也无用,不如毁了吧。”便要一掌拍出。   这荷花极为可爱,比窗台摆的睡莲更优雅端丽十倍,何秀姑忙道:“龙姐姐,留给我养好不好?没准能栽活呢,它来历也不同寻常,说不得能炼成个法宝什么的。”她将莲花扎根的那一整块莲藕都收了起来,回到豆腐坊中,当真悉心照料,不惜耗费法力,化为灵水浇灌它。   在这破副本待了这么长时间,总算主线剧情有了进展,怕这莲花便是日后的莲仙人,纵然不是,小姑娘养点花啊草啊的,也能陶冶情操。石子砾心情大好,他已见了张果老,也就不以石道士的身份出现在小溪边。   倒是他扮作石小二去溪边提水泡发黄豆时,看到花都县县令单举彦带着十几个衙役在溪边徘徊。衙役们两两一个,从牛车上搬木头箱子下来。   单举彦神色焦急,看到有人过来,忙把他拦下了:“这位小哥,麻烦问一下,石仙人何在?”   石子砾没说话,单举彦忙道:“小哥勿怕,我曾受过石仙人大恩,本应早便来谢恩还愿,只是有事耽搁了,今日一来,却不见仙踪。”   石子砾道:“石仙人早便不在了,三个月前就离开了,也不知云游到何处了。”不再理会他,向着小溪扔出水桶。   单举彦一瘸一拐在溪边走了好几遭,悔恨道:“怪我没早点过来,心不诚,无缘面见仙人。”捶胸顿足,叹惋连连。   石子砾看了他的腿一眼,透过布料,见小腿上碗口大的烂疮,上次来时还没有,看这伤势虽已被药力止住,但皮肉已烂。想必单举彦三月未来,并非家中有事,而是腿上生疮,下床不便,更无法赶路了。   他道:“听您的口音,是北边来的吧?路过花都县没有,我听说那里好久没下雨,水都不够喝。”   单举彦苦笑:“干渴便够要人命了,还有蚊虫叮咬,受了伤不能清洗,不少百姓便死于疫病,染病侥幸不死的,很多人都生了烂疮,留下终身残疾。”   他腿瘸了,也是命数如此,石子砾不打算再插手,他强救花都县,已沾染了许多因果,他终究只是个过客,不能深陷此地。   石子砾震惊脸一拍脑袋:“石仙人真是料事如神,他临走前曾预言了花都县瘟疫之事,说有一人可解此困局,还留下了一句话,一首诗。”   单举彦走这一趟是来谢恩的,没指着能医好自己的腿,不然早三个月他刚染病时就来求救了。人情不是好欠的,神仙更不是好求的,折损福寿,他上次为百姓求告,也曾暗暗立誓,若神仙应允,解了花都县之围,他甘愿折损二十年阳寿。   是以石子砾这句话让他一惊,稍一犹豫才道:“小兄弟可否细细说来?”   “石仙人说,让瘸子去找瘸子。”石子砾将诗念了出来,“仙君姓李本名玄,蓬累成真不改颜。自腿难医犹卖药,枉然时叹度人难。”   李玄是八仙之首铁拐李的本名,传闻他身后所背葫芦有千百种灵丹妙药,可医好天下百病,唯独治不好自己的瘸腿。   他把法子点出来了,要不要去找,能不能找到,全看单举彦自己了,这人命格奇特,无大富大贵之命,却极有贵人缘,说不得真有缘能得铁拐李相助,那石子砾还能跟着沾个光,拿到铁拐李的那张牌。   他打了水回去,封郁听他将事情一说便明了:“急着回家了?”   石子砾点点头,说真的,唐朝刚来时还有些意思,待长了就挺烦的,他还是喜欢现代的氛围。是以莲仙人的主线一有进展,连八仙套牌都不想浪费时间收集了,快结束了回西昆仑吧。   封郁一笑,留他专心指导何秀姑修行,自己动身去跟单举彦那条线索,三年之后,石子砾收到提示,他拿到了【贱·狗皮膏药铁拐李】卡牌,原来是铁拐李将草药涂抹在狗皮上,治好了单举彦的腿伤。   何秀姑也很争气,摒弃杂念潜心修行,长到三十岁时,吞下一片粉中透黄的薄薄云母片,突然抬首望天:“我名何仙姑。”她悟了,自此世间再无何秀姑,只有何仙姑,腾云驾雾而起。   这片小林子中,仙乐阵阵,百花齐开,何秀姑飘然升入九天,骤然回神,蹬动两腿:“石哥哥,拉我下去!”她此时如氢气球般,不受控制往上飘,对法力掌控尚显生疏,止不住上升的势头,只得求助。   石子砾纳罕,这升仙就跟生孩子似的,孩子头都出来了,再喊着不生了?他虽奇怪,倒很配合:“信仰之跃!”身子飞跃百丈,扯着何秀姑脚后跟,把人拉了下来。   何秀姑道:“我需得同爹爹娘亲说一声。”   石子砾恍然,笑叹道:“是啊,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你绕着护城河飞一圈,也给你爹娘长长脸,这么多年了,都不容易。”何泰就这么一个骨血,是个姑娘家,三十岁不嫁,难免便有恶邻小人得嚼舌根,背地里说了许多难听话,何泰夫妇当着女儿的面不会表现出来,私下也是伤心。   何秀姑眼圈便是一红,她已位列仙班,可父母终究是凡人,她能保他们安享晚年、下辈子投个好胎,却不能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实在是亏欠许多。   她同父母好生团聚了三日,可仙人不存于凡事,抵挡不住仙界感召,泪别父母,飞升九天。何仙姑自发加入了八仙小团体,同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吕洞宾抱团,又过了五十年,蓝采和成仙后也成了小团伙的一员。    第73章 百尺竿头进一步   八仙凑齐了七仙后, 正式对外接任务。太上老君有意将八仙立为道家在凡间的代言人,越接地气越好,自不会让他们高高在上。   凡民间有插香炉放祭品的,请了神棍跳一段大神,求神明附体,若果真心诚,八仙便会附身在神棍身上, 听取百姓心声。   星移斗转,转眼到了宋仁宗年间。某日轮到何仙姑当值,被凡人召唤下界, 不出一个时辰便返还了,气得浑身发抖:“这帮刁民忒无礼了!”   石子砾本来在跟封郁一道给小莲花浇水——何仙姑是当真很喜欢这莲藕所生的一枝莲花,升仙搬家到仙界时,也不忘捎带上——连忙问缘由。   “我刚一显灵, 表明身份,便有人追着问吕洞宾呢, 说有我的地方定有他,有他的地方定有我,还另外说了些浑话,不说也罢。”何仙姑啐了一口, “什么时候我成了他们嘴中的话瓣?”   何仙姑作为八仙中唯一的女性,绯闻是很多的,蓝采和X何仙姑、韩湘子X何仙姑比较常见,铁拐李X何仙姑(?)也很受欢迎, 另类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嘛,铁拐李毕竟是八仙的老大。不过最深入人心的八卦还是和吕洞宾的。   八仙代表了男女老少、贫贱富贵的八个个体,吕洞宾是男,在八卦中属乾卦,何仙姑是女,属坤卦,正好相对应,在世人眼中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私底下传流言可以理解,但问到当事人脸上,看何仙姑神色怕还说了荤段子,那就太过分了。石子砾撸袖子道:“我这便下界,给他们好看!”   他一个猛子扎下云层消失不见了,封郁本欲跟随,见何仙姑对着自己欲言又止,便停住步子,尽量温和问:“怎么?”   他对除了石子砾之外的人,都是很冷酷无情的,待何仙姑勉强有两分耐心,也有限,神色仍是淡漠冷然。   何仙姑看这张冷脸看了几百年,早已习惯了,也不畏惧:“远之则怨,近之则不恭,应当如何把握,请您为我指点迷津。”   从情感上,她当然跟石子砾亲近,在她的成长中,石子砾一直担当着半个父亲的角色,父母离世后,石子砾的影响无形中更大了。而封郁,认识这么久了,是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何仙姑待他十二分的敬重,却无亲近之意。   八仙的形象便是太亲民了,有些凡人便没有了敬畏之心,换个不那么常见的神仙来,看谁敢乱嚼舌根?她此时便恨不得自己有封郁这等气场。   “此乃我所使法器。”封郁轻撩起袖子,右手捏着一枝兰草,姿态端秀,别具神韵。兰草上一左一右生有两朵浅紫色小花,正中有一朵淡黄色大花。   这当然不是他的法器,是石子砾下界玩,摘回来送给他的,封郁便收拢在袖中,此时正好拿出来展示。   他随手一挥,兰草叶片摇曳,在面前划出一条银河,两朵小花款款飘下,化为牛郎和织女,分列银河两端,封郁轻轻吹了一口气,淡黄色大花散落花粉无数,化为黑白相间的喜鹊,在银河间搭起鹊桥。牛郎和织女踩着鹊桥相会,执手相看泪眼。   他本便是天上地下无双的俊美,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一举一动浑然天成、不染尘埃。何仙姑都看呆了。   封郁再一挥兰草,牛郎织女重化为小花反转兰草上,银河和化为喜鹊的花粉自行消散,幽香满乾坤,道:“用你的笊篱,如何重现鹊桥相会?”   何仙姑大为尴尬,她得先烧一大锅水,捞起面条来当银河,撒把水饺当喜鹊,煮两个包子当牛郎织女,固然实用,施展完神通还可以吃一顿,但两者意境不可同日而语。   她若有所思,莫非是法器没选对?拿着家家户户都有的笊篱,太掉价了。   封郁又道:“何须同那等愚人分辩?自正己身,流言自消。”   这话翻译过来,她装得人模狗样,天下第一大圣人,世人也便不敢八卦到她头上了。高洁的意象有很多,但跟她有缘的却少……何仙姑一时毫无头绪,四下巡视,目光下移时,正落到了那枝粉嫩嫩的莲花上,眼前便是一亮。   那头石子砾收到提示:“恭喜玩家获得【女·冰清玉洁何仙姑】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套牌收集进度:7]8。”   他一猜定是封郁神助攻了,哈哈一笑。天上时间过得慢,封郁成功把莲仙人原形推销给何仙姑的空档,石子砾已经找到了对何仙姑不敬的那家人。   那家人气走了神仙,也不见惊慌,三五个闲汉聚在一起,仍嘻嘻哈哈议论着之前之事,有一个道:“可惜仙姑附身的那神婆太丑,声音虽好听,可对着这么张丑脸,老子硬不……”话未说完,打了一个寒噤,“怎、我脖子后面怎么凉飕飕的……”   有缥缈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间细语:“何人行行复停停,月下枯骨裹红衣……”这是音频怪物填词翻唱的《百鬼夜行》歌曲,石子砾唱了开头两句,便有女声从九幽之下传来,与他相互应和。   唱过第一遍,他停了口,女声自顾唱下去,月亮被云层掩住,鬼门大开,惨叫声、呼痛声、咀嚼骨肉声,不绝于耳,肚皮被刨开的怪物、捧着头颅吸吮的怪物、舌头垂到地上的怪物,纷纷狞笑着走了出来。   思想越不干净的,见到的鬼怪种类越多。石子砾看这六人纷纷惊叫,可见没一个无辜的,冷笑了一声,不理会他们死活,扭身走出这间小农庄。   他走出一小段距离,感应到百鬼重返幽冥,正待腾空而起,耳听得林间有吵闹纠葛声。石子砾很少对凡人下这等重手,想着日行一善中和一下,便前去查看。   却是一群家丁打扮的人,同村民们揪扯在一块。他们如狼似虎,各个刀剑在手,震慑住村民后,将躲在宅子里的妇人、孩子都拖出来,妇人们拉上一辆车,孩子另外抱走了。   石子砾还当是强抢民女的老戏码,可也没道理一次抢这么多,何况被抓的都是年轻妇人打扮,非未出阁的姑娘,何况还抢走小孩儿。   不知缘由便不好强出头,他道:“时间都去哪儿了。”家丁拖拽的动作止住,孩子的哭闹停下,一名妇人正求他们把孩子还回来,下跪跪到一半顿在半空。   石子砾便在这妇人头上一点,恢复了她时间的流动:“嫂嫂莫怕,我初来此地,便见此阵仗,不知怎么回事儿?”   那妇人乍见周围众人都一动不动,大是惶恐,往石子砾脸上瞄了两眼,他生得很有亲和力,是标准的好人脸,多少平静下来。这出场方式,说评书的先生都讲,是神仙道法。妇人往地上一跪:“求仙人救救我的孩子!”   她边说边哭,逻辑混乱,石子砾取出有宁神作用的花茶,泡了包冲水给她喝下,妇人才将事情始末讲明白。京城有个大官,其夫人生得极丑,不知从哪个庸医那处得到了个偏方,说喝下一千名不到二十岁的小媳妇的眼泪,便能变为绝色。   那庸医还说,方子定是管用的,若是喝下无效,定是眼泪加少了,让她们再哭,多哭。你哭不出来?那不好意思,小孩儿我们就弄死了。   妇人泣道:“都城附近小村落,不知多少人因此夫妻分离、骨肉拆散。”   石子砾皱眉道:“天子脚下,贵胄云集,怎生都没人管管?”这得是多大的官,敢大张旗鼓这么闹?这人不仅坏,而且还蠢。   那妇人道:“正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弟弟,国舅爷。官官相护,何人敢管?”   “……”石子砾掏了掏耳朵,“什么?”   现在的皇帝是宋仁宗,其妻弟正是曹国舅,八仙剩下的那个。自从他得封国舅后,石子砾也曾试图同这人接触,但冥冥中好似天道作梗,他一接近曹国舅府邸,便感应到莫大杀机,一时未敢妄动。   曹国舅和韩湘子类似,在八仙中都属于不受关注的小透明,关于他的传说很少,石子砾也没什么印象。但能入八仙位列,不该有这么大的污点,忙追问些细节,发现这妇人所说的国舅爷,也叫他曹国舅倒不错,是成仙的那位曹国舅的嫡亲弟弟。   大国舅爷为官清廉,风评很不错,但他弟弟不成器,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次还不是他干过最离谱的一件。二国舅看中了个秀才的妻子,逼死了秀才,其妻不堪受辱跟着去了,据说腹中还怀着孩子,留下秀才老母亲,哭坟时正碰上大国舅,状告了此事,不料惊了马匹,被马前蹄蹬死了。大国舅收敛了她的尸体,匆匆离去了。   事情就发生在本村,人人愤慨。   石子砾听妇人说了几件恶事,撤掉了神通。   家丁中有个首领人物,并不知时间静止一事,眼一眨冷不丁冒出个人来,看石子砾衣着光鲜亮丽,拿不准他身份,倒也没盲目拉仇恨,还算客气道:“这位公子,我们是给国舅府办差的,您这——”   石子砾不理会他,将马匹解下来牵到一旁,抽出马车的横梁来,吹了个口哨,几个家丁身不由主,穿蚂蚱似的一个接一个穿到了横梁顶上。   他念:“金箍棒,大大大!”横梁不断伸长,高高耸立于半天腰,可清晰听到家丁们的惨叫声。   石子砾让村民们散去,把横梁往后背一插,飞入都城,降落在小国舅府所在的街道,摇摇摆摆走向小国舅府,口中道:“变美变白变漂亮,让你每一天都被自己美醒,三百年独家秘方,不灵不要钱嘞!”奇怪,这国舅府内怎会有仙气残留?不知哪位神仙在此小住过?   他声音不大,却四平八稳传到街道每一个角落,绕着这条街走了两圈,便见国舅府角门打开,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家丁、侍卫冲出来,大怒道:“何人胆敢在国舅府门前喧哗!”一眼看到他背着数十米高的大柱子,走得很轻松,柱子上挂着十几个人,都穿着国舅府下人的制式服装,气焰顿时消了大半,诺诺道,“你、您……您有何贵干?”   这年头神仙满地走,一桌供果、跳个大神便能召唤神仙,石子砾一看就不是凡人,管家强笑道:“我们主家最爱奉养仙人,您请入内。”使眼色让个下人抓紧汇报,心中叫苦不迭,被挂着的家丁他都眼熟啊,今天派出去抓妇人孩子的,怕是不长眼招惹了这位神仙,人家打上门来了,偏偏大国舅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秀才一事,正上门质问,还不知如何收场。   府内,曹国舅听下人如此这般说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看向二国舅逼问道:“你又惹了什么事儿?光一个张秀才,传扬出去,我可保不住你,现在又来一个?”   二国舅没敢接话,麻溜得跑出来,拱手赔笑道:“见过仙人!”   石子砾笑嘻嘻的:“小国舅爷忧国忧民,为百姓谋福,感天动地。这不,听闻令夫人生得丑陋,小道特特前来送药。”他法力一撤,十几名家丁摔落在地,砸得七晕八素,“这千名妇人的眼泪,确能使白骨变红颜,只可惜缺了一味药引。”   二国舅问:“敢问仙家,是何药……”   缺心眼啊,人家接下来能是好话不成?曹国舅打断他:“舍弟顽劣胡闹,都怪我未管教好他——来人,取板子来,我这便施行家法,打死这个没人伦的畜生!”   石子砾拍手道:“好,还是大国舅明事理!”   曹国舅说打死云云,不过是一句虚话,他兄弟二人并非生来富贵,自小在市井间吃过许多苦头,相依为命着长大。这弟弟再不成器,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虽气愤,终究舍不得他为秀才抵命。   然而石子砾眨巴着大眼睛就在一旁看,曹国舅想挤兑他不成,反让他拿话挤兑住了,若再反口,怕神仙翻脸降下责罚,举棋不定的档口,家丁已把板子捧来了。   二国舅想逃,让几个侍卫押到了地上。曹国舅举起板子,看石子砾微笑不语,咬咬牙,一板子重重打了下去。   二国舅嗷嚎惨叫,十几板子下去,声音渐渐弱了。曹国舅越打越轻,实在是下不了手,幸好石子砾出言道:“且慢。”   曹国舅心下一松,是了,他兄弟两个终究是皇亲国戚,受龙气庇佑,便是仙人,等闲也不敢招惹此等因果,小惩大诫便好了。   石子砾笑道:“且容小道下地府,请了牛头马面来,拘了他神魂去,赶在秀才一家投胎转世前,让他们得见仇人伏诛。”   曹国舅:“……”   石子砾笑容一点点敛去,淡淡道:“国舅若是下不了手,小道愿意代劳。”秀才他娘被曹国舅的马蹄误踩而死,骗鬼呢,骑了一辈子马没失蹄踩死过人,偏把老太太给踢死了,这是意外,还是杀人灭口?   不好过度阴谋论,但从曹国舅一言一行中总可以看出,他还是想维护二国舅的,尽力帮他周旋。石子砾以仙人身份出场,尚且遇到了阻挠,若真交给凡间的官来办此事,如何收场真不好说。   @包拯,这位名臣好似也是宋仁宗时期的,求出场。   曹国舅是个好官,也许日后也是个好神仙,但此时他更倾向于当个好哥哥。人伦天性,石子砾虽难以苟同,但也可以理解。   幸好在石子砾眼中,二国舅只是个该死的恶人,不用他做这等两难抉择。他定定看着曹国舅,也不催促。   半晌,曹国舅面上滚下泪来:“我今日护他不得,对不起我的弟弟,对不起爹娘姐姐。我包庇亲弟,杀伤人命,百死难辞,对不起张秀才一家,对不起天地君主,对不起黎民百姓。曹某自此隐入山林,积德行善,补足己身之过。”扔下板子,摘下头顶乌纱帽,默然而走。   石子砾到手了一张【贵·看破红尘曹国舅】卡牌,至此八仙套牌集齐,系统检测到主线和支线任务全部结束,五秒后离开副本。   在女声电子音“四、三、二、一”的倒数声中,石子砾手中板子重重落下。脱离副本的一刹那,他凝滞已久的修为突飞猛进,从神游初期一跃至神游大圆满境界。    第74章 坑爹爹的男孩纸   石子砾丹田处, 玄武星系被接连点亮了四颗星宿,玄武的龟壳部分已展露出来,巨龟悠悠长鸣,声音传遍四野,异端邪物尽皆消散。   他体内灵气丰沛,比起之前判若两人。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在唐朝百多年修为无存进, 他只当副本中不涨经验,谁想到积累在一起,最后一股脑结算给他。   石子砾犹在梦中般, 愣神了好一阵,才摸出一整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牌来,查看属性。八张牌自动排列组合, 按照八卦方位摆放,其“男女老少, 贫贱富贵”的前缀绽放明亮光芒,他获得了八位仙人各一次的召唤权,一旦使用,相对应卡牌的光芒便会消失, 这张卡就废掉了。   这能力……有点鸡肋啊,费这么大劲儿凑齐了,结果是一次性用品。石子砾转念一想,也不对, 这年头跟唐朝宋朝神仙满地走的画风可不一样了,神仙不存,天庭隐匿,一旦八仙临世,举世无敌。   说到召唤,他忙将吕洞宾的红线取出来,检查无误后小心收好,这可是能召唤剑冢的大杀器,抽空回蓬莱找母文光,两人一并组队,去剑冢闯荡一番。   石子砾喜滋滋从丹田中出来,脖子一缩:“好冷!”寒风嗖嗖得往衣服里灌,他画出了好多暖宝宝,肚皮后背手脚面颊都贴满了,才有心情说话,“还在北海啊?”差点都忘了,他被莲仙人召唤进副本前,是在北海寻找冰蚕来着。   他抬起头来,没心没肺冲惊呆了的费邦和桃然微笑:“好久不见,想死我啦!”   从费邦和桃然两个人的视角,好端端说着话,石子砾冷不丁顿住了,其魂魄离体,只剩个躯壳。两人还当是北海冰蚕田翀设下的机关掠走了他的灵魂,正着急无措的当口,不过盏茶功夫,石子砾一个激灵,金光聚体,竟生生跃过了两个境界,从神游初期一举到了神游大圆满期。   末法时代,跳跃境界简直是个传说,桃然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卧槽,杀一只北海冰蚕,有这么多经验值?不能啊,致命的那一招是她刺的啊。   费邦见识更广,有所猜测,难掩羡慕道:“石学弟怕是有大机缘、大造化。”   “是我师父的大机缘,他吃肉,我跟着喝了点汤。”这也没什么说不得的,石子砾挑重点简单讲了讲,优等生相互交流考满分的经验,大家共同进步,这两人的师父也非等闲之辈,日后说不得也能遇到这等好事儿。   八仙副本日子过得多逍遥自在,也没多少凶险,这两级简直是捡来的。费邦二人羡慕极了,因石子砾着急回西昆仑跟莲仙人和封郁会面,不再耽搁,连夜离开。   一道走了三日,他们一个向西,两个向东,临分别前,石子砾将田翀残魂所化的冰蚕宝宝赠给了桃然,这么漂亮个大虫子,因跟毕方种族相克,饱受惊吓,背后的红蜘蛛纹路都黯淡无光了。   石子砾兴冲冲赶回西昆仑,还没进校门,远远便见行政副校长叶瀚海站在门口等着,校门口挂了一个长条横幅:“热烈庆祝我校杰出学子石子砾归来!”   石子砾都惊住了,蓬莱算是很有人情味的学校了,但也没这般迎接过他,想不到西昆仑这般热情。他忙快步迎了上去:“多谢叶校长。”   叶瀚海顾不得回答他,先把吹吹卷吹直,发出“嘟”的一声,哑声说:“欢迎回来!”又变换了个站位,洒下一把鲜花,细着嗓子喊:“石学弟,你真帅,石学弟,我们爱你!”   石子砾:“???”   叶瀚海不知又cos了谁,小碎步跑上来塞给了他一大捧鲜花,这才算恢复了正常,摆出一贯的冷漠脸,以长辈看争气晚辈特有的欣慰目光,颔首道:“不错,北海此行,你大有所获。”   他迎着石子砾看智障般的目光,想想这孩子刚来西昆仑,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有,破天荒解释:“第一句是学生会会长说的,第二句是副会长说的,鲜花是替小卖部老板送的,最后一句才是我。”   西昆仑跟蓬莱不一样,每个学生在档案室都立了个牌子,上面标注着姓名和修为。石子砾晋升时,属于他的牌子光华大盛,校方第一时间便知道了。西昆仑确实比蓬莱三校要规则冷酷些,对天资平平的学生,他们如寒冬般冷酷,但对如石子砾这等天骄,又是另一番春风化雨的作态了。   是以校董会商讨决定,组织人手出门迎接。这任务实则下派给了学生会,小卖部老板听说后也想插一脚,石子砾天天买快递,是他的大客户了,这人去北海玩的这一个月,他的营业额缩水一半。   三人写好了剧本,天寒地冻的不爱出门,小卖部老板便下了个订单,雇佣叶瀚海代为转达他们的深情厚谊。叶瀚海递了个单子过来:“请为我的服务打分,请写下您此刻激动的心情。”   石子砾顺手涂黑了五颗星星,在备注栏画了个中指送给那三位——深情厚谊个屁,这是刷好感度啊还是来拉仇恨的——目送叶瀚海飞走,感叹道:“真不容易。”零下三十多度,小哥赚钱养家仍在奔波。   他回到宿舍,不见封郁身影,倒是莲仙人坐在书桌旁正在品茶,看样子等了有一段时间了。石子砾将鞋脱了,往床上一躺,裹着被子幸福得转了一圈:“我师兄呢?”   “小没良心的,不先祝贺我晋升?”莲仙人呸了一句,方道,“我出关后也未见他,但听叶副校长说,档案室显示的你师兄的境界也升了一小层,为淬体中期。”   他多少有些郁闷,酸酸道:“我升淬体中期,还得经历问心的考验,凶险无比,险些就回不来了。怎么你们两个吃着火锅喝着酒,这修为比我蹿得还快?”这帮天才,简直不给旁人活路。   石子砾鄙夷问:“怎么就凶险了,不就是养娃走日常吗?我和师兄在副本待了百来年,都没见到您呢。”唯一算得上凶险的,不就是何仙姑要笊篱不要你吗?   “什么?”莲仙人面色微变,茶也不喝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和封郁都入了我的问心副本?为何我全无感应?”   石子砾微惊,整理思路方道:“我在北海时,收到了您的求助,便入副本协助您,师兄也是,难道不是吗?”   莲仙人道:“若果真是我求你们帮助,在副本中你们可曾见过我?冲关前后,我都不曾动过将旁人牵扯进来的念头,一旦入了问心境,与外界断绝联系,我如何能跨越千年时光,将求援信号发给你们?”   “……”石子砾道,“虽未见过你,但我们见过何仙姑养的小莲花啊,那不就是你吗?我们帮上忙了的。”   莲仙人摇摇头:“问心考验,是日后天劫心魔大关的雏形,你几时见过渡劫时可以请他人相帮的?一旦有旁人插手干预,干扰气运,扰乱天机,凶险十倍。我便是不爱惜你们的性命,又如何会拿自己一身修为胡搞?”   两人都觉出不对,忙凑在一起细说此事,石子砾将他经历的都讲了,如何养大何仙姑,如何同八仙结识种种,还取出八仙过海的套牌给他看。   莲仙人细细查过,他定睛在其上何仙姑的图样上看了许久:“我在问心一关,重化为莲花,重历灵识孕育、通智、化形始末,后又伴随何仙姑渡海。莲花为雌雄同体,在我化为人形时,选择雄性,是韩湘子出面,替我将伴生雌蕊炼化为拂尘。”   石子砾松了口气:“那便是了,韩湘子是被我的龙女所杀,我们拿莲藕临时给他捏了个身体,头颅中诞生了你,他同你有缘,出手帮衬你也说得过去。”剧情到这里圆上了。   “我同何仙姑相伴千载,她的气势远不如这一张卡片上的残影来得强盛。”莲仙人道,“问心之境,模拟得再过逼真,也不过是幻境,起码我见到的何仙姑只是我心中投影所化。但听你的描述,我怀疑你们真正回到了唐朝,插手干预八仙之事。也许我同韩湘子本无缘,正因你们存在,才串接起了我们的缘分。”   石子砾悚然而惊:“这么说,师兄和我篡改了这段历史?”跟青牛交战时,他错手险些将牛杀死,有人阻止时,言辞间好似确实在暗示他并非幻境,而是真实的朝代,不然青牛幻影杀就杀了,不值得那位大能亲自出手阻止。   “应该说,你们创造了这段历史。”莲仙人深深吸了口气,稍一犹豫才道,“子砾,早先我知晓你和封郁的渊源后便觉不妥,时间洪流有着完备而独立的法则,没有人能随意在其中穿梭,你却轻易做到了,还不止一次,你近来修为提升,也大多是进行过时间穿梭之后,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天赋才能,还是……”   这猜测忒过吓人,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已很明显。石子砾大怒:老子被人坑了,莫名其妙就被暗算了?上次他回到过去调戏封漂亮,要还能解释成是两人缘分到了,这次回到唐朝,却实打实是有人装成莲仙人诱骗他。   石子砾意识沉入丹田,手中端着一把AK47,指着天空:“是你搞的鬼?”连喊三声无人应答,AK突突突四下扫射,他喊一声:“躺着也中枪!”   体内法力疯狂燃烧,所有子弹调转方向,密密麻麻射向同一方位,正是石子砾丹田星空中青龙星系的氐宿阵眼所在。   一道高大伟岸的人影出现在氐宿上空,他吹了一口气,将子弹扫落,似笑非笑道:“人不大,火气不小。”   石子砾跟这位疑似极光大帝的大能打交道数次,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日头一次看清他的正脸,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两人气质相异,这大能比他高半个头,也更魁梧些,但看五官样貌,同他复制黏贴得一般,再无二致。不过也说不准,修士的脸可以随便捏,到了大能这修为,整容真是太简单了,说不定人家只是同他开个玩笑。   大能作势想飘下来,见石子砾脚下生风逃出去老远,道:“你过来,我绝不伤你。像什么样子,非得喊我出来,真出来了又这样伤人。”看石子砾理都不理他仍然在跑,无奈笑叹,“好好好,我们修为交换一下好不好?接下来两个时辰,你是极光大帝,我是石子砾。”   随着他话音落下,石子砾打了一个寒噤,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立时不一样了。他一念可腾于九天之上,一念可潜入幽冥深渊,大日明月因他的意志而改变轨迹,数万里一朵昙花绽开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整个世界、芸芸众生皆在他手中,一念可以创造,一念可以毁灭。   石子砾不跑了,妈的嗑药要能这么爽他准保天天磕,怕个屁!他心意一动,已来到极光大帝所在的那颗星球上,跟他隔了十几米站着:“不怕我借此杀了你?”   极光大帝笑道:“未来的我告诉我,你不会的。”   这人还真是玩转时间长河的人,听话音便能随意穿梭时间。石子砾问:“那未来的你还告诉你什么了?”   极光大帝侧耳作倾听状:“说我马上会摔一个屁股墩。”   “……”石子砾对着他甜甜一笑,“我坑爹啊!”   极光大帝脚下土地开裂,他身不由主,掉落坑中,屁股先着地。倒非他反应不够迅捷,但石子砾以极光大帝的法力总量施展言灵,摧枯拉朽,无人可挡,他想让谁摔,谁就得摔。   这次轮到石子砾被吓到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极光大帝被坑了,岂不是说这人真是他爹?   他这么可爱的男孩纸,怎么会有这么欠的老爹?接生婆抱错孩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石子砾:丑拒   极光大帝:凸(艹皿艹 ) 第75章 躲猫猫的大师兄   极光大帝懒洋洋就坐在大坑中, 也不站起来,仰头看着石子砾,谴责道:“你就这么对待你爹?”   石子砾不甘示弱:“你就这么对待你儿子?”   极光大帝奇道:“我怎么对待你了?”   石子砾掰着手指头数:“装作我师父骗我回唐朝……”然后就很尴尬得卡壳了,奇了怪了,极光大帝还真没干出啥出格的事儿,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被这人坑得很惨呢?   人家这事儿虽说办得不地道,但在茅山四象阵怼天道时, 帮了他大忙,老子的青牛也被救下了。他这么一想,自觉理亏, 上前把极光大帝扶起来,顺手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两人肌肤相触,石子砾便觉源源不断的神力被清空了,他又恢复了原来的修为, 那种嗑药般的爽感也随着消失了,不觉遗憾得叹了口气。   极光大帝问:“爽吗?”   石子砾乖乖点头:“爽。”   极光大帝就如同每个抓住机会上思想政治课的父母般, 趁机教育他:“潜下心好生修炼,你也是有天资称帝的。”   石子砾随口道:“好的好的。”话说出来有点伤人,但看极光大帝当年何等风光,今日也需得龟缩不出, 末法时代太过出类拔萃,倒成了一种悲哀。   他不愿在这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我不是……天生天养的灵石吗?”莫非极光大帝被天道暗算后,潜伏在青龙星系中, 找了块母石头(?),偷偷生了他?那更奇怪了,自己家的孩子竟然都没看牢,让封郁爹娘随手摘了,给封郁当儿童拨浪鼓玩?   极光大帝微微一笑:“我从漫天星光中走出,身死道消,反哺星空,重塑万千星辰。没成想百万年后,这片星空又有生灵诞生。”   他重塑星辰,其中便有氐宿,氐宿上诞生了石子砾,准确说他们的关系应该是爷孙?石子砾甩了甩脑袋,他迅速从天上掉个牛逼爹的兴奋中缓过劲儿来,眨了眨眼睛。   ——骗鬼呢,百万年是个很长很长的时间,这么多颗星星,每年砸向地球多少陨石,他就不信了,就他一个有福缘开启灵识的。要真这样就算极光大帝的儿子,那他也该是百子千孙的人物了,哪里会对某一个儿子这么上心?   极光大帝哈哈大笑:“你倒是机警。”他挺喜欢石子砾这股机灵劲儿的,不好骗啊,“自你一场大梦三百年,回到过去时,便觉醒了一丝同我一脉相承的能力,正是这丝传承之力,成为你我连通的媒介。”   石子砾福至心灵,脱口道:“神兽的传承,来自灵魂,而非血脉。”这是毕方曾说过的一句话,她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毕圆看作亲子,全因毕圆接受到了完整的毕方一族的传承。   ——同样的道理,不是“他是极光大帝的儿子,才觉醒了时空法则”,而是“他觉醒了时空法则,才是极光大帝的儿子”。   “不错。”极光大帝满意颔首,摸着他滚圆的小脑瓜揉来揉去,“吾儿聪慧。”   石子砾想躲没躲开,只得任他皮球一般揉着,许多疑惑如一条绳上的蚂蚱般,一提就成串拉起来了:“我回到过去抚养师兄,重回此世界后,你便藏在我丹田中了?”   有点意外啊,他本来还以为是在四象阵怼天道时,在九天之上闹出很大的动静,惊醒了沉睡的极光大帝,极光大帝才跟背后灵似的追着他不放。原来顺序搞反了,是极光大帝一直跟着他,看他怼天道怼不下去了,才出手相助。想来还真后怕,若非蓬莱校长和乌甲大仙选了他当主阵人,茅山几十位炼虚期的大能都要被献祭掉。   极光大帝看他已经想通了,迫不及待道:“我早便为你制定了培训计划表,你想去哪个年代?在穿梭过程中,务必体悟其中真意,早日掌握时空法则。”   哪有刚考完期末,一天都不让人歇,立刻开始补习班的?这人搁现代就是典型的虎妈虎爸。石子砾赶忙叫停:“我从唐朝所得都还未消化,且宽限我些时日。”   他生怕被提着耳朵去写作业,忙不迭出了丹田,只跟莲仙人说不必担心。   修士各有机缘,很忌讳追根问底,能说的人家自然会说。莲仙人心中有数,看他很笃定,便也放了心,起身告辞。   石子砾拆了一包薯片,追了两集去北海落下的美剧,天都黑了,仍等不到封郁回来,打他电话,却显示不在服务区。   论理他们刚闯过了一个大副本,总得交流心得体会,做些不可描述之事增进感情,就算有急事此时离开,也不该连留个字条、编辑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石子砾心觉不对,钻入丹田,追着极光大帝问:“我师兄呢,你把他藏起来了?”   极光大帝不耐烦得一挥袖子,直接把他从丹田中打飞出去:“滚,有点屁事儿就来烦老子,你还没断奶?”   石子砾一脑袋把西昆仑宿舍楼一排的柱子都给撞烂了,揉着脑袋爬起来,嘟哝道:“我倒是想吃,你有吗?”什么态度啊。   他很有些担心,极光大帝刚刚还化雨春风般,顶着好爸爸的笑容为他解疑答惑,一提封郁,竟成了这态度,他师兄失踪,会不会真是此人搞得鬼?   呸,恶婆婆!石子砾背诵出了郭沫若《女神》中的名篇《天狗》一诗:“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我如大地一样地狂叫!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   一说天狗,当然是想召唤哮天犬了,他生怕不够,又念中唐时卢仝《月蚀诗》中的几句:“八月十五夜,比并不可双。此时怪事发,有物吞食来。轮如壮士斧斫坏,桂似雪山风拉催。”   语毕,面前青烟袅袅,当真有一细腰短毛的白犬,出现在房间中,摇头摆尾,亲热得绕着他转来转去。石子砾很激动,蹲下来抱着它的头:“谢谢谢谢!”好歹人家也是天庭正经公务员,领导身边的小秘,一叫就到,太给面子了!   上次他在乾坤书页设置的考验中,被红练老祖堵了个正着,全赖哮天犬分身鼎力相助,才逃得生天。算来欠了人家两个大人情,石子砾深觉无以为报,变出了许多狗零食、磨牙玩具,双手捧上。   哮天犬一口将一根磨牙棒咬得粉碎,嚼嚼吞下,面露满意之色,将这些物件一并收到了自己的空间中,询问得对石子砾摇摇尾巴。   石子砾将封郁还是吞月天狗形态时,拔下尾巴毛做的那身衣裳让它嗅:“狗哥,能顺着气味找到人吗?”   衍龙九变,变的是形态,体味多少也会有转变,但哮天犬的嗅觉可以追踪灵魂痕迹,它立时在前面引路,石子砾忙拔腿跟上,一狗一人行了两天两夜,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坳中。   哮天犬绕着山坳走了两圈,停在一处,口吐人言:“气味便在此处消失了,怕另有入口,隔绝了两个世界。”   石子砾试着拨通封郁手机,草地里传来音乐声,有一部手机被遗弃在地,他俩设的还是情侣铃声。他上前捡起,尝试着打开,需要输入密码或用指纹解锁。   他俩都是修士,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生日,石子砾想了想,先试着输入他以一颗小石头形态拜师蓬莱的日子,没成,又输入他调戏完银龙回到这时空,两人定情的日子,也没成。   这破手机连续三次密码错误就锁屏半小时,石子砾苦思冥想,他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太多,有代表意义的日期也很多,也有的他忘了精确时间了。好半天后,突然想到一个,连忙输入,手机震动一下,解开了锁定。   ——是他在竞技场被封郁揍狠了,“【哔】了个狗”脱口而出,第一次啪啪啪的日子。石子砾先是一笑,拿着手机仔细打量,封郁会扔在这里,显然有深意,通话记录、短信和微信,都没异样,封郁是个老古板,从使用手机的第一天,所有的记录都留着,只跟他一人通电话,只给他一人发短信,微信中也只有他一个好友。   石子砾吸了一口气,意识沉入丹田:“若我师兄有个好歹,我绝不善罢甘休。”不管是不是极光大帝干的,他也是知情人,虽未必插手此事,但料想世间无消息能瞒住他的耳目。   无人应声,他定定心神继续翻手机,相册、邮件是空的,浏览器搜索记录和浏览记录都是空的,怕封郁根本就没用过这些装机自带的APP。   倒是在备忘录中,唯一一条写了“414”三个数字。石子砾愣了愣,手伸入丹田,抽出一截红线来,吕洞宾的红线,可在每年四月十四日开启剑冢。   什么意思,他师兄暗示他,今年在此地使用红线,召唤剑冢?石子砾看看日历,现在才二月一日,还两个多月的时间。   哮天犬很笃定封郁的气息是在此消失的,石子砾信它,送它走后,赶往蓬莱寻到了母文光,给他展示红线,又说了封郁失踪之事,诚恳道:“剑冢中不知何等景况,望母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他朋友不少,但大多是鲤鱼精那一层次的,这等层次的场景对他们太过凶险。费邦和孔烨不是使剑的,可能是凝魄期第一次出行便是母文光带队,还撞上了红练老祖,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的,石子砾待他比旁人多了几分信重。   母文光一口应下:“义不容辞!”百年前,剑冢试炼开始,他曾入内取得过一柄宝剑,对其内景况也多有了解,便给石子砾一一道来。 第76章 两城三乡千马阵   “一百年前我才神游初期, 在剑冢开启时侥幸进入, 也是大造化了。”母文光回忆道, “某个初春, 我和四位好友在西北一处洞窟寻宝, 其中有位友人, 使得武器是祖传的令牌。我们在洞窟中迷了路,惊醒了里面沉睡的某个魔物, 双方交手两个回合,便折了三人, 只剩我和他。那友人自知保命无望, 燃烧精血催动令牌,本拟同那魔物同归于尽,却不料令牌化为一个黑洞,将我们都吸入其中。”   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 遭遇都很惨烈,母文光声音低哑:“剑冢之内,剑气千幻, 那魔物仗着修为横冲直撞,被斩作两截, 我和友人合力逃脱,虽侥幸逃生, 但他寿元耗尽, 出来没多久便离世了。”   修士虽说与天同寿, 但超负荷消耗法力, 损耗身体机能,肉身变得脆弱敏感,一旦难以承受庞大的灵气流转,就会爆体而亡,身死道消。   母文光大略讲了讲他们在剑冢中的经历:“宝剑横空,纵横捭阖,内里地势如桂林山水,一座座山头独立耸立,绝世宝剑占据数十个山头,边边角角处潜伏了受他庇护的普通宝剑。我取走那柄佩剑时,当地领主还现身,考较了我一番,承认我的能力人品,方才放行。”   就如同一群北漂搭伙过日子,一栋楼里有一个大家长,哪个小姑娘谈恋爱要嫁人了,这大家长便出面相看相看对方。   “至于取宝过程,倒也平常。有意择主的宝剑会设立一道道关卡,一一破解便可。最棘手的是弥漫其中的瘴气极为险恶,我乃水母之体,流转法门不同寻常,受瘴气影响较小,还罢了,我朋友却中毒颇深,两人只探了一个关卡,便匆匆离开了。”母文光黯然道,他朋友英年早逝,未尝没有受瘴气伤害雪上加霜的因素在。   石子砾恍然,怪不得母文光朋友开启了剑冢,两人却都没多少收获,母文光那柄长剑说是宝剑,也不过尔尔,三校比武时被他一剑斩断了。   剑冢再险恶也不怕,肚子里揣着极光大帝让他比平时更激进了些,何况封郁在里面的可能性极大,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遭。   石子砾关注点跑偏了:“上次开启是初春时节?”   修真之人对日期不太敏感,母文光想了一阵才道:“好像是二月初,具体日子实在不记得了。”   石子砾掏出手机来搜索:“二月初八是李白的生日,那玉牌说不得是他的信物。”   两人商议了一阵,决定此行不组其他人了,他们的重点是找人而非寻宝,不好耽误别人机缘。何况剑冢内定有人性考题,信任度不够,组了也没意思。莲仙人倒是绝对可信,能力也强,但他刚刚突破,正当好生巩固,不好在此时打扰。   这从封郁消失之地跑到蓬莱,再从蓬莱回来,一来一回已过了一个多月,离四月十四差不了几天了。石子砾和母文光就近寻个山洞住下,耐心等待。   过了五天,正日子到了,子时过半,手机上的时钟跳过零点,石子砾便迫不及待取出了吕洞宾的红线,设个香炉祷告。红线无火自燃,缓缓烧掉了三分之一的长度,其燃烧的青烟在山谷中扩散,将石子砾和母文光都包裹进去。   待青烟散去,眼前已变换了景象,却并非母文光说的桂林山水,满目都是荒凉的黄土地,像是西北荒漠。石子砾正打量着,母文光一个飞扑将他摁倒在地,两柄小剑交叉着贴着他们后背掠过,发出呼啸之声,一路向斜上方飞去,削掉了对面半个山头。   母文光冷汗都下来了,他上次在剑冢待了半个月,都未碰上这等存在。眼见两柄小剑如回旋镖般,复又折返,他拽石子砾:“快跑!”   “跑什么?”石子砾脚下不动,把母文光拉到自己身后,定定看着那两柄小剑逼近。   他神色太过淡定,母文光心下暗惊,石师弟远去西昆仑短短半年,修为竟提升至此?想到半年前两人还堪堪打成平手,如今自己被远远甩在身后,不觉惭愧。   其实这小剑的气势,也让石子砾有点虚,但他有意试探晋升大圆满后的能力,不避不躲,感受到面颊被剑气刺得生疼后,双眼一眯,大喝:“比利·海灵盾!”在兄贵面前,一切强攻都是纸老虎,只有被攻的命。   他两手之间,凝成一面巨大的盾牌,盾牌上一个赤裸上身的健壮男子,生生以两个肱二头肌抵住了两柄小剑。成功减速后,这壮男两手一抓,将小剑捏得扭曲变形,化为废铁,掷在地上。   他冲着石子砾和目瞪口呆的母文光竖了个大拇指:“脱衣,永远都是这么简单。”语毕,便消失无踪了。   母文光从震惊中回神,悄无声息离得石子砾远了些,勉强笑道:“石学弟,我们向前走吧。”妈的,才半年时间,纯洁的小师弟竟然被教坏了,西昆仑天下第一学府,竟满是此等鸡鸣狗盗,他也想去哼唧!   石子砾也有点小尴尬,他一直是以乖宝宝形象示人,这下全暴露了。出个盾牌就行了嘛,怎么还真人出演,又不给出场费的。   他若无其事问:“怎生到了大西北?”   “怕是剑冢每次开启,模拟的场景都不同吧。”母文光也不清楚,看周遭蒙上了一层青绿色,空气中含臭,憋闷难言,“怎么样?”   刚进来时还好,但召唤海灵盾后,补充的法力好似都带着瘴气,石子砾头晕脑胀,画了个口罩,写上“3M”,化为实物戴上,果然舒服多了。   两人向着被削掉半个山头的小山走了小半个时辰,耳听得一个浩大声音吟哦:“出鞘寒光惊满座,可惜千骏换双城。”   母文光低声道:“这声音竟莫名熟悉。”因石子砾差生的形象根深蒂固,多加了一句解释,“这首诗是赞美越五剑之一纯钧剑的,传闻有君王曾想以千匹骏马、三处富乡、两座大城交换纯钧剑,被越王拒绝了。”   “……”石子砾笑了笑,心下大骂,他在唐朝时同青牛作战时,吟的便是这句,甚至这声音的声线、腔调,同他的分明一模一样。   话音落下,两座城池拔地而起,一北一南相对而立。另有三处富饶的乡镇在东方生成,西方有千匹宝马嘶鸣,为首的一只通体雪白、生有两翼,埋下头作冲锋状。   这四面将他二人围在中央,母文光拔剑出鞘:“走哪一边?”他这柄剑是师父鹤依灵新赠的,比不得上一把心意相通,战斗力大打折扣。   “西边!”石子砾断然道。哪一边看着都很吓人,城墙上站满了拉满弓的箭手,能把他俩射成刺猬,东边的富乡村民人手一把鞭炮,还是过年时放的数百响、一千响的长鞭炮,也就西边的马匹看着还好欺负一点,得抓紧冲散它们的阵型,他是玩过游戏的,骑兵成阵,速度一起来,摧枯拉朽,见神杀神。   两人向西奔去,转眼同马群相撞,为首的白色天马踏云而来,母文光主动迎上前去,他的长剑适合单体作战,接下这硬柿子,让石子砾趁机放大招杀小弟。   石子砾也很上道,手一指:“神马都是浮云!”啥天马玉马宝马,统一都算作神马。   大批宝马在奔跑中脚下一软,炸开般化为棉絮状云彩,飘向天空。这一招立竿见影,但竟然不是大范围群攻招,一句话只能转化十匹马,石子砾噼里啪啦念了好几遍,念烦了,简化道:“马云!马云!”   他边说边退,时刻保持着跟马群前锋的安全距离,无奈马匹越冲越快。石子砾嘴皮子虽利索,但也跟不上趟了,要不是真亲爹就在肚子里蹲着,他都想直接管马云叫爸爸了,“爸爸”比“马云”好念多了。   眼看一只长角的宝马尖角便要刺入他肚皮,一着急,从乾坤书页中扔了个超短裙美女过去:“德艺双馨苍老师!”快打马赛克!   长角宝马跟美女相碰,化为一格模糊像素,贴在她平坦白皙的肚皮上。其后一串天马发生连环撞车,俱都化为像素,将其遮拢得看不真切。   一个苍老师,解决了大几十的天马。石子砾精神一振,变凡人消耗的法力微乎其微,何况还管用,然而他对这方面根本没研究,就耳听过苍老师的大名,不仅暗叹世上没有白学了的知识,只好只画苍老师,配上不同的衣服。   千匹宝马,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解决了。石子砾看向天空,那匹白色天马早觉察到小弟一片接一片得被灭,无奈母文光咬得它极紧,宁愿拼着硬受冲撞,也不让它脱出交战圈。它本越打越急,看最后一只小弟被弄死了,反倒镇定下来,招数重又有了章法,强压了母文光一头,将他打得手忙脚乱的。   石子砾并不急着参战,只问:“学长,需要帮忙吗?”战斗也是体悟的好方法,这是母文光的大机缘。   母文光果然道:“烦请你在旁边掠阵!”难得碰上差不多旗鼓相当,又比他强上半头的对手,正好让它给自己喂招,反正凭这白马的本事,一击是不会杀死他,足够石子砾救援的。   一人一马滚滚斗出上万招,母文光越战越勇,那白马却力有不逮,鼻中喷出一团火,将母文光避退至石子砾身旁,它调转马头向相反方向逃窜。它是坐骑类生灵,对速度有信心,一旦它想逃,无人能追上,看着两个妖修,也并非以速度见长。   都打成血皮了,岂容你逃跑?石子砾道:“白驹过隙!”这成语形容时间过得快,光阴易逝,这马首领又恰好是白马,正应此景,为招式平添了几分威力。   属于这匹天马的时间轴飞快向前推进,好似播放器开了3.0倍速,它大脑跟不上节奏,四蹄奔踏的动作便迟滞了。母文光从后追击而上,一剑横斩,砍下了它的头颅,回头再看,千马阵被破,阵势不存,两座城池、三处富乡也都消失无踪了。   他喜道:“还是石师弟机警。”   石子砾不答,只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眸中异彩闪烁。他施展白驹过隙,竟一丝一毫的法力也未消耗,好似这不是技能招数,而是传承自先祖的本能。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所向,是一片更广阔的天空。石子砾闭目感应半晌,捂着胸口痛心疾首:“老天爷要逼死我!既然给了我这样的美貌,为什么还要给我这般才华!他给我打开一扇门,就不能意思意思关上一扇窗吗?技能树这么多分枝,让我这种选择恐惧症怎么活!”   母文光:=皿= 第77章 今天你刷牙了吗   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石子砾没得意半个时辰, 便听母文光担忧道:“石学弟, 你脸都绿了。”   石子砾没当真, 又走了半个时辰, 憋得喘不上气来, 摸出个小镜子一照, 妈呀果真油绿油绿的,摘下口罩看滤嘴处, 都黑了,早已不起作用了。   母文光宽慰他:“没事儿, 你绿了也仍然英俊潇洒。”   石子砾换了个新口罩, 因瘴气太过凶猛,不到一炷香时间,又该换了,颇为麻烦。他想了想, 掏出块肥皂来:“舒肤佳,给家人提供12小时长效保护。”   他拿水搓搓化成泡沫,全身涂了一遍, 看皮肤从油绿色重新变为白皙,生怕自己再忘了防护, 掏出手机来定了个12小时的闹钟。   他们继续向前走,不多时面前出现了一湾小溪, 横亘于前, 看不到头, 也看不到尾。石子砾上一轮消耗的法力都未回满, 便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念道:“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隐刀。”   母文光这次反应过来了:“这声音同你的好像!”   石子砾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一头雾水呢。这句诗说的是鱼肠剑,后人考据说鱼肠剑短如匕首,可置于鱼腹中,因此得名。   溪水中有千百只游鱼飞跃而起,有的落回水面,溅起点点水花,有的向他二人斜刺而来,让人目接不暇。石子砾忙道:“小心有匕首藏在鱼肚子里。”   两人背靠背抵着,抵挡前方射来的游鱼。这些游鱼倒不难对付,一招便能击飞,半柱香时间后,母文光作了个持剑横挡的动作,手中长剑没有遇到丝毫阻力般,被那只游鱼削断,忙一偏头,同一时间出声示警:“啊!”   鱼腹擦着他左肩而过,削下一片肉来,露出肩膀凸起白骨。母文光顾不得这个,先看石子砾。   石子砾听到声响便知不对,急急就地一蹲。他比母文光略矮些,后脑勺一丛头发被削掉了。那只游鱼调转方向,反折回来落入水中。   平心而论,它速度并不算快,但两人俱都不敢伸手去抓,眼睁睁看着它落回去。一只只鱼又再弹起,鱼肠剑藏匿其中,它如最有耐心的刺客,静悄悄等待下一个偷袭的时机。   石子砾和母文光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撑了足有两个时辰,仍等不到。他瞅个空子,将针口恶鬼的卡片扔了出来,让这老鬼以银针对抗游鱼。   针口恶鬼是玩针的行家,最擅长群体攻击,能在万里之外操纵两根银针针尖相撞,区区游鱼不在话下。它桀桀怪笑着登场,连母文光的压力都大减。   石子砾腾出手来,摸了一把后脑勺,头发很明显凹下去了一大块,恍若秃顶中年大叔头顶的地中海长偏挪到了后脑勺——人生如戏,三个时辰前他还大言不惭,说自己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转眼就破相了。   他勃然大怒,干脆摸出个刮头刀,将头发都剃光了,冷森森一笑:“突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光头。”光头吴克自带BGM嘭嘭响起,他的光头在阳光下锃光发亮,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已变了个模样。   湖底有一只鲤鱼在静静等待,乍一看这不过是一只普通不过的褐色鲤鱼,若凝神细观,在阳光照射的某个角度,它的脊背会有一道金红色的神光闪过。鲤鱼骤然感受到莫大的危机,受惊般向着远方逃窜,却听到了一声“捕鱼达人”,兜头罩下来一张大网。   笑话,鱼肠剑吹毛立断,凭简简单单一张渔网,想奈它何?鲤鱼翻了个身,以藏有鱼肠剑的鱼腹对准渔网,在肚皮碰触到丝线时,一只手探入水中,以拿捏蟒蛇七寸的手法,稳准狠捏住了它腹部的两侧,不容它再转身攻击。   石子砾满意道:“我变秃了,也变强了。”再看这只鲤鱼,它鱼肉如花瓣凋谢般转瞬枯萎,化为一柄短刀,其刀身上有鱼鳞状金红色纹路。   他试图以意念沟通:“是谁派你来阻截我的?”模仿得是他的声调,念得是他曾经念过的诗,这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同母文光无关。石子砾怀疑,找到幕后指使者,便能明了他师兄为何失踪了。   鱼肠剑并不理会,其周身光华流转,灵气勃勃,充分表达出“我能说话,我就是不愿意搭理你”的意思。石子砾呵呵,将它又变作鲤鱼,甩出白虎的卡片,直接把鱼喂给了它。   白虎卡片自从取得后,石子砾只在拿到公羊奶盘子时,意思意思喂了它一滴,还没来得及培养。白虎意象从白钊身上诞生,白钊作为当年构成逆天改命四象阵中唯一真正具备神兽血脉的阵眼,修为虽非最高,但潜力无穷,白虎的种族值也是四者中最高的。   小白虎虽仍是幼年体,但肉身强横无比,一口咬下了鱼头,嘎嘣嘎嘣嚼了,三两口吞吃入腹,身形暴涨一圈,舒服得在地上打了个滚,两眼眯成月牙,肉球在肚皮上揉啊揉。   石子砾有点失望,跟母文光抱怨:“怎么剑冢里也有假货啊。”这分明不是真的鱼肠剑,不然不会让白虎轻易炼化,不过徒有其型罢了。   “想什么好事儿呢,这要是真的,第一招咱俩的头就得跟串山楂似的串个通透。”母文光叹了口气,他上次来要碰上这般凶险,早就交代在这儿了,也不知是这次剑冢难度比较大,还是石子砾幸运值太低。   继续前行,他们接连遇到了两轮伏击,分别以巨阙剑和湛卢剑为意象,一轮胜似一轮的凶猛。湛卢剑消失后,母文光右肩膀被削去,以法力催生新肉生长,喘着气问:“这是越五剑?下一个是胜邪,会不会好打一点?”   石子砾法力枯竭,摔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蔫蔫的:“胜邪剑之后,还会有五剑合一,惊天动地的一斩,老子的青牛擦了点剑气,都瞬间血崩了。”他的五剑,威力比剑冢中遇到的弱一筹,以此类推,剑冢中的五剑合一,更是神鬼皆惊,这根本没法打嘛。   母文光唯有叹息。   过了好一会儿,石子砾才道:“没道理这么难,我变化的五剑,除了胜邪剑是假货外,其余四剑的威力相差无几,为何这边会一剑强似一剑?”顺着这思路,他摸到了什么,“会不会我们的方向反了?剑冢的意志在逼我们往回走?”   越偏离既定目标,遇到的阻力越大。这么想倒也有道理,母文光干脆道:“回去!”不论这猜测对不对,再往前就是个死。   两人相互扶持着返回,竟真的未再遇敌,走过他们降临剑冢的地方继续向前,仍一路平静。走了一整个白天,面前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出现了连绵起伏的山丘。   母文光向来求稳,当即道:“我们暂且在此地歇下,待天亮后再计较。”   石子砾欣然应允,剑冢中也有星空,吸纳星光有助于他恢复法力。他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母文光面向群山而坐,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刚醒来,眼睛还有些酸涩,石子砾揉着,问:“学长一晚上没睡吗?”   “……”母文光扭头看他,以下巴示意群山,“你觉不觉得,这山的形状,很像个平躺的人?”晚间看不出来,天蒙蒙亮时显出山体轮廓,越看越不对。   怎么这么像鬼故事。石子砾一个激灵,彻底吓醒了,后背一阵发凉,这鬼地方叫剑冢,除了剑,说不得还藏了别的东西,若是某位剑仙的埋骨之地,这谷内瘴气便是尸臭。剑冢存着某种意志,想把他二人逼赶向尸体所在。   剑冢高悬太阳,若此地仍是在北半球,太阳位于南方,那他们是先从北往南走,又从南返回北。两人对视了一眼,母文光眼珠向西侧一转,石子砾眨巴两下眼睛表示get到了。   母文光当即右转,向西逃窜。石子砾有意慢了半拍,却调头取道东方而走,这剑冢意志处处针对他,同他一道是最危险的,何必连累旁人呢。   石子砾跑出数十里,前方道路变窄,两侧山谷靠拢,形成一线天景观。他通过最窄处时,一柄黑黝黝的断剑凝结在空中,周身散发妖邪血色,正是胜邪剑,它剑身倒转,一剑斜斩而来。   这条羊肠小道只能容一人通过,向后跑速度不及胜邪剑。石子砾一头撞上山体,此处山岩坚硬无比,纹丝不动,也不容他向左右躲闪。   不能躲那就硬抗,石子砾提起真气:“少林十八铜人阵!”十八个浑身黄铜色的少林武僧从天而降,在他面前叠罗汉般,踩踏着肩膀堆叠成金字塔型,铸成铜墙铁壁,堵住山体缝隙。   胜邪剑斩在十八铜人上,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石子砾助阵道:“邪不压正,鬼火不敢见真火!”   胜邪剑以妖气著称,少林十八铜人又满是阳刚正气,他站在正义的一方摇旗呐喊,胜邪剑士气大弱,剑身不断缩小,渐渐消弭,只在十八铜人上留下极深的一斜道伤口。   妈的,看来还真是非逼着他往尸体山那边走。石子砾大为踌躇,按照常理,下一剑可就是五剑合一了,打死他也抵抗不住,可若就此折返,乖乖送上门,他也不甘心。   有没有什么法子,跑得特别特别快,快到剑冢意志来不及出手阻拦呢?石子砾苦思冥想,眼睛一亮,以英文背:“这是我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   美国太空人阿姆斯特朗登月时说的经典语句一出,全人类的意志汇聚,石子砾右脚轻抬,轻轻松松迈出一步,便跃出了全人类大踏步前进的效果,周遭场景飞一般后退,甚至效果太好,他一头撞破了空间障壁,就要脱离剑冢副本。   妈的,等等!他师兄还在里面呢,下次就得等一百年!石子砾急忙收脚,却哪里收得住,眼看要被甩出去,身后轰隆隆巨响传来,那片可疑的群山竟真的坐了起来,化作一万丈巨人,巨手一伸,捏住了石子砾的脚踝。   石子砾大半边身子此时都已在空间外,脚踝处传来巨力,抵挡住外部空间的吸引力,生生将他拖了回去。他来不及松口气,便跟这巨人对上了眼,骤生不祥的预感,勉强笑道:“大哥,早上刚起来床,你刷牙了吗?”   这巨人手一抬,嘴巴大张,将他一口吞下。 第78章 古代人民的信仰   石子砾感觉自己如同坠入了一条长长——长长的时光隧道, 深不见底, 一路下沉。虽然他疑似在巨人的食道里, 但周围漆黑一片, 伸手也摸不到什么, 并无滑腻冰冷的恶心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脚踏实地,来到了一片焦黄色的土地上。这土地寸寸干裂, 四下也无植被,石子砾都顾不上打量, 先脱下了外袍, 换了身现代的短袖短裤,还变了把蒲扇出来:“热死我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满头冒汗,幸好他现在是光头, 要还长发飘飘,能转瞬湿透了。   龙女影影绰绰浮现在他身侧,右手一伸, 在他头顶降下了绵绵细雨,雨丝还不等碰触到他的肩膀, 便在空气中蒸发了。不过也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凉气,石子砾呼呼喘气, 比了个大拇指。   这根本治标不治本, 龙女撤了神通, 仰头看向天空:“太阳好大。”   石子砾也发现了, 这太阳比正常的要金黄巨大许多,如一轮火球,低低挂在空中,嚣张得向四面八方散发光和热。   他只扫了一眼,就刺得双目生疼,画了两个墨镜,跟龙女一人一个,观察了一阵:“……你有没有觉得,这太阳好像越来越小了?”   龙女道:“怕不是越来越小,是越来越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夸父逐日!”   妈的,哪里有开始考试,还不告诉考题的,太阳都跑这么远了,两个选手不一块起跑啊。石子砾拔腿狂奔,这天气热得要命,宅男体力都不算好,他又属于隔老远放大招的法师类和派宝宝群殴的驯兽师类,跑出没几百里就不成了。   他有心再把阿姆斯特朗的名言祭出来,又怕用力过猛撞破副本边界,要一头栽出去可就功亏一篑了。石子砾想了想,手一伸,先捞了一瓶饮料出来:“累了困了喝东鹏特饮!”咕嘟咕嘟喝下,立刻便不气喘如牛了。   体力回复了,他脑子转得也快了,石子砾从乾坤书页中掏出一辆车来,自己跳到驾驶座上,冲龙女伸手:“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龙女平生头一遭见这等稀奇古怪的铁家伙,顿了一顿,才上了副驾驶座位,学着石子砾的动作扎好安全带。   石子砾狠跺了一脚油门:“秋名山车神,开车又快又稳!”   这辆大红色的超跑如离弦的剑般飞射出去,然而还是比太阳慢了一筹。石子砾喊:“时间都去哪儿了!”生生将太阳的时间定住,他施展时间类法术不耗费法力,理当能追上,可惜赶了一多半时,太阳摆脱了这个法术,兀自向前飞驰。   哈,抗性还很高。石子砾掏出乾坤书页,在正中央写了一个大大的“日”字,先在右侧添了“月”字,组成“明”,日月相辉映。正前方浮现一轮皎月,死死抵住太阳,减缓了它前进的脚步。可惜明月难同红日相抗衡,月球飞速燃烧,体积不断缩小。   石子砾又在“日”下面添了“生”字,合为“星”,日生星,太阳轰然炸开,化为漫天星辰。他就是星星中诞生的,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将星辰都吞入丹田,通过境界提升已经点亮的青龙星系和玄武星系现出原形,镇压这些躁动不安的星辰。   一个时辰后,石子砾再睁眼,体内星光璀璨,灵气氤氲,浓重得快要自然凝结了,比吃了十全大补丸还管用,期待道:“有了夸父逐日,是不是还得有后羿射日?”一口气来十个吧!   然而他想得太美,身体轻飘飘往上飞,撞破天空云层后,场景一变,竟然来到了蓬莱教学楼的阶梯大教室,石子砾作为考生坐在第一排,右上角还贴着他的准考证。   面前摆着一张试卷,就只有一道题:“请将下列神兽分类。朱雀、混沌、夔、毕方、金蟾、青龙、冉遗鱼……”足足有二十多种。   石子砾捧着试卷差点哭出来,这戳到了他的死穴啊,这其中有差不多一半的神兽他就只看名字眼熟,具体有什么特征根本不知道。   况且这题最恶心的在于只让分类,也不说是根据什么分类,朱雀和青龙都算四圣兽,这算一种分类,朱雀和毕方还都是鸟呢,可能的答案太多了。他手摸入丹田想掏手机,讲台上鹤依灵严厉的目光立刻扫过来,响亮得清了清嗓子以示警告。   “……”石子砾拿着笔转了一圈,小声嘀咕,“步步高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笔尖点在朱雀上,冒出了个“2”的数字,这数字一闪而过,下一秒就消失了。   他正待点下一个,手中一空,笔被鹤依灵抽走了。教导主任板着脸:“再有下次,直接带着准考证滚出考场!”   石子砾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就算明知道这位鹤老师是幻象,他也做不出抡着拳头把人脑袋砸烂的行径,慢慢理思路。   朱雀是2,能指代什么?她在四圣兽中排名老二?两只眼睛?两个翅膀?两只脚?下了两颗蛋?有两个姘头?年纪有两万岁?是个二货?石子砾抽了自己一巴掌,思维太跳脱了就容易偏题,不可能毫无提示纯靠蒙。   这一关没有太多信息,那就结合之前的经历想,石子砾越琢磨越有味道,他是被巨人吞到了肚子里,一路下坠,闯的第一关,是夸父逐日。   问:夸父用什么逐日?   答:脚。   第一关是脚,他再往上飘进入第二关,自然是腿了。朱雀有两条腿,混沌和冉遗鱼有六条腿,夔和毕方都是一条腿,金蟾有三条的也有四条的,青龙腿可多,数不清楚,他跟百足蜈蚣应该是一卦的。   是了,部分神兽没什么亮点,但在腿的数量上都各有特色。理当是这一关想考的。   也有几个名字极为生僻的神兽,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放到哪一类里,在草稿纸上默写了一遍《小幸运》的歌词,祈祷幸运女神光顾,把名字随便填上了。   石子砾检查一遍,没有错别字,字迹也很工整,举手示意交卷。鹤依灵走过来,面露欣慰之色,随手给他打了88分,打个响指,他便又如氢气气球般上飘,撞破了大礼堂考场的天花板。   他边飘边琢磨着,脚、腿,下一站大概是肚子、腰吧,毕竟中国人都含蓄,恐怕不太好意思拿屁股当考题。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第三关周遭温度骤降,同西昆仑山顶类似。石子砾还穿着逐日时的短袖短裤,立时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忙掏出大棉袄来穿上。   他刚降落时是白昼,脱下夏日单衣时,夜幕降临,待换好衣服,天空复又亮了。石子砾并未轻举妄动,站在原地静静等待,掏出手机来掐时间,每过一分钟,白天夜晚变换一次。   这场面太有辨识度,是钟山之神——烛九阴,《山海经》记载他视为昼、暝为夜,吹为冬,呼为夏。钟山在西昆仑的西部,传闻西北极寒,便因离烛九阴太近,受他吹气影响格外大。   烛九阴人面蛇身。石子砾呼吸声都细了,跟龙女传音:“你亲戚,要不要出来认认本家?”说不定十万年前大家是一家,就别打打杀杀的了。   冒出来这么个大神,他很虚啊。   龙女鄙夷道:“女娲娘娘还是蛇身,我上去叫姐,你看人家认不认我这个妹妹?”   石子砾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出来个烛九阴?”   “……”龙女道,“有种歪谈,说烛九阴乃盘古大神男根所化,纵然不是,这一图腾也源自古代人民对生殖的崇拜。”还在想人家会不会让屁股出来遛遛呢,这关卡的尺度要大多了。   石子砾让她用看盲流的眼神看了几遭,无奈叹气,这倒不怪他不懂常识,实在是烛九阴这种大神中的大神,蓬莱很重视,在通智期就排了课程科普。他当年学的是幼儿版,还加拼音了,这种不适合宝宝们知道的内容,都被删减了。   说话间,世界又转作黑暗,浓稠的黑色中,有一点亮光格外显眼。石子砾是背对着的,龙女看得真切,倒吸了一口凉气,烛九阴这名字便起源于“口衔蜡烛以照太阴”之说,他眼睛闭合时,天地间再无光亮,唯独口中蜡烛明亮,点亮太阴。   龙女张口欲言,浑身却僵硬不动,一声都发不出,心知中了烛九阴的神通,唯有心中苦笑。那烛火不断放大,在石子砾身后一丈处停下,烛九阴睁开左目,明亮的光芒洒满人间。   石子砾就见龙女脸色如同被鬼摸了一般,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后脊背凉飕飕的,好似有一万台风机照着他大功率运转。   而且周遭好亮,亮得刺眼。石子砾迟疑着转过头去,对上一只明亮的眼睛,还有一张朴素的面孔,并不俊俏,也并不丑陋,扔人海中一错眼就找不到了的那种。   这人脸好似冲他笑了一下:“我要吃了你。”   石子砾走神了一下,人生处处有惊喜,同一天中,他被泰坦巨人吃了,还要被烛九阴吃。烛九阴在巨人的肚子里,他又在烛九阴的肚子里,他们就是俄罗斯套娃三兄弟。   不过听口气这人在开玩笑,石子砾觉得不能放弃希望,手一伸:“屠龙宝刀,点击就送!” 第79章 谁是大胃王比赛   网页游戏的装备, 其外表镶满了宝石, 刀身闪闪发光, 比越五剑合一加起来还要亮眼, 当然, 双方气势上是没有可比性的。   烛九阴别称烛龙, 又是蛇形神兽,屠龙宝刀对它有多重伤害加成。石子砾挥舞长刀, 横斩而去,一刀便将烛九阴斩作两截, 它的头颅坠落在地时, 仍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恍若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才怪。   “嘭”的一声响,刀刃卷了,烛九阴毫发无伤。石子砾一把扔了, 呸道:“破刀!”外表满分,属性垃圾,说你是一坨狗屎吧, 拿坨狗屎糊上去都比你管用。   烛九阴睁着的左眼闭上了,四下立时暗沉如墨。他在黑夜中发出低沉的笑声, 吹得口中所衔蜡烛的火苗都跳跃不定:“道友,你很有幽默感嘛。”   石子砾甜美道:“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我叫郭德纲。大王, 我会讲笑话说相声,还带了个你本家当捧哏,别吃我好不好?”   烛九阴左眼睁开,大地万物复苏,沉声问:“你可知为何我从来都只睁一眼?”   按照设定,这一关好像是要武斗,不过考官看他实在太菜,有意放水,改成文比了。石子砾没好意思说自己文学素养更菜,努力思考。   大概是刚被龙女科普过烛九阴起源于古代人民的生殖崇拜,印象很深,他越看烛九阴越像根大丁丁,一长条的嘛,那两只眼睛就意指蛋蛋了。   只用一颗蛋蛋是什么梗,更持久?他试探性问:“表示您一睾人胆大?”   烛九阴:“???”他没听懂这句话,顿了一顿才道,“我本家,你可知道?”   龙女被点名提问,受宠若惊,忙恭敬道:“前辈双眼具有超凡伟力,一只眼便可更换日夜,若同时睁开,大地就会被酷热烤焦。”   烛九阴欣然:“不错。我自诞生起,便未尝以双目视物,不能得见世间全貌,引以为平生憾事,若你二人能使我得偿心愿,我便送你们入下一关。”   这真是蛋蛋的忧伤啊。石子砾道:“唯有釜底抽薪可解。”   烛九阴想不到他好主意张口就来,大奇又大喜,忙问:“怎么抽?”   石子砾道:“您自废修为,便不怕烤焦大地了。”   龙女:“……”你木得是个傻子吗?   烛九阴冷笑了一声,复又睁开的左瞳染上点点猩红色:“找死!”说罢,龙爪合拢,拟将石子砾捏成粉末,爪间却好似有擎天柱支撑般,任他如何使力,都动弹不得。   石子砾微笑道:“找死的是你。”一脚踢出,“看我的断子绝孙脚!”   他伸腿欲踢,发现腿太短踢不到,脚脖子一甩,把鞋踢了过去,正砸中他左眼瞳仁。   烛九阴森然大叫,捂着左眼不住哀嚎。   石子砾趁机挣脱,这爪子也没多大的力气嘛。他游刃有余,火上浇油:“蛋疼菊紧!”   烛九阴的哀嚎声更大了,龙女都呆住了:“这怎么回事儿?”往前推半柱香时间,还是烛九阴只凭鳞片便把屠龙宝刀震碎了,突然间双方战斗力交换,石子砾一个鞋子,砸掉了烛九阴一半的血槽。   “自己看,我刚刚嘴上跟他扯皮,偷偷鉴定的。”石子砾扔给她一张鉴定卷轴,“这赤佬扯虎皮做大旗,它根本不是烛九阴,是只蜃龙。”   蜃龙名中带龙,却是伪龙。蛇和稚鸡在正月交配,产下极小的一颗蛋,受天雷捶打,被击入土中,两三百年后,经过地壳演变,浮出地表,受月光照射后,化为蜃龙。蜃龙口中含有一珠,可化为幻象迷惑敌人,它们不但喜水也喜旱,海面、雪原、沙漠、戈壁等地出现的海市蜃楼景观,都是蜃龙在作祟。   这只蜃龙更奇特一些,它好似不只能生成幻象,更能从敌人的思绪中汲取力量。石子砾拿着屠龙宝刀砍烛九阴,心中发虚,总觉得根本不起作用,是以屠龙宝刀一击即卷了刃。而当他看破敌人虚实,扔鞋子也扔得底气十足,坚信这鞋子能重伤对方,蜃龙就真的被重伤了。   蜃龙苦笑道:“我自认装得很像,不知哪里露了破绽?”   它真实修为不过淬体期,不够龙女一只胳膊打的。石子砾也有心情多唠唠嗑,他很有成就感的:“一开场的时候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你不露面,先来一段日夜交替,很唬人,我都吓到了。”   他虚,就得多哔哔几句拖延时间,却发现“烛九阴”也跟着他一道哔哔,对他有点冷的笑话还都很捧场,一脸的“我很欣赏你,所以我不杀你”,这就有点不对了。石子砾以己推彼,觉得它好像也有点怂。   前两关都挺简单的,跟个简单模式的休闲游戏似的,没道理突然变成地狱难度。   他道:“真正笃定是在你发飙时。烛九阴一怒,心意一动便可将我碾成齑粉,你却得先冷笑,再左眼变红,再作很明显的爪子握紧动作——你需得让我意识到你发招了,给我留出想象这一招威力的充足时间,才能真正伤到我。”   这跟做梦的机制差不多,封郁变为梦貘后,因石子砾很好奇梦是怎么来的,同他细细讲过。梦貘穿梭于梦境中,可以插手干预梦的走向,但梦的主宰终究是做梦者。如果做梦者认为小白兔可以手撕大老虎,那在他的梦里,老虎真的会被兔子虐得满地找牙。   石子砾有一次做噩梦,梦到穷神财神跟他凑了一桌斗地主,穷神当地主,财神和他当农民,打了输输了打,就没赢过,钱袋子都空了,他一边摸牌一边哭。   还是封郁在外看他梦中神色不对,潜入其中,以身体遮住穷神,叹一句“怎么突然就死了”,石子砾看不到穷神正好端端坐着,听了这句话,只当穷神已死。他这念头刚起,穷神下一秒就扑街了,封郁便当了地主,不断给财神和石子砾喂牌,送他们把把都赢。   蜃龙怂怂得缩起了脖子,他也很委屈啊:“是剑冢主人非得凑齐人身上的所有部位,没有鸡【哔】就非得说我长得像鸡【哔】,让我来演。”   石子砾眯眼问:“剑冢主人是何等人物?”一定是个强迫症处女座。   蜃龙没声了,往地上一扑,化为食指长短、粗细的细长条白玉。石子砾将白玉捡起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   龙女有点奇怪:“这白玉已无灵气,不过是块废石了。”   这玉的材质,同还是银龙时期的封郁从西双版纳湖底捡到的玉玦好似出自同源,其上的灵气波动极为熟悉。石子砾一改玩游戏闯关的态度,正色道:“快去下一关。”妈呀,是不是老丈人出题来考验他了?通过考验前,先不让他同师兄相见?   他轻飘飘上浮,撞破屏障,进入了下一关,第一眼便看到几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构成两大山系,靠近他的这一边,有五座大山,不是泥土岩石堆叠,分别由大豆、小麦、稻谷、玉米、红薯构成。   另一边山系也是这配置,山谷间卧了一黑一白两只怪兽。这怪兽,乍一看如同雄狮,有龙头、马身、麟脚,肩上生有短翼,凶猛而威武。龙女瞥了一眼便认出来了:“是貔貅,黑色的那只是雄兽,为貔,白色的是雌兽,为貅。”   貔貅在民间也大名鼎鼎,吞万物而不泻,只进不出,是招财进宝的祥瑞神兽。家中貔貅口朝外,可吸纳天下财气入户。   联想到这些,石子砾再看这五谷杂粮的山,便了然了:“看谁先吃光?你们两公婆对我一个,不大公平吧?再说这一关不应该是屁股关吗?”没道理强迫症剑冢之主连男根都不跳过,会把屁股跳过去。   公貔并不接后半茬,只道:“貔貅从不分离。小友若能招来千军万马,大可施展。”   它这不过是句客气话,石子砾闯前几关,包括初入剑冢中的表现,它们都看了,知道这小妖怕有神通,那不好惹的龙女便是他叫来助战的。但豢养神兽消耗极大,料来数量也不会超过两手之数,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它们的对手,不妨大方些,以示高姿态。   石子砾本来想祭出广州人,但对方都说了“千军万马”,他总得给人家点面子,当即对着天空放了一支火箭:“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小弟们,替你们大哥撑人场啦。   在周星驰《功夫》原台词中,千军万马是虚指,斧头帮也没这么多小弟。但石子砾有法力任性,当真变了一支军队出来,大将军挥舞帅旗,领着五千骑兵出现。五千人配五千匹马,还剩五千马的名额,他都召唤了河马,嘴巴大,吃红薯比较给力。   这一层关卡面积不大,这一波召唤立时挤得满满当当的,己方山脉站不开,还一小半人只得站到了对面,等待这边吃饱了他们再冲上去替换。   陆军满员了,咱还有空军配置。石子砾在乾坤书页上画画,好奇问:“貔貅算不算在龙九子里面啊?我马上要叫饕餮来了,不知算不算你们兄弟?”开玩笑,真当自己是神兽中的大胃王了?真正能吃的不是你们啊。   龙女纠正道:“《山海经》有载,饕餮是缙云氏之子,龙九子的说法为后人讹传。”   公貔:“……=口=”   母貅:“……=皿=”叫你嘴欠! 第80章 会产奶的奇男子   饕餮和貔貅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嘴大, 能吃, 没有排泄的部位。但貔貅没有肛门, 是老天爷没让他们长, 饕餮没有身体只有脑袋, 是他把自己的身体给吃了,双方凶残程度完全不成正比。   石子砾一口气画出来了十只饕餮, 法力被抽调一空,他倒不怎么在意, 这层层关卡, 好似每升一层,都自动回血回蓝,让闯关者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挑战。   十只饕餮加五千名士兵,五千匹骏马, 五千只河马的组合,摧枯拉朽般,不到一个时辰, 就将五谷杂粮堆成的山吞吃了个干净,饕餮根本没吃饱, 二十只眼睛不怀好意得瞄向千军万马,如狼如羊群, 据案大嚼。   等他们将对手吃光光, 两只貔貅才哼哧哼哧吃到第三座山, 公貔眼中含着两泡水:“我们马上就失业了, 剑冢之主看到这景象,一定开除我们,改聘用饕餮。”他们主要应了没有屁股这一条,因着也很能吃,剑冢之主偷懒,干脆将屁股和肚子两关合一,鼓捣出了这么个大胃王比赛。   自家傻子老公自家疼,母貅倒没怪他,生气道:“是他自己设置的项目不合理,有本事比比谁吃了这五座山,产出的金子多!饕餮这奇行种,吃啥都是浪费!”   公婆两个正嘀咕着,眼见十只饕餮已将他俩团团围住,吓得瑟瑟发抖。母貅忙冲着石子砾大喊:“救我们出去,才能送你入下一关。”   石子砾很苦恼,他要变出个桌子椅子的,撤了法力就消失了,但饕餮这等级别的神兽本身是有神格的,他们一被创造出来,就成了独立的个体,不再需要他的法力支援。他一时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纵然不是为了入下一关,这两只小貔貅还不够饕餮塞牙缝的,吃完了他们,下一个就轮到石子砾了。他当然不肯坐以待毙,画出了浩浩荡荡的中国吃货小分队,大方提供菜刀、锅铲等武器援助,让他们跟饕餮内部消耗。   经过一番你吃我我吃你的食物链争夺战,大家开发了新食谱,增进了对彼此的深入了解,仅剩了一只残血的饕餮仍然存活。这家伙好似没脑子一般,也不恢复伤口,径直向着石子砾逼近。   石子砾屈指一弹,射过去一颗手指肚大小的小药丸,饕餮来者不拒,大嘴一张,嚼都不嚼一口吞下去,很不明白这个小妖扔个没任何用处的药丸来干甚。   “这是枣药丸,”石子砾为他科普,“你吃了它,就是吃(迟)枣(早)药(要)丸(完)。”   饕餮都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最后一丝血皮也被减掉了,生机断绝,大嘴轰然倒塌,横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从他的尸体上浮现出一颗浅紫色的光球,龙女忙道:“这是汇聚你全身法力精华所在,快收起来!”这就跟养蛊一般,千百只虫子彼此残杀,最后活着的就是蛊王,非同凡响。   毕方已经成年了,剩下三只幼年体神兽,石子砾稍一犹豫,决定先养小白虎,毕竟这才是正统的四圣兽,潜力最大。他手一伸,光球乖乖悬浮在他掌心,让他喂给了白虎。   小白虎打了个嗝,身形翻了一翻。石子砾是见过白钊原形的,小白虎比白钊仍瘦小了三圈,但血统更为纯正,已具通天威仪,仰面傲然大吼,两只貔貅四肢俱软,“噗通”两声摔在地上,化为两小块被雕刻成貔貅模样的玉料。   石子砾将玉料拾起,同蜃龙的玉条比较,果真出自同源,对这剑冢之主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进入下一关前,他兴致勃勃,肚子上面就是胸膛了,这是一腔正血、浩然正气所在,考验不一定是最难的,但一定是最燃的……吧。   石子砾:“……”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旁人,竟然是他娘的卫权。   ——那个三校比武时唯二的神游大圆满期天骄,瀛洲的弟子,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法力,给自己捏了张整容脸,比武时让石子砾把皮肤下的假体都打爆了。牧羊鞭和公羊奶这些#苏武#周边产品都是他从卫权那儿抢来的。   这个“卫权”修为更高,为淬体大圆满,他先揽着一面铜镜照看自己面庞,奇道:“你最厌恶之人,倒生了张好模样。”卫权的脸,搁修真界也绝对是上上等的,然而他没有与之匹配的气势,美则美矣,很虚,纸糊似的,大大削弱了冲击力和惊艳感。   但此人气质绝佳,远非卫权可比,那张脸便平添了十分的魅力,恍若从海水泡沫中诞生的精灵。而听他的话音,好似他不过是闯关者心中形象的投影,闯关者心底最厌恶谁,他便能化为谁的模样。   石子砾眯了一下眼:“这一关怎么不是胸膛关?”他没学过人体学和解剖学,肚子上面的部位学名叫什么不知道,但未必会显现出来,正如脚关和腿关之间,也没有个脚踝关卡。   “是胸。”假卫权手一伸,石子砾面前出现一个破碗,“你以我的乳汁填满此碗,便算过关。”   这一关实则很阴损,规定他永远比闯关者高一整个大境界,石子砾是神游大圆满,他便化出了淬体大圆满的法身。最顶尖的天才能跨大境界战斗,但多是低一级大圆满期对战高一级初期、中期,达不到一整个大境界。   “……”石子砾掏了掏耳朵,“你的什么?”   假卫权坦然道:“乳汁。”见石子砾活吞了苍蝇一般,奇怪道,“你有个法宝,可产北海公羊奶,同我不是异曲同工?”   又不是真的公羊产的奶,是苏武的执念所化,起个名目叫公羊奶罢了,实则仍是天地精华。何况就算真是公羊产奶,石子砾也没见公羊的丁丁啊,他可是刚闯过丁丁那一关,印象很深刻。   石子砾思维跑偏了,又有丁丁又产乳汁,这剑冢之主到底什么来头?会不会是自攻自受生的封郁?他丈母娘和岳父其实是同一人?   假卫权把题目说罢,便不加理会,纤长的五指轻点,从指间射出五彩绸缎,一层接着一层,将石子砾团团裹住,包成了个蚕蛹。他朱唇轻启,吐出一柄长剑,急射而来。   “完全变态发育!”石子砾说罢,从蚕蛹中挣脱出来,他模拟化蛹成蝶的典故,生出了一对斑斓的蝶翼,在空中呼啸一声,向假卫权俯冲而下,如轰炸机般,扔下一颗接一颗的粉红色蝴蝶卵。   假卫权急忙躲避,一颗颗虫卵砸在地上,跳出一个个到他膝盖处的小石子砾,人手一个奇形怪状的小瓶容器。这些小家伙个头不大,弹跳力极强,一蹦老高,朝着他脸砸来。   这一关擂主既然变作卫权,也继承了卫权的某些性格特点,对容貌极为在意,下意识两手捂脸。那小人手中的容器——现代宝妈常用的吸奶器——便往他身上招呼,吸出来了两滴。   假卫权口中射出的宝剑折返,将小人斩作两截,吸奶器也损坏了,石子砾眼尖,手凌空一抓,那两滴奶被他法力牵引,从剑光中逃出,落入他捧着的破碗里。   这碗倒是不大,如此看也不难,石子砾正欣慰着,却见这两滴奶从碗中逐渐消失,渗透到碗底,滴了一滴在地上,还剩下一滴,落在半空中时,让他好悬给接住了。   妈的,这破碗还漏!幸亏就两滴漏了一滴,要是攒一碗统一放进去,漏一半才发现,那能心疼死他。石子砾有点生气了,这太奸诈了,闯关提供的道具都动了手脚,有没有点奥林匹克竞技精神?   他每次动怒,脑子都转得格外快,一计生出心头,将碗直接扔了过去:“接着!”   假卫权被言灵控制,身不由主,双手一抬,稳稳托住了碗口,这情况,他只需往地上重重一摔,碗具破裂,无论如何都装不满了,这一关胜负便轻易决出。   他正纳罕时,便听石子砾道:“自取其乳!”   假卫权惊恐得发现,完全不受控制的,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胸膛:“……”   一碗奶很快接满了,假卫权工作麻利,破碗虽然渗透,但终究比不上接的速度。在石子砾撤了神通后,假卫权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苦笑道:“想不到世间竟有人能举重若轻至此。”他强了一整个大境界,在这人面前,却丁点抵抗力都无,细想让人悚然而惊。   他又道:“相逢便是有缘,我送你项礼物吧。将产公羊奶的盘子取出来,我为你稍加改造。”   石子砾倒没犹豫就给了他,要真是假卫权想抢,他有十足的把握反抢回来。他也不怕是假卫权背后的剑冢主人想贪下,剑冢主人修为之高超乎想象,自成世界,绝不会看上这一个盘子。   假卫权双手拂过盘体,赞道:“大善!苏公高义,我等钦佩不已。”他口中念念有词,为盘体覆盖了一层几不可见的微薄青色光芒,“我将产奶能力匀给它一部分,如此,产出速度可提升一倍,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石子砾接过一看,其上法力流动更加顺畅,大为喜爱,连忙谢过。   假卫权为人真不错,要是产奶能力能匀,别的能力是不是也行?石子砾咂了咂嘴,有把蜃龙抓回来的冲动了。   在这方面,他虽然强到打得封郁还不了手,但当然是越厉害越好了。 第81章 男人就下一百层   从胸部再往上走, 便来到了肩膀处。石子砾往上飘着飘着, 从天上落下来一只翅膀极大、威武雄壮的鸟, 身长三米有余。这大鸟展开双翼, 悬浮在他的身侧。   与此同时, 石子砾周身的浮力消失, 身体不受控制往下落。论理,心念一动便可悬浮于空中, 但这地界好似是禁空领域,他连说“悟空术”也飞不起来。   就这么一耽搁, 已经下坠十几米, 石子砾急忙唱:“套鸟的汉子你威武雄壮!”从乾坤书页中扯出一根套马索来,甩了两下,抛向那大鸟,绳圈准准套住了大鸟的头部, 大鸟纹丝不动停在空中。   借着这股拉力,石子砾稳住了身形。他扯着绳子来回荡悠几下,感觉套牢了, 慢慢往上爬,两手抓住鸟爪, 翻身跳到了鸟背上。   耳边“嘟”得一声响,石子砾右脚脚掌心一痛, 忙脱了鞋袜查看, 他脚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颗红痣, 最右边的那颗正在缓缓消失。   他尝试着召唤毕方, 毕方一出现也控制不住往下摔,石子砾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重新塞回丹田。毕方这天生的鸟人都飞不起来,龙女也不敢现身了,只向他传音:“理清头绪了吗?”   石子砾并未回答,抬头向上看去,隐约可见头顶上悬浮着各种动物,每种动物之间都隔了大小不一的距离,它们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则在一定范围内或左右或上下或转着圈漂移。   他观察了一阵,知道所料不差,方劈手向前一指:“是男人就下一百层!”这游戏还是小游戏风靡的互联网早期,他在4399网页上玩过的。原版小游戏是不停向下走,他则是要一层层往上爬。   石子砾详细解释:“怕这一关不仅仅要求一路向上抵达终点,对于我踩踏的部位也有要求。脚底的这三颗痣,就是我这个‘游戏人物’的命数,踩到后背一颗痣消失,相当于减掉了一条命。”   这一关应当是肩膀关,但不可能每种生物都踩肩膀,这一关不会这么简单。石子砾盯着脚下这大鸟打量了一阵:“这是老鹰吧?”老鹰,又名“鸢”,“鸢肩”是天朝古代很出名的意象,被广泛应用于四字成语、典故中,啥“鸢肩豺目”“鸢肩火色”“鸢肩羊膝”“鸢肩鹄颈”……   石子砾立时抬头看向头顶,在大约十米远的高处,也停着一只大鸟,比老鹰小了一圈,体态细长,脖颈尤为弯曲优雅,通体雪白。他乐道:“这是天鹅吧?”   鹄指天鹅,鸢肩鹄颈形容伏案苦思的姿态。先是老鹰紧跟着是天鹅,指代性很明显,剑冢之主以此作为关卡考题的暗示。   这猜测很靠谱,试试总比傻愣着强。石子砾心态很乐观,不是还有两颗痣嘛,两次机会呢,就算都用完了,这地方禁空又不禁法力,大不了他变个紫霞仙子出来,让她再赐自己三颗。   他扔出套马索,套住天鹅脖颈,一路上爬,就抓着天鹅脖颈没翻身上去,地方太小,怕不小心踩出界,果真这次脚底的痣没有再消失。   第三层是一只小蜜蜂,绕着“8”字盘旋飞舞,再往上则是一只似狐狸又似野狼的动物,蔫蔫趴着在睡觉。石子砾变了本动物百科大全,捧着辨认了许久,才确定这是一只豺狼。   ——蜂目豺声,形容人相貌凶恶,声音可怕。   不过有点扯啊,隔着大老远让他怎么射中蜂目?还有豺声,难道是指豺狼的声带部位?   石子砾托着望远镜看了好久,都不敢下手,实在是蜜蜂眼睛太小了,飞行速度还很快,又不走直线。他放弃了,念道:“百步穿杨神臂健,弓开秋月分明,雕翎箭发迸寒星。”这是《水浒传》中描写小李广花荣的词。   一位唇红齿白、双眉入鬓的青年凭空出现,惨叫着往下摔,石子砾赶忙拿绳索把他吊上来,两人就一前一后吊在天鹅纤细的脖颈上。   他将绳索一头系在一支箭矢上,连弓箭一并交给花荣:“兄弟,看你的了。”   花荣是准确射中天空第三只大雁头颅的人,此番也不曾失手,一箭射穿。石子砾大喜,学《葫芦娃》里蛇精捧着玉如意念叨的语气:“花荣,花荣,随我心意,快快显灵!”花荣身体缩小,化为巴掌大,让他放到了肩膀头上站着。   一个人爬绳子就方便多了,石子砾爬到蜜蜂上,发现头顶那只刚刚还在打瞌睡的豺精神过来,探头一个劲儿朝下看,两眼紧紧盯着花荣。花荣打了个寒噤:“他是不是想吃了我?”   石子砾眼睛一亮,他不能把花荣当食物投喂,另变了块鲜肉扔给豺,见它一口吞下,又眼巴巴继续看。   看来有门!他不断投喂,豺的肚子也越吃越滚圆,它嘴巴一张,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有一个巴掌大的“嗝”字从它嘴中飘出。   花荣眼疾手快,一箭射在这字上,石子砾忙爬上第四层。两人就这般见招拆招,一层层往上爬,这是石子砾花费时间最多的一关,画了两天三夜,总算爬上了一百层。   他浑身便是一轻,尝试着跳跳,一蹦三十米高,便知已出了禁空领域。石子砾同花荣挥手告别,先想想下一关应该是脖子,才纵身往上飘去。   脖子关也不是战斗关卡,普一进入,竟然来到了非洲大草原上,角马奔腾、羚羊飞跃、雄狮怒吼,青草味夹杂着狂野气息,扑面而来。   石子砾平生头一次见这等景象,呆了一呆,耳边便传来倒计时“滴滴”的读秒声,响了300下,整整五分钟,他脚底板一热,又一颗痣不见了。   妈的,两个关卡共用三条命就不说什么了,天底下哪有给张空白试卷就让考生作答的规矩?石子砾这不是期末考试到了,课本还是空白,他连考哪一科都不知道。   第二轮开始,石子砾腾空而起,神识扫过整个非洲草原,这里有很多大象,很多鳄鱼,很多猎豹——但却只有一只长颈鹿。还剩半分钟,他咬咬牙扑了上去,抱着长颈鹿脖子不撒手,坚持十秒钟后,眼前场景变化,到了蔚蓝大海中。   这是3D版本的小游戏《找你妹》啊,五分钟内,找出场景内脖子最长的生物。石子砾心中有数,看着一群群游鱼在身边游过,找了好一阵,期间还徒手打晕了一只想要跟他爱爱的宽吻海豚,总算遗憾得承认,鱼类好像是没有脖子的。   乌贼、海星、海蛇统统没有,这片海域温度很高,也没看到海豹和海象。石子砾放出了所有的召唤生物,还是小旋龟在海中如鱼得水,从一处海底遂道底部,叼出了一只海龟,助他过了这一关。   有了海和陆,紧接着便来到了空中,成千上万、羽毛各异的鸟类,成群在空中盘旋绕着圈。鸟类脖子长的太多,种类也很难区分,相同种类的鸟羽毛颜色花纹也大不相同,石子砾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绝不可能在五分钟内分辨出来。   他尝试用“时间都去哪儿了”暂停,没有丝毫效果,正没开交处,听龙女道:“这两关同动物联系极为密切,你不妨换个咒语试试。”   石子砾变绳索是“套马的汉子”,召唤的花荣是人类,也可算作动物,他立刻写了“乌飞兔走”这个形容时间流逝快的成语,在“乌”字后加了“龟”字——乌龟就飞不走了——拿毛笔把“兔”字下面半截涂黑,兔子没了脚也走不了了。   果然耳边的滴滴声大为减慢,从读秒变成了读分钟。两次施展神通花了30秒,剩下270秒被延长成了四个半小时,石子砾拿着卷尺一只鸟一只鸟得量,最后抓出了脖子最长的一只秃鹫。   海陆空三小关明显一关难过一关,再来第四关怕难办了,石子砾提着心等待,场景没再变化,他缓缓上升,方才放松下来。   抵达下一关时,他都没站稳,迎头就冲来一张血盆大口,红唇里面32颗整齐洁白的牙齿颗颗分明,连四颗智齿都长齐了,张口欲咬,从他这个角度看,格外狰狞。   要只有一个嘴唇,反倒不好下手,你非得带牙齿玩,那就浑身都是破绽了。石子砾淡定脸:“龋齿、牙残冠、死髓牙、慢性牙周炎、根尖周炎、牙龈炎、颌骨囊肿……”   他可是练相声名段《报菜名》串口练得滚瓜烂熟的人,嘴皮子利索着呢,噼里啪啦念了一通,末了,总结道:“在牙疼面前,蛋疼都是幸福的。”   他只报疾病名时,那怪物还能勉强站立,最后这句话出来,怪物腿软摔倒了,疼得满地打滚,嗷嗷惨叫。   “大仙饶命!大仙!”它挣扎着试图滚到石子砾脚底下,见石子砾很警觉得蹿出去老远,强忍着痛道,“我认输认输,求求您饶了我,我送您去下一层!”   这才是疼起来要人命呢,石子砾顿了盏茶时间,看它疼得用毕生修为立誓了,方才道:“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小明剪完头发,他同学都嘲笑他这发型像风筝,小明很伤心,哭着跑出去了,跑着跑着,他就飞起来了。”   怪物:“……”   石子砾很不满意:“这笑话这么好笑,你应该笑掉大牙啊!”傻蛋蛋,没了牙,你就不疼了啊! 第82章 你听说过安利吗   嘴唇怪物跪地求饶, 石子砾连讲了好几个笑话, 可能太冷, 这怪物不仅没笑, 还痛得哭了出来。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梗, 套上白大褂, 戴个口罩,给怪物做了一次拔牙手术。   怪物只剩下一个大红唇, 没了牙齿的支撑,嘴唇皱缩, 变作皱巴巴的老妈妈小嘴, 一说话就流口水,口齿不清道:“多谢仙人高抬贵手救我一命!”他已视石子砾为煞星,怕得很,不敢耽搁, 恭送他入了下一层。   下一层正中央竖了一个硕大的鼻子,石子砾惊了一下,这不是普通的鼻子, 这是网红同款啊,山根特别高, 侧面看是笔直的一条线,鼻翼很小, 形状很奇怪。   他故技重施, 念了几个类似鼻中隔偏曲、鼻窦炎、鼻息肉的疾病, 这鼻子根本不为所动, 静静端立。   石子砾琢磨着,剑冢主人果真不会让他用一条捷径通关,嘴唇怪物那一关后,他肯定临时给后面的器官增加了抗性。   他这念头刚起,那鼻子飞一般从地上弹起,向着他压来。石子砾一个懒驴打滚躲开了,鼻子擦着他后背砸在地上,鼻尖把地板砸出了道道龟裂纹,它一秒钟也没有耽误,跟随石子砾打滚的方向,也打起了滚,速度更快一筹,誓要将他压在身下。   不科学啊,整容整出来的鼻子,不是一拳头砸上去就歪了吗,怎生这鼻子如此生猛?石子砾忙道:“无敌风火轮!”他周身腾起一圈火焰,如加装了电动小马达般,飞快旋转,滴溜溜把鼻子甩出去老远。   这房间四四方方的,他冲得太快,在转角拐弯处没刹住速度,一头撞在墙壁上。墙壁好似加了无敌状态,并未出现裂痕,石子砾脑袋跟被雷神拿锤子重重敲过般,捂着脑门哀嚎不住。初来还只是疼,很快他转太多圈的后遗症出现了,两眼眩晕,一阵似一阵的恶心。   鼻子趁此追赶而上,鼻尖重重砸到他肚皮上,有千钧之重。石子砾五脏六腑挤扁了般,喷了一口血出来,抖着手去摸屁股,好险好险,好歹没砸出shi。   他愣了一愣,强忍着疼痛,嘴成漏壶状,把血沫子都喷到鼻翼上,边吐血边道:“老子的血是韭菜大蒜味的!”   一阵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大鼻子顿了一顿,触电般急急向后倒退。然而这恶心的味道如影随形,几个血点顽固得贴在它鼻翼上,臭不可闻,只好努力怼在地上蹭。   “……”石子砾挣扎着爬起来,露出了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从乾坤书页上摸索一阵,先给自己带了个防毒面具,又掏出来一盒瑞典鲱鱼罐头。   这一度被评选为终极黑暗料理的罐头一被拆封,一股让灵魂战栗的味道四下弥漫,他有面具过滤闻不到,但效果立竿见影,大鼻子哼都没哼,仰面倒了下去,鼻腔内的毛细血管破裂,鼻血长流,身体不断抽搐。   石子砾想向上走,但房间的天花板把他弹回来了,并提示他,尚未取得本关主人的认可,无法进入下一关,让他继续努力。   有趣,闯了这么多关,这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石子砾将罐头收起来,变了一台大功率抽油烟机,过了一刻钟摘掉面具嗅嗅,仍有一股奇怪的臭味徘徊,但并不严重。   又等了许久,大鼻子才悠悠转醒。石子砾蹲在它旁边,好奇问:“你都让我整成这样了,有什么不服气的?”   大鼻子闷闷出声:“我是鼻子,被人以臭味打败,再寻常不过,算不得你的本事。”   “那谁让你非得长成个鼻子?”石子砾都笑了,“我不从你的短处入手,非得跟你肉身硬碰硬不成?”   大鼻子满地打滚:“你不硬碰硬打赢我,就等着老死在这一关吧。”通关有两个途径,关主认输,或关主死亡,只凭臭味只能熏晕他,是熏不死他的。   石子砾定定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大鼻子一下蹿出去老远,警觉道:“你想干什么?”这人上次放罐头之前,也是这么笑的。   在等待大鼻子苏醒的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早就防了一手,当即从丹田中掏出一台提前画好的机器,扫描仪对准大鼻子:“看我的整容切口透视仪!”   还别说,透过仪器,能明显看到鼻子和唇的反折处有一处切口,这鼻子还真是隆出来的。确认了这一点,他就能放开手脚了,石子砾捏起了拳头:“奥义·面目全非脚!”还原本真的模样。   大鼻子并未当回事儿,从鼻腔中发出不屑的轻嗤,泰然以鼻尖迎击硬怼。他自从花重金整了鼻子后,鼻尖坚韧无比、所向披靡,区区拳头能耐他何?   然而被拳头击中的一刹那,一股酸涩痛意传来,鼻内假体化为无形,鼻子变得又扁又塌。肉肉的鼻头在石子砾收了拳后,撞在他脑门上,不疼,就是弹力很大,他不受控制得倒退了几步。   两人面面相觑,大鼻子往地上一趟,生无可恋:“你走吧QAQ”   石子砾挠了挠头:“我再给你变回来吧。”他对整容倒没有偏见,自己喜欢就好嘛,会把人家打回原形,也是战斗需要。   他使出还我漂漂拳,又把大鼻子给整成了网红鼻。大鼻子感激涕零,悄悄告诉他:“前方眼睛是最后一关,待通过后,便能抵达眉心处,有人在等着你。”   一人一鼻友好告别,石子砾上浮,知道这是最后一哆嗦了,那个在等着他的人,不是封郁就是丈母娘丈母爹的,他还有点小紧张。   眼关的关主是位貌美男子,生有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眼角泛红,笑时如桃花层层次第开,一片氤氲多情。他的考题特别奇葩,笑吟吟道:“十二个时辰内,刷够我一百点好感度,便算你通关了。”   石子砾:“……”这是什么骚操作?   凭他的感觉,这关主挺自恋的,先说了几句酸话,大赞他生得好看。关主一点好感度都没给,只淡淡道:“我生得貌美,何须你来多嘴?”   原来是这个脑回路,石子砾眼珠一转:“亲,听说过安利吗?”   他手一伸,摸出一瓶爱马仕大地香水,满带诗意得吟咏:“用大地香水的男人,脚下是坚实的大地,发间是闪烁的星辰。”轻轻喷了一点。   “风、太阳、露水、水果、花果香,”关主瞬间被俘获了,激动得连连吸气,“这股独特的木质清新味,太让人着迷了!”   他试图伸手取过香水,石子砾却后退了一步:“十五点好感度。”   关主不满道:“太贵了,怎么得给我打个九折吧?十点好感度我就买了!”   这是你家的九折?石子砾翻了个白眼,两人你来我往一阵,以十三点成交。   石子砾摸出一块劳力士绿水鬼手表来:“静候这一秒世界的改变,抑或把握这一秒改变世界。”   显然关主没有听过表友们“一劳永逸”的说辞,对这款张扬霸道的男士腕表根本不感冒,满脸“emmmmm”的嫌弃。   石子砾又展示了积家、PP、IWC的几款经典款,关主一个都没相中,还以“你这无可救药的审美”为由,给他扣了一点好感度。   他干脆打开百度图片,让这人自己挑。关主没看中手表,看中了卡地亚LOVE系列的一款手镯,十五点好感度换走了。石子砾看他爱不释手立刻戴上了,也没提出“这是女款啊”的质疑,长眼睛的就看得出是女款,既然人家就是喜欢,也没啥。   大抵是珠宝系列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关主一口气选了好几款bilibuli带钻石、珠宝的首饰,一百点好感度到了后,还软磨硬泡让他赠送一个吉列刮胡刀。   石子砾看着他光溜溜、细嫩无比的下巴,很是纳闷:“你又不长胡子。”   关主笑盈盈的:“我刮腿毛啊。”   “……”石子砾默默画了个刮胡刀,掏出来给了他。   关主虽未说再给他增加好感度,但手一翻,变化出一片四叶草递给他,柔声道:“送你。”   不等石子砾出声,额头就是一痒,原来这四叶草自行飘起,没入他眉心处,自行护住他神识。   关主又道:“我渡你入剑冢主人所在处。”纤长的左手伸出,十指修长,皮肉裹着指腹薄薄的一层,干净而骨节分明,自己先陶醉了一番,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手指。   石子砾忙道:“等等!”他摸了一把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这还是进剑冢后被小剑追杀,一气之下剃光的。   很可能封郁父母在巨人眉心处等着他,光头对颜值的影响很大,他脑袋真是圆得像个皮球。但顶着秃头,好像战斗力真的有加成,言灵的威力也有增幅,男人凭才华吃饭,不能靠脸。   何况发茬从头皮冒出来时真的好痒好痒啊,石子砾扭着腰唱:“是头发的特效,是特效的头发!”加一层伪装在上面,你们爱信不信。   长头发太难打理,他一般都是短发示人,不过丈母爹年纪大了,还是得按照他们的审美来。石子砾特意变了个长发飘飘的造型,对着镜子照照,觉得甚美,深吸口气,方才入了下一关。 第83章 儿媳妇暴打老汉   眉心处是一间巨大的水晶宫, 进入宫殿之前, 石子砾满心以为等待他的该是两条大龙、一条小龙, 他师兄一家就是吉祥三龙。然而他推开大门后, 看到偌大的长廊上, 只有一人孑然而立。   封郁听到脚步声, 回眸看来,点头示意:“师弟。”   石子砾脚下一顿, 隔着老远左右打量,好奇问:“我丈母娘和丈母爹呢?是不是躲在门后面想给我一个惊喜?”他装模作样往大门后面看, 趁机纵身跳向门外, 这鬼地方却没有重力,任凭他努力往下沉,身体都轻飘飘悬浮着。   封郁缓步走到门边,看跟大门平齐的地方, 他鼓着腮帮子拼命咽空气想增加重量,四肢跟青蛙一般挥舞着。他似笑非笑一勾手,石子砾被无形的力量提着衣领揪到他身前站好, 疼爱得摸了摸他的光头:“什么时候换的发型?”   石子砾头型特别圆,是个标准的球形, 至于霸王防脱洗发水“头发的特效”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封郁越看越好笑, 在他头顶正中央吧唧了一口。   “你?”石子砾有点拿捏不准了, 他刚刚第一眼看到这人, 感应到一阵莫名的违和感, 只当不知哪个歹人伪装成封郁来晃点他,这才调头想跑来着,然而这句话和这个动作一出来,那股违和感又淡了,这活脱脱就是他师兄啊。   “鬼机灵。”封郁怜爱得又吧唧了一口,同他四目相对,眨也不眨看了一阵,方问,“你信我吗?”   就在刚刚那阵对视中,石子砾确认了他的身份,除了封郁不可能会有人给他这样的感觉。但他仍然没轻率应下,不答反问:“师兄比我提前一个月进入剑冢,发生了什么?”   封郁唇畔绽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好似一朵长叶兰三百六十度得慢慢绽放。他右手伸出,手心向上一翻,有一黑一白两只游鱼组成太极阴阳的阵图,在他手心交错旋转。   封郁心念一动,黑鱼化为一柄纯黑长剑。他有意操控,不让剑气影响到石子砾分毫,但此剑一出,日月斗耀,神鬼悲号,杀伐之气撼天动地。白鱼化为一柄纯白袖剑,煦色韶光,春风骀荡,扑面而来的勃勃生气。   这一黑一白、一长一短两柄剑,将空间分割成界限分明的两部分,一者代表惩戒,一者代表救赎。封郁指尖微动,两剑复又转为太极鱼,不过逗号大小,蝌蚪似的,重回他掌心,交互转足九九八十一圈,化为他手腕腕口两个印记。   石子砾精神一振,他小说看得多,脑补了很丰富的一场大戏,这剑冢很可能是封家祖传产业,家族太子成年后进入金库中,取走了传家宝。他问:“这是师兄父母曾用的佩剑吗?”一黑一白正好是一对嘛。   封郁问:“你还记得西双版纳雨林吗?你我都猜,是我父母将我安置其内,留下玉玦传我衍龙九变功法。”   “对啊!”石子砾连忙点头,这猜测很靠谱,从天上掉下来的仙二代,含着金汤匙出生,还在傻白甜阶段便有应龙之体,顶得上纯血龙族修炼千年了。   封郁道:“是‘我’将玉玦留给了我,这一对佩剑也非我父母所赐,是‘我’亲手所炼。”看石子砾一脸懵逼,牵着他到软塌上坐下,为他细细道来。   封郁从莲仙人问心的副本中一出来,便感应到此处有莫大的机缘在召唤他,身体不受控制自行离开西昆仑来此,仓促间只得在手机备忘录里留下了线索,将手机抛掷在附近的草丛中。   在这里,他没有寻找到父母,而是寻找到了自己的前世。   说到此处,看石子砾神色有几分紧张,封郁笑道:“不必担心,我还是我。”他虽然得到了相当一部分记忆,但不是以第一人称经历的,而是类似石子砾带他一道看的电影,以第三人称视角,将前世经历快速过了一遍。   但就如同一个人,在一口气看完《澡堂老板家的男人》前后,总会有些差别,封郁被迫看完了前世冗长的一生——就算只捡重点看,也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全赖他将剑冢内时间流逝的速度变慢了,不然等他拿到传承出去,石子砾怕都飞升成仙了——气质上多少会有些变化,这也是石子砾乍一见他,会感受到违和的原因。   “我前世命陨前,将毕生所学编写为《衍龙九变》这部功法,连同最精纯的血肉一道封印在西双版纳雨林中,天长日久,血肉重新开启灵智,便是我了。”封郁道,“我前世是真龙之身,修行十万载,是以我普一出生,便是应龙之体,有翼有角。”他灵魂很年轻,但肉身很老很老了。   前世命陨于此,生前所用两柄佩剑遗落此地,独立开辟了一个小空间,吸纳不甘消散于世间的神剑残魂,逐渐形成了剑冢奇观。封郁收服这两柄剑后,剑冢也成了他的一件法宝。   听他的说辞,将前世和今生分得很明白,石子砾想想也是,同一块肉孕育出了不同的灵魂,传承了部分记忆和神通,但内核仍有区别,就像《七龙珠》里的两代短笛大魔王,前者是个恶徒想称霸世界死于孙悟空之手,后者却任劳任怨培养孙悟饭拯救地球。   至于他前世是谁,封郁没说,石子砾也懒得问,他对这个很无所谓,爱是谁是谁,只要封郁分得清,他前世对石子砾就是个陌生人,压根升不起好奇心。   封郁又问:“师弟,你信我吗?”   石子砾这次痛快点头了,看封郁双目发暖得盯着自己看,心头一痒,凑过去摁住他的头,唇齿交缠。封郁本来问完就想说正事,此时便舍不得了,说一千道一万,正事也没有爱爱重要啊。   他体质也有改变,通体微凉,滑腻如油。情至酣处,不住滚动的喉结处浮现一片浅青色鳞片,石子砾未及多想,俯身舔上去。   封郁发出一声短促甜腻的尖叫,两腿胡乱蹬动,攀着他哭个不住,事后平息许久,眼角含泪仍不住喘息。   石子砾很好奇:“这就是传说中逆鳞?”碰了也没见发怒啊,发情倒是有,整个人都崩溃了。   封郁微羞,眤了他一眼,翻个身搂着他腰侧,神识探入他丹田中。   哟,是不是要神交啊?以前只听说过法身也可以爱爱,石子砾琢磨着这事儿怕难办,他的氐土貉找不到好久了,而且都是人身还好办,兽身多有不便啊,梦貘是个黑熊似的庞然大物,他的傻貉子才一条前臂长。   他思量了一阵,慢了半拍,神识才跟着沉入丹田,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后整个人都=口=了。   一黑一白两柄宝剑在漫天星辰中穿梭飞舞,两道身影亦彼此追逐,终究是属于封郁的白色人影快了一筹,追上了前面的灰色身影,一脚横扫而过,极光大帝如炸了膛的炮弹般,从天边摔在石子砾面前。   封郁紧追而来,重重一拳砸下。极光大帝并没喷血,脑袋被打爆了,自己随便寻摸了一把土,往脖子上一拍,重新变了个脑袋出来。   仓促之间,他都没捏五官,顶着商店试衣模特似的扁平脸又同封郁战作一处。打得寰宇震荡,连毕方和龙女都生怕被台风尾扫到,抱头鼠窜。   石子砾:“……”这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半刻钟前他师兄还软得一推就倒、嘤嘤哭呢。   他一时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想来封郁两度专门问他“信不信”等语,另有深意。石子砾呆了一阵,干脆掏出手机来,登上了蓬莱论坛,在【家庭情感】板块发了一个求助帖:   “新婚媳妇当街暴打亲爹,七旬老汉晚景凄凉,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时节蓬莱刚考完期末大考,学生们撒欢嗷嗷叫,论坛流量正是最好的时候,隔了五分钟再刷新,就多了十几楼回帖,有人让楼主抓紧劝架,有人不相信是真的,断言“湖绿一时爽,全家XXX”,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上图的。   石子砾看得正开心,又有人被砸在他跟前,一看这次受伤的竟然是封郁,正待撸袖子加入战局,让封郁用眼神制止了,只问:“师弟,你信我吗?”   他都怀疑这是啥黑科技咒语了,不过还是配合得点点头,就见封郁如同打了鸡血般同极光大帝又打在一处,又成了明显占上风的局面。   极光大帝大怒,跳着脚骂:“胳膊肘子往外拐,没良心的东西!”他再被打到地上,也不起来了,躺平耍赖,“打死我吧!”   封郁在石子砾身侧站定,冷笑了一声。   石子砾知道此时可以说话了,笑眯眯问:“怎么回事儿啊到底?难道极光大帝不是我爹吗?”   “这种说法其实也对,更准确的说辞,”封郁看着他,“你就是极光大帝。”   石子砾猛然抬眼看他,封郁道:“或者说,极光大帝只是你的前世,一如我和我的前世。他陨落前,将毕生法力精华封印于氐宿,以苍龙星系心头血温养这部分法力,最终诞生了你的神智。”   他又道:“我的前世留下玉玦,将毕生所学传授于我,将我视作他生命的延续。但极光大帝并非如此,他想将你作为他的鼎炉。待你得道成仙,肉身能容纳大帝的力量后,他施行夺舍大法,取而代之,重回世间。”   这种传承关系,像父子相传,也像今生和前世。 第84章 这是道送命题啊   石子砾呆了好一阵, 才提出质疑:“极光大帝只凭魂魄就能发挥这么大的力量, 就算配个不那么合适的肉身也足够了, 他何必苦苦等着我修成正果?”   末法十二大帝, 那都是比仙人更高一层的存在, 极光大帝随便在仙界扑一个大仙寄生, 省去了多少麻烦?说句丧气话,石子砾对飞升仙界这事儿, 本就不报很大的期望。   倒非他缺乏信心,时代不同了, 搁二十年前, 二十万能在北京二环买两套房,现在二十万连五环的厕所都买不了,实在是此一时彼一时。极光大帝在他身上耗费几万年,最后砸手里了, 那不就亏大了嘛,这笔投资的风险太高。   封郁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古怪:“你便不奇怪, 我如何会将他打得这么狼狈吗?”   石子砾真心实意道:“师兄的前世,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恐怕也得是末法十二帝之一吧, 封郁此时还是淬体中期修为,但对他来说, 修为的高低已经没有意义了, 正如马云余额宝里只剩二毛二, 人家也不会缺钱花。   封郁却道:“我虽然得到了前世的记忆和完整的功法传承, 但极光大帝神通盖世,为末法十二帝之首。”就算他的前世此刻复生,也不会是极光大帝的对手,他就更不是了。   石子砾想了一阵,慢吞吞道:“是不是跟师兄屡次问我是否信你有干系?”他早就觉得不对了,封郁前前后后问了有三次呢。   封郁不答反问:“你的法身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傻貉子啊,石子砾道:“我从明朝的西双版纳雨林回来就不见了。”惹得他好找了一番,还找乌甲大仙算过,可惜这神棍啥都没算出来。   “师弟,你要明白,妖修的法身如同内丹一般,丹在妖在,丹碎则妖亡。”封郁用话引导他,“你的法身一直都是在的,只是他也许变幻了一种形态。你仔细想想,氐土貉不见了,另外出现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是道送命题啊,石子砾看看天,看看地,OS脸指着极光大帝尖叫,“这货是老子的法身?!”我了个龟龟,能不能打差评退货?不求退款,邮费他出!   极光大帝:“……=。=”   石子砾三观碎裂得捧着脸无声呐喊了好久,而后反倒淡定了下来,这说法虽然雷人,但完全说得通啊。什么是法身?妖修原形的投影,而他的原形……就是极光大帝啊。   或者再绕一圈,他的原形再怎么也是星星吧,从西双版纳归来后,他丹田内就出现了完整的二十八星宿图,虽然当时只点亮了青龙星系。但极光大帝陨落后肉身重塑星辰,化为漫天繁星,所以二十八星宿图就是极光大帝,极光大帝就是二十八星宿图。   ——这货普一出现,连他这个主人都瞒过了,悄悄藏身不出,暗搓搓谋划着弄死他鸠占鹊巢。直到逆天改命四象阵时,发现他法力不济,怕石子砾嗝屁了再连累自己,这才出面以无上大法力扭转乾坤。   真聪明,封郁见他想通了,吧唧给了一个亲亲以示褒奖:“你穿越回三百年前,捕捉到了一丝时空法则,我想这也是你能修成极光大帝法身的契机。”   合着这么个糟心东西,一般人还修不成。石子砾蔫蔫的:“能不能把傻貉子换回来啊?”   “不能,”封郁既冷酷又无情,“梦貘这么丑,我都忍了。”好歹极光大帝是个美男子,梦貘是头土黑色狗熊,他也想念萌萌的吞月天狗啊。   他努力数落极光大帝的优点,想哄小师弟开心:“你的法力若是1,他可以为你增幅到10、到100,有他相助,天广地宽,随你恣意,青山绿水,任你翱翔。”   石子砾若有所思,他喃喃念一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指尖一点,一簇小火星落到脚下,杂草一般疯狂蔓延,眨眼将整个星空都染红了,“若没有这一点火星,原野也烧不起来。”   他不给这个“1”,极光大帝再怎么在后面添零也没用,是以他的信任其实并不能影响封郁的战斗力,却实打实禁锢住了极光大帝的实力。   封郁很欣慰:“他再如何也是你的法身,师弟,你要懂得利用他的力量,别让他束了你的手脚。”若不说破,石子砾还可能被极光大帝哄了去,如今真相大白,以他的聪明伶俐,完全不必担心。   他们两个都凑一块讨论“极光大帝的101种使用方法了”,极光大帝很是不爽,面上淡淡道:“我陨落前,将毕生精髓封印在了青龙氐宿,不知缘何会落入西双版纳雨林中?”   石子砾眨了眨眼睛。   “……”封郁问,“师弟,你信我吗?”   石子砾用力点点头。   极光大帝大怒,骂了一句脏话,话未说罢,让封郁一拳捣中鼻梁骨,犹如断了线的气球般倒飞出去,一路砸烂了十几颗星球。   封郁温和脸解释:“我只是不愿你从他口中听到,怕多有诽谤之言。”便给他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封郁前世也为末法十二帝之一,因其擅制玉器,世人称为佩璇大帝。佩璇大帝和极光大帝很不对付,相争数万载,从来就没赢过,仇恨值越积越多。   他听闻极光大帝陨落后,觊觎其毕生法力,扑到青龙星宿挖石头,想饱餐一顿,不料被极光大帝生前设下的层层禁制重伤,所幸谋得了石头,携之离开时又遇上了另一小波仇人,不敌之下仓促间将肉身和石头一并打入下界。   封郁道:“佩璇大帝形神俱灭前,隐有了悟,怕是天道设局,引他和极光相杀,既借极光之手重伤了他,又借他之手毁了极光生前布置。枉他二人称雄天下,都成了天道的棋子,如何能甘心,是以留下的玉玦只传授我心法,对你并无太大敌意。”   以他如今的眼界,能看出石子砾继承得法力更为精纯,足以逆天重塑一位仙人。想必极光大帝以漫天星辰温养氐宿,是报了数万年后重生的念头,不料尸体还没凉透呢,就被佩璇大帝刨了坟,氐宿诞生出新的生灵。   石子砾都听笑了,这一场大戏下来,两位大帝都没讨得了好,天道那时固然笑了,还是被复活的极光大帝残魂借着四象阵怼了一次。他和封郁,反倒成了大赢家,白捡了便宜。   他手一伸,将被封郁那一拳打出太阳系,正飞向银河系边缘的极光大帝给拨愣回来,笑眯眯的:“你既然是我的法身,我过得好,也不会亏待了你,咱兄弟——算上我师兄——三个联手打江山,如何?”   一个时辰前还是父子,转眼就成了兄弟。极光大帝冷笑道:“佩璇大帝连杀八位亲兄长,你也敢跟他称兄道弟?”   封郁淡淡道:“此乃真龙一族的宿命,一次诞下九龙,分据九团龙气,唯有龙气合一,方能成就真龙之身,繁衍最优秀精纯的血脉。一如羊吃草、人吃羊,天道自然,合情合理。”他看向石子砾,多解释了一句,“一旦九龙未能合一孕育出真龙,我族血脉彻底断绝,九龙都是罪人。佩璇大帝生前未曾留下血脉,是以到今日,真龙不存于世,世间皆是伪龙,此乃他的大罪过,被钉在耻辱架上。”   石子砾好奇问:“世上只有一条真龙,那找别的种族母体生下来的娃娃,不都是杂种吗?”这叫“繁衍最精纯的血脉”?太打脸了吧。   “……”封郁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陷入了沉思。   不过男票要生九个娃,石子砾也感受到了一点压力:“你想重振真龙一脉吗?”他二人精血加上天材地宝可以繁育生灵,别说九个,九十九个也能分分钟搞定。但时代不同,道德底线不同,上古弱肉强食,种族的传续大于一切,佩璇大帝的选择他能理解,也没有立场置喙,但封郁要这样做,他就接受不能了。   封郁立时道:“当然不,耻辱架上挂着的那个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为佩璇大帝擦屁股?”   他完全没有压力,有一条真龙已经在碍天道的眼了,再生一窝整出一条来,这不找着挨削吗?他道,“现代社会已经没有仙佛生存的土壤,非要复制祖先的不屈奋斗和坚持,在现下的环境,反倒是对他们的一种亵渎。”   都是坚定的丁克一族,石子砾欢呼一声,心下大定,跟他击掌。   此间事毕,两人出了丹田空间,封郁心意一动,剑冢空间便不断压缩,化为钵盂大小时顿了一顿,打了一个饱嗝,吐出来一人,昏倒在地一动不动。   这人正是母文光,石子砾忙上前查看,见只是熟睡了,给他喂了颗安神的丹药,目光下移,落到母文光腰间新多的一柄佩剑上:“这是师兄送他的礼物吗?”   说来实在惭愧,两人在遭遇巨人追赶时走散了,他跟封郁相认后发生了太多地震一样的大事儿,他都忘了母文光还在剑冢之中。   封郁道:“剑冢虽已是我的法宝,但里面宝剑残魂都有自主意识,为无主之物,是母师兄赢得了它的认可。”   石子砾想起来一事儿,将几块自己闯关时关主变作的玉块取了出来,递给他。   封郁笑了:“是不是里面的气息很熟悉?此乃我将《衍龙九变》传功玉玦炼化后,分作十余块所作,哄你开心的。”   石子砾:“……谢谢师兄,我超——开心的。”师兄你对“哄你开心”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第85章 实力宠弟封师兄   母文光幽幽转醒, 旁边竖着个火堆, 他独自横躺在火堆一边的稻草堆上, 石子砾和封郁并排坐在对面, 正咬耳朵不知在说什么, 见他醒来, 石子砾忙道:“母学长醒啦?在剑冢中遇到了什么,乍一看到你昏厥在地, 吓死我啦。”   母文光愣了一会儿,下意识一摸腰间, 摸出来一柄长剑。这长剑同他心意相通, 温顺无比,源源不断为他输送灵气,心下一松,大喜:“此乃我的大机缘!”跳起身作揖, 郑重道,“若非石学弟相邀,我怕得不到此剑, 多谢多谢!”   这次剑冢不同以往,往常是各个学校组队成群结队得进, 此番却好似只有他和石子砾两人得以入内,竞争大减, 得宝的几率也大幅增加。   母文光是个聪明人, 也不问两人分别后石子砾有何奇遇, 又如何同封郁碰面的。他观封郁神色比以往更为冷淡, 气势不再磅礴正大,反倒朴素内敛、光华尽收,心下大惊,谢过几番,告辞离开。   石子砾自和封郁返还西昆仑,两人几番都有所得,封郁自不用说,石子砾也深觉自己修为跳得太快,又根基不牢之忧,不敢托大,闭关苦修,巩固境界。   他闭关第三年,孔烨晋升淬体初期,正式升入西昆仑,从副校长叶瀚海那里领到了宿舍的钥匙,又打听得他俩的宿舍号,专程跑来邀战。   石子砾正是晋升的关键时期,捕捉到一丝极为玄妙的灵感,差一点就抓住了,被孔烨嘹亮的一嗓子吓得一哆嗦,那点灵感就蒸发掉了。   他看得很开,这次跑了,那就等下次呗,倒是封郁震怒,气恼这死鸟扰了师弟清修,出门迎战,一根指头将孔烨打得喷血重伤,整个西昆仑皆惊,自此无人敢上门找事。   石子砾彻底安下心来,在道韵中沉沦,十年后醒来。他此时仍是神游大圆满修为,离淬体期只有一线之遥,全赖有意识压制修为,不愿仓促晋升。   他出关后,莲仙人第一个前来探望,看着他啧啧称奇:“旁人到淬体大圆满期,也少有如你这般,已演化出了这般完整的道韵。”他的福缘天赋搁修真界中已经很出众了,但每每看到两个徒弟,都唯有叹息。   石子砾倒不如何得意,这固然是他的道,但极光大帝已经踏出了一条坦途,他已不是摸着石头过河,比起旁人来占了先天优势,走得自然快些,没什么了不起的,他的难题在后期。   极光大帝蹲在他丹田中很欣慰:“你能如此想,再好不过了。”他自然气恼诸多谋划被封郁一语道破,曾经的辉煌皆成空想,他此时终究只是石子砾的法身,在石子砾已有戒备之意后,他掀不起风浪。   平心而论,极光大帝看石子砾真有几分欣赏,这傻孩子有种难得的赤子之心,没有啥野心,闲适自然,既不过高、也不过低得看待自己。这是同极光大帝截然相反的性情,是前世今生梗也罢,是父子梗也罢,他都已经接受了石子砾跟他是两个不同个体的既定事实。   他此时已经能发自真心得为石子砾谋划:“你该出去闯荡闯荡了,别带着你师兄。”   石子砾噘起了嘴。   “……”极光大帝苦口婆心劝,“需得磨练己身,这闯荡才有意义,封郁若跟着去,你二人联手,横淌修真界,有何意思?”妈呀,腻歪了十年都没腻歪够,有完没完啊?他当年要也这般儿女情长,别说成大帝了,仙都难修成。   “我师兄可以封印修为嘛。”石子砾振振有词,不等跟他细辩,感应到外面有人敲门,急忙出了丹田。封郁等他从入定状态醒来,方才开门,门外站着西昆仑副校长叶瀚海。   双方见过,叶瀚海道:“我是来下达任务的。”   石子砾一脸茫然,封郁为他解释:“西昆仑和蓬莱一样,十年为一学期,这任务就等同于期末考试。”   石子砾恍然,蓬莱是大学前三年,以考试形式检验学生学习成果。蓬莱属于临毕业那学期了,不考试,上交毕业设计就好,叶瀚海此番就送来了封郁的论文题目。   这真是有了瞌睡送了枕头,跟极光大帝贫嘴归贫嘴,他也深知自己需得出去转转,谋求机缘了。等叶瀚海详细告知封郁任务地点、内容、队友——竟然是孔烨——后,石子砾跃跃欲试:“有我的吗?”   叶瀚海瞥了他一眼,稍一犹豫才道:“所有的任务都是为淬体期学生准备的,对你而言恐怕难度有些大。任务都是两人一队,如此对另一名学员也不公平。”   蓬莱考试不及格只是交钱重修,西昆仑就严格很多,对每一组都会打出分数,根据排名高低发放奖学金。连续两次成绩在后5%,会有一次终极试炼,若再不能通过,会被开除学籍,沦为散修。   封郁道:“我们师兄弟组队行吗?”   西昆仑试炼的难度确实不低,组队的两人也是校方深思熟虑过的,从来都是指定,不允许自由组队,正是为了模拟实际遇敌情况,不可能每次遇敌,身边都是配合默契的好手。   叶瀚海摇了摇头:“每次试炼指派不同的队友,有助于你们掌握和不同修士的协同配合,师兄弟同出一门,心意相通,手段相类,你二人一队,相当于浪费了一次试炼机会。”   封郁不动声色向他传音:“事后我另同孔烨共同完成一次试炼,两次成绩取低值,如何?”天大地大,比不上他师弟开心。   这年头少见这等全心全意为师弟考虑的好师兄了,叶瀚海很感动,也暗搓搓传音:“没门。”   封郁:“……”   叶瀚海很诚恳:“你若不小心成了后5%,再连续两次,沦为散修,以你的资质,足以成长为第二个桑星华,谁都不敢赌。”   桑星华是西昆仑弃徒,三百年前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被打为散修后,坠入魔道,一百年前乍然崭露头角,挑了几个大魔头的场子,收拢了上百魔修,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煊赫无匹,隐有魔道第一人的声势。   叶瀚海跟报喜鸟似的四下飞着给学生派任务之前,还在校董会办公室讨论是否要围剿桑星华一派——嗯,一如既往的,从正校长到最年轻的董事无一人出席,他自己给支持方写了稿子,又准备了反对方的演讲稿,声情并茂进行了自己跟自己的辩论赛,将录像给校董会人手一份下发。   封郁神色冷淡:“待我入了魔道,一剑斩了桑星华,自立为皇。只消你们好生待我师弟,魔道与正道便得千年相安无事。”   叶瀚海眼睛一亮,不接他这个茬,只道还需得回去讨论,匆匆离开了。   封郁接到的是个限时任务,他和孔烨要带西昆仑特产去南海火鼠一族换取御寒神物火鼠裘。临别在即,两人头碰着头说了好一阵话,石子砾莫名眼皮沉重,很快盹了过去。   黑夜中,封郁目光灼灼,在他唇边眷恋得落下几个缠绵的吻,起身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又悄无声息返还,躺在他身侧。   第二日一大早,石子砾伸着懒腰醒来,送封郁离开,刚回到宿舍,叶瀚海又找上门来了。   “昨天有个学生出了意外,放弃此次试炼,原定跟他组队的学生落单了,校董会允许你顶上了。”叶瀚海开门见山,忍不住再劝,“我再问你一次,确定要参加吗?你只是交换生,对你学校不会作要求。此次仓促上阵,纵然不曾到后5%,若是成绩差了,对以后评优、奖学金,都有影响。”成绩是累计算平均分的。   石子砾拍胸脯道:“只要不影响入党,别的都是小事儿。”   叶瀚海叹道:“那就如了你的愿。”   石子砾先请他入内坐下,泡了壶好茶。叶瀚海喝了三盏,方慢吞吞道:“也算你的造化,白虎上仙浑身的毛被剃干净,面颊六根胡子也被拔掉,他没了胡子,便失了对距离的判断,请了病假。”西昆仑还是很人道的,情况属实便允许请病假,不计入成绩。   白钊?石子砾眨了眨眼,觉得这事儿没这么巧,忙问:“那他的队友是谁?”   叶瀚海似笑非笑:“莲仙人。”   ——卧槽!石子砾面上不动声色,这九成九是封郁干的了。早在白钊去蓬莱接莲仙人入西昆仑时,封郁和他就结了梁子,何况这次白钊分到的队友还是莲仙人。   封郁在不能自己奶师弟时,最信任的便是莲仙人了,下黑手阴起白钊来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白钊扑街了,小师弟就能和莲仙人组队打怪升级。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破。叶瀚海本来想找出作案之人,无奈白钊在西昆仑人缘太差,实在是神嫌鬼厌,校医院都不乐意接待这位病号的地步,校董会根本无人理会此事,叶瀚海一想,封郁手脚定收拾得极干净,查也查不出什么,也只得作罢。 第86章 少年吃土为哪般   石子砾欢天喜地跑去跟莲仙人汇合, 期待得眨巴着大眼睛:“师父,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啊?”   对于临时换队友一事, 莲仙人也知道。叶瀚海先来征求了他的意见, 才去通知得石子砾。至于是谁下的手——简直地球人都知道, 他含笑道:“任务不难, 就是任务地点不知在何处——你听说过蚂蚁森林吗?”   石子砾:“???”作为一位支付宝玩家,他当然知道了!他闭关时还是2017年, 现金都是2027年了,马云爸爸的蚂蚁森林还搞得如火如荼。   这是过新年扫五福时才新兴的概念, 莲仙人这老古董不知道也很正常。他拿到任务卷轴时都懵了, 多方打听,天朝森林数不胜数,却真找不到一个叫蚂蚁的。   石子砾为他解释,这是人类推进的一种公益活动名称, 通过低碳行为种植一棵虚拟的树,等树苗长大后,支付宝会在现实某个地域种下一棵实体的树。   莲仙人叹道:“亏了由你。”这试炼题目一次比一次阴损了, 这要真是他和白虎两个人,抓破脑袋也联想不到这一出。   他摊开任务卷轴:“在蚂蚁森林中有一个新生的种族——食碳蚁家族, 目前种族有三千只。考生需得到食碳蚁族长的认可,将其新生的十只小蚂蚁送入蓬莱仙家学院修行。”   人类越来越多得讲究低碳生活, 食碳蚁从中应运而生, 以大气中的温室气体为食, 是近十年来的新种族, 得天独厚,繁衍能力极强,开启灵智的比例极高。三千只食碳蚁中,有近百只具有修行潜力,但这个种族与世隔绝,从不向蓬莱三仙山输送族员。   三校中尤属妖修最多的蓬莱最为着急,要是能收拢这个生源地,天资优良的新生不断补充进来,方能改善修真界江河日下的现状。21世纪的修真界,人才真的很值钱。   蓬莱校长担忧食碳蚁一族再被魔修拉拢过去,写了三万字的报告上交给西昆仑,让叶瀚海拿来当考生试炼的题目了。他还特意派了极具亲和力的莲仙人,和身份高贵对妖修极有吸引力的白钊,这二人前几次试炼成绩都为A,相信这一趟也能圆满完成任务,谁成想白钊半道出了意外,只好临时换人。   莲仙人此时说来仍难掩惊奇:“不是建国之后不能成精吗,怎生都出现全新的种族了?”   因为天道被怼了,对修士们的约束力度大为减弱。石子砾得意一笑,却并不说破,掏出手机搜索,支付宝将绿树大面积种植在偏远地区,最大的基地在内蒙古阿拉善盟地区。   试炼也计算时间分,两人日夜兼程,赶往大西北,在一片广袤的黄土中,数百万棵梭梭树和胡杨林傲然耸立,牢牢盖住地表,稳固沙土,竖起一道道坚实的防线。   在凡人看来,此地是一片沙漠中的绿洲,是生命的乐土,他二人却能清晰看到此地冲天而起的妖气。莲仙人眉头一皱:“不好,此地并非只有食碳蚁一族。”有很多细小的法力,流转的气息极为相近,合该是三千通灵的食碳蚁了,但另有两道极强的妖邪气息,他担忧道,“似是魔修,入魔已深。”   来的路上,莲仙人为石子砾科普过修真界此时的局势,这十年间,桑星华自立为魔皇后频频出招,拉拢百族,在他这位皇者之下,另设八大天王、三十六位天罡大护法、七十二位地煞小护法。食碳蚁具有强横的种族天赋,被桑星华盯上,派来使者威逼利诱,再正常不过了。   石子砾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这两道气息固然都带有魔修的妖异,但一者散发着腐烂恶臭,另一者夹杂着甜甜香气,好似冬日推开蛋糕房,甜腻的味道充斥味蕾,将身体烘得暖意洋洋。   莲仙人辟谷已久,对甜点没半点兴趣,悚然而惊:“怕是天罡中的天异星满辰。魔修中身携臭气者数不胜数,但有香气的,还是这等食物甜香的,唯此一家。”他虽辨别不出发出臭味的是哪一位,但这两团气息强弱相差无几,怕一口气来了两位位列天罡的大能。   石子砾大奇:“这人莫非是个面包机成精?”不能啊,这么强的气息最次也是淬体大圆满期了,那得上千年才能修到,千年前可没有面包机,不过面包是小麦做的,他随口乱猜,“小麦精?酵母精?”   莲仙人道:“三国时期,诸葛亮平蛮回至泸水,风浪翻涌,人马无法通行。其时古人以七七四十九颗人头和黑牛、白羊祭祀泸水河神,诸葛亮命手下和面,以面粉塑成人头模样——便是今日的‘馒头’——投入水中,泸水平复。我听过传闻,诸葛公当年造了五十颗馒头,投入四十九颗,剩下一颗留存,其通灵后为自己所起的名号便是‘满辰’,也就是如今的天异星。”   满辰满辰,馒头沉下,这名字倒也写实。石子砾刚扬起笑容,便见一道黄光、一道绿光几乎同一时刻冲天而起,停在他们前方一千米处,光芒散尽,有两人一前一后站立,正冷冷打量着他们。   站在前面的那位,头顶铜锣烧,脖系一串法式长棍,腰间挂着甜甜圈,脚下踩着芒果千层雪,鼻尖点上了红色的奶油,打扮得像“爱的礼物”周年庆在门口发传单的布偶娃娃。离得近了,一阵阵粮食的香气涌来。   稍靠后站着的,皮肤发灰,也穿着灰色衣裳,衣裳上沾满了污泥血迹,两耳奇大,鼻子也长,浑身散发难言恶臭。   石子砾看了三秒钟,恍然:“好像是只大象。”天朝古代有大象吗,这莫非是个外国妖精?从天竺来的?拿到汉语八级证书了没?   莲仙人传音:“是天退星项达。”   项达项达,大象大象,这也很简单粗暴。石子砾乐了,索性道:“各位观众大家好,我是问心无愧的石美丽啊。”   这两人跟木桩子似的,也不出声就呆站着,敌意倒是很浓,眼中满是不屑。石子砾也不在意,好奇问:“满辰是天异星我理解,在一众朋克暗黑系中,他这画风确实与众不同,那项达为何要叫‘天退星’?”遇险时逃跑撤退比较快不成?   不等莲仙人答话,从蚂蚁森林中又飞出一只生灵,她为半人体,上半身是赤裸的女性模样,腰部以下仍包有昆虫类外壳。这生灵身后跟着一大群嗡嗡嗡煽动翅膀的食碳蚁,她说话声音极为轻柔,好似自带装逼专用的回音器,柔美的声音在四下回荡:“两派使节不远千里而来,我族深感盛情。”   石子砾跟莲仙人对视一眼,心知这怕便是蚁后了,任务卷轴中提及的食碳蚁族长,就是指得她。   蚁后手一翻,露出一块浅绿色的水晶,内里有浓郁的生命力流转不息。她道:“此乃我族信物,我居于蚁巢最深处,会将此赠予值得尊敬的强者。”说罢径自离去,潜入地表中不见了。   她消失的地方便是蚁巢的入口,距离对峙之地并不远,蚁后的意思也很明白,不是比赛跑看谁跑得快,而是比能力,谁能杀了对方活着到她面前,她便会同谁签订合作契约。   双方几乎同时出手,莲仙人的拂尘卷向天退星项达,他心知满辰招式怕很独特,仓促迎战容易吃个大亏,不若留给石子砾,论天马行空、随机应变,没人比得上这个小徒弟。   石子砾同他极有默契,抖出乾坤书页,乾坤书页划出一个圆弧,将满辰围在里面。洞庭龙女长袖轻转,袖口飞快拉伸,圈住满辰腰肢,将他强制性拉入乾坤小世界。   ……有点太顺利了。在她进入的一瞬间,石子砾跟乾坤书页神魂的联络便突然中断了。他心下警觉,忙念:“绿坝——花季护航,关爱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相信再强的攻击都打不穿中国大陆网络过滤软件,他这才追入小世界中。   并没有遭遇到预想中的攻击,乾坤小世界以前是山清水秀,环境乍一看同外界一模一样,此时却完全变了个样,天上飘的白云变成了棉花糖,太阳成了费列罗巧克力,大地化为黑森林蛋糕,河流中流淌的是浓稠的芝士。   石子砾弯下腰从地上胡乱抓了一把,手心不是土黄色的浮尘,而是白色小颗粒,嗅嗅味道发甜,塞进嘴中尝了尝,竟然是跳跳糖。   他神识扫射四下,逡巡许久,过了一盏茶时间,乾坤书页的声音传来:“他抢夺了我对空间的操控权,刚刚被我夺回来了——他的本体已充斥乾坤小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小甜点都是他的分身,需得将他们都清理掉,才能将他彻底驱逐。”   石子砾:“……”好幸福的烦恼,这么多甜食,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他手一伸,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红白两色的精灵球扔了出去:“就决定是你了,吃土少年!”这次是真的要吃土了,千万要给力啊。   石子砾自觉是个关爱下属的好老板,不仅念了“我们的口号是没有蛀牙”,变出佳洁士牙膏防止人家牙疼,还热情鼓励他:“乖,都吃干净了,我为你清空购物车,想买啥咱买啥!” 第87章 如何养肥莲仙人   吃土少年战斗力惊人, 趴地上不声不响的, 转眼就吃掉了一片法式长棍面包森林, 每一根枝丫上都挂了不同的小点心, 他每咬一个都要大声汇报:“荷花酥!桂花糕!银丝卷!海棠酥!赤豆酒酿小圆子!”   这波音障攻击杀伤力很可以, 石子砾口水直流三千尺, 撸袖子都想自己上了,还是乾坤书页赶忙制止了他:“若沉浸于甜蜜的幻境中, 就会被他控制。”这小馋猫刚刚吃了一把跳跳糖动作太快,他都没来得及阻止。   正说着, 吃土少年动作迟缓下来, 在走向河流吃里面芝士的路上,化为一长条椒盐八字面包,在大地上漫无目的游荡。石子砾换算了一下,这效率很可以啊, 人吃掉了一片树林,转化成了一条细面包,堪称劳模了。   他一口气又叫出来了十名吃土少年, 放他们蝗虫般出去吃食,却留心观察到, 有一名少年正埋头吃一盆灌木丛变化的荔枝玫瑰覆盆子挞,那条椒盐面包从他身侧走过, 面包的八字交叉处如人类的腰一般折叠, 前端碰触到少年的背部, 少年应声而倒。半柱香时间后, 这少年也化为了椒盐面包,起身游荡。   石子砾都惊了,擦,丧尸病毒啊这是,连忙冲上前,将两条面包都手撕成碎片了,另外叫了个吃土少年,将这些碎片吃干净。他盯着这少年看了许久,见他没有再变成面包,方松了口气。   他狐疑道:“好歹是魔界天罡星之一,水平这么菜吗?”由着人把他真·吃干抹净?   乾坤书页淡定道:“我抢夺回空间的掌控权,将他强制性固定在此形态,他也无法。”又道,“何况,你换个辟谷的修士来此,他们都未必意识到需要吃光甜点才能脱困,便永生永世被困于此,法力被天异星吸收,自身也化为甜点。”   他看石子砾还有疑虑,便又添了一句:“就是由着你吃,这么多甜点,你一个人能吃光吗?他想必也没料到,你能无限制召唤生灵。”   乾坤书页说着,心下感慨,极光大帝掌握时空法则,超脱天地而存在,但言灵却是石子砾自己的天赋才能,可以尽克天下一切招式,时空法则反倒不经常使用了。   石子砾这才疑心尽消,修士一样会吃饱,消化速度虽快,可一直吃甜食会使味蕾疲惫,带来心理上的厌恶感。   等吃土少年们花了四个小时将地面上的食物都吃干净了,就剩天空和河流。石子砾往河流处瞥了一眼,从堆积的芝士下,他隐隐感觉到了异样,权且先不去招惹河流。   他在乾坤书页上画出一支粉红色巴啦啦小魔仙的仙女棒,冲着吃土少年们一挥:“维密天使!”为他们戴上了各色华丽大翅膀,少年们挥动翅膀飞上天空,吃起了棉花糖云彩和费列罗大太阳。   最后一口香醇的费列罗巧克力被吞咽下去后,天空从蓝色蓝莓果酱变成了黑色浓情巧克力,一颗颗星空棒棒糖出现在夜幕中。这玩意吃起来只有糖精的齁甜味,但模样是真的好看,石子砾兴致勃勃飞到天空欣赏去了。   被吃掉的太阳位置,出现了一个偌大如圆盘的月饼,味道极为香甜,有一名少年爬到月饼上,咬了一大口,是蛋黄馅的,里面黄灿灿一片,扑面鲜香,从被咬的豁口处还流出香浓的馅料汁来。   恰在此时,河道内芝士出现异动,一个芝士巨人爬出,仰面朝天,大声嘶嚎。所有的吃土少年双目猩红,也化为一滩滩芝士怪物,向石子砾飞扑而来。   这些少年都是凡人之体,异变了也不怕。石子砾淡定脸一挥手,将他们定身在原地。倒是那芝士巨人力大无穷,他一个定身术没定住,被它轻易挣脱了,巨手挥舞到近前,按压而下。   石子砾被手掌的影子笼罩,也不着急:“你好好的食物不当,非得吓唬小朋友,这不是打脸吗?”   随着他的话语,芝士巨人的手掌不受控制得翻转,“啪”得一声打在自己脸上,一大坨芝士被扇飞,落回到河中。   这芝士巨人很菜,战五渣,但构成他身体的芝士源源不竭,它根本不会遭受致命伤。石子砾若再招吃土少年,都会被异化成它的小弟。   天异星满辰妄图用这一招逼着他亲身吃掉整个河道的芝士。   石子砾皱了一下眉,边同芝士巨人周旋,边苦思冥想,半个小时后才一敲脑瓜:“让甜味熏傻了不成!”凭他的聪明才智,早该想到法子啊,这又不难!   他指着芝士巨人道:“伊朗有句谚语,知(芝)识(士)是头上的花环,而财产是颈上的枷锁。”   芝士巨人不甘得怒号了一声,满身奶油色芝士堆轰然倒塌,连同河道中所有的芝士一起,化为一个灿烂花环,长有天使的白色小胖翅膀,扑哧扑哧飞到石子砾头顶,为他加冕。   石子砾自觉甚美,从花环上摘了一朵紫色喇叭花,挂到耳边。花香味同甜腻的糕点味又有不同,被花香一冲,他昏昏沉沉的头脑立时清醒了三分。   至此,这空间中所有的甜点都被解决掉了,满辰出现在半空中,竟然是裸着的。石子砾没看真切也差点吐出来,急忙捂住眼:“阁下请自重。”   满辰忍着怒道:“还不是你把我衣裳鞋子都吃光了!”   石子砾反唇相讥:“阁下若非想将我的宝物变成你展示甜点的蛋糕房,也不至于落到此下场。”太阴损了这人,不仅想把乾坤书页据为己有,还想把他也变成蛋糕吃掉。   满辰让他一吼,没憋住哭了,掉的不是眼泪,而是一颗颗糖豆子:“我知道我没用,人家一挥手就能血流成河,我一挥手,只能口水成河。桑大王力排众议册立我入三十六天罡,我首战就被敌人剥光了如此凌辱,害得整个魔教蒙羞,我有何脸面见他!”   石子砾:“???”大哥你这话好有歧义,我没凌辱你吧?你自己非要光着屁股出来遛鸟,也不是我逼你的吧?我还觉得辣眼睛呢,精神污染啊。   他面苦心也苦,无奈道:“你天生便能给人带来甜蜜和欢乐,何苦非得入魔道杀人嗜血?一只羊驼天赋是卖萌,为什么非要学猎豹捕食?”他觉得这人本性不坏,制造出的幻境除了单纯的糕点甜香,还有温馨的气息,满辰变化的糕点味道极好,甜而不腻,这不会是一个心里苦的人。   满辰幽幽道:“天底下只有桑大王赏识我,他让我作什么,我便作什么。休得离间我们君臣,蓬莱三仙山的学生,没一个好鸟。”   他因着原形是个馒头,招式没甚威力,修行之路极为坎坷。他曾经拜入蓬莱学院学习,被几个熊孩子欺负嘲笑,连拜的师父也不用心教导他。他也有气节,一怒之下叛出师门,变为散修。   桑星华是试炼不及格被西昆仑驱逐的,跟他也算同病相怜,偶有照拂,待桑星华自立为魔皇后,便把他也提拔成了个小骨干。   满辰是炼虚中期修为,本够资格成为魔教四大天王护法之一,但他战斗方式太过偏门,便只在三十六天罡中谋得了个排名靠后的位置,纵使这样,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此番他就要死在敌手了,有些话不吐不快,抽抽噎噎都说了。石子砾听得大怒:“当初是谁欺负的你,报上名来!老子杀回蓬莱,揍他个丫挺的!”   他对蓬莱最怨念的是啥?不是蓬莱的期末考试,而是蓬莱的学生食堂啊!难吃,难吃的一逼!要是满辰没被逼走,现在说不定都留校成了餐厅大厨了,专职做甜点的,简直是学生的一大福音。   石子砾在蓬莱是校宠级人物,还没化形时莲仙人和封郁护他护得滴水不漏,他化形速度极快,展现出了极高的修行天赋,又年纪太小,引得鹤依灵等老师疼爱,大家捧在手心里宠他,连食堂打饭阿姨给他舀菜时手从来不抖,经常悄悄添上半勺子,他还真没遇到过这等校园霸凌事件。   但石子砾确实有所耳闻,六七百年前,包括蓬莱在内,蓬莱三校的学风都不算很好,还是蓬莱建校校长名义上飞升成仙实则死在天道算计之下后,现任校长上任,跟瀛洲、方丈牵头,痛下狠手进行了整治,学校风气焕然一新。   满辰却道:“都过去了,多说无益。今日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要奸,阁下随意。”一脸视死忽如归的壮烈。   “……”石子砾从丹田内抱出来一台电脑,打开海鳗PVP插件,这是他玩游戏时用来统计击杀数量的插件,对着满辰扫来扫去。   满辰从未见过这阵势,很紧张,他也是新潮人物,认识电脑,知道有变态蜀黍有拍裸照的恶习:“能不能不要奸我……真要奸,也别拍照别录像行吗?”   奸你个棒槌。石子砾看屏幕上显示“194”的数量,有小二百的生灵死在满辰手中。平心而论,这数量真不算多,连他自己一路走来,手中的人命也得有几十了,如针口恶鬼、东洋十二大盗这等人物,他杀得也问心无愧。满辰修行时间远比他长,这数量实在不算多,可见他并不是个嗜杀之辈。   但这人身上属于魔道的邪气很重,石子砾很奇怪:“你的修行功法也不诡奇,倒可归为正道,怎么魔气这么重?”   满辰吐出一颗黑色珠子:“此乃桑大王赠予我的。”他一吐出珠子,整个人的气质就软了下来,糯糯奶奶的,眼神也不再锐利冷漠,傻呆呆很迟钝的样子。   好东西啊!这珠子上流转最阴邪的魔力,可伪装成魔道修士。石子砾伸手去接,满辰犹豫了一下,见他眼睛立时瞪了起来,吓得赶紧塞给了他:“你、反正这珠子是桑大王所炼制的,气息瞒不过他。”   满辰跟魔教其他人的关系也很差劲,他这技能搁魔修眼中就更可笑了,受到的欺负嘲笑更多。他也有几分邪性,只要石子砾不拿此珠害桑星华,旁人的死活他也不关心。   石子砾犹豫了一阵,才道:“我可以留你一命,但需得封印你的修为,罚你入凡间幼儿园五百年,给小朋友们当糕点师,如何?”   满辰整个人都被点亮了,却又犹豫彷徨,忐忑问:“我、我会不会吓到小朋友啊?我可是大魔头嗳,搁童话故事里都是反派角色。”   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欣喜能留存性命,倒是担心小孩儿,石子砾反倒放了心,笑道:“你是不杀人的大魔头啊。”   满辰反问:“哪个小朋友的睡前故事中,大魔头真的杀了人?都是把公主抢走了,也不吃也不睡,好生供养着,不也逃不脱被主角杀死的命运吗?”   好吧,石子砾被说服了,抖手送了他一件衣裳穿上,将他变作巴掌大小,揣在口袋里。临出小世界前他想起来了:“那个叫项达的,有什么弱点?”   “我同他关系平平,但也不会轻易出卖同伴。”满辰正气浩然,“你要先给我两巴掌,再切断我两根手指,我就告诉你。”   石子砾:“……算了。”他在乾坤小世界中耽搁了很久,说不定莲仙人早就解决了项达了。   “……别啊,”满辰道,“项达有淬体期大圆满修为,纵然不胜也不会败,你同伴未必是他对手。这人有生吃人脑的恶习,你让我告诉你吧!”他都想自己咬断两根手指了。   魔修普遍缺法宝,缺口诀,攻击手段不足,淬体期大圆满的项达,还真未必是淬体中期的莲仙人的对手。但满辰话语中对他能不败抱有十足的信心。   他从乾坤小世界中出来,看莲仙人盘坐在一尊莲花上,拂尘在四面八方环绕游走,守得滴水不漏,项达绕着他疾风骤雨般攻击,也攻不破防护罩。   光莲花的金光项达都破不了,为何莲仙人还要让拂尘环绕防御,而非出击?石子砾心知定有缘由,便道:“我有拔粪宝!”手心出现一柄马桶栓,扔向项达。   只见项达以同他肥硕身形极为不符的速度,眨眼便退出数千里,轻松躲过攻击,速度快到石子砾都怀疑自己刚刚念得是“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了。   莲仙人摊手:“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打不到他。”怪不得项达属天退星,跑得太快了这也。   很奇特的一点是,项达倒退时快得一匹,前进和攻击的速度却很慢,他后退只用了零点几秒,返回到能攻击防护罩的距离,用了足足有十分钟。   项达面露得意:“在我的眼中,你们慢如老妪。”   哟,敢在他面前立flag?石子砾一笑:“光速打脸!”他随手一巴掌拍出,这一招快如雷霆闪电,“啪”得一声印在项达脸上,将他一边的象牙都打飞了。   石子砾心念一动,半截象牙落到他手中,塞到了袖子中给了满辰:“留着卖了,买身好衣服。”   项达头脑嗡嗡作响,捂着头傻愣了一阵才醒过劲儿,大怒抬头,却见石子砾身边站了一位二十许的短发男子,他斜带着帽子,俊俏邪魅,笑容中带着些坏劲儿。   这是个凡人,身上丁点法力也无。项达简直莫名其妙,冷笑道:“装神弄鬼。”   “孤陋寡闻。”石子砾介绍,“这位是陈冠希陈老师。”   莲仙人也很茫然,见石子砾冲自己招手,便顺着他的意思将拂尘递了过去,就见那凡人念了段RAP,将拂尘掷向项达,速度很慢,准头也够呛。   项达实在没看出这一击有何玄妙,出于谨慎,仍是一退千里,却见这拂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紧贴着他射来,其上有莲仙人所附的莫大法力,如刀刺豆腐般,穿透了他的头颅。   石子砾慢吞吞补上后半句:“陈老师有个外号,叫摄象师。”   他很奇怪,这三十六天罡的两位,都不是很强嘛,能力特别偏门是有的,但战斗力麻麻,噱头有,实用性太差。如果魔教都是这水准,凭什么能跟正道叫板?   满辰从他的衣袖中探出脑袋来:“地球是圆的,项达纵然只能后退,但绕地一圈也算前进了,理论来说,他转瞬间可至世间任何地方。他今日会折损于此,实在太过大意了。”又道,“何况他攻击绝非弱手,你同伴这护体金莲精妙无双,才没让他讨了好去。”   莲仙人都惊了:“哪来的小白脸?”   石子砾便将自己的谋算说了,提及想安排满辰去凡间幼儿园当老师,莲仙人无可无不可,笑道:“你抓来的俘虏,随你处置吧。”   按照西昆仑打分制度,将敌人干脆利落杀掉才能拿到高分,不过无所谓,他对奖学金也没企图心,不垫底就好。这天异星也非大奸大恶之辈,小徒弟从小就是宽厚仁慈的性子,何苦让他为难呢?   极光大帝蹲在他丹田中:“此人能力虽偏门,但在极端条件下另有大用,你将他杀掉,说不定会掉落新卡片,对你大有帮助。”   “他不是该死之辈,”石子砾道,“何必呢?”纵然修真界大环境很不友好,他也希望能无时无刻摸着良心说,他杀的每一个人,都问心无愧。   极光大帝没再出声。   石子砾和莲仙人打扫了战场,针对项达尸体的处理进行了讨论,因项达不是个好鸟,也不会他收敛了,直接一把火烧干净。   收拾利索后,他们前往食碳蚁巢穴。守门的是两名兵蚁,说话很客气:“蚁后关乎我族生死存亡,请两位封存武器,由我等代为保管。”   食碳蚁是新兴的种族,修为最高的蚁后也不过炼体期,他二人若真有歹意,有没有武器差别不大。封存武器,更多得显示尊重,性命相修的法宝心意一动便可召回,旁人也偷不走夺不去。   莲仙人将拂尘递了上去,石子砾交出乾坤书页,方才入内。巢穴中九曲十八弯,蚁后的居所在蚁巢正中央,她上半身为人形,两眼却仍是昆虫的复眼形态,空灵而迷离:“不瞒二位,在你们抵达之前,我族已同天异星、天退星达成了初步协议,只待以神魂立誓。”   “好事多磨,最先出现的,往往不是最好的。”莲仙人笑道,“通过刚才的战斗,您也看到了,西昆仑并蓬莱三仙山很有诚意。”也有实力。   蚁后道:“我族并非逞凶好斗的种族,生存和繁衍才是一切。武力高强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说能打肯定还是正道爸爸们能打,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想要的,不知你们能给吗?”   莲仙人道:“您有要求不妨说出来。”   石子砾暗暗传音:“人家都说了,生存和繁衍。先说好,我身心都属于师兄,要跟蚂蚁爱爱,就只好牺牲师父了。”   莲仙人:“……不至于,你别瞎说。”   幸好蚁后对他二人的腱子肉没有觊觎之心,只道:“我族以壮硕为美,天退星项达同意取出一丝精血,完善我族血脉。”现在你们把人给弄死了,得赔我精血。   石子砾忙道:“我不成。”   莲仙人倒看得很开,妖修普遍没有下限,再说不就是一滴血嘛,这就是以物易物,再正常不过的交易罢了。这也不算捐精,更像提供一段优质的DNA,加在食碳蚁自身的DNA串中,改良他们的特性,蚁后产下的后代跟他完全不构成父子关系。   他豪爽得撸起袖子来,调侃道:“回去跟叶校长说,得给我记工伤。”   蚁后委婉重复:“我族以壮硕为美。”   莲仙人是个仙风道骨的瘦子,高个儿,套上宽大的道袍跟麻杆似的,任凭他眉目如画、色若春晓,在食碳蚁眼中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丑八怪,蚁后就生怕孩子随了爹,丑得没脸拎出去见人,肥头大耳、肚皮似冬瓜的项达才是美男子。石子砾还算符合他们一族的审美,挺圆润的,可惜人家不依。   “……”莲仙人心下一痛。   石子砾质疑道:“您不也是身形窈窕、轮廓优美吗?”蚁后上半身也不胖啊,颈肩线条很漂亮,按理说在食碳蚁眼中也丑啊。   蚁后鄙夷万分:“整个族群就我一个雌性,谁敢嫌我丑?”   莲仙人同石子砾面面相觑,石子砾道:“那请您给我们半个月时间,给您一个美男子。”西昆仑也有血统高贵的胖子,但一来一回太耽搁时间,时间分一扣,就妥妥的后5%了。   唉,早知道项达尸体就先留着了,想取多少血都成。倒是还有半截象牙,可惜蚁后说食碳蚁秘法只能用鲜血为引,象牙磨成粉是不成的。   正好满辰还在,做了一桌子甜食。莲仙人没怎么吃,倒是石子砾吃了不少,腮帮鼓鼓的:“师父,你得使劲儿吃啊!”   他有些愧疚,倒不是他矫情不肯牺牲,但他的精血就是极光大帝的精血,是带有“原罪”的,真给了食碳蚁,天道定然不会坐视,会给食碳蚁带来灭顶之灾。   莲仙人看出来他有难言之隐,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向满辰表示歉意:“无意冒犯,只是我辟谷已久,看到这些实在难以下咽。”强撑着吃了两块糕点,转瞬便消化干净了,也什么都没留下。   石子砾心头一动,扯了张纸,写满了“言”字,撕成小条团成团,将纸团递给莲仙人:“食言而肥。”   莲仙人都笑了,生吞了两个纸团,瞬间感觉裤腰勒得难受,一摸肚皮,成双层的了,喜得抱住石子砾的脑袋:“真是个宝贝!”   他吃了三十六团纸,体重暴增到了一百五十斤,再吃就没有效果了,期待得看石子砾。   莲仙人一胖,眼皮也沉了,加上脸颊周围的肉挤压,眼睛小了两圈。石子砾暗中好笑,使出了终极大杀器:“喝水都会胖。”妹子们永远的痛啊。   莲仙人咕嘟咕嘟灌了三杯水,已成了一个二百斤的胖子,打了个饱嗝,拿牙签剔牙:“把蚁后叫来检验成果。”   蚁后喜出望外,一改冷淡的态度,绕着莲仙人欣赏个没完,一听是石子砾的杰作,意图同他签订长期饲养合同,请他来养蚂蚁宝宝,被石子砾以西昆仑不允许学生毕业前接私活为由推辞了。   莲仙人被抽了一管子血,他是变瘦容易变胖难,让体内法力疯狂运转,燃烧多余脂肪,很快衣袍又空荡荡得了。他以前是没胖过,胖过一次才发现修士体型管理其实很容易,便伸手揉着石子砾软软的肚皮:“那你这是有意维持着两层肉的了?”不然心念一动就能瘦下来,何况石子砾还有言灵,随便念个“瘦骨嶙峋”就成。   其实是封郁喜欢他带点肉肉,床上床下都爱摸。石子砾笑眯眯的:“我原形是石头嘛,圆滚滚的,与原形契合,打起架也有劲儿。”   莲仙人很快让蚁后叫去签协议了,这试炼已然完成了一大半。石子砾心情不错,捧着块覆盆子蛋糕在啃时,手机响起了微信电话的提示音,一般会给他打微信电话的就只有一位,掏出来一瞧,果然是封郁。   封郁先问他这边任务进度,石子砾道:“一切顺利,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师兄那边呢?”   “孔烨一把火烧了火鼠一族的神窟,让人扣下了,要拔了毛做成烧鸡祭祀先祖。”封郁说得风轻云淡,“正好你那边结束了去蓬莱一趟,请来鼠大,让他帮着说和说和。”   内蒙古在大西北啊,跟东北方向蓬莱隔了大半个中国,孔烨都该炖熟了。石子砾疑虑道:“会不会来不及?”他给鼠大电话联系一下吧,虽然牵扯到一族信仰,有些话实在张不开嘴,孔烨这祸闯得太大了也。   “来不及更好。”封郁微微冷笑,“真当南海火鼠一族跟方丈学生一般好欺负了?”   石子砾道:“怕会连累师兄此次试炼。”西昆仑历史上好像没有试炼死队友的情况吧……不过火鼠一族要杀早杀了,扣住孔烨放狠话,估计也只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哦,这么说,双方其实都在等着他去请来鼠大,台阶一递,顺理成章就揭过了。   封郁看石子砾面露恍然之色,心知他想通了,欣慰道:“你路上慢点,多加小心。”请救兵也别太快,让孔烨多吃点苦头,火鼠一族才能消气。   他拿了大方向,石子砾便也不着急了,留莲仙人和蚁后商讨协议具体细节,他带着满辰在内蒙古包头市找了家幼儿园。幼儿园规模很大,光小班就有六个半,每个班四十人出头。   满辰换了套白西装,他生得俊俏,俊得很温和无害,隐匿气息出现在幼儿园,声称自己是新上任的厨师,石子砾帮忙施了个障眼法,从校长到扫地阿姨,谁都没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有何不妥。   石子砾盯了三天,看满辰跟孩子们相处得不错,放心准备离开,满辰叫住了他:“你加我个微信吧,有事儿常联系,遇到困难我还得求助你呢。”   要碰上虐童啥啥的,他现在同凡人无异,解决不了,就要跟石子砾反应了,届时石子砾纵然远在西昆仑不好赶来,请食碳蚁族群帮忙出面,找个刚通了灵智的小妖来就足够了。   石子砾最后问了一句:“我要回蓬莱一趟,需要我给你找回场子吗?”虽然满辰没多说,但能逼得他叛校而出,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欺辱,凭啥受害者夜深人静独自舔舐伤口,施暴者跟没事儿人一样逍遥快活?   “不必了,”满辰微微一笑,“他们所化的马卡龙,都让你派的吃土少年吃干净了。”他又不是小白莲,当年行事太过分的几个,早便让他弄死了。   去蓬莱的路上,石子砾明显话变多了,喋喋不休。莲仙人都让他念烦了,拿拂尘堵住他的嘴,哭笑不得:“就这么高兴不成?”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石子砾还真特别特别激动:“我想鹤老师和鲤鱼精他们了。”去西昆仑那么久了,感觉像异地上大学,蓬莱才是他的家,可惜这次接上鼠大就得立刻走,最多也就在校园里转几圈。   他已经提前跟鼠大通过电话了,鼠大已到凝魄大圆满,距离神游初期只有一线之遥。石子砾感叹道:“当年我俩还约定来着,等都到了神游期,我陪他去南海找妈妈。”毕方的神仙洞府跟火鼠聚集地挨得很近,都在南海范围。   鼠大崭露头角时,莲仙人已经升入西昆仑了,对其人没有印象,倒是从石子砾口中听过几句,知道两人曾出生入死过多次。   两人一路说着话,倒也不感寂寞,赶到渤海入海口处,石子砾掏出手机,给鼠大发微信:“跟他说一声咱们到了,我俩约定在这地方见面。”   鼠大给他发了个共享位置,能看到他也在附近,最多半个小时就能赶到。石子砾等了一阵,盯着地图道:“停下了。”还有段距离,怕是遇敌了。   蓬莱附近海域还算太平,大怪都被剿了,零星小怪不足为惧,他也没当回事儿,过了十分钟看那个点还没移动,觉出不对:“我去探探。”   不应该啊,渤海附近曾经有针口恶鬼出没,专杀修为低的落单学生,石子砾事后曾向学校反应。校方很重视,约了瀛洲、方丈两校导师一起,拉网似的在附近筛了几轮,只留下一部分修为薄弱的给学生练手。   他从丹田中掏出一扇粉红色的门:“看我的,任意门!”拉开门出去就到了地图上显示的地点,正看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有一黄衣人一掌正要从鼠大天灵盖拍下,出手极为狠辣。   在蓬莱海域敢击杀蓬莱学生,何况还是他朋友,忒过嚣张。石子砾勃然大怒,吼道:“便衣,扫黄!”手一伸出来一柄扫帚,扫帚横扫,那黄衣人不受控制得被打下水面。   他又道:“我是个粘人的小妖精!”乘胜追击,紧贴着那黄衣人,使出一十八路打狗棒法,噼里啪啦一通,将黄衣人的肉身都给打成了肉酱。 第88章 黄鹤,你不是人   那黄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刚开始被打懵掉了, 很快便回过神来, 肉身重新凝聚, 只是不再成人形, 而是汇成一只巨大的黄色鸟雀, 轻巧脱出水面。   其脖颈修长纤细,同天鹅仿佛, 身姿极为优雅高华,引颈长鸣, 黄鹂出谷般悦耳动听, 长翅轻轻挥动。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威力扫荡海面,卷起一道通天的海龙卷,浩浩袭来。石子砾从耳朵眼里摸出一根银针, 喊一句“定海神针”,往海龙卷中一扔,这根伪·金箍棒眨眼便被吞噬了。   我勒个去, 这么凶残!石子砾一把扯住鼠大,逃了三步, 被这股力道席卷,倒飞出去数百丈, 口吐鲜血不止。   那黄色大鸟慢条斯理追击而来, 重又化为人身, 嘴边噙着一抹莫测的笑容:“哪里来的野小子, 敢这般欺辱于我?”   说来也奇怪,他鸟身时简直有一动之间天地变色的威慑感,炼虚期的乌甲大仙和叶瀚海都没这水准,但人身时法力波动平平,最多不过淬体初期,否则鼠大也不能在他手下支撑到石子砾前来救援。   鼠大悄悄传音:“我身负火鼠秘法,能拖住他一炷香时间,你先走一步,回蓬莱求援!”他修为虽差,却被石子砾牢牢护住了,只是受惊不轻,话尾都打着颤。   他说得轻巧,石子砾心中有数,一炷香根本不够跑回蓬莱的,鼠大的秘法也定有极强的副作用,根本就是要舍命使出,赚得他逃出生天。   丢下朋友独自跑路的破事儿,石子砾是干不来的,何况他怕个卵蛋蛋,他肚子里揣着个末法十二大帝呢,极光大帝这等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英才盖世、英姿勃发的英雄豪杰,放个屁都能把这破鸟给崩回老家。   法身和真身思想是互通的,极光大帝:“……呵呵。”他真是千万句mmp汇成一句话,“你信我吗?”封郁,你男人现在得信我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只要肯应声,问题就不大。石子砾有了倚仗,放下心来,还跟鼠大唠嗑:“这是啥鸟啊?”天鹅有黄色的吗?   鼠大是个学霸,张口就来:“是黄鹤啦!杳如黄鹤的黄鹤!”仙人骑着黄鹤飞去,从此不再回来,这个意象被广泛引用于中国古代诗词中。   石子砾眼睛一亮,他的言灵最怕的便是尬聊,凭空冒出一句毫无根据的话叫抖机灵,效果很差劲儿,需得由情而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说出的话语同场景越是吻合,威力越大。这其中,流传广泛的诗词、化用的成语、网络流行语,大众认可度越高的,可以沾上信仰之力的边,更增添威力。   他一指脚下尚未平息的海水:“污力涛涛!”海水呼啸,从清澈的碧蓝色转为肮脏的灰色,重新凝成海龙卷,倒卷向黄鹤精,其声势比来时稍弱一些,但仍不可小觑,气势汹汹,连绵不绝。   黄鹤精战斗经验丰富,第一时间看出自己人身跑不过这海浪,当机立断现出原形,翅膀唿扇,轻松将海龙卷打了回去。   洞庭龙女从石子砾身后现出窈窕身形,发间四爪苍龙盘旋,龙口夜明珠闪烁,将海龙卷平息了。石子砾并不理会这些,专心念诵:“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这是崔颢题《黄鹤楼》的千古名句,是吟咏黄鹤楼最出名的一句诗,传闻连诗仙李白登临黄鹤楼,欲作诗而收手,遗憾留下“眼前好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语。后来李白所作《登金陵凤凰台》首句“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也是仿效此诗。   黄鹤精被天地间的英魂伟力操控,如提线木偶般被扯着后退,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石子砾道:“皮皮虾,我们走!”从海面上浮现出一只细长的虾蛄,他和鼠大赶忙爬上去。这虾蛄体型呈流线型,压住水花,如剪刀破开布匹般从海面划过,速度极快。   这黄鹤精武力忒强,他不敢去寻莲仙人,免得连累师父,料想这黄鹤精不敢在蓬莱校门前撒野,一边给校长打电话告知,一边向着蓬莱前进。   蓬莱校长带着两名校董会董事赶来的路上,黄鹤精便飞了回来,他从天上俯冲而下,一口将虾蛄叨作两截。石子砾抱着头,鼠大抱着尾,黄鹤精不理会尾部,将头部叼了上来,脖子一仰,连石子砾和虾蛄头一并吞入腹中。   石子砾被那一叨挟带的冲击力打得头昏脑涨,被吞下去才回过神来,着急上火了,他才被剑冢巨人吞了,怎么又被鸟吞,石头不在食谱上啊,一拳头锤在黄鹤精胃壁上:“感觉身体被掏空!”都他妈给掏出来啊啊啊!   黄鹤精先是腹中绞痛,旋即五脏六腑俱都剧痛不止,鸟类直肠特别短,他屁股一撅,内脏和内部血肉都从后门排了出来,石子砾夹在其中,摔落水中。   鼠大划着水来接应他,看他又昏过去了,把他扶到虾蛄尾部上趴着,胸外按压挤了点水出来,又连拍脸颊,把他唤醒了。   黄鹤精吃痛,体内血肉空空荡荡,就剩了一层皮囊,勃然大怒,发疯般冲了过来。   石子砾也不整念诗秀才华了,他也一肚子火气呢,这破鸟非得逼着他动真格的啊:“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3.5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黄鹤精便觉那阵讨厌的天地伟力又将他束缚住,还当又要被扔出去十万八千里,闭目等待两秒,不见动静,睁开眼正对上石子砾茫然的眼神。   鼠大冷汗都下来了,他是老鼠精,对鸟类有天然的畏惧,何况这鸟又太太太厉害了,战战兢兢拿手指戳石子砾后背:“没效果?”   不会啊,这技能施展成功了,他连法力都基本被抽光了,何况要没丁点效果,这鸟早扑上来把他们叨成碎片了。石子砾同黄鹤精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阵,瞬间福至心灵,从鼠大手里夺过半截皮皮虾扔了过去:“你的小姨子!”   黄鹤精:“……”   他此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皮皮虾砸过来,黏糊糊的虾尾正从他微张的鸟喙中落入,不等有甚反应,身体就不受控制倒退,一路从渤海退至南疆魔教大本营。   魔教正举行庆典,魔皇桑星华高坐皇位,冷不丁掉下来个庞然大物。他嗤笑一声,手掌摊开,黄鹤精被缩小成巴掌大小,正落到他手心:“啧,早便同你说了,蓬莱三仙山藏了好几个老不死,凭你这时灵时不灵的功夫前去窥探,不够人家看的。”   他觉察到手下被某种诡异力量压制,手指一碾,心意一动便破了此禁制。   黄鹤精恢复了身体的操控权,“呸”得一声把皮皮虾吐出来,他满脑子都是石子砾那句“你的小姨子”,气恼无比,破口大骂:“不,是你的小姨子!”   桑星华:“???”   那头,石子砾法力耗光,死狗一样挺尸着,鼠大扛着他哼哧哼哧在水面奔跑。他宽慰道:“估计他这次飞得比较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何况校长马上就来了,别担心。”   “我想起来了,他可能是魔教四大天王之一的鸟天王!得是大乘期的人物了吧?”鼠大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石头,你真厉害!”   鸟形可能差不多,甚至可能有渡劫期水准,但人形就差劲儿很多了。石子砾倒不关心这个,好奇问:“剩下三大天王,是不是分别叫不天王、拉天王、屎天王?”难道桑星华也看《十万个冷笑话》?   鼠大弱弱道:“……鹿天王、牛天王、麒麟王,”他很不可思议,“西昆仑没有发《魔教防御手册》给你们吗?”   “发了,还每人交了30块上品灵石当教材费。”这本书实在太厚了,大部头,字还小,阅读体验极差,石子砾拿到就没看过,扔箱底积灰了。魔教立教才十年,就是修士打个盹闭个关的时间,谁想到发展得这般迅猛,还接二连三同他较量上了。   这么一看,这本手册上还是有挺多干货的嘛,石子砾现在横竖也动弹不得,法力恢复太慢了,便从丹田中翻了半天,找出了这本书。   书上也就写了写魔教的等级,魔皇、四大天王、天罡地煞、小喽啰,天罡地煞有一多半具备简略的资料,四大天王更是只列了名号,具体种族、技能都不祥,资料最全的反倒是桑星华了,毕竟是从西昆仑出来的学生,有据可考。   桑星华是人族修士,出身陕甘宁一带偏僻山村,拜入瀛洲仙家学院修习六百年有余,于五百年前升入西昆仑,连续两次试炼成绩都在后5%,参加最终的试炼也没通过,被开除学籍后沉寂了四百多年,不知有何奇遇,五十年前才大放异彩,收拢魔道修士,并于十年前正式创立魔教。   这手册编写者很坏,附上了桑星华在瀛洲学习时部分成绩单,跟他比起来,石子砾这等五门能挂三科的,都算是彻头彻尾的学霸了。   ——在此告诫天下导师们,不要以成绩论输赢啊,今天不及格的学生,明天会给学校捐两栋教学楼,或者炸掉学校两栋教学楼。 第89章 留守儿童孔小鸟   黄鹤精也不知带着小姨子跑去了哪里, 石子砾跟鼠大商量了一下,只跟蓬莱方面示警, 讲了魔教鸟天王在蓬莱海域游荡不知有何用意,便同莲仙人汇合。   莲仙人想得更深一些:“魔教是敌非友,鸟天王出现在此地,定有深意——设若他是来探查敌情的,合该不理睬鼠大才是,缘何会为了鼠大暴露身份?”   蓬莱弟子遇害, 总有些特殊法门能同师门联络上, 蓬莱能人异士众多, 说不得能通过现场残留蛛丝马迹,寻到凶手, 届时众人皆知鸟天王在附近探查。   鼠大深觉有理,忙道:“并非我发现了他的踪迹, 而是他突然袭击了我。”鸟天王这身份不是被动暴露的,而是主动的。   石子砾没出声, 也在思索, 却听丹田中的极光大帝嗤笑道:“傻样儿,这小老鼠有高阶血统, 他是大补之物,落到鸟类修士手中,可抵百年苦修。”   鼠大的亲娘是大毕方, 石子砾微惊:“连鼠大自己都是跟我去洞庭湖,见到了毕方本人, 方知其生母是谁,事先连我们校长都不知,怎生那黄鹤精却一眼看出来了?”   极光大帝只催他:“你什么时候回溯时光,回到过去,再体悟一番?”   这就跟现代家长拿好吃的、玩具引诱孩子学习一样,想套情报得先听话,石子砾表示不肯上当,呸了一声,不理他了。   三人加紧赶路,一路上并不太平,魔教教徒横行,为非作歹,欺压中立散修和落单的三校弟子。他们见一个杀一个,倒都是小角色。   一路从大北边到了大南边,远比渤海海域温暖的海风吹拂,鼠大闷声前行,远远瞧见一个岛屿,这岛屿从天上看好似一只老鼠。他停住脚看了又看,眼泪一下便掉了下来。   都这么大了,看到家还哭鼻子呢。石子砾露出慈祥的笑容,哄他:“马上就能同你爹爹见面啦。”   鼠大哽咽着擦眼泪:“还有我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毕方只管生不管养,扔下儿子就拍屁股走了,他是喝百家奶长大的,遍地都是娘。   “……”石子砾胡乱应了几声,踮着脚看。他也望眼欲穿啊,见一袭白影从岛屿前部、老鼠嘴巴的部位腾空而起,眼睛一亮,喊一句“水可赛舟,亦可赛艇”,从海面浮出一艘快艇。   鼠大特别感动,只当他体谅自己归家心切,迈步欲上时,石子砾已经狠跺油门,快艇扬长而去,喷了他一脸水花。   鼠大:“……”十二月的海水,哇凉哇凉的,也比不过他此时冰冷的心。   封郁迎到半道上,便见石子砾开着快艇而来,风驰电掣般,想刹车怕都不能,噙着笑停了脚,定定看着他。   冲到近旁,眼看双方就要撞上了,石子砾念:“前列腺刹车!”   小艇不似被踩了刹车,更像被偷走了轮子,一个急停,反惯性骤然停下。石子砾顺势甩了出去,一头栽在封郁怀里,掐着他的腰哼哼唧唧:“撞到我了,你怎么开车的,赔钱赔钱!”   封郁心意一动,四下掀起滔天巨浪,将他二人遮挡淹没了,一个接一个的吻落到他下巴上,眼波荡漾:“师弟,我很想你。”   唉,代沟比海还宽,他师兄永远接不住他递出来的梗,石子砾倒是很满意,啾啾啾亲回去,细细说了一阵话,方才分开。   他蹿得太快,鼠大和莲仙人刚行至一公里内,见这一片海浪平复了,方才能近得前来。鼠大很纳闷:“鼠岛有定海护罩,从未有过这么大风浪啊。”他脑补了很多,大惊失色,“莫非是神窟被毁,定海护罩失效了?”   鼠大曾说起过,火鼠一族居住在南海洞窟中。火鼠族以健壮高个为美,时间节点推至现代,某位火鼠族族长把他们一族长不高的罪过归咎到洞窟晒不到太阳上了,举族搬迁到了鼠岛,原来的洞窟作为一族圣地,年年供奉祭祀。   封郁悄悄传音:“孔烨平白无故烧了火鼠神窟,怕另有机要。”孔烨虽是个十三点,脑回路有问题,但也不至于莽撞成这般,可惜他不肯对外吐露。   孔烨和他不对付,倒是跟石子砾玩得不错,封郁借机把石子砾招来,看能否撬开孔烨的嘴。   石子砾面上不动声色,同鼠大、莲仙人去拜见了火鼠一族族长和族人。一见之下,他才知道矮矮小小、塌背怂肩的鼠大还真算族中的高个子,火鼠有一半都未化形,拖着一长串火球撒欢满地跑。凡是化了形的,除了鼠大,最高的也不过到石子砾胯处,族长是最矮的,才到他膝盖。   族长个头不高,气场却不小,他仰头看着石子砾,面带微笑,语速不急不缓:“石道友头角峥嵘,我早便有所耳闻,今日一见,齿少气锐,后生可畏。”   石子砾忙谢过,被个长辈这般正儿八经夸,多少有些不自在,幸而族长只一句带过,便同莲仙人说话。他趁机拉着封郁颠儿了。   封郁很悠哉,先领着他逛了一番鼠岛,说些风土人情,看石子砾参观得差不多了,方道:“我们去看看孔烨。”   “还给探监吗?”石子砾很惊奇,孔烨烧的是圣地嗳,搁现代就是在天安门广场倒汽油的罪名,不就地枪毙已经够给西昆仑留情面了,还允许亲属探望?   封郁道:“我拿避水珠换了他一条小命。他还被关着,是我要求的。”火鼠一族拿钱办事儿,一切听他指挥,因他嫌孔烨烦人,仍将人锁着,每天不给饭吃。   石子砾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封郁和孔烨这次试炼的任务便是携带避水珠来火鼠一族换取火鼠裘,火鼠裘乃火鼠皮毛制成,无法烧坏,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真正的避水珠可以在海中开辟旱路,是上古遗留的神奇珠子,早便遗失了,封郁此行所带的避水珠为西昆仑副校长叶瀚海斩杀有三千年道行的水蛇所得内丹所制。未成精的火鼠遇水即死,他们对水有天然的厌恶,才愿意薅下鼠毛作大衣交换。   现在避水珠拿来赎孔烨了,任务还怎么完成?这附近也没有道行高深的水妖可以杀了。   封郁道:“除了避水珠,火鼠另有急需物件——一般来说,妖修在成年后,其原形高矮只同修为有关,但据我观察,近百年来出生的小鼠,个头普遍都小。甚至一些凝魄期的小鼠,原形还不如年长的化形期火鼠大。你若是能想到法子让他们永久变高,这任务就成了。”   石子砾恍然,火鼠的审美跟食碳蚁很像,越是小型种族越以壮硕为美,怪不得鼠大一出现,那么多雌性小老鼠就众星拱月围着他尖叫求签名。   他挠了挠头,变大要是很容易,某位死神小学生也不会还在上一年级了,单纯某部位变大行不行,他可以免费提供蓝色小药丸啊。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关押孔烨的地方走去。鼠岛好似个老鼠横卧海中,鼠口微张,含着一颗小珠子,神窟在这颗珠子一样的圆形岛屿上,旁的岛都绿意盎然,唯独这岛屿满地黑灰、光秃秃一片,残留有曾被大火灼烧的痕迹。   孔烨就被关押在神窟内,一脸呆滞得拿着自己两片羽毛,比较哪个的花纹更美丽。当他听到淅淅索索的声响时,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猛地抬起头,眼中摄出狼一般的光:“你终于来了?”   “到底怎么了?”石子砾问。   孔烨道:“你们不是玩火的感受不到,这岛屿火灵气极为活跃充沛,我怀疑火鼠一族的天才出现率如此之高,同这个有直接关联。”在末法时代,能修至化形期,已算天才之列,火鼠这一比例高达50%,简直不可思议。   人家得天独厚呗,这有啥?石子砾端着凝重脸道:“你是嫌没有对手太过无聊,一口气烧了人家圣地,竖上十几二十个死敌当消遣?”   孔烨啐了一口:“什么狗屁圣地,这岛屿上就属这块地灵气薄弱,我不信千年前火鼠一族长年累月住在这里。”   他是个很有探究欲的人,觉得蹊跷便一把火烧了,看火鼠一族虽然生气,但并无拼命之意。孔烨老神在在:“圣地被毁,给颗破内丹就平息了,这是什么道理?”   个富二代不食人间烟火,石子砾鄙夷道:“什么破内丹,你知不知道这内丹有多值钱?三千年的海蛇,炼虚期修为,人家放个屁都能把你崩死。”   不过孔烨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你怀疑这洞窟不是火鼠一族真正的圣地?”不是就不是呗,不兴人家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啊?   “反正不会是这岛屿如此丰沛火灵气的缘由。”孔烨道,“魔教有意拉拢火鼠一族,我和封狗来此时,就碰到了魔教的和谈使……”   一句话没说完,石子砾冷不丁道:“发粪涂墙。”   一群屎壳郎从孔烨所在的牢房爬过,墙壁上糊满了不明物体,臭气熏天。这牢房不大,孔烨忙蜷缩起来生怕沾上了,大怒:“有本事你进来,老子打死你!”   “我不用进去,也能说死你。”石子砾露出八颗牙齿挑衅一笑,敢叫我师兄封狗,呵呵,没把屎糊你一脸算给你留面子。   封郁当没看见没听见没闻见,只道:“火鼠一族以避水珠换孔烨,提的其中一个条件,便是需取得鼠大原谅,族长借此提出让你带着鼠大来此。孔烨这想法不错,我们寻到了这岛屿灵气充足的秘密,便能握住主动权。”   在站队之前,火鼠一族撤离三校最后一名成员,这不是好兆头。   听话听音,石子砾眼睛就亮了:“师兄有想法了?”   不等封郁出声,一道清扬的声音在整个鼠岛传开:“魔皇桑星华在此,拜访诸位英杰。”   石子砾和封郁对视一眼,同时瞬移到主岛。   孔烨也想瞬,被牢房内禁制打趴在地,尔康手伸啊伸,悲愤无比:“桑星华长什么样,你们能不能拍张照啊?”@留守儿童保护协会 第90章 火鼠一族小矮子   桑星华作为大魔王, 外表一点都看不出邪气,他穿着古早TVB电视剧道士标配的土黄色道袍, 一点都不合身,跟麻袋似的空荡荡套在身上,面上挂着笑,乍一看是个很随和的年轻人。   石子砾和封郁两人赶到时,火鼠一族族长已率众相迎,同桑星华礼貌又不失戒备得隔着很远寒暄, 态度比待西昆仑一行人稍冷淡些。   桑星华搁现代属于恐怖分子头头, 本·拉登级别的人物, 族长还肯以礼相待,这不是个好讯息。石子砾人未抵达, 便先喊道:“呔,妖怪, 把俺师父还来!”   他打定主意先把场面搅浑再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棍子横扫, 砸向桑星华后脑。桑星华眼皮都没动, 鼻中轻轻一哼,石子砾便如撞在飞机上的鸽子般, 不受控制得倒飞出去。   桑星华至此才微微一笑:“石道友连杀我教两位天罡护教,又挫败鸟天王,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我这一个鼻息,竟没将你碾成齑粉。”他有意拉拢火鼠一族, 此时族长和全族都在看着,特意摆出极高的姿态。   封郁眉头轻轻一动,忍下了。他此时不便插手,师弟定想自己找回场子。   石子砾果真转眼便杀了回来,他喊着坑钱游戏NPC经常念叨的一句话:“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时间和金钱等价,金钱越多,时间越多。   他对着桑星华微微一笑:“我撒币啊!”手一挥,大把大把的金币夹杂着粉红色的毛爷爷从袖中撒出。   桑星华便觉天地间有一股莫大威压笼罩而来,束缚得他动弹不得,耳边传来轴承咔擦咔嚓摩擦声,这声音越响越慢,最终“吱”得一声停下,结合石子砾的话,心知这怕是时间齿轮停止转动了。   紧接着,一拳拳便照准面盘砸下来,双方修为相差太大,不痛不痒的。桑星华挨着打仍很淡定,作为西昆仑曾经的学生,他是知道啥叫“最穷学生党”的概念,他不信石子砾能携带几百万现金都撒出来兑换时间,便是能强行制住时间,怕也不过几秒钟罢了。   他数着拳数呢,待恢复行动力,当千倍奉还,一拳、两拳、三拳……三百零五拳……一千零一拳,妈的,时间和金币到底啥兑换比率,这么点钱能静止这么长时间,时间跟津巴布韦币一个汇率的?   第一个照面,石子砾便知他绝不是桑星华的对手,当机立断使出看家本事。他演化时间法则已小成,施展同时间有关的法术不耗费法力,这所谓的金钱时间交换,跟从自家商店买东西一个概念,意思意思收点钱就算了。   不过他手头是真的拮据,眼看着都撒出去了,石子砾打得正上瘾呢,岂肯收手,一个闪现落到了凡间某红顶商人家中,甜甜一笑:“我,秦始皇,打钱!”   时间轴承总算发出“吱呀”声,貌似要开始转动了,桑星华心下一松,双目猩红拟待来个惊天动地大变身,将这小子撕成碎片,便见石子砾抱着一堆钞票又回来了:“不好意思,去提了点现金,我们继续。”又是粉红色的毛爷爷糊了他一脸。   桑星华:“……”   石子砾把该商人给的八百万砸了个干净,通体那叫一个爽。他打人都打累了,先歇歇,顺手抄起电话打给纪委把该商人举报了,等打完电话,冻结的时间也快恢复了。   桑星华虚着眼看他,石子砾淡定得看回去,他打这么久就图个心里痛快,其实没给桑星华带来太大伤害。啧,这人脸皮真厚,费这么大劲儿撒尿牛丸都能捶打得比乒乓球弹力都好了。   时间轴承这次真的要恢复转动了,剩下的时间最多就够打五六拳的了,桑星华心中大定,这人打了真·成千上万拳,没耐他何,呵呵,也不过如此。   石子砾休息得差不多了,本拟收手,见桑星华眼中有三分轻蔑和挑衅,都乐了,遂声情并茂背诵起了《水浒传》中《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经典段落:“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起响。”   鲁智深三拳打死了镇关西,石子砾三拳没把桑星华打死,但言灵加成很给力,桑星华被强制加了涕泪横流、满脸鲜血、头晕脑胀的状态,趴地上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时间停转的这段时间只有他二人有意识经历了,在旁人眼中,不过一晃,桑星华就倒下了,形状凄惨,火鼠族群一片哗然,老族长都禁不住盯着石子砾看了又看。   幸好桑星华不过盏茶时间就站了起来,面上伤痕早已不见,温温一笑,仍是翩翩模样:“石道友一张利口,能将活人说死、死人说活,不只能否一言将小变大。”   他这话意思很直白,石子砾和封郁对视了一眼,皆知指的怕是火鼠族人矮小一事。   老族长呵呵笑道:“桑教主有何高见?”   桑星华右手一翻,一个琉璃瓶出现在他手中,他以法力从中取出一滴鹅黄色液珠,随手一抛,液珠落到族长身侧一名化了形的矮个子身上,他骨骼嘎巴作响,身形暴涨,生生长高了一头。   老族长眼中精光一闪,强自按捺住并未出声。   “此物算我赠予火鼠一族的见面礼。”桑星华将琉璃瓶掷给他,“此乃万化真水,可催生草植,也可使白骨生肉,乃我历练中偶得。”   这瓶子极小,跟它一比,1ML香水分装试用小样都算Plus版的,里面也就装了五六滴的样子。桑星华极为自信,表现出这水无毒无副作用,随便他们怎么试,小样用得满意,亲,就可以下大笔订单了。   老族长道:“我族久居南海,偏安一隅,沉寂不出世已有千余年,不知何德何能,得桑教主青眼?”   桑星华笑道:“火鼠一族移居鼠岛前,居住在神窟中;移居神窟前,居住在不尽木上,我便是为了不尽木而来。”   石子砾愣了愣,不尽木,字面意思就是“烧不尽的木头”,神窟并非火鼠真正的信仰所在,只是摆在外面的幌子,孔烨竟然都猜对了,这鸟人倒有些水平。   封郁却面露惊色,旋即神色淡淡,悄悄传音:“师弟,务必要阻止他。”   “怎么阻止?”石子砾问,桑星华要是提拉拢火鼠入魔教的话头,他还能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头胡搅蛮缠,但人家这是你情我愿做生意,火鼠族内内务,他一个客人,无从置喙。   他提议道:“黑吃黑?”单桑星华一个就很棘手啊,他是打不过的,也不知他师兄继承了多少佩璇大帝的能力。   封郁道:“若我所料不差,他取得不尽木后便会立时使用,来不及的。”此时若强行打断生意谈判,就是恶了火鼠一族,“你有办法将火鼠一族变大吗?”   唉,也不知火鼠对变大怎么就有这么深的执念。石子砾摇了摇头,他的言灵只能短时间起作用,不是永久性改变。   封郁出声道:“万化真水取自生命之河源头,世间存余不足百滴,您的族人千万,区区百滴,也未能扭转乾坤。”佩璇大帝成仙封帝后,曾游历万界,便曾见过万化真水。   桑星华顿了一顿,多看了他一眼。他本人有大机缘,得以回溯生命起源,取得了八十一滴万化真水,查阅古籍并无相关记载,还当世间仅他一人知晓此物,却不料封郁随口就是一段科普。   迎着老族长的目光,他镇定自若:“是了,我只得了八十一滴,正待同您明说,被封小友抢先了。”   恰在此时,石子砾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石头,火鼠身形大小同资质直接相关,近六百年来,我族一代代瘦小不堪,天赋奇差。南海又不太平,种族相互倾轧,多有折损,全族能称天骄者仅寥寥数人。八十一滴万化真水,便能造就八十一名天骄,这等诱惑,族长怕是担不住。”   这是鼠大的声音,他自从回了族内,石子砾便未见到他,此次族长率全族相迎桑星华,他也没现身,怕是被关了禁闭,自己悄摸溜出来围观。   鼠大不知藏在何处,听声音很是焦急:“同桑星华联合,无异与虎谋皮,请你务必阻止。”   石子砾“嗨”了一声:“你早说体型大不是为了迎合你们无可救药的审美,而是跟后代天资挂钩啊,这我有办法。”   鼠大大喜:“真的?”   石子砾问:“你可知你为何生得这般高壮?”   鼠大忙道:“因为我秉承全族气运而生,生而体型硕大,才能修到神游大圆满。族长和我爹爹常说,我是鼠神赐予火鼠一族的希望之星。”他久未回家,此番回来一看,自己竟成了族长之下第二高手,心酸族群凋敝之余,倍感压力。   “……屁,”石子砾道,“因为你有个一米八五的娘啊!”@毕方   混血宝宝基因本来就优良,何况毕方蜂腰猿背大长腿。石子砾痛心疾首:“你们成天猫小岛上,爹娘都不高,还一代代近亲繁殖,能不越生越矮吗?”   老族长都知道多晒太阳可以长高,特意从神窟搬到岛屿上住,怎么愚昧至此,咱娇小的鼠族妹子,搁外面肯定很受欢迎啊,多引进点外族基因,宝宝肯定各个又高又壮。   鼠大:“……唔。” 第91章 试炼三条金手指   也不知是不是鼠大传音同老族长说了些什么, 老族长面皮微变,别有深意得撩眼皮瞥了石子砾一眼, 将万化真水递还给桑星华,遗憾万分:“区区百滴万化真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我族危机。若是桑教主能提供千滴万化真水,我火鼠上下定当奉你为主。”   桑星华眼眸一沉,他何等聪明人物,不消老族长说第二句话, 一掌凌空拍下, 袭向石子砾。   天地间传来一阵森冷气息弥漫, 有远古巨兽苏醒,众多火鼠如被飓风扫过, 东倒西歪。风暴的中心却不是桑星华,而是封郁。   一柄古朴的黑色长剑携着气浪斜插而来, 一剑横斩,将桑星华的头颅从脖颈上削下。修士没了脑袋不影响战斗, 桑星华一个飞扑, 一把将脑袋抓在怀里,摸摸脖子上的断口, 准备把脑袋重新按上。   石子砾微微一笑:“桑教主人中龙凤,独占鳌头,我等不如远矣。”   桑星华怀中脑袋变作硕大龟头, 他大怒,冲向石子砾, 那黑剑折返而来,速度并不多快,但有莫大法力封堵四方,他避无可避,被拦腰斩断,躯干断作两截。   黑剑左刺一下,右突一下,将桑星华斩得七零八落,他残躯被刺破丹田后,终于化为一滩滩血水。另有一人撕破云层,施施然现身,咋舌道:“一个淬体期,强到如此地步,能不能有点自然科学?”   封郁道:“桑教主果真天纵奇才,身外化身,化身万千。”他刚刚斩的不过是桑星华的一个化身,真身气血翻涌,生机比化身更胜一筹。   石子砾了然,桑星华修炼的怕是末法初期某个很出名的功法,佩璇大帝对此印象深刻,此时让封郁给看出来了。   桑星华不怒反笑:“喔,素闻封道友乃当世第一天才人物,想不到见多识广至此,不仅使得万化真水,连我这门小小功法都认得。”   封郁全不理睬他。   老族长对这番天地变色的争斗毫无兴趣,借此机会向鼠大传音,就石子砾所说引进外族优良血脉进行了讨论。他对这说辞是报以疑虑的,鼠大是火鼠一族唯一的混血儿,毕方血脉如此高贵,他天赋极高并不出奇,谁知同别的稍微低一点的种族联姻,能否提高族人个头。   鼠大坚定道:“便是这一计不成,石子砾定然能另想法门,终究能解我族之困。魔教俱是声名狼藉之辈,我族岂能同他们为伍,族长,求您三思。”   他同石子砾出生入死多回,两人间自有默契和信任,在鼠大心中,石子砾是个“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的发明家,世间就没有啥事是他下定决心还干不好的。他人品也过硬,绝不至于给火鼠们立个空头支票。   鼠大生性胆小,对族中大事儿从不肯插嘴,此时却肯出面周旋,老族长大喜,欣慰得颔首:“你能有此决断,便够了。日后火鼠一族,还当靠你们年轻一辈来统领。”   鼠大为难道:“就怕桑星华不肯善罢甘休。”请神容易送神难。   所幸桑星华忌惮封郁那摧枯拉朽的两剑,只嘴上扯皮,并不肯轻易出手。老族长慢吞吞道:“两位若在此大起争执,不小心便会毁掉下方鼠岛,我族流离失所。不若这样,我送你们入我族试炼之地,谁能率先完成试炼,我便将无尽木赠出。当然,拿走无尽木的一方,需得解我族之困。”   这招叫祸水东引,若桑星华赢了,八十一滴万化真水还得留下。若西昆仑一方胜了,拿走无尽木,还得帮忙配种,桑星华要抢夺无尽木,也会去西昆仑大闹,不会再打扰火鼠一族清静。   石子砾看了封郁一眼。封郁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拿走无尽木。”   他有这态度摆出来,石子砾就心中有数了,笑眯眯问:“老族长,能否将我师父莲仙人请来,地牢里的孔烨也一并放出来?”他们一行四个人呢,总比桑星华一个人有优势。   鼠大也跃跃欲试,他也是正道一方的,此时理当出力。老族长却先一步道:“老朽年老体弱,只能送两人入试炼场。想必魔教一方桑教主出面,”见桑星华背着手懒洋洋应下,继而道,“不知石小友和封小友如何决断。”   石子砾先不着急出声,等了一秒,果真鼠大默契得传音:“我从未听过我族还有试炼之地,抱歉帮不上忙。”他很小时就被送到蓬莱修行,久未归家,对族中事务知之甚少。   石子砾相信这试炼之地八成不是让两人傻兮兮面对面打架的,若打架当然封郁给力,可要比赛旁的,他比较适合,一时犹豫不决,又看了封郁一眼。   封郁以眼神鼓励他,无论小师弟想谁上,他都能坦然接受——反正都会赢嘛,没差别。   石子砾被他看得心痒痒,笑道:“那就我上。”   老族长多少有些意外,也没说什么,让族人留在此地,他引着桑星华和石子砾入了神窟。孔烨蹲在神窟入口附近的牢房里,正气恼没看到好戏,听到响动抬头一瞧,猜出这黄袍人就是魔教教主,在牢房中上蹿下跳:“喂,有本事放我出去,让我跟姓桑的较量较量!”   桑星华好脾气得一笑,他憋了一肚子火气,正巧有个傻逼撞上枪口了,蹿撵老族长:“您将此人放出,我遂了他的心愿如何?——你想怎么较量?”他看孔烨不过淬体期,漫不经心道,“随你选。”   还有这等好事儿,孔烨大喜,扒着笼子:“比赛背书,《心经》和《金刚经》《楞严经》任你选,输的管赢得叫大哥。”他爹是方丈校长,方丈以修佛居多,他自己也师承佛学高僧永言大师,佛家经典那是熟得不能再熟。   “……”桑星华一言不发向前走。他要不是脑子这么不好使,怎么会年年挂科,连西昆仑毕业证都没拿到,还背佛经,老子三字经都背不下来。   孔烨犹自不肯罢休:“你正着背,我倒着背也可以啊——喂,喂喂!二弟你别走啊!”   神窟过道窄小,他们是一列纵队走的,石子砾走在桑星华身后,就这一个背影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怨念和杀意了,笑眯眯的:“你要杀了他,西昆仑师生该欢欣鼓舞、锣鼓齐鸣了。”所以还是留着他恶心正道吧。   在神窟最深处,有一个古老的祭坛,祭坛四周立了十二面火鼠塑像,老族长立于塑像中心点位置:“请桑教主立于第一座塑像身前,石小友立于第七座塑像身前。”   待二人站好后,他详细解释:“我族试炼历来曾开启过三次,场景、题目各不相同,试炼开始前,共有三次提限制要求的机会。”   老族长手中族长权杖抵在地面转动360°,口中念念有词,从神窟上方打下一道光柱,光斑在第一、第七面火鼠塑像上来回移动,初来移动得很快,继而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第七面塑像上。   老族长道:“请石小友先提议,随后是桑教主,最后石小友再提。”   原来是这么玩,三次提议由谁说完全是随机的,光柱照到谁谁便开口。石子砾道:“我希望此次试炼跟参赛者修为高低没有关系。”   光柱闪了一下红灯。老族长摇了摇头:“这要求太笼统了,不能通过。”   桑星华本眉头微皱,至此方松了口气,若真是同修为高低无关,对他大为不利。   石子砾改口道:“跟参赛者法力多少没有关系。”   这次倒是通过了,光柱开始第二轮来回移动,眼见要停到第一面塑像上了,石子砾指着桑星华道:“非洲酋长回部落了!”   桑星华:“???”他眼睁睁看着本来已经停下的光柱生生多跳了一下,停到了对面,大怒,“谁能提你头来见,我升他为第五护法天王!”   石子砾大喜,将自己的头摘了下来,扔给他,那头颅对着桑星华便秘一般的脸还美滋滋道:“从今天起我就是第五护法天王了,魔教欺男霸女,做的都是无本生意,福利待遇肯定很好,一个月薪金多少,有五险一金吗?马上十二月了,年终奖是不是得多发点?”   桑星华将他的头颅拍碎了,这人有点狂躁啊,石子砾脖子上又冒出来了一颗脑袋——本来修士的脑袋就不重要嘛,眉心是个要穴,不过也比不上丹田。   不过这人好像真的不聪明,他提第二点:“跟智力水平有很大关系。”   第三轮抽签,他言灵威力尚存,为了保险,从乾坤书页上画了面“撒娇男人最好命”的Flag大旗,还画了个《阴阳师》非酋专属月见黑头像框的图案,扔到了对面。桑星华一掌拍出,将旗帜打得粉碎,然而幸运女神仍是没有光顾他,光柱第三次停到了对面。   石子砾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挠了挠头,问对面:“如果让你提,你提什么?”   桑星华冷森森道:“可以杀掉另一位参赛者。”   有道理,石子砾道:“试炼期间不允许参赛者互相杀害。”他虽然理解桑星华说这话是为了出口气吓唬他,但空放狠话有个卵用,反倒给他提了个醒,这人脑子好像真的不太好使啊。 第92章 精分是病大教主   火鼠一族族长念念有词, 石子砾眼前场景变换,来到了一间现代装潢的豪华餐厅中, 不过跟精致装潢不太相符的是,餐桌上摆满了未经加工的原始素材,还有盐、味精等调味料。   石子砾围着围兜坐在一个圆桌前,他旁边桌子旁坐着面无表情的桑星华。   一名穿着燕尾服的服务员捧着菜单走了过来:“根据两位椅子的测重,桑星华重75公斤,石子砾重【哔哔】公斤, 每人有一千点法力值, 每种菜品都有标价, 谁用光法力值后,增重更多, 谁便赢了。两位有什么问题吗?”   桑星华立时道:“笑话,我从未见过此等试炼, 简直儿戏。”   服务员道:“火鼠一族试炼开启过五次,也从未有过每一个条件都由对方提的情况。”   跟参赛者自身法力值多少无关, 跟智力水平有关, 不能出人命,他们也很为难好嘛?总算是想了个跟火鼠一族有点关联的, 人家以胖以高以壮为美,谁能用最少的资源增加最多的体重,谁便胜出。   “……”桑星华心头一痛, 深沉脸问,“杀了你有惩罚吗?”   “你可以试试。”服务员对着他桀然一笑。   石子砾等了半天, 见桑星华竟然没别的问题了,提醒道:“我的言灵可以报菜名,随便召唤食材,是不是会影响比赛公平?”夭寿了,这才是切身相关的问题,竟然还得他自己来提,桑星华愣是没有想到。   服务员道:“说是跟修为无关,但不可能真的没有关联。两位可随意施展法术,增益自己或干扰对方,消耗相应的法力值,规则完全允许。但最多也只能重伤,不会致死。”   也就是说,总共一千点,爱怎么用怎么用,换吃得也好,打对手也罢,他们不管,只看最终的结果。   石子砾申请简单试了试,他出招前会有提示音,施展这个招数需要消耗多少法力点,由他自己来衡量是否值得,再作选择,倒是很人性化。   服务员旋即离开了,留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沉默了一阵,桑星华觉得干耗下去不是这么个事儿,拿起菜单来看,发现种类实在太多了,他辟谷已久,根本不知道吃啥容易胖,遂不动声色将菜单扣下了,等着看石子砾点啥,他再有样学样。   石子砾先要了一颗红薯,桑星华大喜,原来红薯吃了胖人啊,赶忙要了两颗,抢在他之前三两口生咽了下去,面露得意之色,深觉这是一步好棋。   石子砾要了一盆水,这玩意便宜啊,桑星华要了一整缸,咕嘟咕嘟都喝干净了,却见石子砾不喝,反而将红薯整个泡在里面。   石子砾又要了一柄铁锨,桑星华忙也要了一柄,他没见过这玩意,但料想也是能吃的,一口咬掉了一半熟铁,嚼了两口面色古怪,想吐出来舍不得,硬咽了下去。   石子砾一铁锨敲下去,将餐厅的地砖一点点撬开,把底下的土都刨松了,再去看泡着的红薯,对着盆吹了一口气。他施展时间类法术是不消耗法力的,在这试炼场内也同样适用,红薯上很快催出了芽,生出根须。   他将红薯芽都摘下来,种在土里,又兑换了一袋化肥洒上:“用了金坷垃,亩产一万八!”红薯转瞬在地中疯长,石子砾喜滋滋捧着吃了起来。   桑星华一把将啃了大半的铁锨扔在地上:“……呸!”   收获完红薯后,石子砾又买了一颗萝卜,想故技重施时却发现在这试炼场中使用技能竟然有冷却时间——一个小时,可以花费两点法力值直接重置技能。   这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奸商行径啊,石子砾大怒,也不种地了,指着萝卜直接念出了大跃进时期的口号:“一个萝卜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   千斤重的大萝卜够他吃上一阵了,他爬到萝卜山上吃,跟桑星华对了个眼,见他眼巴巴仰头看着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指点他:“奶油、方便面、可乐、坚果,热量都很高,吃了就会胖呢。”   桑星华一喜,他还真不知道这些,急忙点了许多,吸着可乐冷笑道:“西昆仑的学生真是一蟹不如一蟹,蠢不可及,竟然指点我。”   “……”还给你脸了不成,石子砾对着他一笑,“天下没有白痴的午餐。”   桑星华面前摆的满满一桌子食物都不见了,他咬着吸管吸了很久,光听到“呼噜噜”的干吸空气声了,呆了半晌,扔了空杯子要翻脸:“竖子,纳命来!”手一伸,便听到提示音,“此技能需得消耗两千法力值。”   桑星华大怒:“这要价也太黑了,他都用过好多次言灵,怎么法力值还有富余?你是不是给我提价了?”   “很抱歉,经检测这一招会杀死对手,本场景强制不准使出。”提示音道,“请更换非致命的招式。”   桑星华接连换了几次,要价高低有别,但都比一千点法力上限要贵,他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弱?我一拳都能打死你,西昆仑学生现在就这水平了?”   石子砾其实生命力很顽强,他体内有个末法十二大帝呢,但好像这系统不太智能,根本没检测出来,拿寻常神游大圆满修士的水平来估量他,那真是桑星华放个屁都恨不能崩死他的节奏。   他便不理会桑星华,专心吃完大萝卜,又种了一片稻子,打着拍子唱歌:“奇唱歌来怪唱歌,单季稻亩产三千多,谷子黄豆大,挑了一箩又一箩,挑到日头落了水,还要用架板车拖。”   桑星华跳脚了一阵,提示音也不理他,石子砾也不睬他,悻悻然换了只烧鸡,怕石子砾再给他变没了,刚换出来就脑袋胀大,一口将整鸡吞掉。   石子砾也不再去干扰,他是个厚道人,既然都占据压倒性优势了,何必再炫技故意欺负人家。得饶人处且饶人,他美滋滋给自己点赞:“宅心仁厚小石头。”   咦,竟然提示音说这句话也要耗费二十点法力值,石子砾没懂梗在哪里,点了同意,系统检测他有一颗宅心,让他人也变厚了,背脊脖颈处没了线条,胖得连成了一大块肉。   石子砾:“……”不是这个“人厚”啦!   他努力得吃啊吃,嚼得腮帮子都疼了,比较了一下,感觉还是吃红薯效果显著,便又种了一地红薯:“奇唱歌来怪唱歌,红薯亩产三万多,南瓜大一个,抱都抱不合,要拿重得像秤砣,急得他喊爹喊妈莫奈何。”   桑星华灵机一动,跑来抢了一麻袋红薯过去,规则没说不能互相抢夺,他凭本事抢来的食物,吃得格外香,猛然想起一事儿,遗憾万分:“早知如此,该封满辰为四大护法的。”他第一次知道吃的重要性,以前真是低估了满辰的作用。   他第二次跑去偷红薯,发现田间竖了个稻草人,是石子砾拿种稻子的桔梗新扎的。桑星华嗤笑了一声,真把他当麻雀了不成,竖个草把子还想吓跑他?   他罪恶的手伸向南瓜一般大的红薯,在被他触及的一瞬间,红薯不见了,手下触摸的变成了稻草人的假脸。桑星华一掌拍在稻草人上,按他所想,这稻草人又没有生命,也不存在致死不致死的说法了,却不料提示音竟然跟他要五千法力值。   这根本不能忍啊,桑星华质疑:“凭什么?我杀个人还只需要一两千,拍碎一坨稻草要足足五千?”   提示音为他讲解:“你的对手在扎稻草人时,施展了言灵咒,这不是普通的稻草人,这是弗兰克·鲍姆《绿野仙踪》中的稻草人。”   桑星华:“???”   提示音声情并茂为他讲述了一个寓教于乐的童话故事,主人公多萝西本是一位寻常的小女孩儿,被一阵威力无比的龙卷风吹到了奥兹国,她展开了重重历险,在路上结识了许多好朋友,铁皮人想要一颗活跃的心,狮子是个拼命想要获得勇气的胆小鬼,稻草人想要得到能够思索的脑子。他们一道杀死了西方恶女巫,多萝西顺利回到了家乡。   末了,提示音期待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桑星华深沉脸消化了很久,摇了摇头。   石子砾都看不下去了,帮着解释:“你没有稻草人想要的脑子,他不会让你拿到红薯的。”说着拔走了田间最后一颗红薯,吃掉后打了个饱嗝,仰天躺在地上,“我实在不行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三百斤的胖子了,光吃下的食物都不止这些重量,看桑星华腰身仍然窈窕,笑嘻嘻道:“认输吧,别浪费大家时间。”   石子砾都想好了,再说他就说“肥猪赛大象,只是鼻子短,全村宰一头,足够吃半年”了。这句话一劳永逸,只要吃不够半年,猪肉就源源不竭,然而在饱腹的条件下再硬塞食物,忒痛苦了,能不遭这个罪最好。   桑星华不服:“这试炼对你太过有利了,有本事我们二人把本事换过来,你若是能赢,才算本事。”   石子砾道:“可是我的才能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靠的是我的勤奋努力、笔耕不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才怪,靠的是我有个当大帝的爹。   桑星华耍赖道:“反正我不服!”他也不打石子砾,一拳砸在餐厅四壁上,因餐厅没有生命,不算致命伤,这一招才扣了二百法力值。其拳风横扫,打得整个空间都崩裂了,服务员不得以现身,听桑星华把诉求说了。   妈的,这人忒凶残,试炼场空间说轰就轰了。他口气也软化了许多,把皮球踢给了石子砾:“若双方同意,可以交换身份,再比一次。”   桑星华冷森森得看过来,石子砾张口欲言,突然愣了愣,一拍脑门,爽快道:“好,我们交换!”是他没转过弯了,答应啊,为啥不答应,一次试炼算什么,若能借此摸清楚桑星华所有的能耐本事,是整个修真界的福音。   他说啥啥灵验的言灵天赋,在修真界不说人尽皆知也差不离了,没啥可保密的。桑星华昔年在西昆仑实在不显眼,这百年异军突起,功法大变,他修为提升如此快速的机窍,许多人都想知道。   服务员重新把他二人恢复到最原始的体重,以试炼场的规则交换了他们的神通,郑重警告:“同样的招式不同人使出效果也大不相同,两位互换后,试炼场也难以精确估量其效果,被判定不致命的招数也可能致对方于死地。若是错手出了人命,试炼场会启动最高法则,将杀人者神魂绞碎。”这话主要是说给石子砾听的。   石子砾应了,他现在只能使用桑星华的神通,修为也跟桑星华互换了。数年前在茅山,他为逆天改命四象阵阵眼,曾被茅山大能以大法力灌溉,强行提升修为至渡劫期,不过那是短时间的,虚的,远没有这次爽。   桑星华重复他种红薯撒金坷垃发家致富的步骤,石子砾也不理会,手一招,乾坤书页浮现,一口将他吞了进去。利用乾坤小世界的游戏系统,可以帮助扫描他的身体构造,提供能够使用的技能列表。   桑星华很不满意:“这破书现在不该是我的法宝了吗?怎么还听你指挥?”又闹腾着要叫服务员来举报石子砾破坏规矩,可惜他此时破坏力大减,又不能损毁空间了,服务员根本就没搭理他。   石子砾也没理会,他整个人都惊呆了,乾坤小世界扫描出的技能列表足有80大类,每一类点开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分支,就是技能大类的命名很奇怪,不像技能招数,倒像人名。   前四类分别叫“黄霸天”“牛霸地”“麒霸海”“鹿霸霸”,石子砾摸着下巴:“这不正对应魔教四大护法天王吗?”科普手册上只说了四位天王的种族分别为鸟、牛、麒麟、鹿,想不到他们的真名这么……质朴。   他往下再翻,更奇怪了:“这真是桑星华的技能表而不是他的手下名单?”一多半魔教教徒都在这里了吧。   乾坤书页很肯定:“是,这是我扫描的结果,不会出错的。”   倒是极光大帝冷不丁出声:“等等,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现了身,将技能表拿在手中细细翻看,神色愈发凝重,“怪不得,怪不得他如此看重火鼠一族的无尽木,不惜现真身亲自前来南海,连万化真水都舍得拿出来交换。”   极光大帝拎着技能表冷笑道:“他怕是万万没想到,你这法宝能将所有技能都呈现出来,窥破了这天大的秘密。”   石子砾掏了掏耳朵:“洗耳恭听。”别废话了,咱说重点成吗?   “你还记得桑星华所说,他从何处谋得万化真水的吗?”极光大帝问。   石子砾回忆了一下:“说是取自生命之河的源头。”   “老了,我早该想到的,亏得佩璇比我先一步想明,出手阻止,未曾酿成大祸。”极光大帝道,“末法十二第各个机缘深厚,我自漫天星辰中诞生,佩璇屠戮八名兄长成就真龙之身,而有一位大帝,名为相泽,便诞生自生命起源之地。”   石子砾面无表情道:“哦,他是相泽大帝的转生?”忒不值钱了这也,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冒出来都是帝二代。   极光大帝断然道:“不是的。”想了想又道,“肯定不是,相泽大帝人老成奸,心机之深十二帝中罕见,单靠轮回转世,不可能让他蠢笨如斯,怕这姓桑的不过得到了一二传承。”   石子砾疑惑道:“那这跟无尽木有何关系?”   “相泽大帝可以身化分身无数,他全盛时期,化身飞鸟走兽,监视世间万事万物。以我所见,这技能表中的八十个人名,都是桑星华修炼的化身。”极光大帝道,“九为极数,九九为八十一,怕他迟迟无法炼出第八十一个化身,道法不全,便无法圆满。无尽木便是烧不尽的木头,有生生不息之意,若能将无尽木炼化为己身,成就八十一化身,则仙人不出,世间任他横行,无人可挡。”   八十一是很神奇的数字,唐僧师徒取西经需得经八十一难,差一难也得补全,《史记》载老子化胡的典故在后世也演化为老子八十一化,连桑星华取得的万化真水也有八十一滴。   石子砾都惊呆了:“也就是说,魔教看着蒸蒸日上、兵强马壮,其实都是桑星华的化身?”这才是任人唯亲,全教上下都是真·自己人。   太阴损了,老总自己精分出无数小号,在微信群里抢红包、发言装得很热闹,引诱无数萌新入群,乍一看流量喜人,其实都是虚假繁荣,这是个空壳皮包公司啊。   极光大帝道:“莫要小觑了他,八十个化身同时修炼,增强己身,他修为进益才能如此迅猛。”   石子砾恍然:“所以说他看起来才这么笨,本来智商就不太够用,硬分成了八十份……”一百六的智商就算挺高了吧,平分八十份就是二,顶着二的智商桑星华愣是折腾起这么一大摊产业,简直男默女泪,够上八十回《鲁豫有约》了。   他实在太震撼了,从乾坤小世界中出来,看着正埋头啃红薯的桑星华都禁不住感叹:“阁下真是新一代励志典范。”   然而情况不太妙,典范大人好像吃了好几茬红薯了,圆得像个球,石子砾难得起了争雄之心,他必须赢得试炼拿走无尽木,撸起袖子来,一巴掌把桑星华扇飞,接替他的位置啃红薯。   桑星华早一步竖起了稻草人,然而稻草人鉴定出石子砾有脑子,不阻碍他吃红薯,就立在一边静静看着。   桑星华半天才飞回来,也不敢跟石子砾硬碰硬,蹲在一边生闷气,想着反正食物有限,他不用言灵召唤新的就是了。红薯也没剩多少了,就算石子砾都吃光光,也重不了几斤。   石子砾不多时就吃干净了红薯,抬头看去,桑星华仰着下巴挑衅得用眼角看他:“吃啊,有本事你接着吃!吃屁吧你就!”   “好吧,盛情难却。其实我本来想从肚子开始吃的。”石子砾为难了一下也认了,手一抓,将他揪了过来,放到铁板上烤,还兑换了刷子和甜面酱,慢条斯理在桑星华屁股上刷酱,宽慰道,“别担心,我吃一半,给你留一半。就少几块肉,不会死人的。”   当然,后遗症肯定会有,别人脱了裤子是“屁屁超人”,他脱了就是“屁超人”。   桑星华:“啊啊啊啊啊!”Q皿Q   他挣脱不得,叫声极为凄厉,叫完破口大骂:“穷凶极恶!惨无人道!丧心病狂!臭不要脸!”   石子砾很不满意:“喂,是你自己让我吃屁的,我这一切都是被你的言灵操控,你这人太没下限了。”   桑星华都快飙泪了,他不是鸡鸭鱼等妖怪成精,他是个纯正的人族,从生下来就没有把自己当食物的心理准备。他只差半步就能飞升了,不说当世第一人也差不离,难道在这么个小小试炼中,要被人烤了吃了吗?   石子砾对着他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他左边长了个小虎牙,有一点突出来的尖,亲亲时,封郁最喜欢舔他的虎牙尖。现在这个小尖瞧着格外可怖。   桑星华尖叫着胡乱拍打:“弃权!我弃权!服务员,快把我们两个修为换回来!”他下面是铁板,很烫手,石子砾用渡劫期修为点的火足以伤到如今只有神游期的他,拍了两下就把手烫得通红,气得连扇自己耳光,“叫你嘴贱,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服务员再次现身,慢条斯理问:“确认弃权吗?”   桑星华咬了咬牙:“对,弃权!”待他养好伤——主要是心灵的创伤——定当卷土重来,血洗西昆仑和火鼠一族,以报今日之耻。   石子砾对服务员传音:“此子不除定成大患,你我联手杀了他。”他看出来了,这服务员也不是百分百公正的,有意无意在偏向他。   此次是桑星华自愿交换修为,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难办了。   服务员不无遗憾道:“试炼空间在成形时,便立了不杀生的死规矩,谁都无法更改。我执掌规则无法出手,你若强行杀了他,自己也会魂飞魄散。”   不值当啊,石子砾也不是圣母到时刻准备着为修真界现身,如今景况也没严峻到这地步。再说了,他是极光大帝转世,他的命比桑星华的值钱多了。   他有点小失落,极光大帝宽慰他:“第八十一道□□不出,此人不足为惧。”   服务员便不再多说,将他二人修为交换回来,送他们离开了试炼空间。他留了一个心眼,将石子砾送回鼠岛神窟,却将桑星华传送到了南疆魔教大本营中。   同一时间,石子砾收到提示,乾坤书页反馈给他,得到了炼器材料【无尽木】*1,试炼空间外却不见火鼠老族长。   石子砾有种微妙的不祥预感,冲出洞外,见鼠岛上空乌云密布、丧钟齐鸣,乌云聚集在神窟正上方,一大群火鼠纷纷跑来,哭声震天。   石子砾忙道:“怎么了?”   鼠大呜咽个不住:“老族长殡天了!”   老族长在岛上生活很久很久了,久到所有的小火鼠都是他抱着养大的,这其实是鼠岛第一次响起丧钟,但所有的火鼠都莫名感受到,这丧钟是在哀悼老族长,每个人都痛哭流涕、悲伤得不能自已。   石子砾了悟了,老族长并非火鼠,而正是孕育了火鼠一族的无尽木。他未必知道桑星华志在无尽木所图为何,但为了不给鼠岛招致灾祸,自毁修为现出真身,交予石子砾带离鼠岛。   石子砾也琢磨着,这无尽木是烫手山芋,留在手中招来桑星华还好说,万一自他手中遗失了,桑星华变身大魔王统治世界,他就是修真界的罪人了,务必得尽快出手,交给西昆仑校董会保管最好。   封郁跟着鼠大他们一道前来,石子砾传音同他一一说了。封郁道:“西昆仑正校长不理俗事已久,全校就叶副校长一个在上下周旋,他忙得很,未必有我们自己保管妥帖。”   石子砾的担忧他也懂,便道:“依照常理度之,桑星华也该推测无尽木会在校方手里。”   石子砾呵呵,桑星华是个奇男子,脑回路不带拐弯的。   封郁笑着提点道:“我们可以让他这般认为。”   石子砾眼睛都亮了:“师兄的意思是,我可以比照着无尽木画个假的出来,装模作样交给校方,举行个交接仪式啥啥的。还完全可以在假的上动手脚,桑星华真窃取了去,炼化作化身时准能失败,废了他这通天途径。”   “……前半句是我的意思。”封郁很欣慰,摸摸他的脑瓜,“真聪明。”都会举一反三了。   老族长“身死”,族人哭了一场,在悲痛中歇下,晚上纷纷收到族长托梦,说死得很开心很快乐,让他们不必担心,多吃多睡长身体,他在天之灵也就安心了,他的尸体也不必追寻,尘归尘土归土。   按照他的遗愿,鼠大被族人推举为新一任族长,他从头到尾都很茫然,莫名其妙就接了族长权杖,想回蓬莱继续上学,他爹带着大娘二娘三娘一起哭,死活拽着不让他走。   鼠大三天两头的哭,一个是哭族长,一个是哭自己成了失学儿童:“我想修到神游期,早日去找亲娘。”族中琐事太多,他还承担了给族人配种的重任,一耽搁少说得几十年。   石子砾挺不忍告诉他毕方根本没把这些没能传承到神兽血脉的后代看做自己的孩子,就算找到了亲娘八成也是个BE,口中宽慰他:“待我回去禀报西昆仑和蓬莱三校,再议后事吧。不论何时你若想去寻毕方,都给我个信,当年我们说好了的,我会陪着你。”   西昆仑一行人留了三天,参加了族长的葬礼,拜祭了族长的衣冠冢,鼠大洒泪告别。返还西昆仑的路上,他们快马加鞭赶路,一来是试炼耽搁了太久,怕时间分扣没,成绩太难看,二来也当将桑星华盯上火鼠一族之事告知校方。   孔烨对成绩完全无所谓:“我们三个都在这里,借校方十个胆子,他们敢给我们判不及格吗?封狗,你马上就要升淬体大圆满了吧?石头要破入淬体期,我呢,我就要升淬体中期,咱们三个是西昆仑冉冉升起的新星,西昆仑敢一次开除三个?”   ——屁,人家一次开除八十个都不带眨眼的。石子砾“噗”得一声笑了,桑星华得了相泽大帝传承之事,他也就告诉了封郁,两人讨论,都暂时不想声张。主要消息来源不好说,他们都不能解释为啥俩末法后小修士会知道如此久远之事。   莲仙人:“……四个人。”虽然他这几章没出场露脸,但也跟着跑了这一趟的。   孔烨奇怪得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啊,但是我说的是新星啊。”   莲仙人:“……”妈的。   还别说,这一路上,陆续碰到了三四波攻击他们的魔教人士,全是桑星华的化身。石子砾都懒得打,扔过去一本高一上学期语文课本:“请认真阅读,并背诵全文。”一个照面一句话就能把人解决掉。 第93章 饿肚子终极奥义   叶瀚海在昆仑山山脚下迎接他们, 干脆利落冲着莲仙人和石子砾一扬下巴:“你们后面慢慢走,我带着封郁和孔烨先走一步。”   石子砾这一组是完成了自己的试炼任务后, 去南海救场的。校方得到反馈后,早就将他们的成绩打了出来。对于封郁这一组,校董会的意见分歧比较大,持续争论不下,加了个答辩环节,叶瀚海受命尽快领着这二人过去。   莲仙人心下担忧, 生怕石子砾跟着担惊受怕, 强笑道:“纵然孔烨烧了火鼠一族神窟, 可也试出了神窟并非真正的先祖聚集地,也算立了大功。”西昆仑学风开放, 唯独对试炼严格到严苛,两次排名倒数立刻开除, 此次会如何收场,他也拿不准。   石子砾反倒更为淡然, 封郁自会将大半个魔教都是桑星华一人精分而出之事支会叶瀚海, 自此魔教不足为惧,这绝对是大功一件, 孔烨就算一把火烧了正校长的胡子,那也都不是事儿。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次成绩不理想, 不还有一次机会吗?纵使真的被逐出西昆仑,连桑星华那样的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他俩怎么也能张罗起百八十个魔教来,底气足,不怕。   莲仙人看他情绪还不错,便也放下心来,两人有说有笑慢悠悠往前走。此时正值初春时节的清晨,空气格外湿润,没多久就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被这层雾气笼罩着,西昆仑的皑皑雪山更添了清新脱俗,莲仙人极目远眺,大感舒畅,深深吸了一口气:“此间雪景,当真美哉——”一句话说罢,“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妈个鸡,这不是雾,这是迷烟。石子砾瞬间了悟,闭住了气息,仍是一阵头晕脑胀,这迷烟果真了得,当机立断喝道:“为人民服雾,为祖国吸霾!”看他的以毒攻毒。   灰黑色的雾霾以他的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石子砾戴了三层3M口罩还难受得直打喷嚏,两眼控制不住直流眼泪。幸好这酷刑没持续多久,前方不远处隐约传来倒地的“噗通”声。   能见度不足三米,石子砾摸索着找到躺地的人,确认他真的昏迷了,这才道:“风,是北京的抹布,西伯利亚,是北京的清洁工。奥义·大召唤术·西伯利亚的西北风!”   狂风呼啸,很快将雾霾都吹干净了,山间空气焕然一新,石子砾先将这人五花大绑收入乾坤小世界,查探莲仙人情状,看他不像昏迷倒想沉睡了,神态安详,法力流动也温和平缓,放下心来。   这胆敢在西昆仑半山腰伏击他们的魔修,是个妖怪成精,竟然还是个妹子。石子砾第一眼就感觉出来,她虽然有实体,但周身气势同青瘴很像,身上拢着一层护罩,无形如流水一般,雾蒙蒙的,带着一股潮气。   大天朝雾霾虽然凶残,但对修士作用也有限,石子砾窥见这人眼睫毛悄悄抖动,分明醒了过来还在装死,也不戳破,手一挥,唱起了帕瓦罗蒂《我的太阳》。   乾坤小世界特别给主人面子,一口气升起来了十轮太阳,气温飙升,雾气凝结成水滴,这妹子的身体如融化般越缩越小。她不敢装下去,睁开眼怯怯道:“求求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不好。”石子砾笑眯眯的,“这不是魔教三十六天罡的天煞星雾大娘嘛?久闻大名了。”   桑星华有八十化身,分别充当了四名护法天王、三十六天罡中的二十六名,七十二地煞中的五十名,他自己真身为教主。这些化身凭空而生,都是《防魔手册》上没有详细资料记载的,剩下二十八名魔教教众,手册上都有比较详尽的记录,正道的情报网也不是吃素的,像馒头精满辰、大象精项达,都是真正的妖修。   雾大娘属于少有的,石子砾在看《手册》前就有所耳闻的大妖怪,她从黄山云海浓雾中诞生,缥缈如青烟般,可悄无声息行至世间任何一个角落,以雾中毒气将敌人迷晕。一旦她所化浓雾从敌人口鼻中尽数灌入,侵入丹田,可将对方毕生修为化为己用,招数极为阴损。   雾大娘拜入魔教后,拿到了天煞星的名头,混得风生水起,这女人绝不是省油的灯。她被识破身份后,嫣然一笑:“我无形无状,不需呼吸,如何会被你几口雾霾给迷晕?”   糟了!石子砾忙冲出乾坤小世界,外面的场景已经不是昆仑雪山,而成了一间豪华餐厅,装潢同他和桑星华大胃王比赛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近来走得太过顺风顺水,不知天高地厚,竟犯了这等低级错误。料想雾大娘并非孤身前来,另一位袭击者趁着他进入乾坤小世界审犯人,偷天换日,强行更换了场景。   雾大娘的身影浮现在他身侧,手中竟然捧了个手机,正在视频通话中,她将屏幕对准石子砾,屏幕上显出桑星华温和的笑脸。   桑星华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不会真以为路上那三四波不入流的小喽啰是真的来袭击你的吧?不过是我放松你警惕的幌子。”   石子砾已然恢复了镇定,还挺纳闷的:“干什么?”   “这是我一名得力手下浸淫数百年开辟的独立空间,三天前刚刚定型成这般模样。”桑星华道,“便是为了对付你。”   石子砾想起来了,类似的技能他在桑星华的技能树中看到过,不是他手下而是他化身,那个人物就只有这一个技能,将空间塑造得这么有针对性,跟旁人对战时没卵用,简直是桑星华为了弄死他废掉了一个化身。   桑星华继续道:“在这个空间中,你们都不过是凡人,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能接收到饥饿干渴,我倒想看看,是徒弟吃掉师父,还是师父吃掉徒弟。”   对于自己屁股被刷酱差一点被吃掉一半这事儿,他是很介怀的,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发誓要将场子找回来。   石子砾都惊了,这么阴损?不过这空间要能设定得这般具体详尽,那还真了不得。他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没感觉到法力被禁锢住了,奇怪问:“我还有法力啊。”   “起用这繁杂设定,需要消耗大量法力,维持它也所耗甚大。我就、我属下就先没开启,这就准备要开了,最多半柱香时间你就会变成个凡人。”桑星华戏谑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算暂时有法力,也根本无力回天。”   “……”石子砾从乾坤书页中掏出来一根大粗毛笔,蘸上大红色颜料,在餐馆的四壁上到处写满了大大的“拆”字,再画了个圆圈把字圈住,对着雾大娘的手机屏幕甜甜一笑,“拆迁大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这支生力军只有三千城管可以打成平手。”   桑星华没听懂这个梗,但他听到了机械隆隆的声音,从他的视角能看到四面八方围来了八个铁疙瘩(石子砾:是挖掘机啦),一铲子下去,他精心设计、费了好几天功夫精准还原了每一个细节的试炼餐厅天花板破碎,墙壁被连根挖起。   三下五除二,这栋小建筑就挖了个一干二净,石子砾迎了上去,握着拆迁办主任的手连连道:“谢谢,太谢谢了,你们效率真是太高了,一个电话三分钟就到了,我给你们点赞!”   主任道:“这位市民太客气了,这方圆十里就这么一栋建筑,不知道是哪家钉子户这么扎手,起掉它是我们的职责。”   石子砾大笔一挥,写了“匠心传承,工艺精湛”的锦旗,送给主任,两人亲切合影,友好握手,挥泪洒别。   桑星华:“……”   石子砾以牙还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雾大娘的屏幕黑了,最后一个画面是桑教主怒摔十成新的苹果机。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呆呆看了石子砾许久,悄无声息隐匿,身影消散在天地间。   石子砾则发现了个很严重的问题,桑星华将处女座强迫症发挥到极致,还原当时每一个细节重新搭建了这间餐馆不假——他可能希望让石子砾切身体会他当时的绝望,想法很好,但跟现实终究是有差距的——但这个空间中不是只有这个餐馆。   餐馆拆除了,但这空间的大设定仍在,石子砾法力被抽空,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雾大娘的毒物杀伤力显著,一天一夜后莲仙人才悠悠转醒,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饿醒的,还是被肚子叽里咕噜的声音给吵醒的,有气无力问:“怎么回事儿?”   石子砾将大体情况说了。   莲仙人叹了口气,探查丹田:“我还剩一点点法力,飞都飞不起来了。”   石子砾应道:“我也还有一点点,大概技术有限,抽得不是特别干净。”   莲仙人心头一动,看向他:“这一点点应该就吃一顿的了,唔,你吃就行,我不饿。”   “言灵若能情景相融,不仅威力大,消耗的法力也少。”石子砾深沉脸道,“我有法子用这点法力让咱俩都饱餐一顿,而且是吃上鸡肉。”   莲仙人大喜,忙问:“那你还在等什么?”   石子砾托腮,可爱吧唧得歪着脑袋看他:“我怕师父打我。”   他跟桑星华比赛吃饭长胖,长出来的肉还没有完全消,莲仙人心都软了,疼爱得揉他的小肉脸,本拟亲亲来着,想到他已经长大了,再当小孩子一般亲亲捏捏就不合适了,遗憾得打消了念头,口中道:“你尽管施展,我全力配合你!”   石子砾猛地站起身,大喝道:“我乃氐宿石子砾!”   要自报家门?也对,他们就算死也要死得壮烈,魔教是啥,完全不虚。莲仙人难得被带出了几分热血,激动道:“我乃何氏莲波!”   石子砾右手笔直高举,摆出奥特曼变身的姿态:“终极奥义·勃(波)勃(波)生机(鸡)!”   莲仙人:“……=。=”   作者有话要说:   ps:文中内容只是调侃,无意冒犯   #一年一度招聘季#   叶瀚海:求职哪家强,首选西昆仑!师资力量雄厚,整个天朝垄断性生源,最好的学生都在这里!   桑星华:魔教壕无人性,我们从教育部申请了108人的活动经费,每月却只发28人的工资。苹果机我高兴了就摔一个听响,西昆仑副校长穷酸到接滴滴打人的订单。   叶瀚海:……妈的。 第94章 鸡又生鸡无穷尽   一只老母鸡闲适得蹲在莲仙人怀里闭目养神, 它又肥又壮,羽毛下鼓鼓囊囊的, 一坨坨都是肉。   石子砾眼巴巴看呀看,默默吞咽着口水。   莲仙人迎着他的眼神,险些掉下眼泪来——他刚生了宝宝,虽然他也很纳闷为啥宝宝生下来就是老母鸡形态,体内孕激素、雌激素旺盛——强忍着哽咽道:“你不能吃她,这是我的孩子, 这是你的师妹啊!”   “……”什么玩意, 怎么就成我师妹了, 石子砾艰难道,“它就是个幻象, 都不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再不吃掉, 它就消失了。”   言灵就有这点不好,不是永久性的, 趁着消失前赶紧吃了, 修士的体质能让鸡肉在胃中存留,维持很久才会消失, 速度同普通人消化食物差不多,完全可以理解成他们吃了个真的鸡。   莲仙人很激动:“鸡鸡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鸡鸡!”   石子砾掏了掏耳朵, 就地一蹲,他的肚皮在叫, 莲仙人的肚皮也在叫。他在两个此起彼伏的叽里咕噜声中艰难道:“要不请师父把眼睛蒙住,我自己吃吧。”   莲仙人更激动了:“你师父还饿着肚子,你自己独吃整只鸡,你有没有良心!”   石子砾琢磨着,可能这人得了产后狂躁症,手一摊:“您说怎么着吧,我都听您的。”   莲仙人想了好一阵:“你也生一只,我们交换了吃掉,就不会舍不得了。”这种骚操作在古代有个专用术语,叫“易子而食”。   “生不出来了,我连放屁的法力都没有了。”石子砾入了丹田,冲极光大帝伸手,“爹,给我点零花钱呗,不用多,能一拳捣死桑星华就够了。”   他丹田中的星辰俱都黯淡无光,天空灰蒙蒙一片。极光大帝也蔫蔫的:“我就是个放大器,你给我1,我能还你10000,你给我个0,我也没有办法啊。”   他无精打采的:“想不到我筹谋十万载,在天道眼皮子底下传承技艺,最终竟然是饿死的。”   石子砾大怒:“你怎么不在我师父生鸡前说这话?!”   他这次是真怒了,放大一万倍是什么概念?一想他们本来可以拥有一万只鸡,鸡生鸡子,鸡子再生鸡孙,子子孙孙无穷尽矣,就算都是老母鸡,那也足够吃很久了。   “……”极光大帝道,“对哦,你真聪明。”   是莲仙人惊喜的叫声阻止了石子砾抡起拳头痛殴七旬老汉的恶行,他在外面手舞足蹈:“下蛋了!哎呀,小石头你快来看看!”   石子砾猛得冲出去,见莲仙人手中捧了个鸡蛋,两人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分头捡了木柴点火,把鸡蛋烤熟了。   莲仙人道:“你都吃了吧,积攒点法力,让我再生一胎!”他百感交集,半天前他还是个黄金单身汉,转眼已经要当两个孩子的爹了。   石子砾也没推脱,剥了壳先咬了一半,琢磨了一下,感觉吃一整个应当够再生个鸡,才把另一半给吃了。   莲波波又生了一只鸡,经过极光大帝暗搓搓的加成,母鸡落地后就成了一万只,等桑星华生完了闷气,探头想看两人谁把谁大腿给卸下来吃掉了时,看见的却是满地鸡毛,母鸡咯咯哒乱飞。   他眯着眼睛找了好久,才从鸡群中认出两个圆墩墩成球的胖子,这两个营养过剩、满面红光的人在翻看食谱。   桑星华:“???”   他忍不住探过头去,脖子伸进这个独立的空间中,不可置信:“给我一个理由?”他开启的是《荒野求生》副本,怎么生生被这两个玩成了《养鸡大亨》?   石子砾招了招手:“你靠近点,我就告诉你。”   切,不就是想诱骗我靠近了,你给我一拳吗,你现在一个凡人,捣我一拳能把自己胳膊打折。桑星华一点都不虚,直接整个人都钻进了空间中:“快说!”   石子砾不紧不慢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张黄纸:“秘密就写在这上面。”   这纸上的比划龙飞凤舞连成一长串,桑星华眼都眯起来了:“这什么鬼画符?”凑头细观,“你这到底是几个字啊?”   他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没收了黄纸,把满地的母鸡都弄死了,尸体也卷走,扭头走了两步想想不对,把石子砾从头摸到脚,搜出来俩鸡蛋,一并没收了,拿着符纸回南疆魔教大本营,召集属下一并讨论。   还别说,魔教教内藏龙卧虎,有个成精的笔仙,位列三十六天罡之一,捏着黄纸念念有词,不多时便道:“启禀教主,这符纸上所写为两个字,第一个是郑字,第二个是佚字。”   郑佚?桑星华一惊:“此乃茅山掌教俗家姓名。”也不对,没听说过茅山道法还管召唤母鸡的。   一定另有玄机,桑星华翻来覆去打量,发现这黄纸皱皱巴巴的,纸张中心处好似被人用指甲掐出过痕迹,迎着阳光比量:“这掐痕好像是‘撕’字。”   笔仙忙道:“教主,容属下一看,黄纸的符咒是齐全的,布局合理,理当并无暗咒,这掐痕怕是后来所加,请您……”话未说完,桑星华已经干脆利落将黄纸撕作两截。   笔仙:“你……开心就好。”   还别说,这黄纸撕碎后化为一团青烟,在半空凝结成形,桑星华还有点小激动:“真让我破解了使用方法?不过这烟有点大,母鸡普遍这么大吗?”   他很得意啊,空间里关着的两个水货召唤出的母鸡不过普通大小,他召唤的母鸡有成年人这么大,这就是差距啊,他的不凡体现在方方面面。   石子砾怼完天道,茅山郑掌教曾赠予他三张符纸,需要时可以请他协助作战,利用符纸为引,并不需消耗法力。迎着莲仙人询问的目光,他手一伸,满面浩然:“这一招叫,天降郑佚!”   郑佚二十年前就是渡劫期的修士,修为深不可测。但跟桑星华对战,谁输谁赢真不好说。石子砾是深思熟虑后才走这步棋的,料想以郑掌教的本事,纵使不胜,全身而退理当不成问题。   届时无论郑掌教是否获胜,都能猜到石子砾被魔教所控,定会传信西昆仑。   他安心等待,过了也不知多久,他和莲仙人肚子又开始叫时,天空太阳部位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郑掌教的脸探了进来,淡淡道:“走吧。”   随着他的话音,这空间如摔碎了屏的镜子,寸寸崩裂,出得这空间,发现四下温暖如春,显然是南方。   郑掌教手里拎着一人,道:“此人正是这空间的主人,我将他掠了来。你们既然逃脱,留他无用。”一掌拍下,将这人神魂拍得粉碎。   两人连忙称谢。郑掌教道:“此处乃四川成都境内,我携着他且战且逃,总算甩脱了桑星华。”他神态虽平,语调却有些惊惶,“贫道久未对敌,却不知世上竟有了此等高人?”   他曾被毕方真火所伤,百年内伤势难复,这二十年间隐居茅山休养生息,虽听闻有个魔教始立,也未上心,却不料桑星华修为高深至此,怕离飞升只有一线之遥。   郑掌教心有余悸:“若非他顾惜手下,出招畏手畏脚,略带迟滞,结果如何还不好说。”又道,“可惜除他一人,魔教不足为惧,那甚么四大天王,好大名头,俱跟个木头一样,让我两掌拍死了两个,余下也不过尔尔。”   石子砾脑补了一下,应当是桑星华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使用本体跟郑掌教交手上,顾不上操纵小号了,四大天王都挂机状态,当然傻呆呆的,被郑掌教白捡了人头。   啧,可怜啊,离八十一个化身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郑掌教坚持护送他二人回西昆仑,叶瀚海也得了消息,南下相迎。他送完封郁和孔烨,回头一看丢了俩学生,还是在西昆仑地界丢的,瞠目欲裂。   两拨人一见面,他就先冲来,拉着石子砾转了一圈,又拉莲仙人,仔仔细细都看过了,才道:“幸好幸好。”   叶瀚海道:“封郁闭关前说你们此行无碍,不必寻找,我在办公室坐立不安,好歹得了平安信儿,多谢郑掌教援手。”   其实真的不会出事儿,狗急了还会跳墙,他才不信极光大帝能没点保命的本事,没逼到那个份上不肯施展罢了。石子砾惊喜道:“果真?师兄突破至淬体大圆满吗?”   “我瞧着不像,更像是功法突破。”叶瀚海道,“他一闭关,西昆仑师生尽数沉眠,你们的信要早到两天,我还在睡梦中接不到呢。”   封郁修行衍龙九变,三变吞月天狗,四变梦貘,石子砾有点小期待,第五变,总不会比梦貘还丑。   倒是叶瀚海看了他好几眼:“你体内灵气澎湃汹涌,气血旺盛如荒古巨兽,怎生修为迟迟不进?”   石子砾挠了挠头,他也正奇怪呢,他卡在神游大圆满期卡了十年,这次试炼历经波折,也没见有晋升的迹象,偏生自己也没觉出到底哪里还不够火候。   莫非真如极光大帝所言,他只有再入时间长河溜一遭,才能突破?可是他已经养成了他自己——小石头、封漂亮——小银龙、莲仙人——小莲花,总不能再养成极光大帝——小星星吧?   石子砾钻入丹田:“爸比,你会唱小星星吗?”   极光大帝:“香蕉你个巴拉。” 第95章 无法无天西贝货   石子砾对自己啥时候突破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他神游期也好,渡劫期也罢, 都长着现在这张脸,没有惊喜啊,但是封郁的第五变不一样,不知道会变成啥样。   他先找叶瀚海问清楚封郁闭关的地点就在他俩的宿舍,便扔下两人,像只报喜的小喜鹊一样滴溜溜先一步赶回西昆仑。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 宿舍里空空如也, 不仅封郁人不在, 属于他的气息都所剩无几。一般只有修士离开一个月以上,气息才能淡薄到如此程度。   叶瀚海去接他们一来一回也才二十多天, 石子砾若有所思,莫非整个西昆仑陷入沉眠时, 封郁真身就已经离去了?   找不到师兄,他有点小失落, 旋即打起精神来投入修行。能不在时间长廊走一遭当然最好, 石子砾私底下同莲仙人讨论过,两人普遍觉得, 再回溯到过去,怕真得养成极光大帝,那时代群雄逐鹿、天下大乱, 危险系数太高,人身安全没有保障。   他已经很久没有入手新的卡片了, 石子砾很纳闷,拿去找极光大帝讨教。   极光大帝下巴一抬,拽拽的:“你卡片都一水的神兽,这水准以下的便难以生成了。若你此时打败针口恶鬼,也不会再生成卡片了。要我说,你也别得陇望蜀,先将这些神兽养大,比什么都管用。”说罢不再理会,埋头继续打游戏。   他自认自己是个独立而完整的灵魂,可惜事实上只是石子砾的法身,本体有的习性他也有,再加上成天蹲丹田中难免无趣,沉迷于游戏不能自拔。   跟石子砾一样,他也不爱单机游戏,喜欢几个人组团开黑,石子砾把自己在蓬莱时的队友金刚铃、鲤鱼精、黑狗精等介绍给他。面对这帮修为低微的建国后小妖怪,极光大帝初来不屑,被他们带着打了几场,拜倒在大神的骚操作之下,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玩得很开心。   石子砾深觉有理,把几个宝宝放了出来,针口恶鬼、洞庭龙女、小毕方都已经成年了,白虎、旋龟、白蛟仍是幼年体。   要说种族潜力,白虎怕比小毕方都胜了一筹,当然要重点培养它。石子砾目光刚落到小白虎身上,发现对方也在注视着他,浅黄色的虎眼圆滚滚的,歪了一下脖子,凑过来拿脑袋蹭他的脚脖,还打了一个滚,露出肚皮来。   石子砾从善如流,顺手揉了两把,心下奇怪,问龙女:“他以前没这么乖吧?”他的几个娃都很有个性的,小白虎源自白钊,性格很熊,仗着自己攻击力最高,经常欺压旋龟和白蛟。   龙女忧心忡忡:“近来是不太对,我也发现了。”说是生病了也不像,精神瞧着还好,但太乖了,趴角落里一整天不动是常事,“昨天白蛟冲他吐口水,他竟然都没理会。”   小白虎伸出舌头来,舔了舔石子砾的手心,两眼仍一错不错盯着他。   石子砾取了一滴苏武的公羊奶喂给他,小白虎嗅了嗅,却没喝,继续在他腿肚子上乱蹭。   蹭得他都方了,把小老虎抱了起来,跑去找白钊,如此这般说了,问他:“你不是有橘猫血统吗,会不会对小白虎有影响?”   白钊的试炼被截胡了,让封郁把全身毛发包括胡子都剃干净了,现在还没长全,仇恨值正高,恶声恶气的:“不知道!滚!”   他这一句话喊得气壮山河,扑面一股大力袭来。石子砾完全有能力阻挡,却从善如流,倒飞出去几百丈,撞烂了宿舍楼两层墙壁,默念一句“这碰瓷正是经典到吐血”。   “……”他扑腾了半天,还是白钊赶忙跑过来把他扶了起来,石子砾张张嘴,先喷了一大口血,痛痛快快吐了白钊一脸。   白钊没生气,他吓傻了快,是带着火扫了股法力过去,但实在没想到效果这么强,声音都怂怂的:“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最近火气很大,出手没轻没重的……”   石子砾咳了几口血沫,才道:“上仙突破了吧?”很奇怪,白钊看修为仍是淬体中期,但周身灵气雄厚无匹,瞧着炼虚期也不过如此。   “……好像是,副校长昨天见了我也这么说来着,我还当他可怜我刚长出毛来,拿话安慰我。”白钊漫不经心应了一句,见石子砾还盯着自己看,一想他们师兄弟都不是好惹的,后背的毛都快竖起来了,强笑道,“别生气,我拿条消息给你赔罪。”   石子砾对他的消息并不关心,演这出戏不过是为了更顺利得从他嘴里得知小白虎异常的真相,却不料白钊放了个猛料:“方丈仙家学院一个叫戈修贤的,去年出外修行,拿到了三页纸,跟你的《乾坤书页》出自同源。”   石子砾两眼猛然亮了,他的乾坤小世界就是依托这法宝而成的,收集书页的多少,直接影响他对道韵的演化。戈修贤他认识啊,养小鬼的,两人在三校比武时还交过手呢。   成套的法宝,若是有部分落到了魔修、散修手中,如冥阴老道这种无恶不作的妖道,杀之取宝即可,而要是正道得了去,当然不能强抢,双方协商解决。   石子砾很奇怪:“你从何得来这消息?”西昆仑和方丈隔了那么远,白钊也不是方丈出身的。   “做梦梦到的。”白钊道,“就封郁晋升时我也陷入沉眠,梦到了他得宝的场景,这三页纸他是从北海一只千年蚌精手中取得。”   石子砾连忙谢过,又抱出小白虎来给他看,小白虎特别乖巧得呜呜小声叫着。他问:“是不是有点奇怪,他以前很凶的。”   这是他族幼崽,最正统的传承,白钊一颗老男人的心都要化了,伸手欲摸,让小白虎一口咬掉了整个手掌:“……他现在也很凶啊。”含泪凝聚了个新的手掌出来。   “……”石子砾跟小白虎对视了三秒,小白虎两眼笑弯成月牙,伸舌头舔舔他的下巴。他努力组织语言:“以前没这么粘我的。”   白钊冷哼了一声。   石子砾在西昆仑歇了小半个月,动身前往东海,去方丈之前,特意回蓬莱仙家学院溜达了一圈,跟师长朋友见见面。   他如今也算荣归故里,鹤依灵很欣慰:“高了,胖了。”揉搓了一阵,放他去宿舍见朋友们。   鲤鱼精、黑狗精和洞庭龙女以前的手下龟丞相得了他归来的消息,早早备好了鸭脖、啤酒等物,四人畅快吃喝了一阵,顺便遗憾金刚铃已经去方丈当和尚了,少了许多热闹。   鲤鱼精很纳闷:“几年前视频,你不是已经是神游大圆满了?卡关了不成?”当然,二十年时间从初期升到大圆满,这速度已经很可怕了,但不是石子砾的作风啊。   石子砾叹气道:“是啊,老天爷赶紧出个大机缘,让我一举升入淬体期吧。”话音刚落,他执着啤酒的手就顿住了,跳起身看向东方。   鲤鱼精则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跟被谁抽了一鞭子似的,浑身抖个不住,瑟瑟跪倒在地,朝东拜倒。   黑狗精莫名其妙啊,去看龟丞相,却见这老头也一脸严肃,忍不住问:“怎么了,教导主任查房了?”狗爪子摸上地上的卤味,随时准备着一兜藏起来。   龟丞相道:“东方灵气爆发,水气氤氲,浓重到匪夷所思。”他眼皮一抬,见一尊窈窕身影从石子砾身侧显现,一惊,忙拜倒在地,“属下见过娘娘。”   洞庭龙女发髻上盘旋的苍龙也垂下了头颅,她神色极为凝重:“东海深处龙气冲天,莫非有真龙出世?”   石子砾断然道:“不可能!”这道气息本源同封郁的千差万别,世上只会有一尊真龙,这绝对是个西贝货。但作为跟真龙爱爱过的人,他也得承认,这龙气之精纯直逼封郁,其强势尊贵程度相差无几。   正说着,龙女的苍龙和鲤鱼精一先一后昏倒,各有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光团从他们眉心处飞出,飘向东海。龙女也虚弱了许多,话说不出口,传音道:“我被剥夺了龙气。”   龙气这玩意跟企业的资质证书一样,一旦没了就成非法小工厂了。有没有龙气,是区分龙族和蛇、蛟等伪龙的最权威标志。连封郁前世佩璇大帝成就真龙之体,也是杀了八个兄长,聚齐八团精纯龙气。   与此同时,浩然天音滚滚,传遍天朝每一个角落:“我名佩璇,为真龙始祖,今日重开龙门天堑,凡能跃龙门者,皆入我门下,传承我衣钵。”   这是赤裸裸的冒名顶替啊,他师兄才是佩璇,极光大帝盖章认证过的。石子砾勃然大怒,一摸口袋:“白内障,看不清,莎普爱思滴眼睛,模糊滴,重影滴,黑影滴!莎普爱思滴滴滴!”掏出莎普爱思眼药水,往眼上一抹,眼前立时出现了各色大小不一的光点,从各处涌来,向着东方而去。   他试着捏住一个光团,往东的牵引力很大,但也不是不可抵抗的,立时信心大增:“清华北大抢人现场!”这冒牌货对龙族和类龙生灵有天然的压制,但对旁的种族好似作用不大。   成千上万名清北招生办老师破碎虚空而来,抱住这一粒粒光团往回扯,在他们眼中,这都是各省高考前十名的尖子生,决不能让他们跑了,连扯带拉,抢救下来很多光团,送还给了原主人。   石子砾看向龙女,龙女摇了摇头。他们离得东海太近,首当其冲,龙气最先被吸引走,太快了,没来得及阻止。   “无妨。”石子砾冷笑道,“你们留在此地,我去回回他。”考虑到蛟龙和龟都算类龙,他把小白蛟和小旋龟也留下了。   龙女道:“把小白虎也留下吧,他年幼,帮不上忙。”   石子砾看向小白虎,望入他琥珀色的眼中,心头一动:“不用了,我不让他出战便是。” 第96章 请记住这只电鳗   石子砾化作一条鲤鱼, 气息得同鲤鱼精的一模一样, 投入水中,向着东海深处游动。为了完美得伪装成鲤鱼精, 他的速度并不快,初来还孤身一人游动,很快便有数不清的龙、蛟、龟等生物超越他, 其中不乏修为高深之辈。   莫说还只是凝魄中期的鲤鱼精了, 石子砾神游大圆满的真实修为,放在此地也根本不够看。   一只硕大的蓝鲸从他下方游过, 带动的水花将几十米长的鲤鱼精卷飞出去很远, 石子砾也不在意, 调整一下方向继续游, 他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丹田内。   小白虎很开心能跟着他来,在一颗颗星星上跳来跳去, 石子砾的神魂先让极光大帝封堵四方,隔绝周遭所有窥探,才挠挠小白虎的下巴,试探性呼唤:“师兄?”   他刚理出来了一条完整的时间线——小白虎异常亢奋, 他跑去找白钊讨教, 让白钊一条消息引来了蓬莱三仙山,他才得以在这个龙族大佬出世的第一时间前往查探。而引他来的这条消息, 正是封郁五变时很牵强告知白钊的。   石子砾怀疑, 封郁五变就是变作了白虎, 或者起码附身在白虎身上。这也解释了白钊为啥突然变强了许多, 封郁化为白虎,提高了整个白虎一族的水准,白钊这个正统传承人无形中跟着受益。   小白虎被挠得吐出半拉舌头,扑到他怀里,大脑袋蹭来蹭去。石子砾一头雾水,只好先将此事放下,专心游啊游。   现身的大佬越来越多,石子砾悄悄摸出手机来咔嚓咔嚓拍了几张伪合影,发给叶瀚海和蓬莱校长:“眼熟吗?”   叶瀚海表示都不认识,还是蓬莱校长见识更广博些,给他发了个视频邀请:“这些都是跟我差不多同一时代成长起来的人物,他们都以神龙自居,或多或少传承了真龙血脉,你能与他们同道而行,真是福缘深厚。”   校长本人是旋龟,同龙族沾点边,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佩璇大帝剥夺了相当一部分血脉的力量,脸色也很虚弱。   石子砾表示很淡定,大乘、渡劫期的大佬们固然厉害,他也是跟三个末法大帝有过牵扯的人了,完全不虚嘛。   一只渡劫期的电鳗从他身侧游过,校长声音都低了八度:“就是这个人,上学的时候天天抢我的零花钱!”   那时候蓬莱仙家学院始建,第一任校长是现任校长的师父,当师父的都心疼徒弟,作为嫡传弟子,他每个月比别的学生能多拿到一百上品灵石,前脚刚拿到手,后脚就被人抢了。   如此血海深仇,无怪乎校长记到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仍能一眼认出仇人。校长叹息道:“他是我们那一届天资最好的,后来我听闻他坠入魔修,还为他可惜,想不到他修为高至渡劫大圆满,离成仙也不过一步之遥。”大仇难报了。   啧啧,想不到校长还有这等青葱岁月,石子砾禁不住多看了这电鳗几眼,电鳗好似感应到了,冷不丁把硕大的脑袋转了过来,森冷得盯着他,这片海域立时被电光笼罩,噼里啪啦的电弧声让人不寒而栗。   他这一招足以秒杀炼虚期乃至以下的所有修士,而石子砾伪装的鲤鱼精才刚凝魄期,能魂飞魄散、不得超生。这二话不说就下死手的行径,也忒霸道了。   石子砾早一步觉察到不对,急忙念道:“掌控雷电的男人!雷电法王杨永信!”与此同时,手执笔在乾坤书页上三两下画了个避雷针出来。   杨叔出马,将雷电全都引到避雷针上,石子砾本人是没事儿,他新买的手机被劈成了渣渣,非但如此,他丹田中的游戏机、电脑等电子产品也全都报废了。   石子砾倒还没什么,极光大帝特别激动,一蹦三尺高不说,袖子都撸起来了:“我们两个合力,今天就吃鳗鱼干了!”   被召唤出来的杨永信突然兴奋莫名,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网瘾少年的味道!”钻进了石子砾的丹田,手持电棒对着极光大帝挥舞,极光大帝莫名其妙,被毁了掌机心情正不好,一巴掌将他拍成了肉泥。   极光大帝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郑重道:“你我合力先拿这鳗鱼练练配合,再去弄死那个突然冒出来自称佩璇大帝的玩意。”   石子砾问:“有几成把握?”人家一句话,把这么多龙子龙孙的血脉都给剥夺了,要说这不是龙族真·老祖宗,谁信?这纵然是个假的,怕也得有大帝级别。   极光大帝笑道:“我怀疑,怕是这衍龙九变功法有致命的缺陷,什么为下一世铺路,坦然接受己身已亡云云,不过是唬人的。”正如他自称是石子砾的老爹,让石子砾消除戒备心一样,佩璇大帝在传承给封郁的功法上动了手脚,还故作高姿态,实则是一个套路,不过是让封郁安心修炼此功。   衍龙九变功法到一定火候——例如第五变时,佩璇大帝埋在其中的后手被揭开,夺舍重生。以为的大机缘,不过是夺命符。极光大帝越想越有趣,哈哈大笑:“惊喜吗?”得说佩璇大帝这一手,比他狠多了。   石子砾面色微变,半晌没有出声。这倒是完全能讲得通,大帝们拼搏了一辈子,攒了无数法宝功法,岂肯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这不是父子传承,没有啥脉脉温情,这是屠宰场,猪养肥了就杀了吃肉。   他明了了极光大帝的意思,他不会坐视封郁被吃掉,几成把握都不重要,这一仗是必得打的。石子砾道:“也就是说,东海深处出现的这生灵,是侵占了我师兄身体的真佩璇?”那他师兄的神魂去了哪里?   他若有所思,低头挠了挠小白虎的下巴,是了,没准是神魂损伤太严重,暂时丧失了神智,徒留本能在,才会行事这般幼稚,待他又极为亲近。   ——同一时间,石子砾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盟友——准确说是八十一个盟友——魔教教主桑星华,他传承的那相泽大帝的功法,没准也埋了雷。   就算没有,也可以这么忽悠嘛,凡事就怕一个万一,桑星华敢拿自己的命去赌相泽大帝会传承功法下来,不是打着重生的念头?   石子砾画了个新的手机,打通了114查号台:“麻烦请帮我查一下桑星华的手机号,对,就是那个建立了魔教的人族修士。”   他用言灵打通了查号台,只要桑星华有手机号,那就铁定能查出来,可惜桑星华这老古董竟然不用手机。石子砾苦思冥想了一阵,猛然想起来了一个人,忙拨通满辰的电话。   前任魔教三十六天罡之一天异星的满辰改邪归正后,蹲守幼儿园给小朋友们做甜点,顺便惩治了不少虐待孩子的幼儿园老师,不问修真界之事已久,乍然看到他的来电,恍如隔世。   一听石子砾问如何联系桑星华,满辰还当正道要围剿魔教,死活不肯说,石子砾不好详说,拿自己神魂发了咒誓,满辰才道:“我有魔教招生办的电话,这就发给你。”   从魔教招生办到桑星华接通,又废了一番功夫,幸而负责招生的正好是桑星华某个化身,石子砾背了一遍他的技能表,这才把人唬住。   桑星华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本源的秘密竟然已被人窥破,接电话时手都在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不能照实说,打完了佩璇大帝,正道和魔教说不定得怼一场,还是得留点底牌在手中。石子砾发挥自己编剧的天赋才能:“我不是有个召唤兽,叫针口恶鬼嘛。我某天跟他聊天,说起你来着,顺嘴感叹‘桑教主神功盖世,他是如何在短短两百年间做到的?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要换个聪明人在,就已经恍然大悟了,可惜桑星华眉头紧皱:“啊?”   石子砾只好再解释:“都说了鬼知道嘛,针口恶鬼就知道了,他就讲给我听了,我方知你有大机缘,得到了相泽大帝的传承。”   桑星华若有所思:“原来这功法是传承自相泽大帝?我还当他在功法开篇称自己是末法十二帝,是胡吹大气呢。”他更纳闷了,“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人叫相泽的,就你随口一说,你那啥啥鬼连这个都知道了?”   末法十二大帝重重,都早已被天机蒙蔽,只在古籍中有只言片语。石子砾道:“你可知末法时代之前,漫天星辰中也诞生了一位大帝,自名极光?”   桑星华大惊失色:“莫非……你也得了极光大帝传承?”石子砾原形也是个星辰,他是知道的,倒是说得通。妈个鸡,他还以为大帝传承天底下独他一家,原来竟然这么不值钱?   石子砾风轻云淡一笑:“不,我就是极光大帝,我师兄是佩璇大帝。”这个【哔】他真的想装很久了。   桑星华:“……”哦,大帝传承还是很值钱的,好像真的天上地下独他一家,然并卵,他一点都没有喜悦之情。   两人扯皮了许久,桑星华将信将疑,不过以他的智商找不出逻辑上有啥不对之处,石子砾说得句句在理,他思量许久,算是应下了来东海助拳,当即带着自己的八十个化身赶来。   石子砾心满意足从丹田中退了出来,发现那只电鳗还在盯着自己,一时摸不到头脑:“你怎么还在?”   极光大帝道:“是我把他的时间定住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惊了石子砾一下,摸到时间法则的边缘后,他才知晓掌控时间不是个易事,尤其这电鳗已有渡劫期修为,极光大帝一点点残魂都能轻松定格,这份功力真不是盖的。   从电鳗的角度,他放了个中型杀招,只待对方被一招秒,却不料一眨眼,这人完好无损得站在面前。他立时改变了态度:“本以为是只小鲤鱼,不料却是过江龙,一点小误会没必要耽搁成龙之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对面的小鲤鱼温吞一笑:“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有了极光大帝这个放大器,石子砾没命似的为这句言灵输送法力。他早年同以铃声攻击的红练老祖交手,真空不传递声音,现在直接以这个意向为引,在电鳗周围隔绝出一大片真空。   绝对的真空是不导电的,电鳗所放的电系绝招也没办法把极光大帝开辟的这一片真空击穿,他体型巨大,所需氧气量也很大,在真空中得不到补给,很快窒息难耐,含恨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大哥,你刚刚差点一招弄死我啊,只许你杀我不许我杀你?石子砾友善一笑:“道友,你还记得东海湖畔的小旋龟吗?”他不知道蓬莱校长姓甚名谁,只能以种族代指。   电鳗还记不记得校长不重要,重要得是他很快死掉了。在电鳗死亡的一瞬间,电弧四射,他生前积攒的电力向四下流蹿,石子砾撤掉了真空罩,取了无数节小电池,吸取电力。   极光大帝很不耐烦:“还不够折腾的呢,你就拿这么点电池,才攒多少?”   石子砾犹在梦中,他跟自己的法身第一次倾力配合,轻松弄死了一个渡劫期的大佬,嘴上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南孚电池,一节更比六节强。” 第97章 啦啦啦,种太阳   桑星华跟石子砾根本就不熟则还罢了, 龙女心觉不对,悄声问石子砾:“你何时用过这等外物相助?”   别人打架都需要配备啥武器铠甲靴子戒指的, 石子砾就只需要一张嘴,偶尔画个画,一张纸一支笔就够了,没见过还需要收集一堆破电池的。   石子砾微微一笑。在极光大帝消极罢工时,他以神游期大圆满修为,最多能跟淬体期的一战, 碰到炼虚期的都能被打得抱头鼠窜。然而极光大帝以法身身份同他合二为一, 两者并力同心, 极光大帝对时空法则的领悟加诸于身,冥冥中他感应到, 这只电鳗将会为他提供大助力。   石子砾和桑星华一道向东海深处游去,魔教教主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 何况桑星华带来了浩浩荡荡一大波化身,连周遭碰到的渡劫期大佬都不自觉躲得远远的, 大家指指点点, 感叹这次真龙出世果真气势震天,魔教竟然基本上全员出动。   石子砾都有点郁闷, 问:“能不能把这么多的你合成一个?”他们是去荆轲刺秦王,不是斯巴达三百勇士,这么大张旗鼓的, 佩璇大帝就算是个瞎子、聋子,都该知道了。   桑星华尚未出声, 便有一道冷清清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相泽大帝这功法,一可分二,二能化四,四若想还原本一,可就难了,除非自废修为,斩断大道根基。”   这声线同封郁的一般无二,语调却有不同,封郁是淡漠,这声音是冷。石子砾修为差些,只觉一阵刺骨的冰寒袭来,让他禁不住想打抖,默念了两句带火的歌词,那股劲儿却还在,一咬牙:“喝了假酒!”肚腹中立时火辣辣一阵,将凉意冲散了。   石子砾吼:“你一个大帝,要不要老脸,还偷听两个小年轻谈话?”   佩璇大帝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   桑星华战战兢兢的,悄悄传音:“你说,他侵占了封郁的身体就算了,为何还这般高调宣布?固然有引天下龙子龙孙来此,拜他为主之意,未尝不想将你我诱来。你死了,我死了,世间仅他一位大帝,纵横捭阖,无人能敌。”   石子砾却道:“那又如何,难道他收拢了天下龙族,还会放过你我?不过是早死一日,晚死一日罢了。何况他既自封真龙之主,龙族待他的崇敬越高,对他战力该另有加持。”   桑星华一琢磨,倒也有道理。   佩璇大帝嘿然冷笑:“不错,有几分头脑。”   烦死个人,他俩别说商量战略战术了,就是放个屁,这人都能听了去。石子砾问极光大帝:“有法子吗?”   极光大帝没出声,倒是佩璇大帝道:“他能有什么法子,我已具大帝真身,他连独立的灵魂都不再有,沦为一个蝼蚁般小修士的法身。”连石子砾丹田中的动静,他都能窥探得到。   石子砾神烦,平心而论,硬刚的话极光大帝还真不会是佩璇大帝的对手,但可以另辟蹊径嘛,他还有言灵加成呢,便从乾坤书页上画了三部手机,品牌商标处写上“8848”。   这三部手机,他给了极光大帝一部,桑星华一部,郑重其事念出广告语:“8848钛金手机,隐形拨号,加密通话,无痕迹沟通,幸福往往分享,而苦痛却常常隐藏,这就是男人,你的世界,别人不懂。”   佩璇大帝全没当回事儿,却不料当真只能看到他们张嘴,听不到说话。他尝试以神识侵入,也被一道道数据网阻隔了,有个甜美的电子女声提示:“对不起,您窃听的通话已加密,一个手机,两个密码,两个空间,8848钛金手机,您值得拥有。”   如果此时佩璇大帝捏着手机,现在就已经摔了,可惜他没有,这女声就在他耳边不停提示,中文说完了换英语,8848各种版本的广告语都冒出来了,到了后来开始冒广播营销的广告,啥三星蓝牙耳机和车载充气泵,XXX牌老人鞋,此起彼伏。   到后来有个童声不断重复“我是红会福娃娃,福娃娃~我有很多小伙伴,小伙伴~求子热线0531-828,5个六”,佩璇大帝想关,又不知道怎么关,他抽出神识来,以大法力隔绝,这声音还在响。   古时候修真,从来都很清静,佩璇大帝从未见过这阵仗,一时有点崩溃。   这一系列骚操作不是石子砾弄的,而是极光大帝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敲了一阵就成了。   石子砾看到这效果都惊了:“你做了什么?”   极光大帝很得意:“刚刚他把神识伸过来时,我截取了一丝,提取分析出他的频率波段,把这波段链接了一段垃圾广告音频,循环播放。”他近来发现,现代科技光怪陆离,同神仙道法结合,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出奇制胜。   石子砾一时很惭愧,他这么多年就只会玩各种游戏,最多再上论坛掐掐架,极光大帝染上网瘾才不到两年时间,已经无师自通成了一名黑客,政治觉悟真是不一样。   他们往前走了一阵,龙啸声卷起冲天海浪,隔着万里之遥,仍能听到佩璇大帝愤怒的叫喊声:“回复TD退订,回复TD退订,你他妈倒是告诉我TD在哪里回复?!TD到底是什么?”   极光大帝怜悯道:“文盲,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   这话倒惹起了石子砾更多的感触,极光大帝是个很开明很乐意与时俱进的人物,他为了上网跟外国友人玩耍,还自学了英语,天天有事儿没事儿挂着耳机练听力,简直男默女泪,感天动地。   再往前走,他们碰到了大批折返的龙子龙孙,各个惊骇欲死:“老祖宗疯了!”怀揣着拿到龙血传承的激动心情去,却不料佩璇大帝心情暴躁,正在东海大开杀戒。   被残杀的大多是各族族长的存在,如同火鼠一族族长死亡一样都会鸣起丧钟,场上丧钟连鸣,血染三千里,连天空都被染红了,各族受血脉感召,哭声震天。   一只巨龟不比蓬莱校长体型小多少,被骇得肝胆都裂了,嘶声叫喊:“快逃,追来了,追来了!”   佩璇大帝正在向浅海游动,顺道杀几个挡路的,他是来迎击石子砾一行的。只见一条银龙在汹涌的海浪中穿梭,速度极快,他个头并不多大,所携声势却震天,此方空间都被无上大法力分隔,出现道道裂痕。   石子砾轻轻吸了一口气,拿着手机跟队友们通气:“他脖颈下方有一片倒竖的鳞片。”封郁人形的逆鳞在喉结处,看他对逆鳞很好奇,还曾专门恢复过龙形给他细细打量,那鳞片微微凸起,很好辨认。   然则看这银龙,其脖颈光滑一片,看不出异样之处。极光大帝恨道:“没用的,真龙有隐藏逆鳞的秘法代代传承,封郁不知道是因佩璇给他的衍龙九变真法未写。佩璇这只臭虫,怕是早打了主意,一旦封郁修成真龙之体,便夺舍重生,不惧有敌人从逆鳞着手先一步杀死封郁的肉身。”   石子砾却觉得还有一试的必要,逆鳞这是所有龙族的标配,最多是被隐藏了,总是存在的。   眼看着这银龙越来越近,桑星华的某个化身变为原形,是一只黄黑相间的虎精,足有一栋三层楼高,众人纷纷跃身其上,虎精一跃而起,从银龙上空跃过。   银龙口一张,吐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光团。有三个体型庞大的化身冲出,同光团相撞,身体立时无声无息被溶解得无影无踪。光团缩小了两圈,稍稍一停顿,便又袭来。   这么凶残?石子砾心头一寒,手一指道:“满身大汉!”无数精壮汉子涌出,在极光大帝的加成下,这些生成的大汉修为跟石子砾等同,都为神游大圆满,前赴后继扑到光团上。   光团体积不断缩小,速度也大幅降低。佩璇大帝嘴一张,第二个光团便要吐出。   桑星华立时道:“我有个化身是棉花糖精,可以克制这招!”这是他跟石子砾交手时被饿出来的后遗症,第一时间造了好几个能吃的化身,这棉花糖精就是其一,有个特性就是可以不断放大,吃之不尽,作为储备粮。   他忙将这棉花糖精给拽了过来。   石子砾将其举了起来,大喊道:“我丢人啊!”奋力丢出。   桑星华是人族修士,他所有化身不论什么形态,本质仍都是人类,有这句话加成,这妖怪被扔出去很远,体型不断变大,将两个光团都包裹其中,连带着银龙的嘴部也被堵住了。   趁着这空档,桑星华忙指挥众化身齐齐攻上去,石子砾也放出了毕方和针口恶鬼,他手摸上小白虎,稍一犹豫不知该不该一并扔出去,脚下佩璇大帝却浑身一颤,撕咬棉花糖精的动作也一顿。   小白虎也似有所感应,冲着下方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四爪挥舞,试图从石子砾怀中跳下去,让石子砾忙拽住了,紧紧搂着:“别,现在还不是时候。”小白虎这身板,真下去了,还不够银龙塞牙缝的呢。   但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石子砾有了谱,他便先将小白虎收了起来。就这一耽搁,棉花糖精被银龙吞入腹中,银龙口中再聚集一个大光球,眼看就要喷吐。   乒乓球大小就够受的了,这个得有篮球大。石子砾忙聚集法力于手部,一拳砸下去:“庐山升龙霸!”   以石子砾的拳头为中心点,一道无形的光罩弹射而出,同银龙的光球砸在一起,双方势均力敌,不分上下,胶合层四下蔓延荡开,将整个天地分割成两截。   石子砾连喷十几口血,手部血肉横飞,露出白花花的骨茬。纵然有极光大帝法力加持,他肉身才是神游期,无法同佩璇大帝正面抗衡。   极光大帝道:“不成,你需得再说!”如果说佩璇的战力是100——有被小广告骚扰积攒的怒气值加成可以到110,他只有80,硬刚是以己之短搏人之长,只有有了石子砾言灵相助,才有一拼之力。   石子砾神魂都快被震碎了,疼痛难忍,他是个从小被宠着蜜糖里泡大的宝宝,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从未吃过这等苦头,这时节哭天喊地叫妈妈的心都有了,让他想个应景的机灵话,他还真想不到,唯有咬着牙强撑。   小白虎从丹田中冲了出来,以头颅顶着他的膝盖,输送微薄的灵气支援。石子砾受此感召,眼睛一亮:“老婆饼!”   银龙这身体的神魂是佩璇大帝的,但肉身终究还是属于封郁的,石子砾和封郁是一对,他的老婆就指封郁。这句话正应景,极光大帝一喜,将源源不断输送的法力从石子砾的拳头转移到了这句话上。   双方招数波光的胶合层缓缓下移,银龙觉察到不对欲躲,却动弹不得,这是封郁的身体在抗拒,老婆就是他他就是老婆,躲了就成不承认了,这可绝对不成。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胶合层越压越低,生生将他的身体给压扁成一张薄饼。   石子砾的乾坤书页卷出,趁机将佩璇大帝吸入了乾坤小世界,自己抱着小白虎也钻了进来,喊道:“去!”   小白虎如离弦的箭般冲出,扑到了这层饼上,他落地之处恰是银龙脖颈处,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阻力便融入其中。   佩璇大帝吸了一口气,他本一个念头便能复原,但乾坤小世界中所有意象都是Q版,他只能像打气的气球般,头部先鼓了起来,正待将这口气咽下去再吞第二口,听石子砾喊了一句“冲击波”,一道黄光正打在鼓起的头颅上,“噗”得一声,气都跑走了。   乾坤对战系统战斗双方有数值显示,他血槽本来剩了十分之九,被这一句话又削了二十分之一。比例虽小,对佩璇这等血龙而言,丢掉的血量着实不少,威力也不小了。   桑星华也跟着钻进了小世界,见状大惊:“你怎么一句言灵都这么管用了?”   石子砾道:“跟实际相符的言灵,都有加成。”何况在乾坤小世界中,本身对他又有一番加成。   桑星华纳闷问:“冲击波怎么跟实际相符了?”   “我说的是这三个字。”石子砾写给他看,“冲基波。”   桑星华想了一阵,大惊失色:“封郁是基佬啊?”他现在才明白为啥石子砾一句老婆饼能把银龙拍扁,深觉这两个人很危险,带着几个自觉生得如花似玉的化身后退了好几步,他的化身可都是男性。   石子砾嘿嘿,这些灵感都一串串被提起来了,类似的招数他还有呢,大喝道:“受死吧!”   ——受,死吧。   这一招比老婆饼还符合实际,效果显著。佩璇大帝龙鳞炸开,洒落无数鲜血,血量掉了五分之一。   石子砾放出丹田中漫天星辰,在极光大帝的帮助下,他点亮了整整二十八星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齐出,将佩璇大帝围在中央,交替攻击。   石子砾拿出两柄小刀来,分给桑星华一柄:“喏,拿好,伺机而动。”   桑星华接过来的同一时间,收到了系统提示:“【贝爷的小刀】,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贝尔·格利尔斯使用的小刀,天底下任何生物,去掉头就能吃了,保证肉质鲜美,营养丰富。”   桑星华禁不住抖了起来:“继吃内脏、吃虫子、吃胎盘之后,终于有中国人要、要吃掉一个大、大帝了?”他的声音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激动。   石子砾很不高兴:“这是我师兄哎,就算逼不得已要吃,也要怀着沉痛的、悲伤的、罪恶的心情去吃。”   桑星华道:“你还差一点吃掉我的屁股呢!”屁屁超人和屁超人的阴影能跟着他一辈子。   恰在此时,银龙突然停止了一切挣扎,一声不响摔倒在地。   石子砾很紧张,极光大帝却兴奋道:“这身体上出现了第二个灵魂,双方在争夺控制权。”   石子砾更紧张了:“可是小白虎的灵魂是不完整的。”不然也不会呈现幼体态,小白虎自己都懵懵懂懂的,封郁完整的灵魂尚且败下阵来。   冷不丁,他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佩璇大帝所用武器为何?”   极光大帝道:“他武器叫甚我并不知晓,但样貌极为好认,一柄纯黑长剑,代表惩戒,一柄纯白袖剑,代表救赎。”   这两柄剑,在剑冢时石子砾就见过的,没道理这节骨眼上会问,肯定另有深意,他稍一想也明白了:“他的武器呢?”   佩璇大帝都是用肉身或者音波攻击,没有亮出过这两柄剑。石子砾也是只在剑冢内,看封郁耍过一次,随后就再未见过。封郁不是使剑的,不爱用很正常,可没道理佩璇大帝重生后都不把称手的兵器拿出来亮亮啊。   石子砾道:“怕是这两柄剑被挪去牵制我师兄了,或是我师兄牵制住了这两柄剑,不让佩璇大帝使剑伤到我。”不论是何种情况,封郁同两柄剑身在一处的可能性极大,找到了剑,八成就找到了封郁。   极光大帝道:“我却不知这两柄剑是如何打造的,你不妨问问相泽,他化身万千监视天地万物,少有他不知道的。”   石子砾一问,桑星华竟然还真有印象:“一黑一白两柄剑?我好像在相泽大帝的传承中曾看到过相关记载。”稍一犹豫,掏出来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撕下其中一页,“此乃我抄录的,你可以看看。”   这其实是相泽大帝的某篇游记,他化为飞禽走兽,游历万古,曾围观过佩璇大帝铸剑,发表了一些“哇,星海玄铁和北辰极光竟然合起来铸一把剑,这无可救药的审美哟”或者“真好命,连鸿彩极羽都能得到”“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用这么珍贵靓丽的材料合出来这么丑的宝剑”的感慨。这两柄剑外形和功用都很拉风,相泽大帝花了许多笔墨描绘这在他眼中暴发户气息浓重的破剑,才让桑星华印象深刻。   “星海玄铁?”石子砾念出这材料的名字,立时抱了个硕大的吸铁石出来,便感应到银龙脖颈周围有强烈的吸引力,吸铁石拖拽着他往那边走。   这是逆鳞所在,逆鳞被隐藏起来,脖颈处平滑一片,想到小白虎也是跳到这里面消失的,石子砾向桑星华道:“鹿霸地借我一用。”   鹿霸地是魔教四大护法天王之一,是桑星华的其中一个化身。他有个绝技是可以在各个空间跳跃,这逆鳞下方怕别有洞天。   桑星华却道:“空间跳跃会带来强大的吸力,不仅极有可能会将肉身撕裂,空间和空间之间的撕扯拉拽力,也会让你从鹿霸地身上摔下来,绝不可能顺利完成穿梭。”   “事在人为。”石子砾想了想,他发现跟这帮修士讲科学,往往收效甚大,便道,“二向箔的降维展开!”他从有长宽高的三维立体人物,被压缩成了只有长宽的扁平纸片人,纸片人手臂延展,在鹿霸地肚皮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牢牢捆在上面。   桑星华无奈叹息,心念一动,鹿霸地便四蹄蹬地,从银龙脖颈处钻入。   它的头很顺利穿过了,头颈部位穿过时,飓风阵阵,石子砾所化纸片人险些被从鹿霸地身上撕扯而下,半边身体都翘了起来,他急忙道:“哥们,少一点真诚,多一点套路(鹿)!”纸片重又牢牢将鹿霸地套住。   头颈过去了,终于到了肚腹处,前一个世界仍用力挽留,后一个世界也在奋力拉扯,纸片人如同被浪打翻的小木船,毫无反抗力得被搅成碎片。   碎片纷飞,鹿霸地已经跑得看不到身影了,石子砾以大法力牢牢护住眉心处,让脑袋保持完整。纸片脑袋也不去管纷飞的身体,唱道:“敢问鹿在何方?鹿在脚下。”   鹿霸地无可奈何,在穿梭时不能停留,否则连他也会被撕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飞跃,四蹄落到地面,正好看到这空间中,一只银龙和一只白虎正在缠斗,心惊胆战想再飞出去看看还能把石子砾尸体捡点渣渣回来吗,后背一沉,有东西踩到了他身上。   石子砾念道:“千岩万壑、重岩叠嶂……”词穷了,想不到还有啥形容石头多的成语,干脆不玩文雅的这一套,“磊磊磊磊……”   一颗颗石头、一座座山峰从天而降,转眼将这不大的空间填满了,那一龙一虎却全不理会,很有默契得先各自扫落石块清出一片场地来,对视一眼,又是虎啸龙吟,斗得好不热闹。   鹿霸地也被石头砸了脑袋,哎呦哎呦拿蹄子揉着,嘴一张,发出桑星华的声音:“你干什么?”   “我就是石头精,这些都算我的子孙嘛。你快再把空间通道打开,”石子砾吆喝道,“孩儿们,拼爹啦!”   小石头纷纷睁开了眼睛,长出了小手小脚,蹦跳着入了空间通道,四下飞舞着将无数纸屑寻了回来,重新为石子砾拼凑出了身体。   石子砾撤了二向箔的特效,身体恢复了立体,才仔细打量这空间的构造。上空有一轮黑色的月亮,和一轮银色的月亮,两者交替旋转,正中央是一轮金色的太阳,月亮光芒极盛,比较起来,太阳的光芒都被它们强压了一头。   而地面上,银龙和白虎撕咬不休,白虎已是伤痕累累,两只前脚都被斩断了,还残了一只眼睛,银龙肚腹被抓裂了一道口子,露出半拉肠子。   石子砾冲上去想为白虎助拳,却有无形的力量阻隔不容许他前进半步。他只好将目光放到了天空,那轮金日的气息极为熟悉,定是封郁最精纯的魂魄。   他以一句“信仰之跃”跳上天空,银月不动,黑月月轮一转,如回旋镖般横向扫来,神鬼悲号,杀伐之气使天空流云都凝固不敢流动了。   切,就你会旋转不成?石子砾以时空法则,将双方的时间流速调成10:1,激动道:“观众朋友们,现在进行的是男子10米跳台决赛,下面上场的是中国籍选手石子砾,他的第一跳是向前翻腾三周半屈体,第二跳是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一周半屈体。”他的身体随之旋转,不断扭动,有条不紊躲过了黑月一次次的旋转攻击。   瞅准一个空档,石子砾扔出了丹田中的白虎星系,白虎投影一出现,一口咬住黑月,头也不回,脚下生风跑向了空间的尽头。   下方的银龙呆了一呆,他跟法宝的心灵联系尚在,黑月以巨力横斩,撞烂了白虎投影满嘴银牙后,又刺破了它的后脑勺,折返回来,却奇慢无比。   白虎投影叼着跑时,石子砾给它加了个增加五倍速率的BUFF,黑月折返时,他加了个降低五倍速率的DEBUFF,此消彼长,飞回来少说得两三个时辰。   石子砾把目光落到了银月上。黑月银月是两柄剑所化,白剑该毫无杀伤力,靠近一看,原来这银月很是阴损,伸出一根透明的管子,源源不断从金太阳上吸取生命力,使太阳越发黯淡无光。   他心下大怒,冷笑道:“拿了他的给他还回来,吃了他的给他吐出来!”   管子中流淌的金色液体倒流,输送回到太阳体内,他又调了速率,很快被吸走的生命力都倒退回来,反从银月上吸取了银色液体。   银龙见势不好,舍弃了缠斗的白虎,飞扑而来。石子砾当机立断挥动【贝尔的小刀】,斩断了输送管,手一挥,抛洒出无数节南孚电池。   内里积蓄的电力挥洒而出,这是渡劫期大能毕生的储备,金色的电弧充斥了整个空间,刺目无比,银龙不禁眯起了眼睛,在雷电的噼啪声中,隐约听到那混小子在唱:“啦啦啦,种太阳,啦啦啦,种太阳,播种一颗一颗就够了,会结出许多许多的太阳~”   待电弧消弭,却见满场都是金色的太阳,数不清几百万颗,充斥了整个空间,气息、大小、颜色俱都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才是封郁真正的神魂精华。   银龙一时傻住了,他是怀着打街头小霸王的心来的,硬刚就好了,怎么还玩大家来找茬啊?   石子砾凉凉道:“您这么厉害,一口气都毁掉就好了嘛,别客气。”   银龙要能弄死封郁早就弄了,不会等到现在,还得一点点用银月吸取精华,磨到猴年马月去。这毕竟是封郁的肉身,他必得慢慢同化才行,这是个大工程,同化蚕食得越彻底,于他好处越大。   这一耽搁,石子砾悄悄酝酿的大招已经充能完毕,极光大帝对着他一点头,他从乾坤书页中掏出了三口棺材:“我介绍一下,这三口棺材里面躺着的分别是牛顿、阿基米德、爱因斯坦——”   佩璇大帝虽没听过这三个人名,却不会坐视他出招,龙爪拍出,便要将三口棺材击个粉碎。   石子砾给他减慢了速度,因而还有兴致惊叹:“这力道可覆海移山,这速度潮鸣电掣,他能把我拍烂,自己却不受反作用力伤害,出招更是超越光速——根本就不科学啊!”   其中一口棺材抖动了一下,接连发出撞击声。石子砾笑嘻嘻道:“你瞧,牛顿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他打不过佩璇大帝,那就不要打嘛,祭出物理学三大能,大家一起变凡人吧。 第98章 生生不息最终章   石子砾捧着卷轴特别乖巧地笑啊笑, 他年纪小, 就算跟大部分修士一样都顶着二十多岁的皮囊,也带着一股稚气, 眉眼格外明媚动人。   莲仙人让他笑得心都软了,把满肚子催他上进的唠叨都咽了回去,双手搓了搓他的脸, 百般疼爱地叹息:“还是个孩子呢。”便改口道, “你师兄面冷心软,待你更多了几分宽容, 为师走后, 你师兄弟二人当互相扶持。”   石子砾连忙应了,说来他好些时日没见过封郁了,这人近来好似有意避着他走,在莲仙人这边都没再碰上。   要说封郁是恼了他吧, 可他俩在竞技场不可描述那事儿封郁都很淡定, 石子砾还真想不出自己哪哪儿能把人得罪得避而不见。   跟莲仙人约好了明日一早送他离校, 石子砾往回走,想了想还是拐了个弯,向B座宿舍楼走去。   封郁的宿舍,本来跟排行榜那群最顶尖的天骄们一样, 在最靠近教学楼的E座, 五十年前一次宿舍调整, 不知道为啥他就调到了B座, 跟石子砾所在的A座就隔了一座小法阵。   刚开了灵智的小喽啰们四人一间, 封郁这样的大拿就是独立一间了,石子砾敲响他的门。   房间内,密密麻麻的符咒写了一层又一层,封郁盘腿坐在阵法中央,引天地灵气汇入丹田,镇压丹田中魂魄聚成的吞月天狗。   那日在竞技场,他莫名被勾出了发情状态,至今未消,头几天还因刚被投喂了一顿大餐,尚能自控,近来久旷,难耐万分,丹田里的投影更是躁动不安。   封郁布了层层法阵,费时许久,眼见那天狗一日比一日乖巧温顺,大功将成,冷不丁一阵熟悉的味道传入鼻腔,情生而欲生,丹田火热,捂着胸口喘息。   天狗早被压制得没半点脾气了,两耳蔫巴巴下垂,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突然尾巴一竖,蹿身而起,四下嗅来嗅去,哼哼唧唧呜咽不住。   石子砾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应门,扭头欲走,走出两步听到开门声,封郁露出了半边脸,纳罕问:“你怎么来了?”他搬到B座来都有五十年了,这还是头一遭石子砾来访,真是稀客中的稀客。   门一开,便有一股馥郁香气扑面而来,石子砾轻嗅了嗅,就见封郁若有所觉,半边脸更往门后藏了藏,把房门兜得更紧了些。   他的耳朵肉眼可见得慢慢红了。   “师父明日正午启程,咱俩一道去送他?”石子砾眨了眨眼睛,见封郁难掩窘迫,心中虽奇怪,觉察到他不愿让自己窥探屋内,出于礼貌,便后退了两步。   一个多月没见了,封郁心中不舍,下意识迈步跟进,整个人走出来才愣了愣,忙又缩回去了,稍一沉吟,还是道:“这个自然。”   封郁走出来时,石子砾不小心瞥见了屋内部分符文——他是个选择性学渣,挂科只挂水课,对自己感兴趣的科目,成绩从来绝佳——那是一种晦涩艰深的清心咒,他在莲仙人的书房中找到过相关古籍,一般为淬体期炼虚期的大神抗争心魔所用。   封郁才是神游期,不会受心魔困扰,那为何动用这等大阵势?石子砾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脸上也有些燥热,觉得自己到来打断了封郁的好事,怪不得人家那么长时间没开门呢,咳嗽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师兄保重。”   想想封郁一向自持,不会强撸灰飞烟灭,不必太为他担心。何况越是强横的种族,度过发情期后修为越会大涨,此乃大机缘,怕他突破神游中期指日可待。   石子砾回到宿舍,打开玉简继续生啃。二十八星宿分了东南西北四大部分,他先看的是东方苍龙七宿,已经看完了角宿,亢宿就差几页了。   石子砾一口气读完,看看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终于又啃完了一本,他有点小兴奋,想着今天再把氐宿读个开头吧,翻找到介绍氐宿的玉简,埋头看了下去。   知识点1:东方青龙七宿第三颗【√看得懂】   知识点2:代表龙胸及前爪部位【√没问题】   知识点3:在七曜中属土,图腾为貉【√难不倒英俊的小石头】   竟然能不打哏地一口气读懂三句话,石子砾特别感动,离得玉简越发近了,凝神去瞧第四句。   ——“氐者,言万物皆至也。”   石子砾只觉眼前一黑,又是一亮,这几个字犹如砸进他脑海中一般,汇成满天星海,铺天盖地而来。他体内灵气喷涌而出,与星海融为一体,群星争相闪烁,光华夺目。   他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舍友金刚铃在隔壁宿舍打牌,鲤鱼精躺在铺上正在看漫画书,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忙探头向下看去,见石子砾浑身散发金色光芒,眉心璀璨一片,灼得他死鱼眼生疼,急忙拿被子捂住,不敢再瞧。   隔壁宿舍也感应到这方天地灵气不同寻常,金刚铃第一时间扔了牌跑出来瞧,恰见一团金光冲破蓬莱顶空的禁制,飞向浩浩天空,与满天繁星汇成一体。   金刚铃整个人都傻了,嘴巴张得老大,磕巴问:“怎、怎么回事儿?”   鲤鱼精追了出来,羡慕万分得仰着头:“石头又突破了。”想他俩一同入校,他还没化形呢,人家已经凝魄了,而且刚凝魄就闹出这么大阵仗来,这天赋真是没法比,他是服气的。   金刚铃更震惊了:“卧槽,石头哥读书都能读上天了?”修士突破讲究的是修心顿悟,可瞧石子砾读星宿图那张便秘脸,顿悟个毛球啊!这人是不是开外挂了?!   说话间,蓬莱校园内有数道光芒一跃冲天,追随那道金光而去。隔壁宿舍有人是猫头鹰成精,夜晚视力极佳,睁着萌萌的大眼瞧了半天:“莲仙人和封学长都追去了,糟糕,西昆仑那两位怎么也跟着去了?”   鲤鱼精本来听莲仙人和封郁追上了,刚松了口气,待听到后半句,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西昆来人,那起码也得是淬体初期的人物,能跟莲仙人打平,这两人若心存歹意,只凭莲仙人和封郁是拦不住的。   几人焦急得抬头张望,过了一盏茶时间,一道银光又起,突破天空禁制追赶而去。   猫头鹰不太确定:“这道速度太快了,我大略瞧着模样,像是咱们校长呢……”   气氛一松。   他们校长的修为有多高,在场的没人知道,有导师的问自家导师,导师们对此也都讳莫如深。不过在蓬莱学生们心中,自家校长就算不是修真界仅存的几位渡劫期老怪物之一,最差也得是个大乘期,有他坐镇,不怕旁人乱来。   石子砾的金色光团一马当先,一路向东方而去。其余几道光芒,初来只觉各个神速,待飞至三重天,距离已经拉开了。   封郁并非以速度擅长,眼见属于西昆仑白虎精的光团距离金色光团越来越近了,勃然色变,强提真气,眉心冲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兽头狰狞,猩红的嘴巴巨大无比,包裹住满月,缓缓吞噬。   月亮每被吞噬一分,封郁涌动的神力就丰沛一分,莲仙人打出一道增速符咒,没入他体内,助他一臂之力。   封郁速度更快了三分,一举越过白虎精,在周遭设下禁制,喝道:“停下!”   那白虎精并未冲击禁制,停在半空中,懒洋洋道:“小友误会了,此等异象,千年未遇,我不过是纳罕想瞧个热闹罢了。”   莲仙人作为何仙姑的交通工具,比翠竹精快上一截,跟封郁并肩而立,笑道:“道友以白虎法身突破,百兽朝拜,百鸟齐鸣,此等盛况,方为千年未遇。我这拙劣小徒,当不得此等赞誉。”   不过瞧得出白虎精确实没有太大的恶意,否则以他的修为,刚刚强冲封郁的禁制不成问题。   末法时代每一位修士都是珍惜宝贵的资源,打断干扰旁人突破,更是修真界的大忌,这是不死不休的仇。莲仙人相信白虎精不会如此狠辣,但对方肯定是想借此探知石子砾的底细。   双方隐隐呈对峙之势,翠竹精跟白虎精站在一起,有意缓和气氛,大赞道:“莲道友眼光极佳,小徒弟已是不凡,我瞧封小友身负神功,定也有一番奇缘。”   他心中不禁埋怨白虎恃才傲物,行事太不讲究,无怪人家师父师兄炸毛。   翠竹精天性温和,与人为善,根本不想蹚这等浑水,是一见白虎追着来了,心道不好,怕真起了冲突,这才急忙跟着跑来了。莲仙人即将升入西昆仑,以后大家都是同事,若真撕破了脸皮,日后怎么相处。   他被幻境中的鲤鱼精坑队友的行径激得动了怒,立时忘掉了自己正在参加测验,甚至忘了自莲仙人出关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记忆回到了他第一次跟封郁不可描述前——然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第二次不可描述了。   石子砾想不明白的是,幻境里的封郁怎么会眼中有月亮,他记忆中那个时期的封郁才刚刚历经第三变,眼中并未出现弯月。   若说这只是小疑问,等他从幻境中出来,抬头一瞧,气殿竟然变成了色殿,老母鸡变鸭,可恼得他不轻。   他话音刚落,有个女子款款而出,模样却极为平常,单看脸只是个寻常妇人,然而身形妙曼无双,身姿摇曳,步步生莲。她衣着华贵富丽,富贵至极,稍一靠近,便有一股醇香之气扑来。   这是酒香。石子砾灵光一闪,双目圆睁:“原来如此!”色殿就是气殿,气殿就是色殿,酒色财气,本就是一殿!四个轮流上阵,端看来者在哪里跌跟头。   他露出怨念之色,怪不得棋殿之主说话那般诚恳,问一个问题就恨不得把相关知识都科普给他,明示暗示他闯过棋殿后,只需再闯“酒色财气”其中一关便罢了——竟然都是在晃点他。   若是早知可能考验色关,石子砾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这么纯洁的人,九成九能捱过嘛!   那女子道:“你倒有几分伶俐。”这话便是认了石子砾的猜测。   石子砾道:“‘气’的考验就罢了,怎么‘色’还能这么玩?我看凡间小说戏剧,不都是找几十个漂亮大姐姐,来陪我睡觉吗?”   “找几十个漂亮大姐姐,岂不是让你轻松过关?”女子笑道,“惊喜吗?”心中暗叹,色诱本是都这么玩的,你这个纯属意外了。   实则她并非设局有意诓骗,来这一殿者,不出意外都要将酒色财气四关走一遭。只是棋殿之主身死道消,却得偿所愿,平生再无遗憾。   当了这么多年老邻居,她也有所感应,有心给石子砾放水,便只开了“气”这一关。   四殿之主探查出石子砾平生少有几次情绪失控都是跟封郁有关,便先给石子砾放竞技场小电影,哄他先看着,自己着手引封郁神魂入乾坤界,不料对方心智十分坚定,几次都失败。   还是她将石子砾的魂魄投入环境,咬咬牙佐以压箱底的神物引魂香吸引,方才将其唤来,做成了这个局。   ——但乾坤之主在上,她真的只是想弄个气之考验,让封郁揍石子砾一顿就齐活了,是这两位演员不按剧本走,自由发挥,情之所至,弄成了现在这个尴尬局面。   引魂香本就可做助情之用,但效力微薄,本不至于酿此大祸。事已至此,四殿之主着急忙慌将殿阁名字改了,又将错就错勇敢背锅。   她其实觉得很冤,你俩要本来就是一潭死水,还不是怎么烧都不怕?干柴烈火,方能一点就燃,能全怪她吗?怪她吗?   但这话不能说,她甚至不能让石子砾知晓幻境中的是真·封郁的神魂。四殿之主笑得格外温柔:“你闯过了气关,败在了色关,可惜可惜。”快滚吧。   石子砾问:“殿主能否告知晚辈,如何从乾坤界出去?”失策了,他问了棋殿之主那么多问题,竟然忘了问这一个。   四殿之主却道:“灵宝尚未有主,你何以着急离开?”   “难道闯关失败,还能参与夺宝?”石子砾很茫然,不是很懂你们的套路哦,如果过不过关都不影响争抢宝物,那你们设计这么多看起来很高大上的关卡是图个啥?   四殿之主但笑不语,长袖一拂,逐他出殿。   宫殿大门轰然合上,石子砾也不念《燕歌行二首》辨别方向了,只随意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先前种种。   他的重点倒不在那一场稀里糊涂的不可描述上,好吧,也有那么一点回味,虽然只是虚幻之象,却解锁了颇多新姿势。咳,要不是四殿之主将他抽离幻境,料来可以解锁更多。   倒是之前放的小电影,让他收获良多,对修士对决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石子砾懒洋洋走着,连路过某个宫殿都懒得进去折腾,深觉这一行实在赚回了本,至于宝物能否拿到,那根本就不重要了,再说这宝物妖艳装逼流的画风跟他并不相符,瞧这装神弄鬼的狗屁乾坤界……   “这什么狗屁乾坤界!”   冷不丁听到有人同一时间痛骂,石子砾先是一乐,凝神细瞧,更是哈哈大笑:“人生无处不相逢。”   只见宫殿大门开合,一人灰头土脸被从里面扔出来,摔在地上,嘴中骂声不住,半天没爬起来。   石子砾问:“纸兄,你这是怎么了?”   纸妖不知被谁封住了修为,此时同个凡人无异,朝着宫殿比了个中指,挤眉弄眼:“书殿之主,啧啧,小气吧啦的,因着我几次赢他,恼羞成怒了。”   石子砾早先也听他提过一嘴,他是书法成精,还是有资格被帝王收藏的书法,于书法一道自然非比寻常。他一听是书殿倒来了几分兴致,变了个茶几出来,提笔写了一首诗,问:“我这字能赢吗?”   纸妖不答,在他的下方誊抄了一模一样的诗,轻而易举将他的秒成渣渣,上下点指:“我这笔字,才能跟书殿之主打平,险胜。”   石子砾:“……哦。”那他就不进去找虐了。   他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你闯过了书殿,便能闯下一关了,酒色财气的宫殿在那边……”他有心想多透露几句,这话却数不出口,心知是乾坤界法则镇压。   石子砾蹲下身来,捡了四颗石子,分置四方摆好,又拢在一块,变作一个四面佛泥塑像,塞给他:“相逢就是有缘,送你了。”   纸妖:“啊???”   这孩子真不灵透啊,石子砾拱手一示意,扭头便走。刚走了两步,听得一声细微的颤动,声音清悦,却让他勃然色变。   妈个鸡,红练老祖的铃铛声!石子砾一把抓过纸妖,口中疾念“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将人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奋力一扔。纸妖此时法力全无,若能落到酒色财气殿阁周围,求得四殿之主护佑,那也算他的造化了。   纸妖身不由主地飞在半空中,漫天红线迎面而来,将他整个人兜住,眨眼缠成一团。   石子砾强笑道:“我师父总说我心大,老祖吃我一个怕就饱了。”心中大骂,说好的重塑肉身少则一两个月呢,这才十天不到,人就追来了。   “我向来喜爱少食多餐,留下这小子当个零嘴也好。”红袍女子泰然立在他身后不远处,菱唇上翘,似笑非笑的模样极美。   她一拂手,将纸妖扔在石子砾脚下,笑意盈盈:“乖孩子,到姐姐这来。”   石子砾眯了一下眼睛,口中同她周旋,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苦思脱身之法。红练老祖被母文光一剑斩断肉身,是他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纸妖挣扎着坐起来,悄悄传音:“我这里还有数百个飞剑符,跟你的言灵配合,看能否斩断红线。”   他这是不知红练老祖厉害,石子砾回:“你掐好遁地诀,随时跑路。”他是个厚道人,红练老祖的仇恨值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何必害得人家跟自己一起死?   石子砾:“BALABALA……”   红练老祖:“BALABALA……”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没营养的垃圾话,愣是没打起来。石子砾眨了眨眼,他说废话,是因着心中没谱要拖延时间,那红练老祖为啥这么配合呢?   ——因为她也心虚。   石子砾猝然发难:“我已经使出洪荒之力了!”赌一把,仓促重塑法身,恐怕红练老祖修为大减。   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招,八年前他尚为化形期,便能惨胜母文光,凭的就是此招。【洪荒之力】,可随机召唤洪荒生灵协助作战。   当然,召唤的生灵也都是有概率的,如果说四海龙宫虾兵蟹将是R卡,南天门扫地的天兵天将就属于SR卡,封神期的大能是SSR,至于啥鸿运老祖、三清上仙,那根本就不在抽奖池中。   石子砾上次使用,竟然召唤出来了三头六臂的萌少年哪吒,打得母文光苦不堪言,这次他也报以厚望,暗暗祈祷:拜托来点狗屎运吧。   一只通体雪白、细腰长腿的犬妖现形,汪汪两声,吐出舌头来卖萌。   石子砾:“……”不是要这种狗屎运。   他禁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怀疑是吞月天狗残留的味道,把这狗给引出来的。   这人有一次竟然欺负到石子砾原先隔壁宿舍的黑狗精头上去了,黑狗精可是石子砾经年的游戏队友,五六个人现如今还时不时杀上一局。他一见黑狗精鼻青脸肿的模样就动了怒,在反孔小分队的信息网支援下,堵孔烨到墙角,把人戳电得躺地上挺尸。   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轰然叫好,更有好事者举手机拍视频,转头放到论坛上,起了个题目十分撩人。   “方丈首恶白日行凶,天降灵石挺身而出,雷霆仙术威震天下”   在仅有两千余人的蓬莱学校,当天点击量破千,次日破三千,五日破万——消息不知道被谁发到另外两家学校的论坛上去了,瀛洲和方丈两校学生纷纷翻墙越狱,跑到蓬莱论坛上看热闹。   石子砾看着这数据都感慨,蓬莱和瀛洲人少,方丈人可不少,这一万点击量,大半都是方丈学生贡献的,可见孔烨这万人嫌名副其实。   帖子底下还有方丈的学生以游客的身份匿名吐槽:“打得好啊,这死孔雀就是欠修理,贫僧因为他,几次犯了嗔戒,不然早就升神游期了。”   更有人问打人者在蓬莱论坛的账号,说要给他砸潜艇砸豪车下红包雨打赏,“不差钱,图个爽”。   还有人发散得更远一些,大赞道:“瞧你们蓬莱论坛维护得多好,欣欣向荣的,注册会员也多,我们那儿就是一潭死水,就几个论坛管理员上蹿下跳得发帖,支撑得很辛苦。”   蓬莱校风是三校有名的开放和包容并济,妖修们普遍也比人族修士能作,群魔乱舞的,论坛每天能发近百新帖子,称得上一大景观了。   石子砾本人却无心宣扬,第一时间在论坛回复解释了一下这是永言大师下的咒。   他又不是凭本事打赢的人家,有什么好得意的,还跑去找永言高僧说了此事,重点表达了歉意,自己朋友无故被打,一时不忿才出手,借了大师法咒之力,胜之不武云云。   他说得很诚恳:“晚辈实在没想到,事情能闹得这么大,对不住您了。”   永言高僧暗叹他年纪小做事却很周到,反过来宽慰他:“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皆为我那劣徒咎由自取,你很不必放在心上。”   他其实……也挺高兴的,早在方丈时,孔烨不是打了这位高僧的爱徒,就是揍了那位大师的传钵大弟子,人家挨了打,师父就找上门来跟永言高僧理论,永言高僧也不胜其扰。有心说孔烨几句吧,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扭头就再犯,他此番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整治徒弟。   只是这法咒不可能永久生效,也就维持一个月,永言高僧道:“那劣徒为孔雀成精,你以后碰到,还当小心。”他久居方丈深山不出,孔烨日后有的是机会找石子砾麻烦。   石子砾还挺纳闷,这前半句和后半句有什么联系吗,谢过永言高僧,回宿舍的路上才想明白,孔雀是鸟,鸟的直肠短而细,意指孔烨性直而记仇。   他刚解出了这个小谜题,突然脖子一刺,一抬头见果然是孔烨面无表情跟他迎面走来。石子砾不欲惹事,反倒是孔烨主动戳记他:“你有本事让我师父撤了法咒,咱们凭真本事走一场如何?”   “我没这本事。”石子砾笑眯眯的。   孔烨道:“我不欺负你,我压制修为,再让你一只手,不论输赢,这事儿就揭过了。”   石子砾眸光微闪,还真有几分意动,三校中唯孔烨修至神游大圆满,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天赋比孔烨还强,两人差了将近两个大境界,可以说他这辈子是赶不上孔烨了,现在有了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还能了却一桩麻烦事儿人,何乐而不为呢?   他道:“你压制修为便好,不需让我,公平决斗就是。”   孔烨大喜,被人口诛笔伐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个事儿,早习惯了,不痛不痒的,但石子砾这张臭嘴的神奇功效,一直勾得他心痒难耐。   石子砾扭头去找了永言高僧,高僧却道:“这法咒在竞技场中本就不起效力,你放心去便是。”言辞间很怀疑他撤掉法咒,一出这个门,孔烨就得捏起拳头揍人。   两人结伴去了大竞技场,孔烨指着显示屏问:“他们说,封郁败的那一次,是跟你战斗的?他也压制修为与你同阶吗?”   石子砾咳嗽了一声:“是显示屏坏了。”   孔烨追问:“可是自从那一次后,你们两个再也没来过竞技场,这岂不就是封郁自知不如你,不敢再邀战了?”   石子砾一想还真是,最近他就只在乾坤界幻境中跟封郁去过一次竞技场,大抵那次的乌龙事件已让他俩没办法平心静气一块置身竞技场中了。   他不愿多说,手一举:“再废话就电你。”   孔烨悻悻的。两人在竞技场两个高台上分站,各自把手投入高台发光的灵石上,同时注入法力,周围场景变换,便来到了竞技场独立的小空间中。   石子砾取出了乾坤之主的书页,手执一狼豪毛笔,轻轻吸了一口气。作为两方中修为较弱者,竞技场给了他一个福利,可以自主选择交战场地。   都说了公平竞争,就孔烨这臭脾气肯定是使火的,石子砾略去了水之场景,选了个岩之场,这场地对他二人都无优劣区别。   孔烨倒吃了一惊:“你还真想同我公平一战?”他从没觉得石子砾跟他有一战之力,劝道,“我就算把修为压制到凝魄初期,也能同寻常神游期修士比斗,你这是何苦?”   能不能跨大境界战斗,历来是衡量顶尖天才和一般天才的标准。   这人怎么瞧不起人啊。石子砾啧啧:“上次跟我说这话的某位神游期大圆满,让我一句话弄死了。”这说的是红练老祖,勉强能算吧。   孔烨真正修为就是神游期大圆满,只当他斗气撂狠话,闻言不怒反笑:“那我只好趁着你一句话未说,就先弄死你了。”   不过一瞬,孔雀法相高悬于顶,细长双眸缓缓睁开,孔烨眨眼已逼至近前。石子砾手腕轻抖,在乾坤书页上画了一个“囚”字,化作一道火笼,不困孔烨,反将他自己围住。   他施展法术时,消耗的法力依照适用对象本身的修为而定,但若是对着自己使,几乎不耗费法力,这是石子砾近来才发现的机窍。   孔烨使得是个近身招数,两人之中围住哪一个,他都得破掉火笼,倒吸一口气,将熊熊火焰吞入腹中,尖啼一声,尽数喷吐出来。   石子砾仓促画了个水字,心知这火经孔烨酝酿后,威力更胜一筹,口中念道:“水火不相容!”乾坤书页化出的水柱和孔烨的火柱相交,因着这句话,彼此排斥,石子砾放松身体顺着力道牵引,眨眼间后退数百米,拉开了距离。   孔烨并未强攻,顿了一下,玩味笑道:“有几分意思。”这才追击而来。   不论说话和写字都比较麻烦,所以一开场,石子砾隐隐落於下风,这是他战斗时的通病,自己也在琢磨如何改进。孔烨若保持快节奏一招接着一招,那石子砾这场九成要输,但这人竟然停下来废话,那就好办了。   石子砾已悄悄写好了“用爱发电”四字,不退反进,跟孔烨对了一掌,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孔烨一步未退,吧唧一声摔在地上,浑身反射性抖个不住,惊骇道:“师父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初步定的有三篇番外,凑够一百章,第一篇番外会在之前忘了发的30章更新,为了不妨碍后来的读者阅读,番外不会涉及剧透,下周更,现在只有二百多字,更新肯定不少于三千,有兴趣看的亲可以先买了,多少省点钱   谢谢所有小天使陪我走到这里,最近这段时间真的是特别特别特别对不起你们,更新这么不稳定。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篇新文出现,这一个月忙得感觉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够存稿,希望我们有缘再见吧,蠢作者爱你们=w=挨个亲亲   ps:个人志的问题,谢谢所有有意向的小天使喜欢,不过最近有工作室印刷个人志刚惹出了大事,怂怂得不开了… ●▄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